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

“呂嘉。”史雲坐在下首淡淡喊出了此行關鍵的人名。

衛三看著他，目光熱切，自車師國一事他便心中敬畏這位半路結識的朋友，不然也不會命錢新把人請來了。

所謂兵不血刃盡得一國之利。

“衛將軍我勸不了呂相國回心轉意。”史雲道。

衛三的目光暗了下去。

“車師國之事乃是要我去探聽虛實，從中取利。可如今在去南越國卻如同火中取栗。”

“衛司馬、霍司馬驅逐匈奴出西域，背後屯兵二十餘萬，西域漢使橫著走也無妨。可南越自趙佗始，反覆挑釁漢家威嚴，卻無一日得到嚴肅的處理，到了今天呂嘉為相，把持朝政，他未見過漢家威儀自然不知道漢使的珍貴，我若前去不過是給他殺人的機會，衛將軍我不能去。”

“那依先生所言應當如何？”衛三看向史雲，史雲卻搖了搖頭，看向李陵道：“敢問李將軍會攻城奪寨之術嗎？”

“只怕天家師出無名。”李陵並不怕與南越國對戰，他為騎兵天生就有莫大的優勢，何況是衛青專選來給劉據的，自然不能有任何差錯，此戰本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召呂嘉來接待漢使，不來即為反，既反便要替南越王清君側、誅亂臣。” 史雲字字誅心這王朝之中，想開戰還需要想麽？怕只怕戰不勝而已。

劉據看史雲，只覺她又有一股狠辣在身上，說起這話偏又輕巧，有一種近乎天真的輕巧。

既然定下出兵，李陵便要與當地的將軍商量，了解地形，這些由他去安排盡夠了。錢新也跟著出了帳篷，只留下衛三與史雲兩個。

“我以為你會出使去看看。”衛三心裏有些失落，這事實在沒有在車師國刺激。

“我不明白，明明知道調和無用為何還還去呢？使者的命也是命，將軍應該珍惜手下的性命如自己的性命。”

“史先生我只是怕不能盡你的才華。”衛三低了頭，不知為何來此以後史雲不像先前一般健談了，行事雖還有章法，卻懶得言語了許多。

史雲起身，“衛將軍先告辭了。”史雲跑了出來，不敢多呆。

時下人有收門客的習慣，史雲猜測衛三如今只怕要被衛家推出來了，自然要在門下尋些人去。他覺察出不對，不敢多待，跑去和李陵一起，李陵安排好了出兵的瑣事，史雲便看了天氣，行占蔔之事。

這原是他家的老本行，史雲看天時的本領還是從祖父手中親學的，可以說是極有歷史的手法了，那長沙的官員看得一楞，不想李陵將軍手下竟然有如此人才，越發配合了。

李陵定下明日進攻，便和史雲出來。史雲東瞧瞧西看看，一雙眼兒就不肯歇。李陵知她家的志向，便問：“西域的事你寫了？”

“沒呢，我就給我爹打打下手，整理了一下見聞。”

“你現在南越也來了，下一個打算去哪裏呢。”李陵打趣他。

史雲卻是搖搖頭，“夠了，今後我只給爹爹守好家就是。”她眸光暗淡下來，緩緩解釋道：“只是這兩處總聽人說沒有機會來罷了。我替爹爹來一次，日後便不出來了。”

李陵笑起卻不放在心上，“你這個性子我看就是跑到天上去也不奇怪，才不會安定呢。”

史雲定定看向李陵，“你總覺得我不會安定，可這次後我不會再出長安了。”

李陵心下一頓，終於認真打量起史雲來，見她不是玩笑，說不出是高興還是失望。她及笄前司馬伯父本是已經把她許給了自己的，可是她跑了。

上次又跑了，他本還有幾分看笑話，如今卻笑不出來了。

“你不出來就要嫁人的。”李陵知道史雲的性子，她的噩夢、她的過去，他家中將她做男兒養的過往。

她像一只被人放生了的野鹿，半途又要圈養起來的變故。

他以為他會永遠向往野外，沒想到會屈從於圈養的一天。

“所以我還是打算嫁給你。”史雲別開臉，她說著自己的計劃，“你不會管我的對吧，回門以後我就繼續住在司馬家，好不好。”

史雲又覺得這樣太過分，回頭看李陵道：“你如果要出征，我也可以幫你照顧妻小，你知道我的，我做得好。”

司馬一家曾經也是她一手抓的，這些都是小事，她能做好。

史雲回頭已經滿眼眶的淚花，十九了，熬到今早，她亦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祖父要寫古今之變，她從小聰慧便得到他偶爾的教導，等到十年後弟弟出生時，她心中已經長了一根尖刺，拔不出去、丟不掉，她不是要被嫁出去的女兒，不是。

李陵心底的一點不甘都化了，還有什麽呢？他知道她的，同氣連枝，相識於微，一起爬墻上梯的交情。

“好了，我家裏還有多的房子，你想去住就去住，不想，回家也行。”李陵攬住他，輕輕在懷裏拍著。

史雲吸著鼻子，承諾道：“我不會白住的。”

“嗯我知道，你剛剛說天氣的時候就挺有用的。”李陵笑道，他還是喜歡她認真一點的表情，哭的她太可怕了。

史雲吸了吸鼻子，“你明天要親自殺了叛賊呂嘉。”

“嗯，我知道的。”

“給衛三留點面子，是他指揮有道。”

“這我更知道了。”李陵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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