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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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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崇蹙眉, 將腰佩牢牢握在手掌當中。虞莊主刀法高深, 能將他殺死的人不多,必定是屠殺虞家莊上下的首領頭目,那麽就不外乎單九震、夜羅剎兩人。可她們皆是女人,怎可能會佩戴此等珊瑚腰佩?

難不成,兇手另有其人? 楊世忠見他神色有異,問道:“怎麽了?”

段崇搖了搖頭, 在未確定之前並未將自己的懷疑說出來。

他將腰佩交給楊世忠,吩咐道:“珠潤金澤, 並非舊物, 畫成圖紙, 去黑市找‘神通侯’問一問消息,看他可否打探得出這腰佩是出自哪位工匠之手。找到工匠,就能找到腰佩的主人。”

“得令。”

楊世忠沒有絲毫猶疑,領了命即刻去辦。

裴雲英撣著袍子出了正堂, 在廊檐底下觀摩半晌, 將段崇握住腰佩時的神容變化盡收眼底, 就知他也發現了其中端倪。楊世忠離去後,他迎上來,言問道:“看過那枚腰佩了?”

段崇點了點頭。 裴雲英意味深長地說:“紅珊瑚難見,郡主對此應當熟悉, 或許可以問問她, 看她能不能知道點行情。”

“好。”

他應下,可也不知為何, 冥冥中的像是直覺在告訴段崇,不要問,千萬不要問。

天朗氣清時分,傅成璧乘轎,由一幹侍衛前呼後擁著下山。段崇騎在高頭大馬上,等候良久,見熟悉的羽冠翠轎落地,他翻身下馬迎上去。

傅成璧從轎子中下來,動作略顯笨拙,扶來的並非玉壺,而是一只溫暖幹燥的手掌,牢牢地握住她的臂彎,將她引出來,扶穩站好。

傅成璧驚喜道:“你怎麽來了呀?”

“接你回府。”段崇沈聲回答。

傅成璧看出他神色郁郁,“不開心?可是為六扇門的事在煩麽?”

段崇說:“你哥提前回來了,現在正在宮中面聖述職。”

“真的?!”

傅成璧喜不自禁,段崇臉則沈下大半,有些醋了。

傅成璧一下想起來虞君還在府上,見段崇這副不太輕松的樣子,八成是傅謹之有了誤會,估計沒少讓他難堪。

傅成璧笑盈盈地眨了下眼睛,“哥哥又為難你了?” “沒有。”

段崇不會告狀,讓她為難。

他輕抱著她登上馬車,動作極其小心,仿佛懷中人脆弱得就如一觸即碎的花瓶。坐好後,段崇輕撫著她滾圓的肚子,感受著輕微的胎動,他想起傅謹之送來的羽毛毽子和蹴鞠球,莫名有些期盼著以後同這孩兒玩耍時的情景,眉眼難得浮了些溫柔之色。

傅成璧少見他這副模樣,往他眉角上親了親。

兩人依偎片刻,傅成璧問起:“追查兵書一事,可有結果了麽?”

段崇搖頭,道:“按照行程,單九震應該已經進到了蠻族的疆域。”

傅成璧黛眉蹙了起來,“她必定會將那些兵書和布防圖交給蠻族的主君,以此來換取庇護。這可要怎麽辦呀?蠻族會因為得到那些東西,就對大周動兵嗎?”

“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段崇回答。

目前形勢不容樂觀,可暫時還未到危急的地步。

蠻族師出無名,主君就算手握兵書,卻找不到堂堂正正可以大舉進攻的理由,容易失去子民的擁戴,而且就算是有兵書在手,與大周交戰,蠻族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占得上風。

畢竟大周幅員遼闊,兵馬強盛,比草原上的部落不知富庶多少,根本不懼打仗。可蠻族卻不能輸,一旦輸,就意味要用進貢換取生存,現在距離入冬不過短短幾月的事,在這個節骨眼上將牛羊馬匹進獻,無疑是逼自己走上絕路。

蠻族的主君不傻,在沒有絕對勝利優勢的情況下,他不敢輕易跟大周開戰。

可即便如此,傅成璧按不住內心的不安。

現下的形勢,文宣帝應當看得最為明白,他將傅謹之急召入京,應當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傅謹之的確是一個優秀的年輕將領,無論是在排兵布陣還是在運籌帷幄上,都比之尋常將士要傑出很多。這也是在傅鎮書死後,皇上將傅謹之召回朝中繼續重用的主要原因。

正是因為如此,傅成璧才擔心。

如若雙方開戰,皇上勢必會將傅謹之派往前線。可傅謹之平生所學的兵法都是父親傳授,而父親將所悟兵法都集書於《北疆兵略》之中。

現在此書大有可能已經落入蠻族之手,一旦開戰,他們率先東西傅謹之的行軍策略,到時誰勝誰負就難說了。

思及此,傅成璧一路都惴惴不安,等回到段宅已是日暮時分,她從馬車上下來,肚子猛地一陣痙攣,疼得她半彎著腰,連連抽冷氣。

段崇驚慌失措,一邊將傅成璧穩穩抱起,一邊大喚著人去請張妙手前來。

帷帳中,傅成璧緊閉著眼,額上浸出一層薄汗,雪白的腕子搭在脈枕上。張妙手搭著脈診了須臾,給傅成璧施了一針,又調了安胎藥上的幾味,這才扛著藥箱起身。

身後,段崇著急的目光幾乎都在他背上燒了個洞,張妙手穩住一口氣,說:“正常,沒甚麽大礙,讓郡主多註意休息,別勞心憂神就好。你也別一驚一乍的,老朽給快被你嚇出一身毛病了。”

段崇渾身繃緊了好一陣兒,聽說無事,這才松開拳頭,壓下心驚肉跳,向張妙手點頭致謝也致歉。

天色大暗,傅謹之從宮中回到老宅,得士兵回稟,段崇已經親自去大佛寺將傅成璧接回了府。他忿然不樂,可現下夜濃,再去段府已不是好時辰,只能待明日再做計較。

傅成璧也就疼了那一下,卻將段崇嚇得不輕,疾言厲色地勒令她不許再下床,也不許再胡思亂想。從前段崇萬事順著她的心意,言聽計從,這一回突然霸道起來,傅成璧也只有乖巧的份兒。

她悶了,段崇翻箱倒櫃地尋來志異傳奇一類的閑雜書籍,讓她看著解悶;又將傅謹之送來的小玩意兒找出來,拿著逗樂。

不多時,楊世忠來到府上,拜望過傅成璧,才與段崇到院中談話。

他按照段崇的吩咐去過一趟黑市,找“神通侯”打探消息。好在這珊瑚腰佩的工藝精致又繁瑣,一般工匠不大能做得出來,於是神通侯讓自己的眼線找了幾個圈子中手藝精湛的工匠一問,短短幾個時辰,就找到了這人。

這工匠姓烏,烏師傅,就是在京城靠手藝吃飯的巧匠。他在打造首飾佩飾上很有一手,因為工藝做得精致細膩,開得價也高,唯有京城的達官貴人或者富賈商人才會找他打造佩飾。

據烏師傅所說,他並未見到買主的廬山真面目。大概是在半年前,買主手底下的人給他送來了一顆上等的珊瑚珠,附上圖紙,重金請他將這顆珊瑚珠按照圖紙上的模樣,打造成腰佩。

紅珊瑚珍貴無匹,非常難得。烏師傅一眼就看得出,這顆珊瑚珠應當是從墜子上摘下來,他當時還納悶,這珊瑚珠做成項鏈墜子已是最好,現下如果再打磨成腰佩,反倒失了它原有的價值,怎麽說,也不是個劃算的買賣。

可買主就這般要求的,烏師傅哪裏有不賺錢的道理?於是一口應下,大概半個月的工夫就交了工。

能從黑市打探到的,也只有這些。買主從頭到尾沒有露面,一時半會兒還真難找到這個人。

楊世忠說:“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這個人是京城中人,能得到上品的紅珊瑚,又能重金聘請工匠,定然是個非富即貴的人物。”

段崇點頭,與他的推測不謀而合。手上還捏著一方圖紙,圖紙上朱紅墨筆勾勒的珊瑚鮮艷刺目。

送走楊世忠後,段崇一邊折疊著圖紙,一邊回到房中。傅成璧見他將甚麽東西擱到懷裏,一時好奇,問他:“你藏了甚麽東西,這樣神神秘秘的?”

“沒甚麽。”

傅成璧無奈地瞥了他一眼,“今日問哥哥可曾刁難你,你不說;現下問你藏甚麽,也不肯說。從前是如何答應我的?不許再躲著,更不許甚麽事都悶在心裏。”

段崇攏起眉,默然半晌,遲鈍地將圖紙掏出來遞給了傅成璧。

傅成璧接過來,好奇地打量,卻在目及珊瑚腰佩之時,驀然一驚。

“怎麽可能……”她不可置信,喃喃出聲。

段崇疑然道:“怎麽?你認得?”

這枚珊瑚腰佩,乃是她嫁給李元鈞後的第二年,送給他的生辰禮物。

那時候李元鈞因為出身不祥,不得先帝器重寵愛,為此受盡冷落。他二十歲那年行成人禮,柯宗山不在京城,宮中其他人沒有一個記得他的生辰,當然也不會有人按照習俗,送他一枚蘊含吉兆的腰佩。

尋常公子都有的東西,李元鈞卻沒有。傅成璧心思細膩,常日與他同床共枕,很快就註意到這件事。

傅成璧將母親生前所予她的珊瑚墜子拆了,取出珊瑚珠,再由人指導著畫了個腰佩樣式,請工匠師傅將珊瑚珠打造成腰佩,在生辰那日送給了他做禮物。

李元鈞當時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樂。傅成璧還以為他不喜歡,後來才發現他一直貼身佩戴,才曉得他是珍視的。

可今世,傅成璧沒有嫁給李元鈞,自然也沒有送給他珊瑚腰佩。可這件東西現在卻出現在了她面前,一模一樣,除了李元鈞,絕不會再有旁人。

“是李元鈞的東西……”

段崇眉頭擰了起來,“你怎麽知道?”

傅成璧語塞,不知該如何解釋。她烏瞳閃爍地望了一眼段崇,對上他灼灼的目光,竟有些心虛,慌張地移開視線,胡謅道:“當初為忍冬夫人的案子去過睿王府,曾無意中見到過……”

段崇皺眉皺得更深,半年前才打出來的腰佩,傅成璧如何在兩年前見過?

“撒謊?”

他聲音略沈,石頭一樣砸在傅成璧的心潭中,激起千層浪。

傅成璧捏緊被角,咬住了下唇,說不回來話。

段崇見她不答,攏起了手。他最不願做逼迫她的事,於是傾身上前,用手指撥開那瓣咬住的唇,輕嘆道:“不想說,我就不問。但是明月,你別騙我。”

“寄愁……”

段崇微微笑起來,摸了摸傅成璧的發,“確定是李元鈞的?”

傅成璧猶疑片刻,最終重重地點了下頭。

“好。”段崇起身,道,“你先休息,我去六扇門一趟,很快回來。”

傅成璧與他對視一剎,想要再說甚麽,唇咕噥了幾下,到底沒發出聲音,任由段崇拿起鶴氅離開了房間。

段崇腳步颯沓地踏出門檻,手卻緊緊攥著,隔了方鶴氅衣角,掌心中都掐出了疼意。他壓下煩躁,擡頭望向初升的明月,還是不快,悶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不問,何以一枚屬於李元鈞的內腰佩,傅成璧卻能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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