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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刺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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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像是摻了墨一樣黯淡, 蠱師長立在雕龍畫鳳的玉臺上,手持長笛,唇下催起古妙的樂音。

段崇將昭昭小心地放在地下, 餵了一些吃的, 使勁揉了下它的腦袋。昭昭尚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甚麽,吃完後還舔了舔舌頭,意猶未盡地睜著一雙大眼睛看向段崇。

笛聲愈傳愈遠, 蠱盒中的天青母微微振動著翅膀, 鱗粉簌簌落下。馥郁的馨香浸進了空氣中,漸漸地向外開始飄散。

這股香氣就像夜裏盛開了如燃的花海, 藏也藏不住。

文宣帝坐在龍輦上,冷著一雙眼。沒有過多久, 四周可見的宮墻金頂上不斷躍現出野貓的身影,匍匐在上, 不斷發出喵嗚的叫聲。

昭昭眼瞳微豎,迷魂片刻, 開始邁起快步尋找著氣味源頭。在宮中其餘莫名出現的野貓也跟著昭昭的行蹤,往同一個地方而去。

段崇帶著一幹信鷹子追上,文宣帝的龍輦緊隨其後。

不一會兒, 乾禧宮宮墻上站滿了野貓, 皆虎視眈眈地盯著庭院正中站著的一名小宮女。小宮女很怕這些野貓, 端著盒子的手瑟瑟發抖,眼睛通紅,淚珠子不斷滾落。

昭昭瞇著眼睛看向她, 來回巡了兩圈,忽地找準機會,“喵嗚”一聲撲到了她的腿上。小宮女受到驚嚇,尖叫一聲,手中捧著的盒子“啪”地掉在地上。

盒蓋大開,翻躺在地上一只拇指大小的天青母蠱蟲,黃白的腹肚撐漲得滾圓,隱約有些微血色。它撲棱著翅膀,怎的都飛不起來。

昭昭上前,用爪子拍了一下,但似乎這樣的醜東西讓它再提不起興致,徑自舔了舔爪背上的毛,百無聊賴地往宮門方向走去。

而其他的野貓皆數撲了下來,如同用母蠱蟲取樂一般踢來踢去。這本捧著盒子的小宮女已被這一群野貓嚇得神魂俱散,手足僵硬,大聲呼著“救命”。

段崇一行人進了乾禧宮,昭昭瞧見段崇,活像個箭頭子一樣扒住他的衣裳,一下爬到他的肩膀上。昭昭仰著頭,居高臨下地看著簇擁成一團撒潑打滾的野貓,頗有王者天下的風姿。

太監細聲傳喚:“皇上駕到——”

這廂文宣帝已下了轎輦,挪著沈重的步伐走進來。

裴雲英上前將野貓驅散,終於尋到母蠱蟲,將其反扣在盒子中,呈給文宣帝。

“這便是天青蠱的母蠱,請皇上查驗。”

文宣帝眉目冷峻,低頭掃了一眼,蹙眉揮手令裴雲英退下。他緩緩地盯向呆若木雞的小宮女,威聲喝道:“你好大的膽!”

從驚嚇中回神的小宮女一下跌跪到地上,使勁兒磕頭:“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朕已經到了乾禧宮,皇後為何不敢出來見朕!”文宣帝眸中燃著熊熊怒火,目光如刃,投射在緊閉的宮門上。

宮中徹亮的燈火照得皇後頭上鳳釵熠熠流彩,她緊緊握著發抖的雙手,溫婉的臉上全是蒼白。她怕起來,急忙捉住一旁宮女桂雲的手,“怎麽辦?怎麽辦!”

桂雲卻要比她顯得冷靜,她說:“娘娘不必慌亂,只要咬定自己不知情,皇上念在昔日情分,說不定會相信娘娘的。”

皇後終歸心虛,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變故,只覺往前幾日皇上對她的關切都如鏡花水月一般。

她臨近崩潰,嘶聲道:“皇上對本宮哪裏有甚麽情分?”忽地,她惡狠狠地指向桂雲,“是你!是你說不會有事的!都是你!你在教唆本宮!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

她癱軟般跌坐在地上,捂住臉痛哭流涕。

桂雲哼笑一聲,頗為不屑道:“看看你自己的樣子,也不怪皇上更偏愛惠貴妃。論膽識和氣魄,你當真只是個會爭風吃醋的婦人而已。”

緊接著,一幹禁衛軍破門湧入,將整個宮殿統統包圍起來。文宣帝不願再踏足乾禧宮,便令左右太監將皇後請出來。

皇後手腳發軟,是被架著出來,宮女桂雲也被一並扭送至禦前。

皇後跪在文宣帝面前,恍惚著擡起頭來,對向文宣帝陌生又冰冷的眼神,渾身都僵住了。

那同樣跪在地上的小宮女怕極了,失聲掙紮著沖向皇後:“娘娘救我!您告訴皇上,奴婢只是聽您的話將那東西扔了的啊,娘娘!”

文宣帝問:“事已至此,你還有甚麽話想說?”

皇後能清晰地感覺到這話語間的冰冷,透過風袍侵入每一寸肌理,令她不禁顫抖起來。她驚惶之至,此刻反倒冷靜下來,眼淚不住地往外淌。

她跪著上前,抓住文宣帝的龍袍,竭聲道:“臣妾只是想能每天見到皇上,想讓你多來陪陪臣妾而已……”

她放聲哭道:“這過分嗎?臣妾才是你的妻子,才是你的皇後啊!為甚麽、為甚麽皇上就是不肯垂憐臣妾!皇上甚至都不顧妻妾尊卑,將六宮之權都交給那個賤人!”

文宣帝眼眸深沈:“禦醫說你不宜勞累,朕才許惠貴妃協理六宮,為你分憂。”

皇後嘶聲道:“臣妾甘願病死,也不想教那賤人風光!她有父兄撐腰,有皇上的寵愛,可臣妾呢?臣妾在後宮中甚麽都沒有!……臣妾只有後位,為甚麽皇上連這些都要分予她!”

“你為朕生了個賢明有禮的兒子,朕也一向看重你溫婉大度;就算當初你父親犯下滔天大罪,爾仍為皇後,這麽多年從未變過。朕與你相待如賓,互敬互愛,如此還不夠麽!?”文宣帝痛心疾首,眼中縱橫著些許波光,“怎能料想你卻有一副蛇蠍心腸,竟敢利用巫蠱之術爭寵,意圖謀害於朕!”

“臣妾沒有想害過皇上……臣妾沒有……”皇後慌亂地指著身後的桂雲,“是她,她向臣妾保證過,情蠱只會令皇上多在意臣妾,絕對不會有損龍體!”

文宣帝揮袖將她拂開,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刮割在皇後的五臟六腑上。

“夠了!你真是枉為皇後!有你這樣的生身母親,亦是言玄的不幸。……朕以後不想再見到你。”

他疲累地長嘆一聲,背過身去,閉了會兒眼睛,覆才道:“著令廢黜柯氏,褫奪皇後寶號,即刻打入冷宮,終生不得出。其餘宮人一律杖斃,以儆效尤。”

黃昏一沈,整個宮中鴉雀無聲。

剎那間,段崇眼前橫出一道冷光,他尚在尋這抹光亮從何而出,肩膀上的昭昭嘶聲喵了一聲,直往宮女桂雲的方向撲去,狠狠在她的臉上抓了幾道。

桂雲臉上吃痛,不禁低叫一聲,揮舞著手中的匕首將昭昭擊退。

昭昭身影矯捷,穩穩地落在地上,弓起背做出攻擊的姿態,恐嚇式地對著桂雲叫了幾聲。

桂雲摸了摸臉上微痛的撓痕,手指染上鮮血,不禁大為驚怒。手腕一翻即擒上三枚銀針,直往昭昭身上紮去!

電光火石間,但聽清脆的“叮叮叮”三聲,發出的銀針皆被驕霜劍攔下。劍鋒未曾停勢,排山倒海般向桂雲襲去。

桂雲眼眸一驚,連連後退,袖中猛出一條毒蛇似的長鞭,險險將段崇的劍勢打退了一分。

段崇將皇後扶起來,交由信鷹子護送下去,他則撫劍而立,陰霍著眼睛看向桂雲,嘴角帶有似笑非笑的譏嘲。

裴雲英身形翩然,掠至後方將地上的昭昭拎起來,單手攏在臂彎當中。

他拔下腰間折扇,揮手一出即甩出三尺湛然青鋒,直對向桂雲,揚聲喝道:“護駕!”

禁衛軍蜂擁至前方,掩護著文宣帝連連後退至安全的距離,而隨段崇入宮的信鷹子則沖上前去,一下將桂雲團團圍在中央。

桂雲陰戾著眼看向段崇,臉上被撓出的傷口令她半張臉的形容都變了,左右皆不對稱,一半平凡,一半美艷。

桂雲輕聲冷笑著,從耳後的皮肉間抽出三根銀線,臉部膚肉逐漸松弛下來,原本被拉長的狹小眼睛變成一雙杏眼,這才完完整整恢覆出一張美極的臉蛋。

裴雲英瞇起眼睛來,冷淡的聲音中有一絲絲驚愕:“夜羅剎?”

她一下抽動手中鞭子,外皮剝裂開來,露出節節白骨出來,所掃落之處都被擊裂開細碎的紋路。

段崇說:“夜羅剎,束手就擒,我留你一條活路。”

“難得有機會領教你的劍法。”

見她不肯輕易就範,段崇闔了闔眼。他背夕陽而立,周端如同蒼煙晚照,令他整個人仿若周身浴血。

鞭身舞動,直打段崇面門而來。

段崇以手撫劍,揚手疾刺出去,點、劈、刺、掃,一招一式,招招不取夜羅剎性命,卻每每刺到關要。

不過須臾間,夜羅剎身上已裂出諸多傷口,整個人莽退好幾步,詫異地看向段崇。

她沒想到入朝廷多年的段崇,劍法非但沒有絲毫退步,反而愈發強勁,頗有劍卷殘雲之勢。

眼看抵擋不得,她眼睛靈轉,正想另尋他法。

這廂段崇身後忽地想起了輕悄的腳步聲。

他極快地回掃一眼,卻見傅成璧不知何時過來的,額上依稀可見冷汗涔涔,面色慘白得不像話,像是受到極大的驚懼。

段崇臟腑一時急得差點焚成灰燼,他轉而警覺地盯向可能會對她不利的夜羅剎,話卻是對著身後的傅成璧說的:“別過來!退後!”

“段……”

裴雲英陡見不妙,驚聲大喊道:“小心!”

傅成璧顫抖的聲音隨著尖鋒而至,段崇只覺肩胛骨襲上一股刺痛,低頭就見帶著血的骨刺穿透了他的肩背。

便還不及反應,骨刺霎時抽出。疼痛帶著麻痹感交疊而至,令段崇握劍的手都微微發顫起來。

他詫異地看了一眼握著骨刺的傅成璧,卻見她鴉色長睫上都浸著淚。段崇從劇痛中定住神,目光一厲,疾步上前一把抱住傅成璧的腰,挽劍一掃,將纏在她身上的銀線盡數斬斷。

失去了背後的支撐,骨刺一下掉落在地。此刻已然全身麻痹的傅成璧堪堪能支住身體,無力地倚在段崇的懷中。

“別怕……”段崇在她的耳邊一遍一遍地輕聲說道,“告訴我,哪裏不好?”

傅成璧舌頭都僵了,艱澀地說:“腿、手,使不上力氣。”

段崇想到傅成璧定是碰了麻痹藥物,才會如此。雖沒有甚麽大礙,卻能教傀儡師以絲線控制一行一動。

他眼眸布滿血絲,全是狠戾,緊盯著高高立在宮頂上的黑色身影。他第一次內心如此驚惶,驚惶到已然方寸大亂,只下意識地將渾身不停顫抖的傅成璧按在懷中。

那人手指張攏不斷,將被段崇斬斷的銀絲重新收回鐵環當中。她將風帽褪下,將手背到身後,自高處傲然睥睨著段崇。

“從前我教過你,不要將背後留給任何一個人。你忘了。”她聲音同眼睛一樣冷厲,“怎麽?現在見了九娘,連規矩也忘了?!”

作者有話要說:

段崇:傷了我,是要負責的。

傅成璧:很好,一個反派都給你助攻。

昭昭:喵有一句臟話,不知該講不該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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