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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幻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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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戰事就在牧野上持續了快一個多月, 無論是屠奴還是傅謹之都未能占到便宜。

牧野交戰於屠奴是有利的, 蠻族身後是雪松層疊,蔥蔥郁郁, 設置傀儡陣最為容易, 退可守;往前進則為曠野遼原, 生在馬背上的蠻族最不懼騎兵作戰,進可攻。

屠奴打算趁此一戰血挑傅謹之的旌旗, 徹底折斷大周的脊梁。

誰料傅謹之在軍後卻神不知鬼不覺地埋伏了三支暗兵,前後夾擊不說,在雪松林中不斷游擊突襲,將屠奴的優勢抵消了個幹凈。

按照屠奴勇士的說法, 這打法當真又猥瑣又惡心,明明就身在傀儡陣中, 卻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活像個臭泥鰍, 捉到手也能滑脫出去。

傅謹之盡管不能破了傀儡陣, 卻能盡快摸索到陣法的運行規律,帶著精兵小隊如走雲奔雷,露出一爪一鱗,撓一下子, 立刻就縮回去。如此也能與擁有傀儡陣的蠻族打了個平手, 誰也落不得下路, 誰也占不了上風。

幾場交戰打下來,屠奴的將領們都著急了, 決定傾力強攻,不再給傅謹之喘氣兒的機會。

單九震暗諷他們這個樣子自然是打不贏傅謹之的,太沈不住氣。

“傅謹之都沒慌,你們慌甚麽?就與之鏖戰,我們不得便宜,他也不能。”

將領質疑單九震,道:“大周根基雄厚,我們哪裏能耗得起!?你這女人,又懂甚麽!該不會是大周派來的奸細,故意整垮我們的吧?”

單九震坐在軍師位,高仰著下巴,譏笑道:“若不是我的傀儡陣,你以為你們能撐多久?自知道耗不起,也該明白強攻周軍不會有好果子吃。主君親任我為軍師,爾等不服,大可以去找主君理論。”

行兵打仗的事,單九震不懂太多,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全仰仗柯宗山生前的安排。

他步步都算準了,每一計謀略都指向大周朝的薄弱之處,只要屠奴按照她說得做,將大周擊潰不過是早晚的事。

營中將領各個摩拳擦掌,怒目瞪視,恨這女人壓他們一頭,已恨得牙根兒癢癢了。

單九震知現在不是起內亂的時候,解釋道:“北疆七州地物不豐,糧產薄短多年,傅謹之來北疆打仗,戰線拉得那麽長,後援難濟,撐不了太久。空有一腔之勇,可對付不了這位小侯爺。”

他們雖然憤怒難耐,可也不得不承認單九震說得是實情。

屠奴在戰場上中了傅謹之一箭,箭穿過他的肩膀,有鐵甲做擋,僅僅沒入一個箭鏃,可這足以激起屠奴的怒火。屠奴處理好傷口,嚴寒天也打著赤膊,大步跨進營帳中來。

“主君。”一幹將領抱胸行禮。

屠奴威然坐在主位上,大喝道:“赤爾哈何在!”

一黑胡漢子立即出列,跪在屠奴面前。

屠奴從士兵手中拿過自己的弓箭,交給赤爾哈。他怒聲說道:“赤爾哈,你是我草原上的第一勇士,本君命你下一戰為先鋒,馳騁牧野,務必射殺傅謹之!”

赤爾哈激動地接過弓箭,看了又看,最後虔誠地親吻在弓臂上。他效誓道:“赤爾哈願為主君報這一箭之仇!”

單九震說:“我可以為赤爾哈助陣。在他射殺傅謹之後,但求主君救出夜羅剎。”

屠奴道:“自然,她是本君的女人,死也要死在本君的懷裏!九娘若還有甚麽陣法,盡管使來!”

單九震望了望營帳外吹卷的北風,從懷中掏出一紙陳黃信紙,對屠奴說:“請主君按照方子去各大藥鋪搜羅藥材,再讓各營軍士一同研磨成粉末,裝在火把上的油布中。待兩軍交戰,令我軍將士面罩濕布,點燃火把,黑煙會乘北風襲入大周的兵列中,此後則事成一半。另一半就得看赤爾哈的箭術準不準了!”

赤爾哈勃然大怒,“你瞧不起誰!”

屠奴擡手止住赤爾哈,命他退下。屠奴追問道:“這算甚麽陣法?”

“幻陣。”單九震說。

“為何不直接用毒煙?”

“毒煙材料難找。”單九震瞥了屠奴一眼,“且天命難測,現下多刮北風,可指不定那日南風就會回轉。想趕盡殺絕並非甚麽錯事,但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牧野另一側大周軍營則無雪松林做屏障。傅謹之命將士在曠野上方圓三十裏內開挖長狹溝,建立防衛戰壕,又搭建了哨望塔,時刻監視軍營周圍的一舉一動。

昨夜傅謹之率領精兵剛剛與蠻族交過手,憑借月色射了屠奴一箭,雖不致命,卻令我軍軍心大振,已是不小的收獲。來去兩天一夜,傅謹之精神疲怠,到了營地倚著壕溝閉目養神,手裏還抱著紅纓銀槍,盔甲未褪,時時刻刻警聽著周遭的風吹草動。

盡管雪已經停了多日,半青的草上還凝著霜雪,長野漫漫望去,像是月下的大漠,瑰麗無匹。

“今夜出星了。”

楊世忠捧著一張熱餅子靠到傅謹之身邊,給他遞了半張,遞出去就覺得寒磣,總覺得傅謹之這樣的人怕是吃不下這種粗食。

沒想到傅謹之睜開眼,道了聲謝,不嫌臟,就是吃得斯文。楊世忠趕緊咽了口中的餅,一手油往身上蹭了蹭,從懷中恭恭敬敬地奉上一紙信封,對他說:“京城來信。字跡是魁君的。”

傅謹之生疑,揭開火漆,取了信紙一看,一時俊眉飛揚,笑聲道:“好!好!”

楊世忠不好意思湊過腦袋看,問他:“甚麽好了?”

“璧兒生了個小子,現在母子平安,讓本侯不要憂心。”

楊世忠大喜:“真的?!我們魁君有兒子啦——!”

傅謹之點點頭,眉宇間一掃來時的疲憊和倦怠,揚聲換人端來金箋和朱筆,語調比這草原上馬兒的腳步都要輕快。

楊世忠問道:“這是要起名字了麽?侯爺想好了?”

“他以後就是我傅家的子孫,本侯日夜都想著這一天。”

很快,士兵奉來箋筆。傅謹之立槍席地而坐,左右尋不見能墊著的地方。

楊世忠一拍肩膀:“來,在我背上寫。”

傅謹之也再不計較,點了點頭。楊世忠背身蹲下,頓覺金箋貼背,筆落驚風。

楊世忠好奇地問:“侯爺起了甚麽名兒?”

“傅家兩代忠良,已經足矣。本侯不望這孩子日後必成人傑,也大不必有鴻鵠之志,但凡事事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那便求個逍遙自在最好。”

楊世忠一直點頭,“好!好!侯爺你跟別人真不一樣,誰不想自家孩兒能出人頭地呢?可怎麽才算出人頭地?非得為官為富?那皇帝老子夠有出息了,也不見得多快活!”

他一激動背上晃蕩得厲害,傅謹之落不下筆。他拍拍楊世忠的肩膀,“行了。”

楊世忠噤聲不敢再動,聽傅謹之許久沒說話,耐不住地問:“侯爺還沒說呢,到底取啥名兒?”

傅謹之不是沈默寡言的人,卻也不是多言多語的人,可他樂意與別人分享這些,故而仔細地同他解釋道:“傅家族譜到他這一輩屬‘為’字輩。古人有言‘出岫無心,為霖何意’,則取‘為霖’作名。日後為冠時,再取‘雲閑’為字。”

朱墨金鉤鐵劃,落筆是“傅為霖,字雲閑”六字。

火漆封口,傅謹之手撫著信封展平又展平,才交給一旁的兵士,“請信差務必盡快送到京城段府。”

“遵令。”

……

傅謹之射傷屠奴一事,註定一場正面交鋒是不可避免的。

這日屠奴的大軍眾煦如山,乘著北風一步一步靠近戰壕。趴在地上的士兵聽見了聲音,揚手一揮,瞭望塔上的哨兵吹響號角。

傅謹之一下睜開狹長的雙眸,並不驚懼,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等他給銀槍磨過槍頭,戴上獅首胄,走出壕溝時軍隊已經集結完畢。

楊世忠策馬前去偵察,不多時就回到軍營,翻身下馬,對傅謹之抱拳道:“侯爺。”

“來兵多少?”

“至少五萬。”

“五萬?這可是傾巢而出了。”傅謹之卻蹙起眉道,“可這不是屠奴的風格,他不打無把握的仗。”

“他帶那麽多兵來,必定有十足的把握。傀儡陣的威力大不如前,單九震一定還有別的妖術,我建議侯爺再撤,等觀望一段時間再做反撲。”

另外有人附和,“挖壕溝建戰壕,才成了這麽一片防守地,白白讓給屠奴實在非明智之舉。”

楊世忠抱拳,再進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跟屠奴硬碰硬,就算不落下風,也會折損士氣!侯爺三思!”

傅謹之望著臺下集結的兵士,思及與屠奴多方交戰積累下的經驗,斟酌片刻立即下了鐵令:“撤!”

“侯爺!”一幹將士大呼。

傅謹之說:“此乃軍令,違者斬!”

一幹將士沒有辦法,只得低頭:“末將,遵令。”

楊世忠抱拳請命,說:“侯爺放心,給我一隊兵,我留下斷後。”

“不必,這一帶你最熟悉,由你領路輔佐其他副將帶兵撤退。本侯斷後。”

他們想勸,這不合規矩,可傅謹之決定的事,又有誰能說得動?

傅謹之目光一凜,翻槍而立,即刻指了一隊精兵出來,冷聲道:“本侯倒想看看這屠奴想搞甚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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