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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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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程修看的實體書, 實體版本和網絡版本區別不大,劇情幾乎沒有任何改動,只變了一些微小的細枝末節, 以及刪減了一小部分校園時期女主暗戀的心理描寫。

他看得津津樂道,加上又是個藏不住事的人, 邊看邊在五人小群裏興風作浪:【我跟你們說, 言笑寫了本小說, 裏面的男主角就叫宴之峋。】

AAA仔:【是不是改編成電視劇那本?我前兩天在微博上刷到了,當時就想跟你們說,不過後來有事耽誤給忘了。】

XN::【等會,改編的電視劇是不是叫《是心跳敗露》?我女朋友是演男主那貨的粉絲, 這幾天沒少在我面前播放那段預告,還時不時念叨有多帥。為了了解劇情,她還專門去把小說給補了,聽說寫得挺好。】

別煩我:【其實我也刷到了, 也想跟你們吐槽一下, 怕阿宴發火就沒敢說。】

XN:【怕發火+1。】

XN:【對了, 咱這不是五人群嗎,怎麽還有一個人不吱聲?】

周程修像被當頭一棒, 瞬間清醒了,顫著手指頭敲下:【還有一個,宴之峋本峋。】

XN:【臥槽!】

別煩我:【臥槽!】

AAA仔:【臥槽!】

周程修沒跟風爆粗口, 用僅有的小聰明說道:【他這會應該在手術,沒看到,你們快退群, 原地解散!】

宴之峋的確沒看到。

自從他向許國雄回了句“沒什麽煩心事,我最近好得不得了”後, 隔天,他就從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被“提拔”成可以獨立完成手術的“正式”醫生,群裏炸出滔天巨浪那會,他剛接到兩位急性盲腸炎患者,需要做緊急手術,其中一個情況覆雜些,並發了腹膜炎。

兩臺手術結束,又作為羅茗的第一助手,幫助他完成一次ESD,剝離出胃竇部範圍內的病變組織。

精氣神本來就不足,又不眠不休地站了幾個鐘頭,看著狀態更是糟糕到了極點。

羅茗看在眼裏,沒問,當他半夜興致勃勃地做賊去了,只有許國雄循例又關心了句:“小宴,你這兩天是不是沒休息好?是住宿環境不行?我記得你住在——”

沒想起來,“住在哪塊來著?”

對方一連拋出幾個問題,宴之峋不知道要先回答哪個,就近說:“我住風南巷。”

許國雄這才有了些印象,“言家點心鋪子樓上?”

宴之峋說是。

黃聖華幸災樂禍地笑出聲,“誰安排你住那的?那裏風水可不好。”

宴之峋還記得自己初來那天,科室幾人調侃他是小少爺那茬,這會語氣不太好:“能是誰?還不是你們的大少爺。”

黃聖華在某些方面很精,最快反應過來,喉嚨哽了下,就在他不知道該怎麽往下接時,宴之峋又慢條斯理地蹦出一句:“風水不好是什麽意思?”

黃聖華斂神說:“你還不知道?那幢樓裏住著的母女,都t是未婚先孕,當媽的二十幾年前和她妹一起來的桐樓,那會她女兒才剛出生,我記得是叫言笑吧,這名字還挺好記……她一個人把言笑養大到十八歲,結果養出了一個白眼狼,考了個狀元,去外地讀書就沒回來過,一直到四年前,才大著肚子出現,沒少被人議論。”

桐樓就這麽點大,互相想不認識都難,加上黃聖華母親和言文秀是同輩,偶爾會聚到一起談天說地,表面看著和諧,實際背地裏以他母親為代表,沒少拿言文秀的家事當成不可告人的談資。

黃聖華不信言文秀沒察覺出她們隱隱約約傳遞出的敵意和看熱鬧心態,也因此他更加納悶言文秀為什麽還願意跟她們待在一塊。

“和她妹”這三個字短暫地攫取走了宴之峋的註意力。

言文秀從來沒提起自己還有個妹妹,至於言笑,不管是他們在一起的那幾年,還是現在,她都沒有說起過任何關於她阿姨的事。

仿佛這人從來沒有出現在她們的生命裏。

礙於升起的好奇心還不夠強烈,他也就沒有探究到底,而是重覆問道:“風水不好是什麽意思?”

黃聖華眼一橫,合著他剛才說的全是廢話?

“我剛才不是說了?”

“你剛才說的跟風水不好有什麽關系?”宴之峋嘴角在笑,眼尾卻沈甸甸的,下塌得明顯,“又不是什麽死過幾十個人的兇宅,過去也不是什麽亂葬崗,你跟我在這扯什麽風水不好?你怎麽不說,手術室風水也不好?”

他懟人時向來不喜歡留給對方半分顏面——這方面,他論第三,就沒有敢自稱第二,第一的寶座,自然歸屬於言笑。

宴之峋的最後一句切換成呢喃自語:“我倒覺得風水很好。”

人傑地靈,“人”說的是言出。

算起來,他有幾天沒和小家夥在一起睡了。

心裏蠢蠢欲動的,熬到下班時間,他給言文秀撥去電話,想問言出是不是在高嬸家,要是的話,他好順路去接。

估計在忙,言文秀沒接,沒一會,周程修在微信裏找上他,通過詢問他現在心情好不好,以此來達成試探他有沒有看到群聊消息的目的。

宴之峋的回覆讓周程修心一涼:【最近有發生什麽值得我開心的事?】

難不成看到了?

對面緊隨而來的回覆,突然又讓周程修意識到他們兩人並不在同一頻道上、說的也不是同一件事,他不由松了口氣。

宴之峋:【她寫的小說,不單套了我的名字,甚至在某些劇情上,我都覺得她是在內涵我。】

周程修真想回句“您老可別自己腦補太多無效劇情了”,猶豫後敲下:【你問過言笑沒有?她承認她在內涵你?】

宴之峋:【算是。】

是就是,什麽叫算是?

正腹誹著,小少爺又說:【我反思了下,我過去在處理某些事情上,確實挺討人嫌的。】

周程修瞠目結舌,他居然還會反思?小少爺這是長大了!

周程修一臉老母親般的欣慰:【你現在知道也不晚,以後註意點就行。】

然而他忘了反思和付諸行動改變是兩回事,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宴之峋的下一條消息將自己的本性暴露無遺:【原來你也覺得我很討人嫌?】

“……”

說的是事實,周程修沒法反駁,只能岔開話題:【言笑那本小說我也看完了,阿宴,你說她在動筆的時候是不是還喜歡你?】

失智和盲目的自信是能出現人傳人的現象的,畢竟前一秒周程修還覺得宴之峋自我意識過剩,下一秒他自己就化身成為愛情軍師,興致勃勃、自詡邏輯感十足地分析道:“第一,她把你名字給了她小說裏的男主角,還是一字不差的……”

說這句前,周程修切換成了語音,“第二,雖然我不清楚裏面有多少情節是你和她交往時發生過的,但不可否認,她的語言用得很真實,很有代入感,我不信女主在跟男主深情告白時,她一刻都沒有想到你……第三——”

他突然停下,傳過去一張圖片,是對著《敗露》實體書最後一頁番外拍的。

挺醒目的一行字:【我永遠□□之峋。】

周程修把自己說激動了,語調都擡高不少:“沒點真情實感能寫出這種話?”

宴之峋最近對言笑有了全新的了解,別人不好說,但她是能做到毫無波瀾地寫出這種話——這叫演員的自我修養。

周程修又說:“你註意點,沒準她現在還對你有什麽非分之想。”

這句是誇張了說的,是個人都能聽出他在開玩笑。

可惜宴之峋不是人,至少不是普通人,是永遠喜歡反其道而行之的特殊群體。

他堅定的意志突然被周程修誤打誤撞動搖了些,在不那麽確定的情況下,他在當當網上買了本正版書。

桐樓物流極慢,在中轉站滯留了兩天,才抵達街道分站,派送到手上又是隔天的事,紙箱也被壓成不平整的形狀,甚至能看見上面的腳印。

換做以前,宴之峋會毫不猶豫地給他們一個投訴的差評,但他現在沒那心思,加上一半鋒利的棱角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言笑磨平,對於快遞員略感抱歉的神色,他只平靜地選擇了無視。

那會言出正在他臥室,看見他手裏的書,仿佛看見了新世界的大門,立馬湊了過去,手指點點封面,“這是哭哭寫的嗎?”

宴之峋慢了好幾拍才輕輕點頭。

“哭哭的書好受歡迎的,狗蛋也喜歡看嗎?”

他沒給出直面回答,開始裝腔作勢,“沒看過,朋友送的……我也沒想到他會送這本。”

言出很懂事,有著超乎這個年齡沒有的成熟,但他的成熟還不夠幫助他辨別成人的玩笑和謊言,沒有多想哦了聲後,收拾好樂高積木後拿起童話書看。

看的純圖片,沒有文字,小手一翻,恰好翻到《灰姑娘》這個故事。

他停下沒動了,擡起腦袋看向宴之峋,“狗蛋,哭哭也是辛德瑞拉嗎?”

宴之峋正在想其他事,回答得漫不經心的,“嗯。”

發出這聲後,又“嗯”了下,這次尾調上揚,帶點困惑,等他把記憶往回倒,才反應過來言出剛才問了什麽,正想改口,聽見小家夥用困惑的語氣問:“哭哭的水晶鞋掉了很久了,為什麽狗蛋還不給她穿上呢?”

宴之峋直接被問懵了,是誤打誤撞,還是小家夥其實什麽都知道,但這可能嗎?他今年不過三歲半,怎麽會這麽聰穎又敏感?

當然更讓宴之峋困擾的是自己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告訴他他的哭哭已經不再是自己的辛德瑞拉了?還是該坦誠她分手得過於幹脆,連水晶鞋都沒落下?

見他遲遲不應答,言出沒再多問,重新把註意力放回童話書上。

翻頁的動靜其實很小,莫名的,耳朵單方面屏蔽起來卻很困難,宴之峋花了近二十分鐘,才成功讓自己從混亂的思緒裏抽身而退,進入閱讀狀態。

劇情和情感的轉折早在他讀第二遍時,已經記得滾瓜爛熟,也因此,他這次沒有從頭開始看,而是快進到男女主在一起的片段一路往下翻,查漏補缺一般,用備忘錄敲下書裏出現的每一句情話。

言笑是真的很會寫情話。

直白的,隱晦的,通通信手拈來。

現實生活中也是,但論果斷決絕,也沒人會是她的對手。

一直翻到最後一頁,他的手突然頓住了。

隔著屏幕看,和拿在手裏閱讀是兩種不一樣的體驗,後者更為直觀,帶來的沖擊性也更強烈,瞬間將他的記憶帶回到過去。

言笑從來沒有對他說過愛,頻繁使用的是喜歡,比如“阿宴,我喜歡你”、“我只喜歡你”、“我想我會一直喜歡你。”

事實證明,“想”是沒什麽用的,天馬星空的想象誰都會,付諸實踐才是難上加難。

當然,如果她將自己後續的喜歡宣洩在了《敗露》裏,他無話可說。

不知道什麽時候,言出拿了桶爆米花上來,裝在罐子裏,還沒吃幾口,一個不小心,腿蹬倒玻璃罐,爆米花撒了一地。

他的第一反應是去尋宴之峋的臉,等到對方也看過來,小手在身前不安地攪動著,發出軟軟糯糯的一聲:“對不起。”

也不知道是害怕受到責怪,還是真覺得自己做錯事了感到t難為情,下唇有小幅度的哆嗦。

宴之峋頓了足足五秒,才起身朝他走去,即便這些天已經被言出時不時心血來潮的一下磨礪出了穩如死狗的心態,看見這副混亂的景象,胸腔裏還是有氣流翻湧著,但他沒表現出來。

“是不小心的?”

言出重重點頭。

宴之峋默了兩秒,故意拿手肘去撞放在一旁言出的空杯子,很輕很快的一下,杯子隨即傾倒,發出略顯沈悶的一聲。

“對不起。”他也說。

言出松開手,“狗蛋也是不小心的嗎?”

“嗯。”

“沒關系的,把它拿起來,放回去就好了,狗蛋不要難過。”

“不難過。”宴之峋嗓音遲疑了下,指著散落一地的爆米花說,“這個也是,把它們裝回去就好了。”

言出眼睛突然一亮,“狗蛋果然和哭哭一樣!”

宴之峋沒聽明白。

言出解釋,“出出把東西倒了,哭哭也不會罵出出的。”

宴之峋飛快擡頭看了言出一眼,突然想起他和言笑同居那段時間,言笑養了只貓,有天把家裏弄得一片混亂,她也只是低著頭默默收拾,連半句責怪都沒有,最後不依不饒跟一只貓較勁的人是他,隔天,他就把貓送人了,而她依舊一聲不吭。

當時她在想些什麽呢?他第一次對此產生了好奇。

晚上九點,言出說自己肚子餓了,宴之峋下樓準備給他做碗番茄雞蛋掛面。

面還沒下鍋,不久前出現在回憶裏的言笑徑直走到他面前,托著下巴看他,目光灼灼的,看的他渾身不自在。

別開臉前,又看見她冷不丁擡起手,摁住他手臂繃緊的肌肉,幾秒後,改成上下來回輕撫。

她的神色意味不明,以至於宴之峋窺探不到她的心理行蹤,只覺她掌心的觸感分外地折磨人,前一秒還是涼的,後一秒就燙了心尖,野火燒身,帶起燎原之勢。

“幹什麽?”他大幅度地撇開,眉心緊擰,胸口劇烈起伏,一副被玷汙了後憤恨不已的模樣,差點把手甩進熱鍋裏。

言笑沒想到他會有這麽大的反應,被甩開的手臂懸停在半空足足五秒,才被她放回口袋,淡淡說:“感受一下。”

感受什麽?

他們都分手這麽多年了,現在除了房東女兒和租客、生物學上的孩子他媽和孩子他爸的關系外什麽都不是,她怎麽能對他動手動腳的?

言笑補充:“感受一下你的手臂肌肉。”

她死水一般沒有波瀾的表情,撞進宴之峋眼底,然後是他的大腦,撞得他頭暈眼花的,理智搖搖欲墜,險些脫口而出:“你果然還對我殘存著非分之想。”

“你要煮什麽?”言笑視線下垂,順便提醒他水已經沸騰。

宴之峋甩開亂七八糟的思緒,故作平靜道:“番茄雞蛋掛面。”

他將左手插進兜裏,緩慢補充:“言出餓了。”

言笑哦一聲,理直氣壯地指揮道:“那你再多加點面。”

“加給你?”

“你要想,也可以加給我和你。”

“……”

宴之峋沒法說不,說了也沒用,她就不是那麽輕言放棄的人,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他多拿了兩倍的掛面出來,順勢又切了個番茄、打了個雞蛋,讓她一次性吃個飽。

等他將面盛到碗裏,再端上餐桌,才發現一樓大廳的立式空調被人打開,暖氣呼呼地往外穿,只穿了一件針織打底的他也不覺得冷了。

“謝謝?”他不確定言笑是不是為了他才開的空調,這聲象征性的道謝被他說得極其不確定,尾音高高上揚,聽著滿滿的居高臨下感。

言笑一臉迷惑,“謝什麽?”

註意到他停留在空調上的目光後,她恍然大悟,“不用謝,我給自己開的,有點冷。”

事先設了防,聽到這句回覆,宴之峋接受得很快,甚至露出了習以為常的反應,輕輕擡一下唇角,從喉間逼出一聲“呵”。

然後轉身上樓去叫言出,小家夥已經趴在玩偶抱枕上睡了過去,他沒叫醒他,把他放到床上,路過言文秀房間時,敲了兩下門,告訴她言出今晚睡在自己房間。

言文秀欣然應了聲好。

言笑眼睛像長在了他身上,見他孤身一人下樓,便問:“言出睡著了?”

“嗯。”

她看向對面的小碗面條,“看來得浪費了。“

宴之峋用加重腳步聲的做法證明自己的存在感,“我也是人。”

“也對,差點把你忘了。”

“……”這句話她有必要特別加上?

言笑把碗裏的番茄全都挑到另一口空碗上,才開始動筷子。

宴之峋拉開凳子的同時,隨口說了句:“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討厭吃番茄。”

言笑手一頓,糾正他的說法,“我是討厭番茄,但不是討厭吃番茄。”

他沒聽出這兩者有何區別,她囫圇多解釋了句:“我不是接受不了番茄的味道,只是接受不了它的存在。”

表皮破爛後汁水四濺,內裏軟塌塌的,砸在人身上,尤其是脖頸處,黏黏膩膩的難受,然後才是癢,像蛞蝓爬過。

宴之峋還是聽得一知半解。

言笑筷子不停,嘴裏塞的東西一多,說話更加含糊了,“上高中那會,還被人用番茄丟過。”

“還”的意思是,她承受著其他不同程度和形式的惡意。

宴之峋手頓住了,好長一段時間就那麽僵在半空。

從言文秀那聽說她的遭遇,和聽當事人用輕描淡寫的語調轉述出截然相反。

覆雜的情緒湧了上來,有震驚,有好奇,但應該沒有心疼——現在的他,已經沒有立場和資格對她做出這樣的情緒反應。

“怎麽回事?”他沒忍住問。

她漫不經心地聽著,再漫不經心地反問回去:“什麽怎麽回事?”

“被丟番茄是這麽回事?'還'又是什麽意思?”

言笑突然也停下了。

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到幾乎讓宴之峋以為等不來她的回答,一個擡眼,卻見她將筷子擱到碗上,雙手交叉支住下巴,懶懶散散道:“你這麽好奇啊?”

“我就不能好奇?”

宴之峋故佯裝鎮定地擦了擦嘴,湯底濃稠,白色紙巾上劃開一道矚目的痕跡,像被稀釋過的血。

他淡淡說:“一頭大著肚子的母豬經過我身邊,我都會好奇它什麽時候生小豬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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