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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她被拋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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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你少喝點吧。”

男子將她肩膀上的可人兒移到自己肩上,隔著一個人,坐在了她旁邊。淡淡地說著。

“你和小宛真的是兄妹嗎?為何你們一個姓傅一個姓施?”

她手裏拿著將告罄的酒囊,仰頭大大地喝了一口,隨口問道。其實,這個問題不用問她也知道,人家肯定一個隨父姓一個隨母姓,可是此刻夜太靜,她又睡不著,總得沒話找話,來度過這漫漫長夜才是。

“我和小五並非親兄妹,我是,”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隨後繼續淡然道:“我是傅家收養的。”

她聽著他的聲音,平淡無奇,毫無波瀾,好像絲毫不在乎一般。她一時有些默然。睜開眼睛,轉頭看了他一眼,隨後,仰頭將酒囊裏最後一口酒喝盡。她將酒囊隨手往腳下一扔,雙手抱臂,靜靜地看著眼前紅亮的火堆,感覺腦袋有些暈乎乎的,一時不知該講些什麽。

“那你自己的父母呢?”過了半晌,她才悶悶地出聲問道。

“我沒有父母,也沒有其他的親人。五歲那年,爹將我帶回了傅家。”

男子悠悠地說完,便再沒說話,只靜靜地看著耀眼的火光,眼睛微微瞇著,一臉慵懶閑適。好像口中說的人並非自己而是一個毫不相幹的人。

她收回視線,繼續轉頭看著他,明亮的火光的照耀下,男子側臉極其清俊精致,好像玉刻就一般,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始終隱隱掛在嘴角。他就好像一朵漂浮在天空中的白雲,讓人摸不著,也看不透,因為白雲總是變幻無常。

“…三哥,三哥,不要丟下小五,小五不走,三哥不要丟下小五…不要…”

少女雙眼緊閉,秀麗的眉頭微微皺著,潔白的小巧的臉上好像盛開了一朵緋紅的花朵,十分耀眼,一張櫻桃般潤澤的小嘴,猶自喃喃地輕聲說著。

“她好像很害怕你撇下她。”

她看著少女,溫聲道。

男子低頭看著肩膀上的女子,伸手輕輕撥開女子額前的一絲碎發,動作溫柔,面色柔和,眸光溫暖。

“她遲早是要回去的,中原不適合她。”

男子說話聲音極其溫柔,可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她微微一怔,隨即收回視線,繼續盯著火堆,默默無語。像她這般天真爛漫花一樣的女子就應該盛開在廣闊的天地間,無人束縛,自由自在。中原,確實不適合她。

她突然有些羨慕她,至少她是有選擇的,可她沒有,自從被迫來到這個時代開始,她就失去了選擇權,同時也失去了可貴的自由。她的一生,註定要隨波逐流,在這條歷史的洪流之中,默默掙紮。

宇文邕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他的使命是保衛北周,而她的使命呢?追逐他?亦或聽天由命?

“上天早就在人們出生那一刻,就規定好了每個人該走的道路。有的人要在溫柔富貴鄉中,無憂無慮地過完一生,而有的人,卻註定要披荊斬棘,一生風雨。兩者看起來,天差地別,其實歸根到底,不過殊途同歸罷了。”

她說完,默默地嘆了口氣。晚風吹拂,她微感涼意,腦袋倒清醒了不少。

“李姑娘的見解,果然獨到。”

男子低聲一笑,拿起腳邊的幹柴,隨手往火堆裏一扔,幹柴烈火,一觸即燃,她聽著火堆發出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響,鮮紅的火星頓時躥得老高,明亮的火光,照得她臉微微發燙。

“一時感慨罷了。對了,你為何要幫我?”

她說著,終於問出了心裏多天的疑問。

男子並未立刻回答她,她轉頭看著他,見他神色依舊,她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麽。

“人生太漫長,總要找點事情做做,才不會無聊啊。”

半晌,他轉過頭,看著她,一臉悠然,一雙桃花眼微微瞇著,笑得一臉無害。

“說人話。”

一聽就知道他在敷衍她,她冷冷地暼了他一眼,沒好氣道。

“李姑娘,在下說的都是真話,在下確實是感覺無聊,剛好又遇見你要回去,所以權且打發打發時間,跟你一起去長安城玩玩。”

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立馬收回了視線,這人,沒有一刻正經過。虧她還妄想他告訴她真相,真是異想天開。她決定,不再搭理他了。

她雙手撐著腦袋,默默地看著火光,開始發呆。

男子看著她,微微一笑,隨即收回視線學著她的樣子,看著火堆,發呆。

長夜漫漫,晚風寂寂。這一晚,真的很難熬啊。

第二日,天光剛明,他們就開始趕路了。回去的路程不比來時,她這幾日,總想著快些回到長安,見到姐姐,見到,他。

正午時分,一行人,又來到了一座密林之中,現在天氣漸漸回暖,她一人坐著馬車,除了道路有些顛簸外,還可以略略賞賞景色。可人家兄妹兩人騎著馬,頂著熱烈的陽光,一路風餐露宿,縱然她心再急,也要顧及顧及別人的感受,更何況,小宛還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呢。

他們在林中的一棵巨樹下暫作休息。施小白兄妹倆各自下馬去拴馬,而馬車夫也在餵馬吃東西。她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樹蔭下,看著陽光透過密密匝匝的樹葉縫隙,一點點零零碎碎地打在她身上。她微仰著頭,閉著眼睛,十分享受。倒不是她矯情不肯騎馬,她只是有些累了。只想靜靜地待在一個幽閉的空間。

這幾日,不知為何,她總會回想起她和宇文邕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那些帶著陽光味道的記憶,就像一杯濃香純醉的酒,很是迷人。沒想到,她來到古代已有這麽些個年頭了。她怎麽感覺好像很多事情就發生在昨天一般。彼時她還是孟夢,她才踏進這個陌生的時代,誒,時間總是這般無情又叫人無奈。她好想有人能夠告訴她,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夢醒了,就什麽都消失了。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好害怕,害怕自己一覺醒來,就什麽都忘記了。這些鮮活靚麗的人,她心心念念的人。她至親的姐姐。她怕她把他們都忘記了。

“傾城,在想什麽呢?”

她聽見聲音,睜開眼睛,就見到紫衣少女一雙寶石般明亮的眼睛,她不禁暗嘆,這姑娘真好,像陽光一樣幹凈。

“在想你們大草原大大的月亮,明亮的瑩星蟲,還有和順的微風。”

“真的嗎?既然這樣,你就不要去長安城了,跟我們回草原好了,我爹爹和娘親見到你一定會很歡喜的,我帶你去我們大草原騎馬,我們去丹水河畔烤魚,我們去噶瑪草原看星星看月亮,好不好?”

少女坐在她身邊,雙手抓著她的手臂,一臉興奮,激動地搖著她的手臂道。

她朝她笑了笑,“我一定會跟你去大草原的,可是不是現在,我要先去長安城辦一些重要的事,等待事情辦完了,我就去大草原找你好嗎?”

“…這樣啊,”

少女微微有些失望,不過,隨即她又朝高興地朝她道:“這樣也好,我們先去長安城玩玩,等你玩膩了,我們就去大草原,你說呢?”

“嗯。”

她看著少女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含笑點點頭。

“吃點東西吧。”

男子將一個包袱和兩個水袋遞給兩人,自己則拿了一個水袋,仰頭喝了一口。

李傾城兩人就著水,一邊聽著少女喋喋不休的說話聲,一邊吃著幹糧,不禁感慨,其實,夜住曉行的日子倒也不錯啊。

就在她默默感嘆之時,忽聞一陣陣嘚嘚的馬蹄聲正極速地朝他們所在的林子奔來。她喝著水,差點一嗆。心裏不知為何,有些莫名心焦。

“三哥,有人來了。”

少女的聲音剛落,她放下水袋,就見一匹駿馬正急促地奔進林子,馬上那抹緋紅的人影,就好像一朵鮮紅的花盛開在風中,讓人看得癡迷。

她心下一驚,忙站起身,左顧右盼,藏身之地未找到,女子已下馬走到了她面前。

“傾城妹妹。”

女子牽著馬,站在她面前,靜靜地看著她。

“馮姐姐,好巧啊,哈哈…”

她不敢直視女子,只微微仰著頭,看著女子的發梢,訕訕地笑著打招呼。該死,居然被她逮到了,她此刻心裏不知該如何形容,總之,五味雜陳。她好不容易逃出來的。她不管,就算馮小憐打死她,她也不會回去的。

“傾城妹妹,你姐姐給你的信。”

馮小憐並沒有說過多的話,只是將一封深褐色的信遞給她。她驀然擡頭看著她,見她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平淡若水,沒有一絲漣漪。只是眸光出奇的亮。她一路風程,馬不停蹄趕上她,就只為給她送信?她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只默默地接過信。

“謝謝你,馮姐姐。”

“傾城妹妹…”,她擡頭看著她,見她一雙水剪眸子正默默地看著她,欲言又止。最終,她什麽也沒說,只默默地搖頭,收回視線。牽著馬,走到了樹邊的位置。

“傾城妹妹,我隨時都在。”

她被她一句話,搞得莫名其妙。

紫衣女子見狀,走到了男子身邊,兄妹倆靜靜地看著她。

她撕開信封,緩緩揭開薄薄的宣紙。

吾妹傾城:

妹妹,姐姐已懷有身孕。自爹娘慘死那日起,姐姐知道自己這一生就已經完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你總勸我看開些,只是賊人尚在,爹娘死不瞑目,屍骨未寒,姐姐若放下,於心何安?爹娘對我十多年的養育,又教姐姐如何報答?最近我總在想,自己所做,究竟是對還是錯,然,終究未能得出答案。人來此世一遭,不過求個心安理得。妹妹,姐姐對不住你,不過,你是懂得姐姐的。姐姐這一生,所圖無他,只願手刃仇人,為爹娘報得大仇。妹妹,姐姐希望你找個機會就逃走吧,你是無辜的,這場腥風血雨,不應該將你牽扯進來。姐姐知道你一直渴望自由,你離了這中原,去尋個自由的天地吧,為姐姐也為你自己,快快活活地活一次,姐姐希望你能找個如意郎君,白頭偕老。此生怕是不能再見面了,但姐姐亦不願再見到你,你也莫要再回到這裏。妹妹,你本就是一只翺翔在九天之外的鳥兒,怎麽能夠被久久囚禁呢?勇敢地飛出去吧,外面的世界在等你。關於顰蹙一毒,姐姐已經向宇文護要了足夠多的解藥,公子已經托人給你帶去了。你在外面,要處處留心,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擔心姐姐。

妹妹,千萬珍重。無需回信。

李娥姿絕筆

她拿著手中薄薄的紙張,仿佛有千斤重般,好幾次都顫抖著手,差點沒拿穩。姐姐的這封信,字字珠璣,每一個字都好像一把鋥亮的刀子剜在她心上。她要幹什麽?告別?訣別?她真的打算要孤註一擲了嗎?

她知道自己是不想哭的,她只是感覺嘴裏有些苦,心上有些微微疼痛。她不想哭,可是她的淚水怎麽就是控制不住呢?一顆連這一顆,好像斷線珍珠,不斷滴落在宣紙上,滴答滴答,像屋檐落下的雨水,很快,白紙黑字的紙張被淚水暈染成一片模糊的墨跡。

她睜著迷蒙的雙眼,死死盯在“姐姐已有身孕”“絕筆”“無需回信”等幾個字上,心如刀割,姐姐懷孕了,孩子是誰的?她根本不用想,就明白了。他怎麽能這麽對她?他怎麽能這麽對她們姐妹倆?他如何狠心。她這些天,沒有一刻不在想著回到長安城見到姐姐的畫面。她費盡心思拼命跑回去,為的是什麽?姐姐怎麽能這麽狠心,她要她去尋找自己的幸福,沒有他們的地方,她又哪裏找得到幸福。

她感覺自己好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她楞楞地站在原地,淚如泉流。她要做什麽?她又是要去哪裏?姐姐不要她了,他也不要她了。天下這般大,她卻無處可去。

她頹唐地蹲在原地,雙手抱臂,手裏死死攥著信。哭得像個無家可歸的小孩。她只覺著這個地方好冷,她要回去,她要回去。

“傾城。”

紫衣少女見到她這般模樣,大吃一驚。忙來到她身邊蹲下。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傾城,你怎麽了?你怎麽哭了。”

少女看著她,一臉不知所措,只一味地扶著她的手臂,不斷地擔憂問道。

她將自己埋在手臂中,什麽也不想,她只想哭。她這麽多天,究竟在追求什麽。她此刻的傷心,不是為姐姐,也不是為宇文邕,她只是一時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麽東西。她迷茫,她無助,她沒有方向。

“傾城妹妹…”

馮小憐來到她身邊,將她摟在懷裏。

“妹妹,你知道,公子也是被逼無奈,你姐姐…”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深深地嘆了口氣。傾城此刻的傷心,她怎麽會不了解。正因為她懂,所以她才更不知該說些什麽。

李傾城趴在自己的腿上,任淚水漫流。她如何不懂,他們這一生,終究是身不由己的。姐姐的選擇,宇文邕的選擇,都是身不由己的。就連她,也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宇文護想要姐姐懷上宇文邕的孩子,他一直忌憚宇文邕,知道他實力不弱。他想操縱他,想控制整個宇文家族的勢利。姐姐想要報仇,就不得不獲取更多的權利,而宇文邕也就將計就計,選擇以身設局。她不知姐姐究竟是如何與他協商的。不過,她知道,姐姐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姐姐了。她老早就知道的,只是以前她不願去深想。她只想開開心心的過完每一天。

大道理她都懂,可是,她的心怎麽就這麽難過呢?姐姐不想她白白送死,宇文邕也不想她跟他同生共死,她於他們,究竟有何意義。她難道至始至終都只是一個不相幹的外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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