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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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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換下了血衣, 穿上六扇門信鷹的武袍, 不去看憔悴的病容,還像是從前英武的模樣。

女信鷹中, 華英心性爽朗, 不拐彎抹角, 可有時會沈不住氣,當個朋友或者手下都是極好, 卻不適合統領。虞君卻與之大不同,她武藝高強,倚靠著虞家在江湖的威望,女信鷹大多對她很是信服, 加上虞君本人心思縝密,頗具手段, 段崇對之甚為器重和信任。

兩人相識多年,段崇待她與楊世忠、裴雲英一流為故交友人, 從未動過男歡女愛的心思。

從前段崇在江湖上行走, 淡薄男女之別,沒在意過此事;可如今入朝為官,又娶了傅成璧為妻,有些事的確應當要分得清清楚楚才行, 既是為了虞君, 也是為了他和明月。

昭昭被挾在腋下, 掙了兩下跳出來,弓著腰, 尾巴直豎,做出攻擊的姿態,沖著虞君一陣惡意滿滿的喵嗚,似是恐嚇。

虞君不太喜歡貓,蹙起眉,往後退了幾步。段崇咄著驅趕它,昭昭才安分,攀著腿借著結實的手臂,一下趴到他的肩膀上,安安靜靜地待著。

虞君低下眉,想起傅成璧初入六扇門時,將這麽一個不正經的小東西帶來,段崇就對她格外容忍。

在段崇眼裏,一開始傅成璧就是不同的,只是他將心意掩藏得太好,誰都未能看出來,或許連段崇自己都不知道,等他發現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了傅成璧。

虞君清楚地知道這個事實,心底卻酸澀得厲害。

她不肯認。她始終認為,段崇這般放蕩無羈的人,應當配一個江湖佳人,能夠支持他問鼎天下武林,而並非將他束縛在一方深宅小院當中。

傅成璧就屬於後者。

段崇看她無言半晌,先開了口,口吻不親不疏:“何事?”

虞君斂了斂容色,忍著傍晚起著星點微涼,攥緊手指說道:“如今虞家莊橫遭變故,我一個女子,不通經商之道,名下產業早晚教心懷不軌的叔伯姨娘蠶食瓜分。虞家莊是父親留給我唯一的東西,我想求你幫幫我。”

將虞家莊交給他,意下是奉為彩禮。

段崇不傻,聽出她言下之意,為了留一份情面,也只能裝作不懂,順著表面意思回答道:“我並非虞姓,虞家世代產業,不該由外人涉足。想必虞莊主泉下有知,應當也不會希望虞姑娘將虞家基業拱手奉讓。”

虞君暗下咬唇,聲音中帶著委屈的哭腔:“……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段崇反問:“虞姑娘又何嘗不懂我的意思?”

虞君滿目悲愴,猶豫良久之後終是決定放下自己最後的傲骨,與段崇說個明白。

她抽噎道:“段崇,我喜歡你,你第一次跟齊師父來到虞家莊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不然我為何放著虞家莊好好的大小姐不做,要來到六扇門當個女信鷹?”

“所有人都知道,你不可能不知道的。”

段崇認真地解釋道:“段某當真不知。”

他對此一向不太開竅,要是對虞君有過任何男女之情,但憑兩人相識多年,段崇絕對能夠洞悉她的這份真心。

“我真心渴盼你能回應我,等了那麽多年,都是鏡花水月。”虞君抹著眼淚,“當年我收到家書,回到虞家莊,一去不歸。過了那麽久,你都不問我為何不再回來……”

她挽起束緊的袖子,展給他看的,是手腕上蜿蜒著一道淺淺的疤痕。

段崇略微蹙起了眉。

虞君哭得更兇,“你都不知道,我為了對抗父親,為了能回來見你,做過甚麽樣的傻事?我也是個人,也是虞家莊人人都看重的小姐,不是草木,不比傅成璧低賤,更不比她愛你得少。段崇,這不公平……對於我來說,這太不公平了……”

段崇口舌生澀,同她講不出道理。這本就沒有道理可言,他活了許多年,就看傅成璧最好,甚至一時都難說她有哪裏好,這如何分公平不公平?

“你娶我罷。”

段崇一下擰緊眉,目光中泛著雪亮的鋒芒。

虞君擡起頭,直視段崇,蒼白的嘴唇抿成倔強的弧線,“我的所有,虞家莊的所有都會是你的。傅成璧若是容不下我,我可以不在這裏住,甚至沒有名分,只要你肯……哪怕有一點在乎我……我就知足了。”

她一步一步踱近,靠到段崇面前,靜靜地凝望著他,雙眸中飽含炙烈的情意。

段崇略微垂首,擡手按住她的肩頭,也止住她進一步靠近的步伐。

“並非明月容不得,是我容不得。”段崇堅定,沒有任何的妥協和退讓。

話語中明確表示出不會有任何動搖,一下就擊潰了虞君所有的理智。

“你撒謊!”

她紅了眼,猙獰地惱怒喝道:“傅成璧到底有甚麽好?她除了拖累人,還能做甚麽?傅家人根本看不起你,你要那樣待她小心翼翼、卑躬屈膝……你是段崇啊,你記不記得自己曾經何等驕傲?江湖上那麽多年奉你為盟主領袖,就算是朝廷都要禮讓三分,何以到了她面前,就讓你連尊嚴都拋棄了?”

原來在外人眼中,他是這等不堪的?段崇無言,聽得這番話,實屬啼笑皆非。

昭昭見虞君情緒不定,炸了毛似的不安,開始低嗚亂叫起來。

段崇揉著它的腦袋安撫,對虞君沒有要再解釋糾纏的心思,淡聲道:“等傷好了,就回六扇門休養。明月懷有身孕,大夫說宜清凈,不宜勞累,府上不便有外客。虞姑娘,段某的意思想必你已經很明白了。”

念著多年的情誼,他對虞君已經表現出足夠的耐心,若是換了旁人詆毀看輕傅成璧,段崇斷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段崇語氣中的冷厲鋒芒畢現,令虞君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片刻,她撐住自己身體裏最後一分力氣,卻也壓不住聲線裏的脆弱和顫抖,

“段崇,你欠我的!你欠虞家的!”

不到這最後一步,她絕對不會拿恩情來要挾段崇。可她實在太怕了,虞家只餘下她一個,她不想一個人……

聽言,段崇沈默片刻,極力抑下一腔竄動的怒火,將聲音壓得很沈:“除了明月,我不欠任何人。”

他將昭昭從肩上掂下來,扔到地上,一時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吵嚷聲。小廝的聲音,模模糊糊的,似乎很是著急。

段崇循聲望去。

虞君看清有一人教人簇擁著走近了,她攥緊手指,目光中閃過一道冷光,上前一下抱住了段崇,哭腔不減:“寄愁,別走!”

段崇目光所及的高大身影邁過門檻,一下停駐在中庭前。

“小侯爺,郡主不在府上……只有……”神色焦急的管家喘著氣解釋,不敢阻攔,只能緊緊跟在傅謹之身後。

傅謹之立身在燦然的霞光中,紅翎銀甲,俊美驚人,入鬢長眉略微凝著,黑眸如深潭古井,看不出喜怒,卻是一本正經地帶著探究。

“!!!”

管家也楞住了,嚇得大氣不敢出,將頭埋得更低,退遠了好幾丈,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段崇料定虞君是故意的,最後一絲耐心終於消磨殆盡,本就對旁人沒甚憐香惜玉的心,這會兒惱怒起來,毫不客氣地就將將虞君一把推開。

他多年養就的赤忱心性和君子風範,令他遵從本能做出了處理和選擇。他沒有當著眾人的面做出絕情的舉止,只是對虞君冷聲下了命令,“夠了!”

這一聲中的失望和冷厲,如浸了酒的火刀子翻絞在虞君濃烈的心上,又如沸油當頭澆下,讓她在這裏的每一刻都似煎熬。

虞君失魂倒退數步,再忍不住洶湧的淚,轉身跑了出去。

相比在場的人,昭昭可是最歡的一個。它能認得傅謹之,高興滿足地拿毛茸茸的身子和腦袋去貼蹭他的武靴,試圖引起他的註意。只可惜,傅謹之的註意力不在它的身上。

段崇僵著個臉,對傅謹之點頭致禮:“侯爺,何時到的?有失遠迎。”

“不晚,沒錯過甚麽。”他冷冷譏笑一聲,“聽貴府管家說,璧兒去佛寺上香祈福,不在府上。可惜了,她錯過了一場好戲。”

段崇聽出他尖酸的話鋒,頗感無力,只道:“一場誤會。”

“哦,原來如此。”傅謹之笑得愈深,輕描淡寫地揭過此事,“本侯剛剛到京,急著想見璧兒,未曾提前通傳一聲,說來就來了,實在是失禮。段大人,本侯來得是時候嗎?”

段崇:“……明月去大佛寺上香,後天才會回府。”

傅謹之負手,往府內走去,四處打量宅邸的擺設,淡聲道:“聽聞女人懷頭胎最辛苦,璧兒可還好?”

段崇有一種傅謹之不再追究的錯覺,微微語塞,半晌才解釋道:“一切安好。”

傅謹之點點頭,又說:“此次本侯回京乃是收到皇上密詔,應當不會在京待上很久,與璧兒是見一面少一面,本侯想等她從大佛寺回來,接她回老宅住幾天。”

段崇:“……”

他就知道!

傅謹之側目,眸色泛冷,帶著警告:“段大人應當不會反對罷?”

反對。

非常反對!

段崇冷不丁地回道:“明月在這裏習慣了,回老宅諸多不便。”

傅謹之瞥向他,“習慣了有別的女人在府裏?”

段崇揚眉,沈默片刻,輕淡地接過話鋒說:“這當真是誤會。侯爺一路辛苦,用過晚膳了麽?”

“未曾。”

“那下官鬥膽請侯爺小酌一杯?”

傅謹之擡手挽起袖口,冷聲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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