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冰散瓦解

這一天，是吳志平出殯的日子。村裏的壯漢擡著棺材走過崎嶇的山路到了“大師”選好的“風水寶地”，把吳志平下葬了。小玲看著擠眼淚的孫燕，內心已經厭惡到極點。她從來沒有這麽恨過母親，現在她已經絲毫不感激她的生養之恩了。

眾人打道回府之後，小玲讓小慧在墳前跟父親多說說話，然後跟孫燕返回家中。

“你是想背著小慧指責我是嗎？”孫燕一臉無所謂。

“我從前以為，你對我不好是我不好。我現在才知道，你對我不好是你不好。”小玲紅彤彤的眼睛已經不能完全睜開了。

“你小時候就不服我，什麽叫現在才知道？”

“雖然我覺得不公平，但是我之前認為是我不夠優秀不夠漂亮，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這樣。你在乎的只是利益，你的心不是肉長的，你是個冷血動物！”小玲血淚控訴。

“我是你媽，你沒資格評判我！”孫燕說著又揮起了巴掌。

這一次，小玲緊緊抓住了孫燕的手腕。“我再也不會任由你打罵了，你是個殺人兇手。我本來可以救回爸爸，但是你真是心如蛇蠍啊，我大開眼界。”

“你懂個屁！這全是我的錯嗎？這麽多年他是怎麽對我的你知道嗎？你們從小到大是靠著誰養活的？是我，是我！他只是一個酒鬼，從來不讓家裏有一分閑錢！在我懷著你的時候，我是頭一胎，他不光不關心我愛護我，成天讓我包攬家務，還酒後家暴，所以你早產了！後來你妹妹出生的時候，他才改過自新，我媽也過來照顧我，你妹妹才營養充足足月出生。你真像你爹呀，連毛孔都一模一樣，我一看見你就覺得礙眼。慧兒像我，她哪哪都好，什麽能力都有。為了她就算把你和你爹全殺了，我也不心疼！”孫燕把心底的話全倒了出來。

“原來這才是答案。原來我一出生就錯了。原來我只是你們失敗婚姻的犧牲品。”小玲癱坐在地上。

“我年輕的時候也有過夢想。我從小上學一直是年級前三，我也想學出個人樣來，可是初中家裏都不讓我念完。我跟家裏鬧了半年才允許我讀完初三。看著小慧愛學習的模樣，和當初的我真像。現在她北大通知書下來了，我的夢實現了。只要為了她，我什麽都做得出來。”孫燕發狂地笑著。

“你當年為什麽嫁給爸爸？”

“那幾年年景不好，只有他家打的糧食最多。”

“那終究是你自己選的路。”

“我命苦罷了。”

“你說我們倆都是靠你養大的。你對小慧是恩重如山，那我呢？你摸著良心問，你是怎麽對我的？！”小玲指著自己，臉幾乎要貼上孫燕，問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頭都在顫抖。

這一刻，孫燕頭一回感受到“草包”女兒的可怕。“小玲，媽媽錯了。”

“你錯了，哈哈——”小玲扭曲地笑著，“這話你是第一次說嗎？你根本不會改……”

孫燕看著眼前顛笑的女兒，她從未如此害怕失去她。

“小玲，你看看我，我是媽媽……”

“我沒媽，我沒爸，天是我媽，地是我爸……”小玲嬉笑著不停轉圈。

孫燕腦中閃回小玲剛出生的那一刻。她小小的，又白又嫩，響亮的哭聲讓產房的護士都笑了，說這一定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孫燕看著自己的手，回憶曾經對小玲做過的一切。“我這麽多年，都是把我此生所有的不順，所有的怨氣，都發洩在小玲身上。我為了小慧能沒有後顧之憂，能下手拔了志平的呼吸機……我還是我嗎？我還是人嗎？”

小玲瘋了，孫燕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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