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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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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劉媽媽從屋裏走出來,扶著倚在門扇緩緩蹲下去的胡游琴。

自從封雲初從她手裏拿走地契,胡游琴在這個家裏就失了勢,看到雲丫頭還能罩著鬥笠出門,她卻只能在這一方院檐裏,苦守寒屋。

她本以為把封雲初送出門,這個家就是她和管家的天下了。

等到把袁家聘禮兌現,拿到賣鋪子的尾款,將她手裏原來封老爺給的那些個田產房屋一賣。

她便可以和封管家一並回去鄉下享福。

而今,封雲初沒嫁出去,封管家奪走她的命根子,棄了她,她在封家失了勢,連家裏下人都可以不聽她的了。

“夫人快別哭了,我聽姑娘的丫鬟說,下個月封大姑要回來祭奠老爺,我們還得好好接待。”

“別讓其他人看出什麽,到時候讓封大姑知曉就不好了,至於姑娘的事,就讓大姑來了再說。”

“大姑一向不喜女子出去拋頭露面,這次來恐怕會針對姑娘,到時候咱們就在大姑耳邊煽風點火,讓姑娘把鋪子賣了,咱們就可以拿到一部分錢了。”

胡游琴點點頭,暫時只能這麽辦了。

劉媽媽勸完,帶著胡游琴進屋洗臉去。

晏侯府後院長廊。

今日天氣不錯,院中鳥鳴清脆悅耳,偶爾有兩只小鳥從這個枝頭飛向那個枝頭,發出“咻咻”的聲音。

晏時牧帶著晏橫晏豎出門,他今日穿著鴉青色杭綢素面夾袍,腰間別著一枚翠綠弧形殘玉玨,頭上挽著平髻,用金簪束冠,頗有一絲少年陽光之氣。

幾人剛走上長廊,就聽到從前院傳來一聲厲喊:“又要去哪裏?”

“侯爺。”看到來人,晏橫晏豎立馬行禮。

晏時牧瞧了他一眼,不應答。

“你出去也就是跟那些酒肉朋友勾三搭四,紙醉金迷,今天別出去了。”晏徽廉說。

晏橫晏豎退到長廊下階外。

晏徽廉立在長廊上,看著晏時牧,胡髯微挑,“巡撫司的指揮使被調走,你快些上職去吧。”

聽到這句話,晏時牧昂起頭,輕蔑地瞧了晏徽廉一眼,語氣輕挑:“哦?父親大人的能耐真大,還能管我的巡撫司。”

晏時牧的聲音不大,嘲諷意味十足。

晏侯府是一門武將,晏徽廉從年輕時就帶兵打仗,多少次守衛疆土,是大梁的鎮國大將。

他的職位是朝中一品,對下頭的人掌有生殺大權。

就因為如此,前段時間晏時牧的巡撫司出了點問題。

晏時牧管理的巡撫司裏有個小兵,小兵在巡撫司的地界與百姓發生沖突,打死了人,那家人悲痛欲絕,跪在巡撫司司外哭天抹地,將這件事鬧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就處置了那個小兵,晏徽廉是個清正廉明的武將,知曉這件事是晏時牧的手下,不管事情原委,不留一絲人情,直接將他的職位撤掉。

幾個月來,晏時牧就因為此事成了巡撫司的笑話。

和其他人出去喝喝茶,聊聊天,都能把這件事扯出來反覆說。

晏時牧的譏諷對晏徽廉沒有絲毫影響,他揮揮手示意晏橫晏豎過來。

晏橫晏豎一直註意著這邊,看到手勢小跑過來,“侯爺。”

晏徽廉看都沒有看晏時牧,伸出手指著旁邊自己的混賬兒子,一臉肅然。

“你們今日開始跟著晏時牧一同去巡撫司上職,別讓他去外面溜達。”

說完,晏徽廉上下打量了一下晏時牧,又說:“把這身衣裳換了,還有這個……”

他指著晏時牧腰間的殘玉,“還留著幹嘛,一塊碎了的東西。”

“是。”

晏橫晏豎面面相覷,而後拱手,應聲極其宏亮。

說完話,晏徽廉也不管晏時牧什麽態度,負手踏步,轉身出了後院長廊。

晏徽廉走後,晏時牧站在長廊下,垂頭看了看殘玉,殘玉用結實的紅繩綁著,還挺牢固。

他一把扯下來,握了下,差點被殘玉的角片劃到。

晏橫提醒他,“世子,今天我們去不了繡春樓了,你不是說馬上要和封家姑娘合作開什麽繡坊,要去繡春樓看看,聽說封姑娘要去繡春樓,還想看看她把那件衣裳做完沒有……”

晏橫沒說完,晏豎用手肘碰了晏橫一下,晏橫止了聲。

今日去繡春樓是昨日晏時牧安排的,繡春樓每年都會舉辦幾次品鑒會,從前他跟著母親去過幾回,自母親離世後,他就再也沒去了。

和封家姑娘的約定他還記著,此次去繡春樓瞧瞧,看看其他繡娘的手藝,也可以對比封家繡坊的,主要是他想了解封雲初的繡法是怎麽回事。

晏豎:“世子,我和晏豎先去換工服了。”

半晌,晏時牧擡頭“嗯”了聲,晏橫和晏豎便走開了。

他們走後,晏時牧也轉身回了自己院子。

繡春樓的品鑒會一年舉辦兩次,今年臨春末,這是第一次。

前兩天,封雲初讓以蝶出來打探過品鑒會相關事宜。

聽聞繡春樓原是繡坊布行皇商辦理的,他們的目的是在這裏開展招募大會,將各地的繡娘聚集在這裏,招募新的有手藝的繡娘,從繡娘手裏低價購買繡品,然後皇商統一售賣,也是買走繡娘的手藝。

聽說,被選中的繡娘最後會進入皇商,京中盛行什麽樣式,繡娘們就裁制什麽樣的,就像現代社會流水線上的員工,沒有半分自由。

剛開始是這樣,後來,繡春樓沒了用處,被別的老板盤下來,做了民間作繡的地方。

繡春樓就變成繡娘們切磋的地方。

繡娘各自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出來與人品鑒,若是好,就會被貴婦定下,與他人品鑒。

所以之前宋娘子說的要她來繡春樓做繡,也是想推她一把的意思。

封雲初來參加品鑒會就是把封家繡坊傳揚出去,讓她的亂針繡作品,得到更多人喜歡。

坐著馬車,封雲初到了上京裏繡娘聚集地——繡春樓。

晏捺將玉蹬雲放置在馬車下,封雲初掀開簾子,在以蝶的攙扶下走下來。

她擡眼瞧著前面的廊院,廊院大門口寫著“繡春樓”。

廊院修葺在上京最繁華的地界,遠遠望去,院裏擺著各種樣式的衣裳和刺繡繁多的繡品。

以蝶便拿著她們準備的東西下來,晏捺駕著車馬去還給車夫。

“姑娘,這就是繡春樓了,”以蝶很詫異,“為什麽繡春樓不是一個樓,而是一片廊院呢?”

以蝶一問,她也知道封雲初無法給予她回答,便沒繼續說,偏後頭傳來一聲清亮的女聲:

“姑娘這就不知道了,繡春樓以前是一座樓的,當時繡春樓的位置是靠近皇城那條街,那條街離京城貴胄住的地方較近。”

封雲初和以蝶同時轉頭,看到旁邊馬車上下來一個同樣頭戴浣紗鬥笠的姑娘,姑娘身穿草青色撒花百柳羅衫,羅衫上的刺繡是簡單的蘇繡,但因其下針和繡法不同,顯得尤其特別。

“哦?”以蝶搭話,為那少女捧哏。

少女見封雲初目不轉睛看著自己,輕笑出聲,繼續說道:“因為繡春樓生意好,來往的人多,吵到別人,繡春樓的老板就換了地方。”

原來是這樣。封雲初在心底答。

“不過,你也是今日來的繡娘嗎?”少女問。

以蝶點點頭,“是,我們也是繡娘。”

少女捂著嘴笑了笑,“可有什麽特別之處?”

這個以蝶可不敢亂說,回身瞧了瞧封雲初,封雲初沒有應話。

少女不惱怒,只扯出一張錦帕擦了擦身上的汗,而後又說:“聽聞今日婉繡娘會來,應當沒有人能比得過她。”

婉繡娘。

以蝶問道:“是宮裏專門為娘娘們裁制衣裳的婉繡娘嗎?”

少女點頭:“正是。”

話語間,繡春樓裏響起一陣鼓聲,提醒他們可以正式進場了。

她們聽到廊院裏有人在呼喊人,少女高聲答應了一聲,朝她們揮揮手,“我有事先走了。”

然後跟在少女身後的仆人們便跟了上去。

封雲初看著少女身影越來越遠,緩緩吐出一口氣,這少女看著氣度不凡,頗有些俏皮性子,看她方才坐八擡大轎來,想來,是個有身份的主。

因著季春快過,日子慢慢往夏奔去。

天上日頭不大,但在這日頭下站了會兒,身體羸弱的封雲初覺得悶著氣。

她從以蝶手裏捧著的物什上取下一柄繡花圓形扇,握在手裏慢慢搖起來。

兩人擱外邊站了一刻,看到來來往往許多人,進來出去,都是與裏邊相關的。

等了一會兒,晏捺才從馬車駕去的方向走回來。

晏捺一回來,以蝶便將手裏的東西全數扔過去,憋嘴擠著眉,抱怨道:“你也太慢了。”

見進去的人不少,封雲初也進去了,以蝶跟上去。

晏捺無奈,抱著東西解釋著,“今天繡春樓來的人多,方才我在後面還看到一頂頂漂亮的驕輦,華美精致,不知道是哪位達官顯貴來品鑒會?”

一定是位非常有身份的人。

封雲初聽著,想到剛才那個少女說婉繡娘會來,大抵是因著這位貴人來的。

“難怪……”以蝶也想到了。

“難怪什麽?”晏捺跟在後面。

以蝶不理他,打趣道:“抱好你的東西,打聽那麽多幹什麽。”

兩人似還沒長大的孩子,突地拌起嘴來。

進了大門,走完小道入主徑前,便看見一個穿著亮色衣裳的中年男子站在徑道門前查看貼子。

封雲初走過去,將宋娘子的貼子遞過去,那人便叫小廝引著他們進了個小廊院裏。

小廝:“姑娘且在這兒將自己的作品擺出來,等會我們品鑒會就要開始了。”

“好,謝謝!”

小廝走後,封雲初便讓以蝶和晏捺開始擺件。

“姑娘,咱們這個廊院好小,你看她們那些,怎都是大廊院。”以蝶指了指其他地方。

看過去,封雲初所在的確實是個最小的,以蝶不服氣,亂撒氣一通:“莫不是宋娘子故意給咱們一個小的。”

這話就不對了。

封雲初趕緊制止她,細聲斥責:“別亂說,小心讓人聽見鬧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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