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奶奶突然傷感起來, 幾天不見, 也不知道孫女現在在幹嘛呢？雖說在侄女家裏不會被欺負, 吃好喝好的, 總是不會有家裏自在吧？

這城裏是不是就跟電視裏講的一樣呢？到處都有高房子, 晚上沒事也點著燈，人人都有飛虹手裏拿著的隨時可以講話的那東西？叫什麽來著, 對了, 叫手機。

她去小賣鋪給飛虹家打了個電話, 是飛虹的兒子秦錚接的, 他甜甜地喊道：“小外婆好。”

孫奶奶這心都化開了，錚錚，錚錚地叫著。

要找蘇敏，電話這頭的秦錚有點懵，蘇敏還在慕璟川家補課呢, 他跟小外婆說蘇敏上廁所，讓她在原地等著, 一會兒就給她回電話。

秦錚立即給慕璟川家打電話，知會蘇敏。

這是在慕家, 她心裏想著家裏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不過如果真有什麽大事, 以她奶奶的性格早就先找姑姑了。肯定是她奶奶不讓她留城裏，這事情等回姑姑家或者出去用IC卡再好好跟她講吧。她跟秦錚說：“回頭我再給奶奶回電話吧。”

“啊，小敏，我跟她講你上廁所了, 難道讓我跟她說你掉廁所了嗎？小外婆會沖過來知州撈人的。反正我不管了，你回個電話。”

“……”

“我掛了，你給回個電話。”

蘇敏感嘆，男生這腦回路沒救了……好歹也先給她打聽一下談話內容再甩過來吧。

蘇敏還是給小賣鋪打了電話，她怕真有什麽急事。

孫奶奶坐在小賣鋪的電話機前等，突然電話機就響了，她緊張得不知所措，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聲音，之前都是來打電話或者接電話的。

小賣鋪老板娘接起電話，聽到蘇敏的聲音後，把電話遞給了孫奶奶。

“餵，餵……”孫奶奶大聲地喊著，“小敏嗎？”

兩人問了幾句日常，孫奶奶果然是期期艾艾起來，“小敏，回家來，不要留城裏好不好？奶奶一個人怎麽辦呢？”

慕培松拎著個公文包進來，正在玄關處換鞋。

蘇敏瞟了一眼門口，這問題沒辦法回答，太尷尬。雖然她壓根不覺得慕培松和她媽會有結果，但是當著人家的面哄奶奶說在城裏能賺更多的錢，城裏條件好、讀書好，還是說話說半截，要把奶奶接來城裏一起過，人家會怎麽看他們母女二人？

雖然蘇敏沒想過要靠誰，但是她必須維護自己的母親。

見電話那頭蘇敏不答話，孫奶奶繼續訴起苦：“你爸就你這麽個女兒，今後要是遠嫁了，墳都沒人給他上，他的香火誰續下去？”

蘇敏只好支支吾吾地嗯、啊、好。

孫奶奶終於聽出了一點不對勁，“小敏，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奶奶講話？”

“在聽，在聽。奶奶，這事情我會和媽媽好好講的，你放心好了。”蘇敏哄著她，“晚上我給我媽打電話。”

“好，好。一定要跟你媽媽好好講講，你媽媽太倔了，不肯聽我的。”

“知道了。”蘇敏苦笑不得。

蘇敏掛掉電話，慕培松正端著一杯水從廚房出來，眉眼間都是笑，“怎麽，家裏有事情嗎？”

蘇敏也笑著，“沒有，沒有。”

“那你媽有說什麽時候回來嗎？”

“沒有。”

慕培松也沒有多問，算算日子也好些天了，應該快回來了。他下午問問飛虹，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了，也沒什麽不好用意思的。至於剛剛那通電話，人家的家事，不便問太多。

對於梁美清，慕培松勢在必得。

他知道，這個農村婦女可能有點傲，可是他掌握了她的命門就是女兒。他聽說她之前就想留在城裏，無非是想給女兒一個好的環境和前程。她唯一擁有的就是女兒，而跟著他，他可以輕松幫她實現所有的一切。

所以得知梁美清回知州的時間和車程之後，他本想親自開車去接人，但是臨時有個重要的會談，只好作罷。

不怕，來日方長。

但他還是派了司機去車站。可以想象，舟車勞頓的她一定很累，下車後，有一輛舒適的車可以一路回飛虹家，這種感覺應該不錯。他本想讓補課的蘇敏跟著司機一起去，奈何家裏電話一直占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慕璟川那小子給拔了，呼他也不回。去家裏接，保姆說，幾個孩子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所以只好把這個十分重要的任務分給了老張，他相信老張能辦好。

司機老張剛剛上崗，他根據老板的指派去接人，奔馳車停在汽車站門口有點紮眼。

他雖是個司機，但是司機也分好多種，開紅旗的司機、開桑塔納的司機、也有像他這樣開奔馳的司機。他自認為自己屬於司機中的貴族司機，所以自帶優越感。

老張搖下車窗透氣，興許這樣能碰見幾個熟人，可以顯擺顯擺，即便沒有人會認為這車是他的，對於他來說這輩子能摸上奔馳車就是一種榮耀。

已經是傍晚，但熱氣未散。老板讓他去接一個從沒見過的人，也是腦子壞了，萬一沒接著怎麽辦，又或者萬一沒接到怎麽辦？可他也不笨，他做了一個牌牌，一會兒舉得高高的，一邊喊：梁美清女士，梁美清女士！

據說這位女士是個大美人。

老張突然感到口渴，在攤位上花一塊錢買了瓶哇哈哈純凈水，一口氣喝了大半瓶，喝完水感覺整個人神清氣爽，他的眼珠子開始滴溜溜地四處亂轉。突然，他看到一輛豐田皇冠停在不遠處，漆黑的車身在陽光下很是耀眼。

皇冠也是好車，但是跟他的比，差了好幾檔。車裏的人倒是人模狗樣兒，跟他一樣是司機？老張打起精神，整了整衣服，他看著真的那麽像司機？

季一庭自然不知道有人將他比劃了一番，他在等梁美清。

之前托她買了幾斤紅菇，買東西是真的，今天來接她也是真的。他的借口是晚上紅菇要用，雖然拙劣了一些，但她好歹給了回程的時間。

40來歲的季一庭一身休閑裝扮，氣質從容，與周邊的市井之氣格格不入。他也註意到了老同學慕培松的車，司機來接人。新來的，他沒見過。

在出口，他一眼就看到梁美清，個子高挑，清麗脫俗。幾個小時的長途班車，她的臉上寫滿疲憊。

他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梁美清女士，梁美清女士……”有人扯著嗓子喊。

朝著聲音望過去，是慕培松的司機老張，很巧。

季一庭來接梁美清之前知會過梁美清，她有所準備，意外的是慕培松居然也派人來了，司機說他的老板有事走不開。

這唱的是哪一出？

梁美清想也沒想便謝絕道：“替我謝謝慕總，有朋友來接我，就不麻煩你了。”

事情沒辦成，司機自然很窩火，但人家這麽說了，總不好強拉上車吧。只好作罷，悻悻地走了。有人跟他老板搶人，看著各方面也都不錯的樣子。他有點幸災樂禍。

司機走後，梁美清打算從一堆行李裏拿出紅菇，不料季一庭把包塞進了後備箱，“不著急，一會兒再拿吧。”

“可是，你不是晚上有急用嗎？我自己可以回去，別把你的事情給耽誤了。”

季一庭看著梁美清一本正經的樣子，笑起來，覺得她甚是可愛，“也不急這一時半刻的，你也累了，先送你回去吧。”

梁美清笨拙地開著後座的門，這車門感覺和飛虹的不一樣，怎麽也打不開。最後還是季一庭幫忙她，並且很有耐心地示範給她看，“用力一些，別怕他疼。”

梁美清笑笑，上了車，她並沒有覺得丟人。農村婦女，不會開車門，再正常不過。

坐在後座，她覺得有安全感，心裏也很暖，至少這個男人尊重她。

狹小的空間，略微有些尷尬。片刻過後，兩人就聊開了。後來梁美清發現，他們勉強算同行，話題就多了起來。當然，他們一個是服裝廠的老板，一個是裁縫鋪的小裁縫。

雲泥之別。

“到你小姑子家還有一段路程，你要不要睡一會兒？”一個話題過後，季一庭體貼地問道。

車內流淌著舒緩的英文歌，梁美清心情也跟著舒緩起來。她隨了季一庭的意，靠在後座上，閉起目來，還能避免尷尬。

可她哪能真的睡著。

馬上就要見到妞妞了，她太想女兒了。自從亡夫走後，母女二人從沒分開這麽久過。

而駕駛座上的那個人和慕培松一樣奇怪，竟對一個農村婦女大獻殷情，她十分不解。

汽車寬大的後座很舒服，梁美清漸漸竟然有了困意，但是她強打起精神，不讓自己睡著。

這次來自骨子裏的警惕心，雖然她知道他是好人。

一路順暢。

下車時，梁美清把紅菇找出來，遞給季一庭，就著路燈，季一庭提起袋子佯裝看品相，誇道：“據說這樣的紅菇最好了？”

“嗯，好幾戶人家家裏挑出來的，相當不錯。”

“非常感謝你，幫了我大忙，這些紅菇晚上會派上用大用場。多少錢，我明天送店鋪給你，或者讓我媽轉給你。”季一庭一直深谙“借書”理論。

“不急不急，您先忙去吧，這個回頭再說了。”

“好。行李很多，很沈，我送你進去吧。”

梁美清慌忙拒絕，“對我們鄉下人來說，這點行李算不得什麽，所以我自己進去就行了。”

“也好，今天就不送，一路辛苦，早點休息。”季一庭沒有勉強，那是她的小姑子，這樣貿然進去會給她添麻煩。

“謝謝你。”

鬼使神差地，兩人還像個男人一樣在馬路上握起手來。很短暫，在梁美清的認知裏，握手就是同志，同志代表沒有任何意思。

這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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