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十四章 娉娉裊裊十三餘

關燈
公元556年三月,宇文覺以嫡子身份被宇文泰立為世子,同年四月,被征拜為大將軍。宇文泰原想取代元氏政權自立為帝,卻在十一月北巡途中暴病而亡。宇文泰侄子宇文護因從小追隨其叔叔,為之管理家族,隨軍征戰,功績不小,得到宇文泰的器重和信任,宇文泰臨死前委托他,輔助宇文覺執掌政權。宇文泰死後,魏帝封宇文覺為大冢宰,襲封安定公。

次年二月,宇文護擁立宇文覺廢魏帝而登基,自立國號周,史稱北周。三月,宇文覺莫名其妙於宮中中毒身亡,同年九月,宇文護擁立宇文泰長子宇文毓為皇帝,改年號為武成。宇文護以大冢宰位居百官之首,地位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實則乃北周真正的掌權者。同年十二月,宇文邕被封為柱國,同時兼任浦州刺史。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悠悠三載已過,外面政治波雲詭譎,李傾城待在怡紅院裏日子也是過得風生水起。她們所住的宇文府也在不久前改成了柱國府,她的歷史不好,這柱國在古代究竟是個什麽職位她還真不曉得。後來聽姐姐的描述,原來柱國全稱乃柱國大將軍,是為了保護皇城安全而設,而且,姐姐還說,現在這北周,柱國可算得上是無上榮耀了,看來宇文毓對他這個弟弟到不錯。

不知為何,她總能想起皇帝賜牌匾那日,宇文邕一襲白色狐裘大衣,靜靜地站在層層白雪鋪就的朱雀大街,默默地仰頭看著滿天飛雪的樣子,她記得那日的風刮得極大,以至於她根本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能透過漫天風雪中,那翻飛的袍角,隱約瞧見他緊握的雙手青筋直現,李傾城知道,就在幾個月前,那日長安城所見的紅袍少年被稱作北周開國皇帝的宇文覺死了,她不知道宇文邕與他的感情如何,但通過那日紅袍少年戲謔輕快的神情,兄弟倆感情應該不錯。

紅袍少年中毒大概是宇文護所為,這種蝕骨的仇恨和痛苦她無法體會,但宇文邕此刻的樣子像極了李娥姿那日躺在坡底下看著天空的樣子。他們的親人都直接間接慘死在了宇文護手中。而他們卻無能為力。她突然有些氣憤。這宇文護真是可惡。

不過宇文護那廝居然當上了大冢宰,這事還真挺讓人郁悶的。這三年來,宇文護每年會按時給她們解藥,看來她們對他還是有利用價值的,但有一點讓她百思不得其解,宇文護狼子野心,為何還要擁立宇文泰的兒子登基而不是自己自立為帝?

她百無聊賴地蹲坐在李娥姿房中的榻上,靜靜地觀賞著外面的大雪。

將近年關,加上今年,她已經快在這古代過了四個年了。如今的她大概十三歲左右,身子發育良好,不得不感謝這具軀體的基因,十三左右的她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了,身子十分高挑,她目測了一番,大概在1米65左右,那張原來滿臉膠原蛋白的臉也漸漸長開,鵝蛋臉型,肌膚光滑白皙,櫻桃般的小嘴,不點而紅,高挺的鼻梁,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眉毛細長如遠山,飽滿的額頭,烏黑亮麗的秀發總是由一根木簪子隨意的別住,倒不是她故意走清純風,而是這古代的發飾實在太繁瑣了,她嫌麻煩。

每日早晨檀香錦兒兩人都要花上半個時辰才能基本完成,她實在難得遭那份罪,幹脆叫檀香教她如何用簪子別頭發,每日短短一分鐘自己就能搞定,十分幹脆利落。

她每日早晨的必修課程除了聽檀香錦兒兩人對她容貌的大肆誇讚外,就是自己盯著鏡子發呆,感嘆。倒不是她太自信,而是鏡中的人確實比她在現代要美貌多了,那如玉般的肌膚,手感極好,還有那雙楚楚可憐的大眼睛,她敢說,假以時日,這鏡中人肯定難逃紅顏禍水四字。

今年過年宇文邕沒能回府,據說留在了浦州。李傾城趁機去他院子裏偷偷移了幾株梅花,種在了怡紅院裏,這幾年一到冬天,她就得親自去摘梅花,宇文邕那廝似乎是故意的,明知道自己喜歡梅花,偏偏不讓人在怡紅院裏種,而且每次似乎有意無意地等著她,每當她伸手去摘時,那叫世風的護衛就會及時將她請進宇文邕的臥室,還美其名曰,公子請喝茶。她次次被打斷,但也年年如約而至。誰叫宇文邕的梅花種得那般好?

新年一過,長安城的大雪也漸漸消停了。

初春時分,大地回暖,萬物覆蘇。李傾城難得偷溜出府。一襲雪白的錦衣加身,白色如意祥紋的腰帶緊緊地裹著腰間,她手裏搖著一把繪制遠山圖的十二骨節的白扇子,束發加冠,活脫脫一翩翩公子模樣。

她大搖大擺地行走在長安城裏,這幾年,經過她堅持不懈的努力(問人)總算將這長安城給摸透了。

今日難得沒有檀香錦兒這兩個跟屁蟲跟著,她決定去東市玩玩,自朱雀大街往右走,轉過一條狹窄的巷子便到了崇興街,這條街她也來過好幾次,不過每次都沒能夠逛完,所以這次她早早地就出府了,決定將它走完。

一路上她搖著扇子,左看右看,十分悠閑,這初春時節,長安城雖已進入春天,迎面吹來的風還是有些凜冽,不過街道上人來人往,倒也十分熱鬧,她看得新奇,也沒覺得有多冷。

她一路往南邊走,大概逛了一刻鐘,就見頭頂一陣陣香風招展,一群花花綠綠的女人正用紗捂著嘴,熱情似火地盯著她。

“姐妹們快看,那位穿白衣的公子長得可真俊俏啊。”

幾個女人擠在樓上,看見她朝她們走近,忙伸長了脖子,好似餓了很久的勞改犯看見燒雞般死死盯著她。那股濃濃的脂粉香遠遠地就鉆進鼻子裏,味道十分霸道。

“哎呀,公子快上來,妾身給您清唱一曲。陪你共度良宵。”她們中的一人半是羞怯半是開放地邀請道。幾個人的連忙隨聲附和。

其餘的女人聞言連忙揮動雙臂,手中的帕子在半空中左右飛舞,有幾個幹脆提裙往樓下的方向跑來。李傾城嚇得連滾帶爬逃離了這名喚醉香樓的地方。想不到,這長安城妓院的女人這麽如饑似渴。

她捂著差點被嚇壞的小心肝,緩緩舒了口氣,繼續搖著扇子前行。沒走幾步,她便被右手邊一面酒旗所吸引。那酒旗是尋常的白底紅色鑲邊的布料所制,並無什麽特別,讓她感到驚奇的是酒旗上面的字。那是用隸書的筆法書寫的漢字,名字甚是奇特——今夕何夕

“怎麽以前沒發現有這麽個酒家的存在?”

她收起折扇,信步走了進去。

一踏進酒家的門檻,鼻間就充斥著一股酒的醇香。這酒香居然比她最喜歡喝的花雕還好聞。

“這位公子,喝點什麽?”

她甫一進門,一小二模樣的清秀少年便出現在她面前,笑著問道。她仔細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居然發現那少年的眼睛像綠寶石一樣,閃爍著幽幽的綠光,襯得他整張臉很是好看。她驚訝地看著他,只一瞬便恢覆了平靜,這少年應該是個混血兒。

她四下將這酒店打量了一番,發現這裏空間雖不大,卻有兩層樓。可能是太早了的緣故,這店裏喝酒的人卻沒幾個。

“小二,將你這店中最好的酒給本公子送來。”

“好勒,公子,您請稍等。”

她看著少年轉身去端酒,她自己也上了樓,這樓上更是空無一人,她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推開右手邊的木窗望去,崇興街的人和物一覽無餘。這位置到不錯。

她才剛看了一會兒,鼻間就飄來一陣濃郁的酒香,她收回視線,一轉過頭,就見一身著異族服飾的酒娘正端著酒瓶向她走來。

“姑娘是第一次來我的酒店吧。”

那女子將酒瓶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擺好杯子為她斟了一杯。擡手遞給李傾城。

面前的女子身量修長,肌膚雪亮,長了一張瓜子臉,鼻子英挺卻不失秀氣,和剛才的少年有些相似,特別是那雙碧綠的眼睛,真是攝人心魂。這兩人都充滿了濃濃異族風情。

“姑娘?”

李傾城接過她手裏的酒,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偽裝失敗了,被人看出來了。不過她到不擔心。

“難道不是嗎?”

李傾城無奈地撇了撇嘴,隨即笑道:“是”

那酒娘又拿了個杯子,給自己也斟了一杯,在李傾城對面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姑娘長得這般好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女兒身。”

她端著酒杯,朝李傾城擡了擡手。

“此乃我店的招牌酒,名叫忘川。姑娘不妨試試。”

李傾城端著酒杯,放在鼻間聞了聞,味道果然非一般的酒可比,方才遠遠地就聞到了它的清香,如今湊近了細細一聞,這酒香卻又沒有方才那般濃烈了。這香味淡淡的,有些像薄荷的清香,卻又不是。

她試著輕輕呷了一口,頓時瞇住了眼,這酒也太好喝了吧。甫一入口,酒香四溢,她感覺舌尖一陣清涼,然後就是酒的甘冽,她忙又喝了口,這次感覺與方才有些不同,她感覺口腔內一陣陣芳香,整個人也飄飄呼呼的,好像泛舟於一片汪洋大海,四周一片沈寂,唯有茫茫的大海,和海上繚繚的霧氣,讓人晃晃乎不知所然。

“這酒可真好喝。”

她一口飲盡,由衷地誇讚。

對面的女子聞言輕輕一笑,隨即也喝了一口酒。

李傾城看著她似乎很高興,她又給自己滿滿地斟了一杯。

“酒雖好,只是這名字有些傷情。忘川忘川,相愛容易相守難,回首相忘愛已成川。這世間最傷人的怕也只是這情字了吧。”

李傾城慢悠悠地轉動著酒杯,看著杯中幾近透明的酒,突然變得有些傷感。感情這東西真的很傷人,她在現代時也曾有過轟轟烈烈,只是那些年少輕狂的日子,終究抵不過時間的打磨,當所有的激情褪去,剩下的可能也只有相看兩厭了吧。

酒娘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突然笑道:“看姑娘年紀不大,卻能有如此見解,實在難得,只是姑娘可知這黃泉路的盡頭為何要有這忘川河?”

“難道不是為了讓人忘卻前塵往事?洗盡鉛華?”

她疑惑地看了對面的女子一眼,不假思索地回道。

誰料那女子只輕笑不語,淡淡地看著她,那雙綠寶石般的眼睛流光溢彩,很是美麗。

“姑娘所言極是,不過在我看來,這忘川大抵是為了給人們一個希望。”

她簡簡單單地說了這麽一句,李傾城卻瞬間明白了,忘川,是連接人間和地獄的一片無邊無際的河水,也許在河的對岸,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真的是一個重生的希望,世人皆認為人一旦渡了忘川,便真的回首無忘,卻不想,往前走,有可能就是新的開始,新的人生。這酒娘的見解倒是新奇。不過卻比傳統的看法要積極多了。

“我叫胡心玉,姑娘你呢。”

女子見她一臉了然的神情,高興地笑了笑,忙放下酒杯朝李傾城介紹道。

“我叫李傾城。”

她笑著回道。

“李 傾 城,我記得漢人曾有詩寫道:北方有佳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這名字倒和你挺相配的。”

胡心玉撐著腦袋,細細地琢磨著李傾城的名字,慢悠悠地說道。

“姑娘過獎了”

李傾城說話間已喝了好幾杯,此刻感覺頭有些暈乎乎的,這酒一壺未到,她卻有些醉了,臉上兩圈紅暈浮現,看來這酒後勁挺大。她感覺渾身有些燥熱,腦袋也有些沈重。她趕緊趴在窗戶邊上,任這冰冷的風自臉頰吹過。腦袋頓時清醒了許多。

胡心玉看著她滿臉紅撲撲的樣子,笑得彎下了腰。

“忘了跟你說,這酒後勁很大,須得慢慢地品嘗,若是像你這麽一杯一杯地喝,是很容易醉的。”

“哦,你怎麽不早說?”

李傾城呆呆地看著她。半晌方才問道。

“噗嗤…”

胡心玉看著她的樣子,笑出了聲,李傾城看著她笑,慢慢的,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兩人就這麽傻傻地看著對方笑,也不知過了多久,當李傾城緩和過來後,兩人又開始推杯換盞,不過這次李傾城沒有那麽心急了,她學著胡心玉一口一口慢慢地呷著,還別說,這滋味可別一杯杯地喝好多了。兩人一邊喝一邊聊天。

李傾城自胡心玉的描述中得知,胡心玉和剛才的少年即她的弟弟胡心夜原是胡人一族,她娘是大秦女子,因緣際會,嫁給了她父親,他們一家人原生活在草原一帶,後來宇文泰帶領萬千鐵騎踏碎了他們的家園,征服了他們的草原,胡心玉父母全部慘死在士兵的刀子下,她和弟弟是被當做奴隸虜到長安城來的。

後來他們遇到了一位在長安城當官的族人,那人幫他們脫離了奴藉,胡心玉憑借著當年母親留給她的釀酒的手藝,自己再進行改良,於是就有了忘川。他們就在這長安城開了間酒家,安了家。

兩人互相介紹身世,相談甚歡。李傾城覺得胡心玉性格開朗大方,值得交朋友。胡心玉覺得李傾城好爽大氣,也有心結交,兩人談了許久,漸漸熟絡起來,胡心玉比她要大三四歲,不過李傾城雖看著小,實際心裏年齡卻不小,胡心玉自她的談吐言語中也看出來了她的早熟,故也沒將她看做小孩子對待。兩人推心置腹,以酒結交,就這樣成了朋友。

李傾城就這樣和胡心玉待了將近一日,夕陽西下時分,她才突然驚起,要是再不回去,姐姐怕是要著急了。她忙匆匆向胡心玉告別,臨出門時,她又擡頭望了望頭頂的酒旗,今夕何夕。

胡心玉說她極喜歡中原的詩詞,這個名字正是她從詩經中得來的。這名字真好。

李傾城無聲地笑了笑,今日果然沒白出來,她交到了一個朋友。這可是她來到古代所交的第一個朋友。

她搖著折扇,飄飄然地迎著落日餘暉,一步一步地朝崇興街正北方向走去。

胡心玉靜靜地倚靠在二樓的木窗前,看著李傾城漸漸遠去的身影,臉上一片柔和,琉璃般的眼睛在落日的照耀下越發光彩動人。想不到她也會在這長安城交到朋友。

回到怡紅院後,果然不出所料,李娥姿正急得在院子裏來回走動。看到她平安回來,李娥姿方才放下心來,但也免不了數落了她一番。李傾城趕緊抱著她撒嬌,最後李娥姿看著她也只能無奈地嘆氣。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