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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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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是他, 也知道他在乎甚麽。”劍鞘緩緩擡起。

面對驕霜, 兩人心底俱生出了一股寒意。裴雲英喉嚨滾了一下,松了手中劍,迎上驕霜,“寄愁,你這是將劍對準了我跟大哥?”

“讓開。”段崇平靜地重覆了一遍。他將洶湧滔天的怒意壓得很好很好,只待一刻能夠爆發出來。

“好!二弟, 讓他去!”楊世忠握緊拳頭,將裴雲英拉到自己的身邊來, 怒目而視, “段崇, 你要記著,人可以重來的機會不多,小心自己永遠回不了頭!”

他回不了頭。

早在他為千機門殺第一個人開始,早在他稱鷹狩為“義父”開始, 不與千機門做個了斷, 他永遠都不可能回頭。

……

馬車停在王府門前, 李元鈞赤袍輕揚,踏著馬凳子下來, 大步流星地走進王府當中。

“王爺,您回來了。”向倚竹迎接,起身時一眼就註意到他脖子上的傷口,擔心地問道,“這是怎麽了?”

李元鈞下意識拂開她觸摸傷口的手, 向倚竹楞了一下,他將臉上的冷意隱下,“教貓抓了一下,不礙事。本王累了,別讓他人來擾。”

他越過向倚竹徑直向寶樓走去。他一斂袍角,踏上閣樓,四周密閉,僅有一口窗來透氣。書案後的博古架大敞,“鷹狩”兩條腿搭在書案上,仰在椅子裏,漫不經心地看著手中的畫卷。

他聽見李元鈞的腳步聲,將畫卷一扔,懶懶地伸著腰,笑瞇瞇地說:“我兒回來了?”

“禮物呢?”李元鈞冷冷地盯著他。

鷹狩笑了笑,凝視過去,“你還沒收到麽?”

“是你動得手?”

“我兒不是說要毀了段崇麽?”鷹狩雙手一攤,似乎他做得一切都是為了讓李元鈞順心遂意。他道:“義父去看了一眼,想瞧瞧我兒喜歡得究竟是個甚麽樣的女人。養著當個寵兒的確不錯,卻配不上未來的大周天子。”

李元鈞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拿下懸在墻上的劍,指向鷹狩。

鷹狩見狀,挑釁般的吹了聲口哨,說:“都敢明目張膽地拿劍指著義父了?不愧是我兒!像我當年弒師殺父的樣子!”

李元鈞一字一句地說:“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能動她。你也一樣。”

鷹狩哈哈大笑幾聲,似乎對李元鈞橫生的暴戾特別滿意。

他避開劍鋒,一下奪至李元鈞面前,揚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李元鈞嘴角流溢出血沫,緊接著,鷹狩又給了他一巴掌,反手握住李元鈞的手腕,將劍刃逼到他頸子裏去。

“當初利用展行,除掉沈鴻儒在春華坊的細作,拉攏一幹官員到你麾下;再之後利用韓仁鋒,挑撥向家和皇帝的關系,甚至令他廢後;掃清前朝餘孽,誘使太子謀反,所有的一切你都做得很好!”鷹狩森森笑著,“甚麽時候開始心軟了?”

鷹狩狠戾地盯著他,“西三郡有多重要?可以說你手底下那麽多官員,都比不上一個傅謹之!有了他的擁護,才有益於你的登基大業。”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如果宋秋雁是那只蟬的話,那麽聶白崖為螳螂,李元鈞就是那只黃雀。

李元鈞本計劃在暗中襄助聶白崖坐上大管家一位,再將他培養宋秋雁、意欲連任的一事揭穿,待聶白崖在西三郡威信盡失,就是傅謹之擔任大管家的最好時機。

屆時,只要李元鈞說出此行乃是受皇命前來,以傅謹之赤膽忠心的性格定然不會將他當做敵人,日後再想拉攏他就不是甚麽難事了。

可這當中卻出現了一個變故,段崇為了迎娶傅成璧過門,幫助傅謹之拿下了大管家一位。

“殺了她,栽贓嫁禍,你有得是辦法。結果卻教一個女人誤了大事!”鷹狩說,“你這脖子上的傷,還有之前手上的傷,如果義父沒有看錯的話,應該都是金鉸絲劃得罷?傷了你,殺她都是輕的。”

“義父想殺誰都可以,只有她不行。”

他站在鷹狩面前,說是隱忍,又透著一股鋒芒;說是銳利,又斂著骨子裏的狠勁兒。

“不行?我倒要看看怎麽個不行!”鷹狩從他手中奪了劍,以劍身壓著李元鈞跪下去,拿起掛在椅子上的鞭子,“跪下!”

單九震從博古架暗門當中走出來,正見鷹狩要鞭打李元鈞,大驚道:“門主!”她抱住鷹狩高高揚起的手臂,“沈鴻儒已死,現在正是重要關口,王爺不能有事。”

鷹狩神色稍緩,冷聲說:“他要不是我兒,失了西三郡,我能把他的皮剝下來!”他不是危言聳聽,千機門專有一套剝人皮的法子,駭人聽聞。

單九震說:“現在正好趁著六扇門無暇顧及他事,部署下一步計劃。他們都在等門主的命令。”

“以後膽敢再走錯一步,義父就將她的一雙手送給你。”鷹狩將鞭子一扔,轉身走進暗門當中。單九震跟在後,博古架緩緩咬合在一起。

臨聲音消失前,他聽見鷹狩說:“這次的事,別再教他插手了。”

李元鈞拇指蹭過頸上的傷口,望著指上沾染的血跡,冷冷地笑了一聲。他將地上的劍握在手中,熄了閣樓中的燈。

出寶樓沒多遠,忽地,他感覺淩厲的尖銳朝著他的後心射來,這種對於危險的靈敏和嗅覺是千機門必經的訓練,李元鈞反應迅疾,反手一劍將飛來的暗箭斬成兩截。

朝著射出的方向望去,正見瀉著黑光的琉璃瓦頂上立著一人,如鉤的輝月將身影映得修長又詭異。緊接著又射下數箭,李元鈞從容躲閃,勾唇低低地笑出了聲。

周遭跳出多名暗衛,護在李元鈞左右。李元鈞打了個手勢,暗衛皆驚,這是主家對敵時,要求暗衛除卻肅清周圍以外,自始至終都不得插手的命令。

暗衛只得依令四散而去。

樓上的身影將箭筒解下,扔掉弓箭,一躍而出,高舉驕霜,石破天驚劈砍下來!

李元鈞毫無畏懼地迎上一劍,震得手臂痛麻,可他卻渾然不覺疼。李元鈞熟知此劍式過後該接哪一招,轉身移步躲避,誰料竟這人的不及劍快,劍尖掃過袍衣,應聲裂開,險些傷及皮肉。

緊接著數劍,指天劃地點刺而來,密如雨下。李元鈞袍袖一拂,連連後退接下劍招,登時寶樓殺意滿滿,鳴聲在耳邊起伏,眼前更是金光四濺。

“終於原形畢露了。”李元鈞橫劍格擋,目光泛冷,盯著面罩上的那雙眼睛看,“還是像以前一樣,瘋狗似的咬人。”

李元鈞衣袍裹著的肌肉繃緊,近乎癲狂地興奮起來。

段崇內息翻湧,訴於劍中噴薄而出,迅猛無倫地朝李元鈞攻去。李元鈞的劍法在人前隱而不發已有多年,迎上段崇一時竟難分勝負。

段崇眼見自己的劍法教李元鈞洞悉,想到在西三郡觀得宋秋雁銜接變化的招式,突然就調轉了劍鋒。李元鈞劍法雖強,可也難當段崇急變。

與宋秋雁不同,段崇對劍道的領悟造詣極深,他功底深厚,將招式運上洶湧的內力,竟在一瞬間顯出毒辣陰狠的勢頭。

轉眼又是數十回合,段崇劍側出,又往李元鈞閃躲的方向移上一步,掌中運足全力拍在李元鈞胸前。李元鈞不防後退數步,背脊撞在白石柱上,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段崇上前,一手扼住李元鈞的喉嚨,驕霜劍的劍尖就停在他的眼前。

面罩上的眼睛迸發出強烈的殺意,只要手中的劍再往前送一寸,鷹狩培養了多年的鷹隼就能死在他的手上。可到了此時,劍卻在隱隱顫抖。

李元鈞幽黑的眼眸當中有無盡的寒冷,卻還有笑,“殺了本王。”

他的暗衛就在四側,雖不能插手,但定然不會讓段崇好過。戮殺皇族的罪名,一旦傳出去,段崇會在逃亡中度過此生。他那麽多年所得的一切都將隨著這一劍而全部失去。

那些殘酷的記憶——冰冷的鎖鏈、掛在半空的鐵籠、充滿腐爛和血腥氣的死室、上一刻還在擁被取暖的朋友下一刻就成為了死在對方刀下的屍體——都會隨之一起消失。

有人能在陽光當中絢爛得活著,可他從一開始就長在黑暗當中,不見天光。義父曾以指沾了血,在他額前畫下的圖騰,斷言他天生就是要成為殺手的。事實上,除了一身殺人的本領,他的確一無所有。

“動手!”李元鈞見他遲疑,笑意漸漸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憤怒。

段崇因殺戾而沸騰的血液沖上眼眶,似有魑魅魍魎在腦海中橫行,咆哮著叫囂著,殺了他,再殺了鷹狩,自此離開京城,哪怕浪跡一生都可以,只有這樣才不會有人因為他再受到傷害。

——寄愁,我是你的妻子。

——我就在這裏等你回來,哪兒都不去。

劍刃顫得厲害,段崇大吼一聲,收劍回撤,劇烈喘息著,紅眼盯向李元鈞。

李元鈞見他罷手,憤怒著揚劍攻上,“你怎麽擺脫得了?除非脫胎換骨,否則鷹犬永遠都是鷹犬。”

“殺第一個人的時候,你甚麽感覺?可跟從前獵獸的感覺一樣麽?”

“擁有不屬於你的東西,會害怕嗎?”李元鈞又橫來一劍,這次教段崇擋住,他猛催內力,以千鈞之力壓了下去,狠著眼問他,“段崇!”

停了半晌,面罩下發出的聲音沈悶異常,“你真可憐。”

作者有話要說:

段崇:人與魔的區別在於,你有沒有老婆。

傅成璧:人生哲理。(鼓掌.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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