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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誤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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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傷在身, 生死不明。

段崇目光凝在戰報上, 神色肅重,再問道:“世忠可有回信?找到烏都了嗎?”

裴雲英搖頭, “還沒有任何消息。”

他對此很擔憂, 楊世忠不可能無緣無故就斷了與京城的聯系, 可現在的確好久都沒傳回消息了。

段崇見他行色焦慮,聲音刻板, 似在安慰:“別著急,現在沒有消息才是好消息。”

“是。”裴雲英點了點頭。

下人忙執了傘來給兩人,雪花簌簌打在傘面上,發出沙沙的聲響。裴雲英有些擔憂地回頭看了一眼, 猶疑道:“這件事要不要告訴郡主?”

“不用。”段崇說。

“恩……現在朝廷對北疆戰報都壓得很緊,不怕走漏風聲。”

說罷, 裴雲英還想說甚麽,嘴唇動了動, 最終也沒開口。

這廂房中, 傅成璧遣了下人出去,自顧自擰了一方濕帕子,搭在半露的肩頭,小心敷上一小塊淺紅的齒痕。

傅成璧坐在妝臺前, 望著鏡子裏的牙印, 羞答答地自怨道:“都三十好幾的人了, 還是小孩子呀?咬成這樣。”

重卻是不重,傅成璧皮膚白, 顯得可怕些,轉眼也就消下不少了。她方才就說了傅謹之幾句好話,段崇這貨就醋起來,真舍得下口咬了,也不知是不是跟昭昭學來的。

眉眼游轉間,她不經意看見段崇歸來時掛到墻上的紙傘,想起外面正下著雪,隨即喚了玉壺進來,要她拿傘給段崇送去。

玉壺說:“有外頭一幹奴才照應著,無礙的。”

傅成璧想了想也是,靜著看了看手中的紙傘,兀自說道:“想起來他第一次送我的時候,就是撐得這把傘。”傅成璧抿唇笑了一下,又對玉壺說:“我想出去走走,外頭的雪可都清掃幹凈了?”

玉壺說:“掃是掃過了,不過還濕得很。郡主身子越發重了,要是滑一跤可如何是好?”

“就在自家府上走一走,不會有事的。張神醫不也說多動一動是好的麽?”

“這倒是。不能老這樣悶著,沒毛病也悶出病來了。”

玉壺依言,忙著外三件裏三件地給她套上,恨不能裹得嚴絲合縫,做全了禦寒;又出門招了四五個奴才跟著,這才前呼後擁著傅成璧出了門。

她一路往中庭的方向走,一邊看雪,一邊去尋段崇。

段崇交代完了裴雲英,就將他往府外送。

路上,裴雲英忽地想起來一件事,“齊師父給六扇門帶了個口信,他老人家也快到京了。”

“行。到時候煩你去接一接,送到這裏來。老頭子一到京城就不怎麽認路。”這位不打招呼就來的本事,段崇現在還有點吃不消。

兩人交談著,在中庭時迎頭碰見一女子,錦袍帶刀,眉目清秀,正是虞君。

裴雲英一皺眉,道:“不是說在府外等嗎?”

北疆爆發戰事之後,虞君就和裴雲英一道回了京城。這日裴雲英要來給段崇傳戰報,她執意跟來,裴雲英這等聰明人,難道還參不透她的心思?可念在她是女人的份上,沒將事情做得太難堪。

裴雲英進府,讓她在府外等候,本意是要提醒她懂得避嫌。誰料虞君不是太糊塗還是怎的,時至如今還死不了心……

虞君冷面不言,目光緊緊盯向段崇,好久才說:“對不起,是屬下未能完成任務,才讓東大幫鬧出了亂子。”

段崇客觀公正地回答:“與你無幹,難防有心人。”

傅成璧由玉壺扶著穿過游廊而來,傅成璧遙遙看見段崇,正往前走了幾步,卻聽一女子的聲音道:“今日前來,是想以朋友的身份跟你講一句話。”

傅成璧這才越過段崇看到虞君,一時頓住了步伐。

段崇和裴雲英都是背對而立,唯有虞君瞥見廊下那一泓身影。

她攏起手指,愈發將刀柄握得緊,抿唇說道:“小侯爺重傷,生死不明,北疆七州朝不保夕。現在正是你嶄露頭角的時候,萬不能錯過此等天賜良機。

傅成璧聽言心腔子抽疼片刻,腦子全然懵了,但很快就裴雲英一聲怒喝喚回了神。

“虞君!”

虞君眼眸中無懼,理直氣壯:“二哥說不出口,自然是我要做這個壞人。反正我們也都走到這一步了,不在乎更壞些。”她擡頭看向段崇:“現在唯有驚雷弓能挽北疆之傾,你到底要在京城待到甚麽時候?等蠻夷攻入京城才要動手嗎?!”

現在還是在府內,一旁都有下人,鬧大了吵到後院去,讓傅成璧不得安生。段崇難得維持著一副好商量的樣子,說:“公事不應在這裏說。”

裴雲英扯住虞君的胳膊,“走了!”

“怎麽?不敢讓傅成璧聽見?”虞君惱怒掙著裴雲英的鉗制,牢牢地看向傅成璧,“你可聽清楚了?你哥要死了,能救他的只有段崇!你還要拴他到甚麽時候?自私到甚麽時候!?”

段崇回頭見傅成璧遠遠立在廊檐之下,臉色雪白,目光茫然地看向這方。

段崇神色一變,盯回虞君的眼中幾乎是戾氣畢現,他對這人連一句話都吝嗇再開口,兩字嚙噬而出:“送客!”

說罷,他轉身大步走過去,握住傅成璧賽似霜雪冰冷的手,道:“怎麽過來了?”

傅成璧恍惚回神,“……傘,你忘了拿。”

“今天不去宮裏當差。”段崇說,“回房罷,天挺冷的。”

傅成璧低頭小聲“恩”了一下,夫妻二人偕伴離去。

裴雲英松開了虞君,極冷地看著她:“滿意了?”

虞君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府外:“我問心無愧,二哥不也覺得應當如此麽?二哥陪著他一路走來,當知他在江湖上是何等人物?現在傅家就是他的枷鎖,是牢籠,他本不該就守著一個女人過日子。這與世間螻蟻有何分別?”

“要是這個女人是你,你還舍得說這樣的話嗎?”

虞君當即應道:“不舍得,可我會將驚雷弓親自交到他的手上。”

裴雲英不貪戀美色,對女人也談不上憐惜,比起虞君,他或許更喜歡昭昭,因此說起話來也尤為毒辣。

“聽起來真偉大,為國為民,甚至都願意犧牲自己的丈夫。就算他死在沙場,你也可以守著他留下的榮耀過一輩子。”

“是。就算他的妻子不是我,只要不成為包袱和負累,我對她也不會有任何怨言。可傅成璧就是想要個聽話的丈夫,把她拿寶貝一樣供著就行,這樣的男人豈會少了?又何苦要來害了段崇?她枉為大周郡主!也丟了武安侯的臉!”

“你有怨言?你算甚麽東西?方才作為朋友,你已經說完了最後一句話,現在就連朋友都不是。”裴雲英說,“寄愁想過甚麽樣的日子不是你能決定的。但凡他不願意的事,誰又能左右得了?”

“我是真心為他好。”

“你是真心在自作多情。”裴雲英一撫袖,翻身上馬,“可惜虞老莊主為善一生,沒能教好你。”

“我們至少是朋友。”

“朋友?你知道段崇師承何方麽?”

“劍聖齊禪。”

“是千機門。”

虞君一怔,腳步僵在了原地。

裴雲英見她色變,嗤笑一聲,策馬離去。虞君見到的段崇是踏在頂峰、統領武林的劍客俠士,這個人是個蓋世英雄,性子沈穩冷靜、赤忱崇善,雖然面上待人冷淡,實則溫柔非常。這才讓她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進尺。

楊世忠要是在,還有可能好好提點一下虞君別再招惹段崇,可裴雲英實在沒這個心情。

自作孽,不可活。

前線戰報誤傳入京也不是沒有的事,現在對於北疆的情況還沒有明確的消息,誰都不敢咬定傅謹之現在到底如何。而虞君明知傅成璧懷有身孕,卻還要故意說出侯爺負傷的消息,其心之歹毒,實在令人遍體生寒。

若這只是壞,卻還有得救。但做出這樣的事,還能說出是為段崇好的話來,可見已經無可救藥。

……

傅成璧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小心翼翼地走在濕濕的石板上。

兩人顧自沈默時,通常都是傅成璧打破僵局,可這次段崇鮮少地先開了口:“明月,小侯爺不會就這樣輕易教人拿捏住。何況此次戰報並非公函,真實的情況還得等軍營的傳書。”

“恩,我曉得的。”

“師父就在回京的路上,等他老人家到了,我即刻請命趕去北疆。”他知道再瞞傅成璧反而會讓她更擔心,索性將話坦白個幹凈,“單九震設下傀儡陣,尋常人一時半會難能抵禦,可我師承於她,要破陣不是甚麽難事。”

“真的?”傅成璧終於擡起頭看向段崇,臉上蒼白得跟個雪雕似的,唯有一雙眼睛洩露出她是何等驚慌失措。

段崇點頭,將她擁入懷中,“你信我。”

“我信的。”

傅成璧沒有哭,在這樣的關頭,她總能無意中迸發出一種強力的韌勁。

在大長公主墓面對展行的要挾時是如此,赴蒲山成為徐有鳳人質時是如此,與單九震對抗時亦是如此。

可這也並非全然是好事。這股子韌勁就像是一根弦,於無聲無息中慢慢拉扯、繃緊,在人還未能註意的情況下,稍微撥動一下就有可能使其徹底崩斷。

從前她靠著這種韌勁撐過了許多劫難,這一回顯然是扯到了極限。

兩個人走出去沒多久,傅成璧一下緊緊抓住了段崇虛扶的手。

“寄愁,我疼……肚子、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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