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79章 謊言

關燈
馬在山門處拴著, 傅成璧想讓段崇坐在肩輿上,教人擡著下山。

段崇卻不肯,說道:“我又不像你那麽輕。”

傅成璧心疼得眼淚都冒出來了, “就坐一下的。”

段崇指腹拭去她的淚水, 低聲道:“沒事,只是看著嚴重罷了。”

傅成璧見勸不成,執意要扶著他下山去。

段崇雖然疼, 但慣來會忍;而傅成璧說是在扶著他, 卻還不如說是教段崇抱了一路。

路上,段崇低頭看著她烏沈沈的發和雪白的臉, 長睫沾著淚珠兒,潤濕一片。身旁有微風拂過, 輕輕暖暖的,段崇茫然不知所思, 半晌,心忽地輕了起來, 嘗試著往她身上移了些重量,將她抱得更緊。

傅成璧還以為他要站不穩,忙用上力扶住他, 眸子裏全是焦急, 問道:“怎麽了?疼?”

段崇眼裏漾起淡淡的笑意, 但面容卻仍是一派正經,朝她點了下頭。

傅成璧左右找著可以休息的地方,讓他緩一緩腳, 誰料回頭的時候,他微燙的唇就已覆了下來。

傅成璧有些猝不及防,他也只是淺嘗輒止。待段崇退了幾分,傅成璧捂住自己的唇,睜著驚訝的眸子看向他,臉上騰地紅了。

段崇聲音溫和得就像微風一樣,“除了師父,從來都沒有人這樣關心過我。”

段崇的忍耐力比旁人強上不止百倍,遇上甚麽傷痛常是一個人咬著牙就捱過去了。他常是如此,也習慣如此。

可聽完他這句話,傅成璧心臟怦怦地跳個不停,臉上更燒得厲害。許久,她才小聲嘟囔說:“這才算甚麽?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段崇沈默片刻,“恩”了一聲,將傅成璧抱在懷裏,說:“是,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下了山,兩人就一路直奔回鶴州城中,問了一處藥館去看段崇腿上的燒傷。

郎中在藥堂裏幫段崇處理傷口,傅成璧等在櫃臺旁,吩咐跟來的官兵去取一件新的衣裳來。

大約快小半個時辰,段崇才從藥堂當中出來。傅成璧扶著他坐在一旁,又跟著大夫去拿外敷內服的藥,又聽大夫是怎得囑咐的,來回折騰了一陣兒才算妥當。

出了藥館,這廂跑來一個府衙的差役,對段崇抱拳道:“回稟大人,墳山的火勢已經撲滅,只不過……”他頓了頓,遲疑地看了段崇一眼,才如實稟告道:“只不過崔大人的屍首已經被焚毀,如若再驗,可能有點困難。”

段崇問:“可查明著火的原因了?”

差役說:“據掘墳的幾個兄弟說,他們剛剛打開棺材,正準備將崔大人的屍體擡出來的時候,屍體的衣服上竄起了火苗,繼而整個兒竟一下全著起來。火勢一竄三丈高,將他們的衣服都燒了,他們忙慌跑出來,不慎燃著了周圍的荒草叢,這才釀成了大禍。”

傅成璧聽出一些疑惑,“屍體怎麽會無緣無故地著火?”

差役也很納悶,“這,小的就不知道了。”

段崇冷聲道:“告訴葛承志,就算是燒成灰,也要再驗。讓他即刻將崔書的遺骸送到府衙來。”

差役嚇得打了個寒顫,低頭道:“小的遵命。”

差役趕忙跑去給葛承志傳信。段崇黑眸緊盯著他遠去的方向,眼神愈發深不可測。

偏偏是在要開棺驗屍的時候出了事,或許這崔刺史被殺一案當真另有隱情。

傅成璧和段崇又在醫館中尋到那幾位開棺的衙役,據大夫說,五名衙役因為吸入過多的濃煙,伴隨有舌苔發紫、脈象紊亂、心律薄弱等癥狀,結合來看,應當是赤金散中毒無疑。

赤金散是鶴州郡專供的一種藥材,酌量少服是一劑良藥,但若是燃燒起來會騰升出一種灰白色的濃煙,此煙卻含有劇毒,吸入過量甚至會導致死亡。

赤金散的粉末遇光易燃,平常多封存在水油中,即便是入藥也是以藥液的方式。

段崇聽這一番陳述,看來這崔書的屍體莫名其妙地著火應該就是赤金散在作怪。棺是第一次開棺,能將赤金散灑在屍體上,應當已經是入棺前的事。

崔書出殯下葬,前來吊唁的人肯定不會少,所以即便知道是赤金散,也難以探查出究竟是誰動得手。

段崇和傅成璧就在府衙裏等,等到夜沈沈,葛承志才將崔書的遺骸運回來。段崇在一側看著,由傅成璧記錄,另一方由仵作勘驗屍首。

由於火勢發現得早,撲滅得也比較及時,崔書的屍體並未燒成灰燼,只不過屍表已經完全燒損。

滿堂的人都忍著那股混著惡臭的焦味,然而仵作走了七八個來回都不知道該從何下手,他實在不知這樣的一具屍體還有什麽好驗的。

段崇皺眉,勒令仵作退下,眼睛掃過屍首的每一處,這才擡眸問葛承志說:“當時屍體的致命傷是在何處?”

傅成璧在六扇門已經練出來了,面對此行此景頂多是有些不適。而葛承志則實在受不住這味道,站在門檻外不敢進來,捂著鼻子,半晌才回答:“好像是在胸上。”

段崇找到焦屍的胸腔位置,套著油布手套的指尖游移片刻,果然發現還殘存一處細小縱深的傷口。段崇將崔書翻過來,可以確定是貫穿傷,一擊致命。

這屍體要是靜靜躺著也罷,教他一翻動,其餘人臉色一黃,一時喉嚨作嘔,瘋狂跑出去吐了。

段崇卻面無表情,勘驗時發現屍體右手腕處還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段崇探究片刻,哼笑一聲,將屍體擺正放好,重新覆上白布。

他對傅成璧說:“崔書死前應當是先被放了血,等到氣短之時,劍從胸膛貫穿,刺破心臟最終致命身亡。從手腕上的傷口來看,是刀所致,而並非劍。”

“一個人,兩把兵器?”

“也有可能是兩個人。”

傅成璧想了想,說:“重審宋瀾生罷。”

段崇將手套擱在一側,看向葛承志,說:“提宋瀾生到府衙牢房,本官要親自審問他。”

葛承志臉色慘白,一張口就想吐,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可否請大人在外頭問話?”

段崇輕笑一聲,待凈了手後,一幹人都走到了院子裏。葛承志看著深深的夜色,不禁說道:“此時天色已晚,大人不如等明日再審。”

“崔書是朝廷命官,現很有可能含冤而亡,爾等不經細驗草草結案,本官不追究瀆職之罪已然是網開一面,如今令你辦事,卻要推三阻四,因循怠惰。”

段崇肅容厲聲,雖然語調平穩,但卻威勢逼人,嚇得葛承志當即下跪在地。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段崇說:“去。如果中途出現任何紕漏,本官唯你是問。”

葛承志說:“遵命。”

有段崇一句話在,葛承志不敢有絲毫怠慢,隨即親自去死囚牢中提人,將宋瀾生帶到府衙刑房中。

宋瀾生被押進來時臉上帶著困倦和憔悴,他相貌生得端正,但或許是受了牢獄之苦,臉頰凹陷,顴骨突出,身量也清瘦不少,下巴還冒著青黑的胡茬兒。

見到段崇,他灰黑的眼輪沒有任何光亮,卻是看見傅成璧的時候,輕輕揚了一下眉。

段崇請他坐下,言明身份後,問道:“本官要你將殺害刺史崔書的過程事無巨細地再陳述一遍。”

宋瀾生嘴唇有些哆嗦,“不都已經認罪畫押了嗎?!”

“再說一遍。”

宋瀾生不耐煩地皺起眉,半晌,他才說:“我見到他,很生氣,就把他殺了……”

“地點。”

宋瀾生楞了一下,想了想,才道:“城郊一處樹林當中。”

“為甚麽崔書會出現在城郊?”

“因為……”他哆嗦了一下唇,五指深深埋入頭發當中,“我約他,他就來了。”

段崇再問:“據查驗屍體,屍體腳踝處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可是你所為?”

宋瀾生又遲疑片刻,點了下頭:“是。”

傅成璧做書的手頓住,緩緩將筆擱在筆山上,說:“傷口在手腕,並非在腳踝。”

“是,是在手腕。”宋瀾生馬上改了口。

段崇:“左手還是右手?”

宋瀾生眉頭皺得愈深,苦惱地敲了一下面前的桌子,吼道:“我已經畫押了!還想問甚麽啊!不是已經結案了嗎!你們,你們到底是甚麽人!”

傅成璧沈吟片刻,胡謅道:“我受你姐姐宋秋雁所托,前來重審此案。她說如果你當真殺了崔刺史,她願意一命抵一命,代你去死。”

段崇順口接著胡編,給他下了一劑猛藥,“西三郡有西三郡自己的規矩,一命抵一命也是公道。本官答應了宋秋雁,如果她願意受死,本官可以饒你一命。”

宋瀾生一聽,激動地從板凳上跳起來,一旁的牢役趕忙上前將他按在桌子上,不允許他亂動。

宋瀾生額上青筋暴起,唾沫飛濺,“荒唐!荒唐!甚麽規矩,西三郡沒有這樣的規矩!這件事和姐姐無關,和她無關!我要見她!讓我見她——!”

作者有話要說:

段崇:這謊話編的,一開口就是老江湖了。

傅成璧:謝謝,你也不賴。

牢役:……商業胡吹真是夫妻維系感情的正道。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