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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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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到丹江北岸後, 就算徹底遠離了西三郡的地界。

傅謹之帶兵一路追到丹江,看著滿月下的飛舟輕渡,離岸邊越來越遠。

他屏氣凝神, 接過遞來的弓, 一下拉滿了弦,箭鏃上燒著熊熊火焰,“嗖”地一聲劃裂夜空。

緊接著, 萬千火箭如流火從天而降, 如星芒映在江面上,一時間映得江面亮紅一片。箭嗒嗒如同雨珠跳進了船舟,未能阻止它的前進, 很快,它就消隱在夜色的盡頭。

傅謹之雖然不知這人是誰,也不禁心生敬佩。

他調了那麽多兵, 將能想到的路線都圍堵得水洩不通,可這人用著手頭上十幾輕騎,竟也神妙地逃出了包圍圈, 踏上輕舟, 令他再難追上。

“收兵,回鶴州城!”傅謹之收弓,扯韁調轉馬頭, 往來時奔去。

夜深時,星光漸漸漫上了船頭。船艙中的燭光隨著水波輕搖回蕩,李元鈞赤膊, 肩膀上中了一箭,帶火的箭頭入肉,血淋淋的傷口混著焦黑,恐怖又猙獰。

大夫拿淌過酒的小刀割開傷口,利落地將鐵箭鏃拔了出來,手顫了好一會兒才止住血,待上過藥膏後就包紮了起來。

大夫擦了擦滿頭大汗:“好了。”從始至終,除了些許輕微的顫抖,大夫都未曾聽他喊過一聲,這樣的忍耐力著實可怕。

李元鈞揮手遣他退下,待艙中只他一人時,才緩緩輕嘆出一口氣,虛汗淋漓地倚在榻上。他翻開掌心,看見金鉸絲割開的傷口已經凝上了血。

傅成璧……

他合上眼,她的模樣就從黑暗中浮現。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比誰都清楚,那些旖旎的夢原本就能追根溯源。

他派人將展行從花旗嶺救出來之後,展行癡癡地說過,在大長公主的墓室當中,他好像真得看見大長公主從傅成璧身體當中活了過來。

他不信。

後來長金郡主喜宴上,流民叛亂。他持弓而立,遠遠就看見她教黑衣人挾持著,箭尖兒劃破她的肌膚,她卻連眉頭都未皺一下,冷厲地讓段崇去做該做的事。

他還是不信。

直到後來,傅成璧進到王府當中著手調查忍冬的案子。明明是傅家嬌生慣養出來的小姑娘,卻在查勘現場時觀察入微,看見屍體也能面不改色;表面上嬌弱無匹,手無縛雞之力,可一旦遇上生死關頭,卻比誰都要冷靜。

若是換了別家的閨閣小姐,必是哭得梨花帶雨才算。她可能也會,卻只有在段崇面前才會。

李元鈞一下攥起發疼的手掌。

他想起當日段崇入獄,傅成璧穿著官袍上堂,振振有詞、擲地有聲地為段崇作證翻案,那時,他恍惚也看到了當年風華灼灼的李靜儀。

可兩人又全然不同,李靜儀是剛強,她是柔韌。這個女人純真又嬌媚,就是這樣的人,卻在下堂後貼在段崇懷中,巧笑倩兮地說要嫁給他。

誰人不好?偏偏是段崇。一條狗,也配染指皇族血脈?

“主子。”

侍女端了藥湯,木艙開門發出的低悶的聲響令李元鈞一下睜開雙眼,警惕地望過去。

侍女對上他兇狠的眼睛,一下噤住聲,唯唯諾諾地走過去。她跪在他的膝前,奉上藥湯說:“藥冷涼了些,喝過再歇息罷?”

李元鈞端起碗,仰頭一口灌下。侍女用巾帕擦了擦他唇角的藥汁,李元鈞看見她的頸子,又想起那張勾著譏笑的容顏,喉嚨中漸漸燎燒起來,掐著她的脖子緩緩往下身按去。

侍女楞了楞,沒想到他肯願意教人碰,乖覺順從地張開口服侍著。濕軟濡熱撩起他無窮的欲火,他想著那一句清軟軟的“舅舅”,顫動著斷斷續續地發出悶聲。

很久很久,也不知是船晃得厲害,還是他著實沈溺於此,眼前有些發眩。李元鈞對難以掌控某件事的感覺很討厭,猛地抓住三千青絲,將她按得更深,痛快過後就狠狠推開。

“滾。”

侍女跌在地上一陣猛咳,紅霞滿面地喘了幾聲,瞧瞧窺了一眼李元鈞,不敢再怠慢,忙端著空碗退了出去。

李元鈞理了理衣袍,坐在床邊靜上一會兒,心上不痛快,卻也不得紓解,又掂起酒壺大飲了幾口。

夜羅剎在外輕敲了一下門,沒有進來,低聲問:“王爺,京城傳信來問。”

“就說本王即刻回京覆命。”李元鈞冷冷地應道。

……

傅謹之帶兵回到鶴州城內已是熹微的清晨,天空還是冷冷的灰藍色,懸著幾點寂寥的星辰。

傅謹之將盔甲解下,與長槍一並交到士兵手上,發冠上垂著紅纓流蘇教他拂到腦後,從窗外眺望,正好能看見停駐在仙客來外的商隊。

“侯爺。”張三進了房,將昨日驛館的戰況同他講來。

他皆按照傅謹之的安排,最後用上了火攻,將後路都堵得嚴絲合縫。這群人眼見已然不能逃,全都服毒成仁,沒留下半點線索。

傅謹之早就料定是這樣的結果,沒有多大的意外,目光還盯著馬聲嘶鳴的商隊。

“外頭停著的是甚麽人?”他問。

張三看了一眼,回答道:“鐵驍的商隊。聽說他們的總管詹武是段大人從前在江湖上結交的朋友。”

傅謹之低低哼了一聲,除卻皇商,鐵驍是將南來北往的生意做得最好的一支商號,想不到段崇這種不通人情世故的,還能有這等人脈,當真有幾分本事。

“璧兒呢?”

“郡主睡得沈,還未醒呢。”

“囑咐上下樓的都把手腳放輕了,別來來回回地亂走。”

張三撓了撓頭,“是。”

張三要下去傳令,又教傅謹之喚住,“還有,那個誰呢?”

“誰?”張三疑惑地問。

“姓段的。”

“哦,段大人在後園子裏練劍呢。”張三這才想起段崇讓他轉告的話,說道,“聶白崖和宋秋雁都死了,那些幫眾現關押在府衙大牢當中。只不過卻跑了個女人,是跟昨天在驛館的人是同一夥的。”

“傳他上來回話。”

“得令。”

張三提起武袍正要噠噠下樓,想起傅謹之的囑咐,立刻貓上腳步,不敢發出再大的聲音,走到後園當中去傳段崇上樓拜見。

“侯爺。”

段崇進來,白衣下一身濡濕的汗。

昨夜他跟傅成璧廝磨許久,教她撩撥得狠了,千辛萬苦才守住最後一點定力。他瞧著傅成璧那副得逞的小狐貍樣,如若不是要顧及著親事,萬不能逾矩,早將她狠狠辦了。

他回頭睡也睡不著,一早就起來練劍,好一番發洩才算作罷。

如今見到傅謹之,段崇將昨日的事一並講了清楚,又道:“如何處置那些人,由小侯爺定奪。”

“你看如何處置?”傅謹之鮮少想聽段崇的見解。

段崇肅容,沈聲回答:“要是嚴格按照朝廷律法,他們都是該殺,可若一並處之,未免要引起大亂。此事宜應循序漸進,日後侯爺接任大管家,有得是時間一點一點料理西三郡。這也是皇上想要的結果。”

傅謹之冷笑道:“一方平定了西三郡,一方將傅家軍按在的雁門關,二十年不得回朝。的確是他想要的結果。”

段崇卻說:“以後沒有大管家,就不用二十年了。”

傅謹之揚了揚眉。

“我說過,西三郡是我給傅家的第一份聘禮。”段崇說,“至於這第二份聘禮麽,往後鐵驍商號的總管會助侯爺一臂之力,相信不出五年,西三郡就會有大改觀。屆時侯爺請命回京,應當不是難事。”

“這也算?與本侯合作,對鐵驍商號百利而無一害,究竟是誰助誰,一時也說不清楚罷?”

段崇笑了笑,“那也得看詹武願不願意賣朝廷這個面子。侯爺在撫鼎山莊碰過壁,想必您一定還記得。”

的確,有的江湖人總愛矜著那點兒自以為不入濁世的傲氣,不願跟朝廷合作。

傅謹之冷冷哼了一聲,挽著袖口道:“當然。本侯還知道段大人入朝為官以後,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是朝廷的走狗。”

“旁人謬讚罷了。”段崇絲毫不覺得羞愧。

傅謹之擰眉,看了他一會兒,“你以為這樣,本侯就願意將璧兒嫁給你?”

“她總是要嫁人。”段崇眼眸深深,“侯爺以為自己有多少資格來過問成璧的事?”

“本侯是她的兄長。”

“將她一個人留在京城的兄長?”段崇挑眉反問道。

這句話如同利刃入心,令傅謹之驟然握緊了手掌。段崇看著他臉上多了幾分怒色,輕笑道:“侯爺不必生氣。這件事除了成璧能責怪侯爺以外,別人都不能。”

傅謹之鎮守雁門關,是大周的功臣,是西三郡萬千百姓信仰的守護神。他自認一生坦坦蕩蕩,光明磊落,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卻有一人對她不起——他唯一的妹妹傅成璧。

為了大周,為了西三郡,為了他和父親平生的夙願,他舍了傅成璧一人在京。

她會好麽?

遷居京城後,她才是及笄的年紀。父親剛剛過世沒多久,尚在守孝期間,唯一的兄長就得遠赴邊關。傅謹之知道她會很不好。

在京城,她雖說是舉目皆親,可真正能教她的倚仗的人又能有誰?當年父親娶了身為公主的母親,為了過上安穩的日子,他放棄唾手可得又炙手可熱的國公位,一家人退居廬州。

父親手握著兵權,不敢放,放了就成了砧板上的肉,可以任人拿捏;也不敢握,握緊了,兵符比催命符還要厲害。多年間,父親為免避嫌,很少與京城官員、貴胄來往,甚至都未曾教獨子考取功名。

這樣的傅家遷回京城,還能有甚麽樣的氣焰?蠻蠻的性子,傅謹之作為兄長又不是不知道,她慣來不會討好人,雖說在親人面前嬌氣愛哭,可若在外人面前是絕不肯示弱半分。

那些所謂的親戚不會打心眼兒裏疼她;往前父親在朝中的政敵也多,縱然有跟隨過父親的老部下,到底也不會真護她護到明面上來……

這些事,但凡是想一想他都覺得煎熬。

“在下欽佩侯爺大義,萬事能以國為重。”段崇說,“在侯爺心裏,大周百姓最重要。可在我心中,不會再有甚麽能比她更重要了。”

傅謹之不得不相信這句話。

千裏迢迢來到西三郡的傅成璧,出現在他面前時好似從前一副明艷活潑的模樣。

她長大了許多,尤其是在勘察查案的時候,眉目間不經意流露的鋒芒,時時刻刻都在告訴著,他的蠻蠻羽翼鴻漸,再不是當初的小姑娘。傅謹之都不知道該心疼,還是該欣慰。

但到了段崇面前,她又好像不曾變過。

傅謹之很難言內心的感覺,他欣喜於她比以往還要嬌俏,可想到這一切都是因著段崇而生,又不免多了幾分妒意。

傅謹之握著拳,坐在位子上沈吟片刻,這才差人將他的槍取來。

“段崇,”傅謹之持槍站起身,“你我較量一回,若你能贏了本侯,本侯就成全你跟璧兒的親事。”

“真得要打?”

“怎麽,不敢了?”

段崇挽劍,“希望侯爺輸了,別賴賬就行。”

作者有話要說:

傅成璧:不行!不能打架!把這些槍啊劍的,給我收回去!

傅謹之:看看是本侯拿不動刀了,還是你小子有點飄了?!

段崇:你見識過,造化鐘神秀嗎?

傅成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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