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錚幫蘇敏借回了資料, 整整一大摞, 還帶來了兩張卷子。

蘇敏對慕老師感激涕零。

蘇敏問起臺燈和呼機的事情, 秦錚嘿嘿直笑, 什麽也不肯說。

“你用就好了, 別管那麽多，臺燈和呼機都希望你能用到高中畢業。”

蘇敏卒。

臺燈可以, 呼機……她屈指一數, 高中還沒畢業, 這東西就該淘汰了。這期間, 她非得賺筆錢，給自己和媽媽添置個手機不可，雖然手機還不能上網，好歹聯系起來方便。

按照秦錚的指示，蘇敏寫完兩張卷子後, 他又把卷子收走了。

蘇敏奇怪，“又送去慕家嗎？表哥, 你不能幫忙看看，講解一下？”

“能啊, 但是我並不清楚慕璟川的出題思路, 所有事情都是他一手包辦, 只有他才知道問題所在。”秦錚道。

“這樣老是麻煩人家，多不好。”

“沒事，反正他閑著也是閑著，並且他的思維跟我們常人不一樣, 比如現在，他已經不是單純的、完成任務一樣的要給你補課了，他想要挑戰自己，看看能把一個這麽差的學生提高到什麽樣的程度，他現在還有一種責任感和使命感，覺得有義務要把你教好。”秦錚挑了挑眉，“高尚嗎？”

責任感、使命感，蘇敏頓時覺得好狗血，果然不是一般人。

“那你早去早回吧。”

現在蘇敏除了早上能和媽媽吃頓飯外，其他時間都是一個人，一個人學習、一個人吃飯。

她們早起習慣了，蘇敏還能看書，梁美清覺得無事可幹。五點起床，八點上班，早飯做好、衛生搞好以後，就閑著了。這很讓人覺得發慌。以前地裏總有幹不完的活兒。

蘇敏拾掇她去晨跑，鍛煉身體、打發時間。梁美清一想覺得有道理，堅持了兩天，可又覺得這樣不行，得把早上的時間利用起來，幹點什麽才好。

農村人終究是不習慣鍛煉，勞作對他們來說就已經是足夠的鍛煉。

早上，自然是賣早餐咯。

“這裏是群租區，人很多，在門口擺個早點攤，就算只擺夏天，也能賺些錢。甚至比在裁縫店打工更多。”蘇敏道：“可是做早餐太累了，稀飯、豆漿2-3點鐘就要起床，除非賣現成的包子饅頭，或者現做的——鍋邊。”

鍋邊簡單，只需要一個爐竈，食材是澱粉和香料，精華在於香料。

蘇敏不想她媽媽那麽累，賺錢並不著急這一時。

而梁美清的想法則是，只要能賺錢，讓她幹啥都願意。以後要花錢的地方多著呢，不僅僅是妞妞上學，她還得寄錢回鄉下，還想回老家蓋房子。

梁美清是個行動派，說幹就幹，蘇敏攔不住。她後來一想，那就母女二人一起幹吧，只做梁美清拿手的鍋邊糊，多下料，市場絕對有。蘇敏她可以犧牲掉早上的讀書時間，白天和晚上來湊。

做鍋邊早上五點起床就行。

蘇敏給自己整了輛自行車，在附近最大的早市轉了一圈，那兒有專門買油條、包子，可以倒賣。

蘇敏建議她媽多放料，這樣成本雖然更高，但是可以贏得口碑和回頭客，只要有客流，不愁沒有錢賺。母女二人買了一些材料回來，忙活了一個早上作為試驗，每個鄰居送一盆，讓他們品鑒，說出他們的看法。畢竟她們是外鄉來的，做的東西不一定是大眾口味。

借過她們保險絲的攝影師對梁美清讚不絕口：“梁姐，你的廚藝和你的人一樣美，以後我的早餐就你們承包了。有這手藝，不怕沒生意，把早點攤開起來吧。”

在鄰居中獲得了好評。

梁美清還買了兩個帶蓋的盆，一盆帶去店裏，一盆送給季一庭嘗嘗，她不忘恩情。

季一庭給梁美清留過號碼，抄在電話本上了。梁美清找出電話本，出去打電話。季一庭很快就到了。

面對一大盆的鍋邊和梁美清的想法，季一庭除了震驚就是心疼。

一個面容姣好的女人，可以有其他選擇。但是她並沒有，而是選擇起早貪黑地賺錢養活自己和孩子。他不相信梁美清過去沒有過機會，哪怕找一個農村的男人，也強過現在。

季一庭沒有耽擱太久，他得把這鍋邊帶回家，和家人一起品嘗。這是家的味道。

季風季憶已經很久沒吃過除了阿姨以外的女人做過的飯了。

店裏的人吃過梁美清的鍋邊糊後也是讚賞有加，並且對她的想法豎起大拇指，“美清，你真的好拼。”

“我不拼不行啊，什麽都得靠自己。以前在鄉下不覺得，現在來城裏以後，真的花錢如流水，這也要錢，那也要錢。早上起早慣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而且我孩子大了，能搭一把手，不像你們的孩子，都需要人照顧。”

“美清，講真的，要我像你這樣，肯定找個人改嫁，不然太累，感覺沒有依靠。我有個遠房親戚的表哥離婚好幾年了，要不要見見？他是居民戶口，是三化職工，以後有退休金，很老實一個人，帶著個男孩，跟你正合適，我去打聽打聽。”

梁美清就是笑笑，沒答話。

媒人阿鳳來了興致，喋喋不休，“女人一輩子啊，最要緊的是要有個知冷知熱的男人，你別看我給人做裁縫，我老公可疼我了。每天早上他早飯做好，送孩子上學，而我沒婆婆，可以睡到臨上班，吃吃早飯就跑。我也是很晚結婚的，但是人家就說我命好。”

幾個女人喝著鍋邊，有說有笑間，梅姨來了，她今日來得格外的早，見她們在吃東西，也沒說什麽。她的管理向來松散，只要不耽誤活兒，她一般不管她們。

梁美清給梅姨盛了一碗，“梅姨，我做了點鍋邊，來嘗嘗。”

梅姨接過梁美清的碗，徐徐喝了一口道：“味道不錯、料下得也足。”

聽說梅姨一向嘴刁，能獲得如此評價，梁美清對早點攤信心十足。

實際上出門前，梅姨已經喝過一碗，並且聽季一庭講起梁美清要做早餐的事情，不由得對梁美清多了一分賞識。

本可以靠臉蛋吃飯，她偏要靠雙手，好一個自強自立的女人。這樣的女人人品差不到哪裏去。

阿鳳又道：“我剛還說要給美清介紹個人家，有正式工作，人品又好。”

“那挺好挺好，女人家最後還是要有個家，不要那麽累。”梅姨持鼓勵態度，暗暗觀察著梁美清的反應，“你們大家夥都幫美清留意留意，能在城裏安家落戶最好了。有沒有錢其次，人品最重要了，美清，你說對不對？”

見梁美清點頭，梅姨又繼續道，“像你這麽能吃苦又持家，誰能娶到是他的福氣。”

“哪裏的話，我是沒辦法才這樣的。”

梅姨心想著，且再觀察觀察，莫著急，看她這早點攤是個幌子還是真能開起來。

結果，在蘇敏的張羅下，早點攤很快就開張了。

開張那天，秦家一家老小連帶著阿姨都來捧場。季一庭也來了，帶著兩個孩子。

鄰居們門口多了個早點攤，抱著嘗鮮的態度，紛紛都來吃一碗，反正一塊一碗的鍋邊，不貴。醬料也很足，有辣椒水、辣椒醬，醋、醬油，吃油條還給配小蝶，而且看著很幹凈。

季風看到是蘇敏很高興，季憶跟多的則是驚訝，她知道蘇敏是從農村來的，可她竟跟著媽媽一起擺早攤，所以那天的燒烤也就不足為奇了。

季一庭就當是帶孩子們出來吃躺早餐，並沒有過多的介紹。生意不錯，梁美清也沒空招呼他們，看他們母女忙前忙後，季一庭心裏很是為他們高興。

對鍋邊本身，季憶並沒什麽興趣，況且昨天吃過了，味道還行，可她並不喜歡。她在想著爸爸為什麽帶她來這裏吃早飯，難道因為這個阿姨？

他想娶這個阿姨嗎，那她就要和蘇敏成為姐妹咯？

和蘇敏成為姐妹，她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的，反正比城裏的強。

她好奇地觀察著蘇敏，做事情很利索，收錢手腳很快，好像幹過這活一般。還有那個阿姨，很漂亮，總是在笑，其實她不喜歡太漂亮的女人，除了她媽媽以外。

有時候奶奶和他們提起來，要給他們找個新媽媽，她總是會感覺煩躁，那到時候她該叫新媽媽“媽媽”嗎？而哥哥這個蠢貨，卻十分讚同，所以她也不得已地要讚同，不然顯得不懂事。

季憶對自己的媽媽的記憶其實已經慢慢開始淡去了，不像剛開始那幾年，沒日沒夜的躲在房間的角落裏哭。這些年奶奶忙，爸爸忙，她跟隨保姆長大，和家人比，保姆阿姨更親。

假如爸爸要娶這個女人做她的新媽媽，她不會反對，反正她知道爸爸遲早都要娶的。就像她班上其他的單親家庭一樣，都有了新的爸爸和媽媽，這很正常。

你看，璟川哥哥就有了新爸爸，他將來和她一樣也會有新媽媽。

說起來，她感覺自己已經有好久沒有見過璟川哥哥了，蘇敏在賣早點，忙著賺錢了，她還有時間補課嗎？

走的時候，她真的去問了蘇敏，蘇敏笑說，“沒有，我最近在家補課，搬了家後太遠，不太方便。”

季憶不知道為什麽，低落的心情瞬間變得好起來。她想約蘇敏去玩。

“姐姐，你有空嗎，我們下午去逛街吧，我想去買條裙子。”

“抱歉，我得覆習功課，沒有時間呢，等我空了吧，好嗎？”蘇敏道，她現在可沒空跟小女孩去逛街，再說了一個城裏姑娘找農村姑娘去買裙子，開什麽玩笑，她難道不嫌棄自己的眼光嗎？

“好吧，等你空了約我。”季憶從她的小包裏找出紙和筆，“這是我的呼機號，記得要呼我，我會等你的。”

“好的，但是我不一定哪天有時間，你可以先找你的同學陪你一起去買。”蘇敏怕這小女孩真等，把話先說透亮了。

“嗯，可我還是想和你一起去。”

“我盡量。”

那邊又來了一桌人，蘇敏趕忙和他們告別，忙去了。

季一庭倒是沒想到孩子們已經認識了，這樣也好，他得鼓勵這些孩子多在一起相處相處，為日後住在一個屋檐下打基礎。

已經早上七點多，梁美清圍著鍋臺轉，定是熱得很。若不是孩子們在，季一庭真想上去幫忙，或者拿把扇子幫她扇風，當她的空調，當她的風扇。

生意比他們母女倆想象要好很多，蘇敏買了個塑料小桶裝錢，梁美清一鍋一鍋起來，小紅桶裏的錢也越堆越高，她一點都不覺得累。真想這個早上再長一點，再長一點。

臨收攤之際，慕培松來了。

他出差很多天，昨晚剛到，飛虹告訴他的。

他發現，每一次，這個女人都能給他一個意外。

比如現在，她滿臉是笑地在刷鍋洗碗，見他來，也熱情招呼。

梁美清本著來者是客的精神，給他盛了一碗鍋邊，外加一根油條，“來，嘗嘗我的手藝。”

西裝革履的慕培松，與這早點攤，這城中村格格不入，可他依舊覺得這是他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看著梁美清忙碌的身影，他突然覺得過去自己太自大，太武斷了，憑什麽就一定以為這樣能吃苦的一個女人會跟著自己？

慕培松感到懊悔，可他現在並清楚自己還有沒有機會。

他吃完早餐，打算幫忙他們母女二人收拾早點攤，梁美清連忙拒絕，“不敢、不敢，像您這有的大忙人，快去上班吧，公司裏肯定一堆事情等您處理。這種粗活，我們母女二人就可以了。”

慕培松收拾起簡易桌，看了看表，“你不也要上班嗎？”

“老板人好，允許我八點半上班，所以時間來得及。”

最後慕培松還是幫著他們母女二人把早點攤收拾了，他說順路送梁美清去上班，梁美清拒絕了，他也不再勉強，怕梁美清反感。

梁美清覺得既然拒絕人家了，那就不要再有來往，什麽搭別人的車上班？讓人家怎麽想自己呢。

蘇敏雖對梁美清的事情保持沈默，但對於兩男追一女的局面，她其實也是暗暗比較了一番的。慕培松霸道，季一庭溫和，霸總小說裏看看就好，現實相處其實並不容易，而季一庭顯然更適合她媽媽。

不過她對這些沒有太大興趣，反正還沒有走到要結婚的地步，都是試探性的，交個朋友而已。一些話等要結婚了再說也不遲，況且誰知道中間會不會再殺出個程咬金，形成三國局面。

現在蘇敏對這個小桶裏的錢更感興趣，雖然都是五毛一塊，數著也累人，可別看這些小錢，一個早上也賣了一百來塊。蘇敏粗粗算了一下利潤，能賺六十塊錢呢。

六十塊啊！

這仿佛給梁美清打了一針強心劑，這是她兩三天的工資呢，過去她在鄉下，得接多少件衣服才能有六十塊？不行，這活兒一定要幹下去，她真的打心眼裏第一次覺得生活充滿了希望。

“如果真的每天都像現在這麽能賺錢，喊你叔叔嬸嬸一起來幹吧。”梁美清道，她對小叔子總是懷有愧疚之心，而且她知道他內心實際上也想進城討生活。

“媽，今天的人都是抱著嘗鮮的態度來的，真正的生意還得看明後天，如果繼續這樣，才是真的好。所以這事情，我們以後再說吧。別急，慢慢來。”

蘇敏有想過，假如蘇強生兩夫妻肯進城，要幹什麽。她原先覺得可以幹早點，幹小吃店，現在她改主意了。小吃店、早點攤，都是小成本，可賺的都是辛苦錢。她和媽媽沒有本錢，只好先幹著。

院子裏堆著一堆的早點工具，雖然鄰居們暫時不說，但也終究不是個事兒。蘇敏在隔壁租了一間小房子當倉庫，這樣進出方便，也不怕下雨天。

她們添置了二手冰箱，儲備材料用。

蘇敏每天忙得跟陀螺似的，白天寫作業，傍晚抽空去買早點食材回來弄好，放冰箱第二天備用。

慕璟川和秦錚三兩天來一次，給她輔導功課。秦錚是她表哥，幫襯親戚這個人之常情，可慕璟川和她非親非故，況且他爸和她媽已經掰了，他還能如此上心，蘇敏真的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對慕璟川的感激。

蘇敏覺得她也是有金手指的，重生後變得如此幸運。

很久不見的陳然，突然出現在蘇敏面前，和季憶一起。

此時蘇敏正在忙前忙後，看到他們倆坐在她的早點桌前等早點，她蒙圈了：這兩人是親戚？

她已經很久沒見過陳然了，沒有時間，也沒有必要，她甚至很少想起這個小男孩。她以為他早已經回了鄉下。

陳然見到蘇敏顯然更加吃驚，季憶嘴裏所謂的味道很好的早餐就是蘇敏家的？

“嗨。”蘇敏打著招呼。

“嗨。”陳然笑得僵硬。

季憶這小姑娘很是熱情，“蘇姐姐，這是我新交的好朋友陳然，聽說他是和你同一個地方的，所以我就帶他來了。陳然，這是我的蘇姐姐。”

“……”

蘇敏皮笑肉不笑，直接無視了她的介紹，對他們道，“你們要吃點什麽？隨便點，不用客氣，給你們免單。”

“那怎麽行。”季憶道，“陳然，你要吃什麽？我來碗鍋邊。”

“一樣。”

蘇敏給他們一人上了一碗鍋邊，另外上了一些油條和包子，讓他們慢慢吃。

陳然很想和蘇敏說幾句話，但是她總是沒空，忙著擦桌子，擦椅子，收錢，洗碗。

他和季憶前些天剛認識，不知道為什麽分外投緣。她是個很好的女孩，會唱歌、會跳舞，長得也很漂亮，她說她將來想進演藝圈，當演員、當歌手。她和他聊起港臺明星、韓國HOT，陳然一個不認識，她說沒關系，她會教他。陳然總是那麽羨慕這些城裏的孩子，離潮流這麽近，可以有夢想。像他這樣的鄉下孩子，連演藝圈這三個字都沒聽過。

當然，他從來也沒有明星的夢想，因為他和蘇敏說過，長大後他要當警察，保護他想要保護的人。

他一直想和蘇敏說這樣一件事情，但是她覺得蘇敏變了，況且他一直找不到她。

原來她是搬家了。

除了季憶，他還想和蘇敏說他要留下來過暑假，和她一起看這繁華世界，如果他願意，他可以來幫她一起出早點攤，兩人一起寫暑假作業。

可是蘇敏變了。

他看著身旁的季憶，吃得很享受的樣子，也大口吃起來。味道確實很好，更何況是蘇敏媽媽做的。

季憶吃完早點起身付賬，梁美清一見這孩子不是季一庭的麽，哪裏肯收錢，但是季憶甜甜地叫著，“阿姨，您就收著吧，我這是第一次請朋友吃飯，怎麽好意思不付錢。”

這樣一來，陳然覺得自尊心受挫，他對季憶道，“哪有讓女生付錢的道理，我來。”

收著碗的蘇敏，看他們僵持不下，連忙過去道，“你們都別客氣了，剛剛說了免單，媽，記我賬上。”

“蘇姐姐，那我怎麽好意思。”季憶道。

“大家都是朋友。”蘇敏也跟著客套，這丫頭並不簡單。單親家庭的孩子，興許都這樣吧。

“蘇姐姐，我還記著要跟你一起去買裙子呢。”季憶說，“不然哪天一起去吧。”

蘇敏實際上已經把這事情忘到九霄雲外去了，每天那麽忙哪有空去想這些，見季憶如此執著，不忍傷少女的心，答應下來，“好吧，那晚上一起去？”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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