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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新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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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崇喝過藥, 晚間出了一身汗,這燒才算退下,醒來後周身果然輕爽不少。

傅成璧上午來段崇值房中想問問他可有好轉, 誰知來時已經不見了他的蹤影, 一問才知天不亮時,段崇就辦事去了。

傅成璧想,皇帝不給他加俸祿實在沒天理, 段崇這是一個人幹著十個人的活。每次出現場有他, 驗屍有他,盤查有他, 抓捕犯人有他,另外還兼任審判和皇城守衛, 上天下地,無所不能。

想來前世李元鈞那般忌憚, 也是有道理的。

而段崇這廂一早起來,先是回家取了傅成璧給他拎來的藥, 拿去藥鋪請大夫看了看;繼而又買了些補血補氣的藥材,包好,一同拎到了相府。

下人請他入府後, 楊世忠和裴雲英撞他個正著。楊世忠見他眼輪灰暗, 不似往常精神, 氣得牙根兒癢癢,但也不敢跟他說一句重話,只道:“你就不能消停幾天嗎?我求你了行嘛?”

段崇低聲說:“找沈相有要事。”

楊世忠:“你就可勁兒作, 哈,我是聽說劍聖快要游歷到臨京附近了,看他治不治你!”

段崇:“誰來都一樣。辦案。”

裴雲英擺擺手,安撫了一下楊世忠,對段崇說:“沈相剛醒,你去罷。”

“相府的巡防,別大意。”

段崇叮囑完後,就徑直往沈鴻儒的房中走去。他已經搬到後院中一處僻靜的小暖閣子裏休養,周邊守衛十二時辰輪番換守,保護他的安全。

見段崇走進來,沈鴻儒病白的臉上勾起一絲笑容,道:“行,每次你一來府上,本相必然是臥病在床。”

“習慣了。”段崇將補品一放,還是像從前那樣取了圓凳坐在床邊。

在沈鴻儒面前,他的確像個學生,挺直腰身坐得板正,像是隨時都可以恭聽教誨一樣。但沈鴻儒卻不像個老師,他長得俊雅,一點也不老成,還愛笑,笑裏藏刀,看著人的眼睛薄寒又淩厲。

段崇回歸正事上,問:“對於刺客的身份,你可有甚麽眉目?”

他搖搖頭,“太多了。本相在朝堂上樹得敵,十個手指都數不過來,任何一個都有可能。”

“那原因和目的呢?”

沈鴻儒頓了頓,似乎在思索要不要告訴段崇。

半晌,他才說:“韓仁鋒一案水落石出之後,叛亂的流民必將受到嚴厲的審判,將流民遣返的事,我也已經上過折子。聖上的意思也很明了。……本相想趁著這次案件,開始批判前任首輔柯宗山,借天下之口將其徹底否決,進而推翻他從前規定下的條條狀狀,再於朝中推行新政。”

他將最後幾個字咬得極重,態度很是堅決。

段崇緩緩皺起了眉頭。他知道,這是沈鴻儒一生的抱負。他拖著病軀強撐到現在,就是為了這一天。

沈鴻儒繼續道:“新政變法,必然流血,那些刺客很有可能就是為了這個才來的。這也是我不讓你對外聲張遇刺一事的原因。”

朝中能夠支持他新政的官員不在少數,但他們大都是只是因為新政的推行符合他們自身利益,所以才會倒向沈鴻儒這一邊。而不像沈鴻儒,憑著一腔熱忱,斷頭流血都不畏懼。

如若讓他們知道新政還未開始,牽頭的魁首就有了性命之憂,必然就會動搖決心。

面對朝堂黨派的紛爭,以及沈鴻儒的考量,段崇非常直白地說:“我不懂這些。”

“你不懂才是對的。”沈鴻儒一字一句地說,“若以後你真被卷入這政鬥的漩渦當中,務必想盡辦法全身而退,回到你的江湖去,再不要插手朝廷的事。”

“願為大周赴死的沈相,也會說出‘全身而退’的話?”

沈鴻儒道:“單九震和夜羅剎都能在皇宮出入自如,難保皇上不會忌憚江湖勢力。她跟你是甚麽關系,我不過問,只是她既當著皇上的面說你是她的兒子,那皇上以後也不會全心全意地信任你、重用你。”

段崇輕擡了一下眉,“的確如此。”

沈鴻儒一驚,問:“怎麽?”

“宮裏開得傷藥,雖無毒性,卻也會讓傷口愈合得很慢。我養傷期間,皇上著令裴雲英坐上位,應當也是想培養一枚能夠制衡我的棋子。手段過分拙劣了些。”

沈鴻儒卻笑了笑:“就是要做得拙劣,才能讓你輕易揣測出聖意,要你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不如本相去請一道旨意,把你放到縣衙兩年,等過了風頭再調回來,這樣……”

“我不會離開。”段崇打斷他,語氣很堅決。

雖然段崇一向都有自己的決定,但沈鴻儒卻很少見他有如此不聽意見、執拗頑固的時候。

沈鴻儒想了想,半晌,眼睛在他身上轉了一圈,低聲大膽猜測,“有牽腸掛肚的人了?是武安侯府的傅姑娘。”

面對沈鴻儒,段崇這次竟也沒有否認,破天荒地點了點頭。

沈鴻儒其實比任何人都尊重段崇,可此時見到段崇一反常態,他也不免有些急了,“糊塗!你知不知道她哥哥手裏握著多少兵!”

若是換做從前,他不會多說,可皇上授意太醫院換藥就能看出如今段崇的處境,說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都不為過。

段崇在這個時候想跟傅小姑娘在一起,無異於是逼皇上起刀。

半晌,段崇眼眸深邃,聲音低緩,“先生,我從前犯過大錯,從不奢望自己還配有這樣好的運氣。”

沈鴻儒急郁的心一點一點平穩下來,雙眼驚詫地看向他。

他一向冷峻的面容也變得柔和起來,“如果她願意的話,無論甚麽時候,我都可以。”

好久好久,沈鴻儒才哼笑著說:“我算是聽明白了,這是八字還沒一撇,你小子純屬單相思呢。”

段崇:“……”

沈鴻儒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打趣,沈聲說:“既然如此,為師不會阻攔你。只不過你想要求長遠,在緝拿單九震和夜羅剎歸案之前,還得謹言慎行。”

“受教。”

沈鴻儒眨了下眼睛,悄悄地問:“這些話,你跟別人說過沒有?”

段崇挺了挺背,頓覺有些窘迫,悶聲回答:“沒人知道。”

沈鴻儒笑起來,顯然對此是不信。沈鴻儒了解段崇,若說要隱藏喜怒哀樂,段崇能夠得心應手、從容不迫,但在情愛方面,他太不會隱藏自己的心思了。

他道:“行。如果我能空出手來,就幫你一起討老婆,也不枉咱們師生一場。”

段崇冷著聲音,有些警告的意味,“沈相甚麽也不必說、不必做,就是幫最大的忙。”

……

至於遇刺一事,沈鴻儒想息事寧人,段崇也只得轉為暗中調查。

他去遇刺的巷子裏勘探了一遍,發現巷中所留下的刀痕只是普通的規制,隨處可見,刀法也沒有特別明顯的特征。此事陷入僵局,段崇一時也找不出新的線索,只能暫且擱置。

仲春時分,孟州知府喬守臣調任京城,入職刑部侍郎,暫代段崇為六扇門新任魁君。

喬守臣的調令一下來,自然引起了門中信鷹的極大不滿。

尤其是楊世忠,簡直跟炸開了鍋一樣,沖著裴雲英就是一頓大吼大叫:“他皇帝老兒是啥意思!寄愁受傷是為了誰?是,他的確是傷了,但也能蹦能跳的,這空降個兵就給寄愁頂替下去,連句解釋都沒有,他究竟是想做啥!”

裴雲英沈著臉,看上去也是蘊著怒氣,但火是沖著楊世忠發的:“你到皇宮裏嚎去,在這兒嚎有用嗎?”

楊世忠一下洩了氣,恨嘆道:“要是真不能幹,大不了就走!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咱們也怕混不上飯吃麽!”

裴雲英說:“降職的是魁君,又不是你,你能替他做得了主?”

楊世忠尥蹶子,道:“那我肯定不受這個氣!”

這邊兒傅成璧正抱著昭昭曬暖,兩人一對斥起來,昭昭聽見,抖了抖耳朵,一下從她懷中跳了出來,直往裴雲英的方向奔去。

裴雲英見著昭昭,可算有點開心,將它抱到懷中來,低聲逗他頑兒。他又回上楊世忠的話,說:“要走你走,我留下,跟著昭昭。”

楊世忠見他真不當回事兒,又氣又急:“你、你這個叛徒!”

傅成璧走近了,柔聲勸道:“楊大人作甚發這樣大的脾氣?”

楊世忠一看又來了個可以傾訴的人,急忙道:“還不是因為喬守臣!”

“喬大人是個好官。”傅成璧彎了彎眼睛,“他在孟州的風評是很好的呀。”

楊世忠梗起脖子,一副要擡杠的架勢,“寄愁難道不是好官了?”

傅成璧想了想,“他呀,他是好人……”

幾個人正說著,六扇門中威武堂堂地走進一派官兵,簇擁著當中的蟒袍新官,此人相貌不俗,儀表堂堂,正是剛剛到任的喬守臣。

“刑部侍郎喬大人到——!”

除卻傅成璧,門中一幹人皆要屈膝行禮。楊世忠是最不甘願的那一個,教裴雲英拉了拉袍角,這才跪了下來。

只是六扇門中人都沒有料到的是,喬守臣到任,段崇竟是同行,而且兩人看上去很和諧。幾人擡頭看向段崇,各個眼中都帶著詫異。

段崇從容不迫,沈聲道:“在我養傷的這段時間裏,喬大人會代掌六扇門所有事務。”

楊世忠不滿,小聲喚道:“魁君……”

段崇知道他想抱怨甚麽,輕描淡寫地解釋道:“喬大人是沈相的門生,為官清正,能加入六扇門,是百姓之福。”

楊世忠一時沒聽明白其中的意思,倒是裴雲英一下意會,輕輕勾起了唇角。

喬守臣拱手敬禮,聲音清潤,說:“日後還請諸位俠士多多關照。”

喬守臣環視一圈,觸及傅成璧的視線時,見她輕笑了一聲,點頭回禮。

傅成璧不像楊世忠那般惱火。起初聽到接任人選是喬守臣,她就放下了大半的心。

喬守臣在孟州政績出色,是個連她父親都嘖嘖稱讚的人。此番喬守臣能夠在初春考核升遷之際,連跳兩級,調職入京,想必就是沈鴻儒的手筆。

既然是沈相在幕後策劃,這六扇門魁君之位早晚還會回到段崇的手上。對這樣的降職,傅成璧倒看得開,畢竟單九震的存在,令他的身份一下敏感起來。

此時有喬守臣壓一壓勢,對段崇來說,或許是一件好事。

段崇對此當然心知肚明,也清楚,這喬守臣就像沈鴻儒放進朝堂裏的一條野魚,由他來作為新政的代言人最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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