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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空谷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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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空谷幽魂

“請大家稍安勿躁。”

華焉對躁動的鎮民道。

“你們此時將林舍殺了, 也只是解一時之氣。”

“不如留她一命,讓她為所犯下的罪行長久的贖罪。”

華焉試圖尋找解決僵局的辦法。

“如何贖罪?”

鎮民粗聲問道。

還不待其他人開口,林煦挺起胸膛, 站了出來。

他一把擦掉眼淚, 開口道:“以後大家的孩子, 都由我們林家出錢養育。”

“不管疾病用藥還是求學成家, 直到他們成年之前,一切費用都由我們林家承擔。”

林煦之言頗有種一諾千金重的氣勢。

鎮民聞之,有些松動的小聲交頭接耳。

“弟弟……”

“對,對對。”

見眾人松動, 林父林母連忙點點頭站出來附和。

“阿爹阿娘……”

林舍泣不成聲。

“此話當真?”

一陣商量過後, 鎮民果然穩下情緒。

“那好, 立下契據, 此事就暫且到此為止。”

鎮民接受了林煦的允諾。

契據立下後,眾人又言語威脅一番, 方漸漸散去。

沒想到林舍事件背後,竟還有此番隱情。

人性終歸是覆雜的。

世上之事, 也並不是非黑即白。

就如林父林母對待林舍的覆雜情感一樣。

不管怎麽說,此事終究是了了。

眾人感慨著,替林父林母療了傷,留了些錢財傷藥後, 也返回了客棧。

“怎麽不見舒姑娘?”

楚夢環視四周, 這才發覺少了一人。

“她已經回居人城了。”

顧笙道。

“畢竟她在此處的事情已了。”

居人城又不喜參與江湖事。

“也是。”

楚夢點點頭。

“我們接下來直接去空魂谷嗎?”

顧笙問。

“空魂谷只有接到拜帖才能進。”

一旁的華焉猶豫片刻,還是開了口。

他看向了薛靈夙。

空魂谷畢竟是江湖四大派之一,不像風竹鎮, 什麽人都能隨便往來。

“沒關系。”

薛靈夙也明白。

他沈一會兒, 開口道:“我可以帶大家進去。”

有了空魂谷弟子的引薦, 便如同有了拜帖。

“可是,這樣的話……”

華焉有些擔憂,望向薛靈夙。

不管覆仇靈的事件是不是整個空魂谷都參與其中,從種種跡象來看,薛靈夙應該是不知情的。

華焉擔心,萬一他們到空魂谷查出此事真與谷主有關的話,勢必會出手清理。

到那時,薛靈夙會不會夾在中間,兩邊難為。

會不會就此怨恨,是自己帶眾人進去圍攻了自己的家。

“沒事。”

薛靈夙抿唇。

“如果空魂谷真的做了錯事,理當受到懲戒。”

“況且,若空魂谷並未參與其中,還需各位還空魂谷一個清白呢。”

他盡力沖眾人扯出一個笑容。

沒人比薛靈夙更迫切希望立刻趕回空魂谷,弄清事情真相。

他始終不敢相信這件事整個空魂谷都參與其中。

畢竟薛幽然最後雖然跟隨薛靈風而去,可是明顯她對覆仇靈的事情並不知情。

“那我們同沈公子一道吧。”

去往空魂谷,必經落雲城。

沈桓已受了傷,楚夢提出與他同行,既可以護送,又可以探探沈湘現狀。

寧遠瞧出她的心思,點頭道:“好。”

商定好行程,眾人便收拾了行囊,一路北上。

遠離了蒿萊野林,路上已是深秋之景。

天空一片高藍,遠山近嶺到處是燃燒的紅葉在秋風中飄落。

楓葉紅透,在秋陽下閃著奇異的光彩。

“沒想到外面風景已這般好。”

顧笙望著滿山紅色,心情舒暢。

不真樓一向喜歡紅紅火火的顏色。

華焉瞧著顧笙一襲紅衣的支頤在船窗上,緊閉的嘴角也不由得松弛了下來。

緊張了這樣許久的心情,也應該得以喘息放松一下了。

雖未擒得雪影和薛靈風,但至少又前進了一步。

“對了阿夢。”

顧笙接了片落葉,想起什麽,拿出隨身包袱。

“給。”

她將已經做好的衣裳遞給楚夢。

“愈往北走天氣愈寒,正好穿。”

楚夢接過,見不僅衣領已繡上了層層暗紋,還另外多縫制了一件輕薄的紅色大氅。

“顧姑娘當真是心靈手巧啊。”

寧遠借機挪了過來,出言讚嘆道。

“那當然了。”

顧笙將大氅從寧遠手中奪下,替楚夢放好。

“你離阿夢這麽近幹嘛?”

顧笙見寧遠湊到楚夢身旁,不滿。

這家夥明明是兩負閣少閣主,卻一路瞞了大家許久。

雖然整日笑瞇瞇的,但看起來心機頗深,還是離楚夢遠點好。

“華焉,你覺得呢?”

寧遠見顧笙過來驅趕自己,忙將矛頭遞給華焉。

“……什麽?”

華焉正出神,聞言一怔。

“顧姑娘的手藝啊。”

寧遠慢悠悠道。

“我瞧你看了顧笙許久,難不成不是在看衣裳?”

“……”

華焉一滯,不由自主緊張握劍。

他的面龐慢慢有些許漲紅。

“你胡說什麽。”

不知怎的,顧笙見狀,心下也忽的升出了點小別扭的感覺。

她連忙叉起腰,豎眉怒視。

“你起開。”

顧笙粗魯的推搡寧遠,要擠進他和楚夢之間坐下。

“我偏不。”

寧遠扯住楚夢一只手臂,也耍賴,就是不讓。

“顧笙。”

在楚夢出聲前,華焉擡手制止了她。

“幹嘛?”

顧笙爭而不得,轉而對華焉怒目而視。

“讓寧遠和楚夢兩人待會兒吧。”

華焉一路行了這許久,縱然再古板,身為男子,也不會看不出寧遠的心思。

“就你們少涯派最會當好人。”

“天天板著臉說教累不累呀?”

顧笙氣呼呼在華焉一旁坐下,開始在他耳邊吵吵起來。

“你幹嘛氣她。”

綺船重回和諧後,楚夢打下寧遠的手掌,皺眉道。

寧遠故意使壞的樣子,楚夢一眼就看穿。

“她都霸占……”

寧遠理直氣壯。

轉頭看到楚夢一雙俏麗清澈的眸子,突然聲勢又弱了下去。

“霸占……”

“霸占什麽?”

楚夢清澈眸子裏湧上些許疑惑。

“少爺是說,顧姑娘都霸占你嗚嗚嗚……”

一旁的長纓看的著急,索性替寧遠說了出來。

寧遠連忙上前捂住了長纓的嘴。

“我是說,她都霸占你——旁邊的窗戶好久了。”

在這小小船艙裏,周圍又這麽多人,寧遠原本的話忽的就說不出口了。

這不是個好時機。

他拐過個彎兒險險掩飾過去。

“……也是。”

楚夢聞言,朝船窗看了一眼。

自一上船,她和顧笙就一直坐在唯一的船窗前。

“那你過來一點。”

楚夢從窗口挪開身子,示意寧遠坐過來。

“外面風景很美。”

楚夢迎面感受了下秋風,沖寧遠笑道。

寧遠松口氣,開心的挪了過去。

還不忘瞪長纓一眼。

長纓委屈撇嘴。

就窩裏橫吧!

“薛兄,你也過來瞧瞧。”

沈桓已在船角睡下。

楚夢見一路照顧他的薛靈夙依舊心事重重的樣子,遂也將薛靈夙拉了過來。

然後自己讓開了船窗的位置。

寧遠快樂的嘴角立馬耷拉下去了。

兩個大男人一起看風景……

有啥好看的。

“撲哧。”

一直在觀察情況的華焉,見狀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

顧笙正數落少涯派古板迂腐數落的起勁,見華焉不僅不反駁,居然還笑出了聲。

她不可思議的擰起眉。

“說累了?”

華焉見顧笙停下,遞上茶杯道:“要不要喝茶?”

顧笙狐疑的接過茶杯,一口飲下。

怪哉怪哉。

說了少涯派這一通的不是,這人居然沒有翻臉反駁。

看起來還挺溫和?

顧笙撓撓脖子,索性也無趣的閉了嘴。

幾人就這樣吵鬧又和諧的行了許久,終於重回落雲城。

夏去秋離,落雲城已染上了層層冬意。

楚夢披上大氅,和眾人一起向城中趕去。

行至靜客亭,楚夢腳步微頓。

世人常言,留得枯荷聽雨聲。

此番回來,竟連枯荷也全未剩了。

湖面靜靜如磨,泛著些許灰白的寒氣。

“咦,沈公子,這是去哪?”

轉過了街角,見沈桓仍不停步,顧笙奇怪問道。

“是啊,沈兄。”

薛靈夙也停下腳步,皺眉不解。

這不是通往沈家的道路。

沈桓這才嘆口氣,垂眸開口。

“自那日你們離開沈家後,沒多久,小妹就出家了。”

“什麽?”

顧笙驚訝。

不過想想也是。

遭受了那番打擊,要挺過去肯定不易。

萌生皈依佛家的念頭倒也合理。

畢竟沈夫人本身就是向佛的,想必沈湘也從小耳濡目染。

“那,我們現在是去尼姑庵?”

楚夢詢問。

沈桓沈重的點了點頭。

寧遠和華焉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們找靜慈師姐?”

敲開尼姑庵的大門後,一個大眼睛腦袋光溜溜的小姑娘開了門。

她聽了沈桓描述後,想了想道:“靜慈師姐一早便出去布道了。”

“誦經前才回來。”

小尼姑看看天色,又補充道:“這會兒也快回了,要不然施主在此等候片刻?”

正說著,眾人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靜憐,何事?”

沈靜如佛的聲音響起。

眾人聞聲回頭,見果然是沈湘回來了。

但她已大不同於從前。

不僅剃了發,連面容氣質都全然改變了。

沈湘眉目間清岑寧靜,已無半點往日大小姐的嬌矜貴氣。

她看起來古井無波,面容因無欲無求而顯出心平氣和的疏離了悟。

“小師姐。”

靜憐蹦跳著迎了上去道:“這幾位施主找你。”

沈湘擡眸望向眾人,雖一一掃過,然眼中並無一絲波瀾湧動。

“湘……靜慈尼。”

沈桓上前一步,見到小妹略顯激動。

他最終還是沒有喚出沈湘小名,想必是知道沈湘亦不再認她的俗家名姓。

沈桓從懷中拿出已浸泡好的銅匙草,遞給沈湘。

“這是銅匙草。”

“多謝施主。”

沈湘接過銅匙草,保持著出家人和客主間的疏離冷落。

聲聲銅鐘從尼姑庵的青苔古墻裏傳了出來。

“小師姐,到了誦經時間啦。”

靜憐摸摸腦袋,望天。

“靜憐,關門。”

沈湘說著,轉身邁進了尼姑庵大門裏。

她背影依然纖細,卻不再弱柳扶風。

反而透出一種淡然的韌。

沈湘回身,沖眾人微一頷首,眼波未動道:“施主,告辭。”

“沈小姐,你當真……”

顧笙見她就要這樣離去,忍不住想多問一句。

但見沈湘仿佛已忘卻前塵不認識眾人一般,顧笙躊躇一下,未再言語。

“靜慈尼,這銅匙草……”

沈桓見沈湘只是將銅匙草隨意搭在臂上,擔憂的想要提醒。

“施主,請回吧。”

靜憐攔住了沈桓。

她有些害冷的呵了口氣,笑著安慰道:“佛家既已給了師姐新生,她便不會作踐性命。”

“《成實論》有三惡,小惡、大惡、惡中惡。”

“其中最惡便是厭離生身,消頹自毀。”

“所以,施主放心。”

靜憐說著,掩了大門。

從逐漸關上的門縫中,眾人瞧見靜慈靜憐二人緩步向庵堂走去。

聲聲銅鐘裏,似乎能夠聽到,靜慈口中唱出一則偈誦:

出草入草,誰解尋討。

白雲重重,紅日杲杲。

左顧無暇,右眄已老。

君不見寒山子,行太早。

十年歸不得,忘卻來時道。

眾人聞之,靜默片刻。

見沈桓依舊郁郁擔憂,楚夢開口道:“這樣也好。”

至少能夠放過自己的活著。

“佛只是讓生者重歸寂靜,並非導人寂滅。”

沈湘既已托身為靜慈,便不會再輕視性命。

沈桓擦擦眼角點頭。

“此番多虧諸位幫忙。”

他為銅匙草的事情再次向眾人道謝。

“今日天色已晚。”

“諸位不如在沈家住下,明日一早再啟程也不遲。”

眾人應下。

離空魂谷愈近,他們愈需要多些時間來思考種種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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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夫人又重回了以前閉關向佛的生活。

但她不會像沈湘一樣離開沈家,皈依入庵。

因為她知道,沈家的重振,擔子雖然在沈桓身上,但在沈桓能夠獨挑大梁之前,仍需她這個上一輩的人物在此做定海神針。

住回了熟悉的廂房,大家都思緒萬千。

“幹嘛在這兒悶著?”

晚上,顧笙休憩好,推開門便看到薛靈夙托腮坐在西園石桌前。

薛靈夙和薛靈風曾在這樹下一同吃冰飲茶,還一同打過架。

而今物是人非。

饒是性子跳脫的薛靈夙,遭遇了這些打擊,也不禁被悲傷包圍起來。

顧笙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拉起他道:“一個人多無趣。”

“走,找大家喝酒去。”

兩人行至楚夢房前。

敲敲門,人不在。

顧笙警覺的豎起耳朵,忙去敲敲寧遠的房門。

“顧姑娘,薛公子,幹嘛?”

果然只有長纓打著哈欠開了房門。

長纓睡眼惺忪道:“你們找少爺嗎?”

“他出去了,不在。”

“去哪兒了?”

顧笙擰眉。

八成又跟在了楚夢屁股後頭。

“不知道。”

長纓搖搖頭,見不是找自己的,便又把房門關上了。

顧笙拉著薛靈夙,又跑到華焉門前篤篤篤的敲了起來。

“來了。”

“來了。”

華焉一邊趕來開門,一邊面色不悅道:“哪位?”

“為何一直敲……”

打開門,見是顧笙,華焉又將“沒禮貌”三個字忍忍咽回去了。

“你知道寧遠去哪兒了嗎?”

顧笙一腳踏進門去,四周望了望問道。

寧遠果然也不在華焉這兒。

“不知道啊,怎麽……”

“逍遙釀?”

華焉話還未說完,只見顧笙又瞪大眼睛轉了註意力。

她走到華焉桌前,指著桌上酒壺道:“這等好酒,你居然藏著自己喝?”

顧笙說著,招呼薛靈夙坐下道:“來來來薛兄,我們一起!”

冬夜寒冷,顧笙出門本就是找酒喝來暖身的。

因此她一屁股坐下,不客氣的端起酒杯。

“你也坐下。”

顧笙一把拉過華焉。

反正寧遠也不會傷害楚夢,只是跟的緊些。

既然楚夢都沒嫌煩,她也懶得多操心了。

況且,這大晚上的,兩人也無處尋。

不如坐下喝杯小酒,快樂快樂。

人生在世,開懷大笑容易,快樂總是難些。

因此每一個小小的快樂時刻,都要好好抓住。

顧笙美美喝了口逍遙釀,滿足的翹起嘴角。

華焉剛去淩煙湖祭了華之回來。

酒還未來得及收起,便被顧笙扣下了。

華焉沈眸瞧著顧笙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豪邁模樣。

嘴唇抿了又抿,還是將勸誡的話語咽下。

華焉搖搖頭,松了唇角隨她去了。

夜已深,天空飄起片片雪花。

顧笙醉倒在桌邊。

而薛靈夙還在一杯又一杯。

“薛兄。”

華焉將顧笙抱到床上放好,在旁燃起一盞暖爐。

然後他回到桌邊,擡手擋住了薛靈夙的酒杯。

“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一些截點。”

華焉望著從蒿萊一戰過後便一直心事重重的薛靈夙,緩緩開口。

“走到了那裏,有些東西就停住了。”

“但是,我們總得往前走。”

“不得不走。”

“帶著所有的殘破和沈痛往前走。”

薛靈夙放下酒杯,擡手掩眸。

華焉看著搖曳的燭火,繼續道:“人生就是這樣。”

“很多人昨天還在溫暖你的心房,今日就咫尺天涯。”

薛靈夙的肩膀顫抖起來。

華焉拍拍他的後背。

“熱淚會留下,亦會收起。”

華焉繼續道。

“人間正義就像這燭火。”

“當它熄滅的時候,周圍一片黑暗。”

“而它一旦燃起,周圍便都是閃耀不離影子。”

華焉扯下了薛靈夙的手臂,望向他的眼睛鄭重道:“薛兄。”

“我們這些朋友,便都是你的影子。”

薛靈夙終於忍不住痛哭出聲,將這些日子以來的壓抑全部傾瀉而出。

靜客亭。

冬日的夜晚少了幾許熱鬧與活潑,多了幾分寧靜與安然。

月色幽微,將一切融合、浸潤。

楚夢立於亭中,將一顆石子扔進湖心。

湖面蕩起層層漣漪,月光也跟著微微晃動,似笨拙起舞。

楚夢感到一種靜謐又靈動的快樂。

江上之清風,山間之明月。

大自然的纖塵不染,不像煩囂江湖褪盡鉛華的矯揉造作,而是一種自然而然洗滌心靈的純凈。

“在幹嘛?”

見楚夢望著湖面發呆,寧遠湊過腦袋問道。

“賞月。”

楚夢似心情很好。

她也未對寧遠的突然出現感到詫異,笑盈盈拉了他道:“你看。”

“月光在跳舞。”

寧遠循聲望去,見漣漪漸弱,似一曲終了,湖面重新洗凈如磨。

楚夢又撿了顆石子,扔入湖中。

露似珍珠月似弓。

“噗通”一聲,水面濺起一朵大水花。

每片水花都染上了淡淡的皎白月光,像花開爛漫。

楚夢彎起眼眸,開心道:“像不像一朵碧桃花?”

寧遠也撿了塊瓦片,呵口氣扔向湖中道:“這才一朵。”

“看我讓它花光照萬家。”

扁扁的瓦片“噗嚕”“噗嚕”“噗嚕”在湖面劃過,打出一串水花。

“……六、七、八,八朵!”

楚夢興奮。

“還能更多。”

寧遠小得意,蹲下重新尋找合適的瓦片。

“嘶。”

他一縮手,抽口氣。

“怎麽了?”

楚夢聞聲,蹲到他跟前詢問。

借著幽弱的月光,可以看到,寧遠的手腕被瓦片劃破,湧出血絲。

“呀。”

楚夢皺眉。

她想抽出布條幫寧遠包紮,才發現這身衣裳中並帶有布條。

“回去。”

見血絲不斷滲出,楚夢起身。

傷口需要回去處理。

寧遠也起身。

他將楚夢拉住。

楚夢回頭。

“你還笑?”

楚夢擰眉不解。

寧遠聳著肩膀笑的更開心了。

手腕上的血絲凝成一條,滴落在地上。

像一朵真正的碧桃花。

寧遠絲毫沒有回去的意思。

楚夢有些生氣。

寧遠見狀,忙收了笑開口解釋道:“毒解了。”

他愉悅的勾起唇角,沖楚夢眨眨眼。

楚夢一怔,繼而恍然。

手臂受傷會流血,說明寧遠的膚覺已經恢覆。

也說明銅匙草的解毒藥效確實起作用了。

“太好了。”

楚夢松了口氣,抓住寧遠的手臂點點頭。

看著靠過來的楚夢,寧遠嗅嗅鼻子。

可惜,還有嗅覺未恢覆。

不過,就剩這一毒了,早晚可以解決。

寧遠依舊愉悅。

“還是要回去。”

喜悅過後,楚夢開口。

總不能因為恢覆了膚覺,就任由它血流而不止吧。

“等下。”

回去又要一堆人一起。

寧遠自是不願。

他想了想,開口。

“我出個對子,你若對的出來,我便立馬回去。”

楚夢擡頭。

依了他道:“你說。”

楚夢在夜色下盈盈而立,夜風吹的大氅微微搖曳。

她望向寧遠,眉眼因擔憂而微微皺起,鼻頭紅彤彤,唇角輕輕抿起。

既真誠又動人。

既拙樸又可愛。

寧遠心下一動,喉結滾了滾,移開了眼睛。

他按耐住心中升起的溫熱躁動,瞧向湖面。

寧遠側頭,緩緩道:“水中月是天上月。”

說完,他心中略略緊張,重新瞧向楚夢。

楚夢順勢瞧過去,見兩月相映,果然如此。

楚夢凝神想了想,道:“海之涯是天之涯?”

應該可對。

她詢問的望向寧遠。

寧遠聞言,松了緊張。

可又有許多期待落空的失落。

並且失落越升越起。

他搖搖頭,對楚夢道:“不對。”

“怎麽不對?”

楚夢求教。

“就是不對。”

寧遠直接耍賴。

“別鬧了。”

楚夢看出,商量道:“回去再對。”

“不回去。”

寧遠索性環起手臂。

他既緊張楚夢對出來,又因為楚夢對不出來而感到心中不快。

是以莫名有些賭氣。

血絲將他袖口染上了點點紅色。

“……”

見狀,默了一會兒,楚夢直接轉身。

“那你在這兒吧。”

楚夢無情欲走。

“你不想知道下聯嗎?”

寧遠起身。

“這樣吧。”

看到楚夢生氣,寧遠心中堵氣好像消弭了一些。

他眉一挑,道:“我寫在你手心。”

“你只要猜出來,我就跟你一起回去。”

“要回不回。”

楚夢不想理他,直接邁開步子。

瞧他樣子,就知道他不知又在盤算什麽。

不過走了沒幾步,楚夢還是停下了。

她深吸口氣,又折了回來。

寧遠偷笑。

“寫。”

楚夢將手伸到寧遠面前,語帶威脅。

她眉目之間寫滿了不滿:再耍花樣,就不客氣。

寧遠自然看懂了。

“絕無花樣。”

寧遠舉起雙手,鄭重點頭。

他拉過楚夢手掌,不緊不慢的一字一字寫出來。

然後一本正經的擡起袖口掩住半張臉。

“岸似綠……”

楚夢努力拼湊。

“岸似綠……似透黛綠?”

楚夢側頭思考。

這是什麽對?

水中月是天上月。

岸似綠似透黛綠。

楚夢琢磨。

岸似綠似透黛綠。

這不就是……

俺是驢是頭呆驢?

琢磨過來之後,楚夢豎眉。

“哈哈哈。”

寧遠這才放下袖口大笑出聲。

他憋笑憋的十分辛苦。

“你戲弄我?”

楚夢冷光射來。

寧遠連忙無辜搖頭:“絕無花樣戲弄。”

他正經補充:“因為,這是實話。”

楚夢氣結。

一個點腳,揮拳襲向寧遠。

寧遠連忙躍身。

“回去咯。”

心中賭氣全然消散。

再等等吧。

等他再闖入的多一些。

寧遠一面禦風而起,一面沖楚夢扯個鬼臉。

“休想逃!”

楚夢氣還未消,抽出鴛鴦鉞淩空追去。

幽月漸漸隱於雲朵,天空飄起片片雪花。

一青一紅兩個追逐的身影,漸漸在靜謐夜空中化為兩個星點。

-----

翌日,告別沈家,一行人繼續向北。

不多久,便到達了空魂谷。

“果然名不虛傳。”

到達後,顧笙率先發出感慨。

眾人甫一進谷,便立時隔絕了外面的寒冷。

谷內四季如春,各種花草綠植遍布偌大的庭園。

這種景象不禁令眾人感到新奇。

“這裏是空魂谷後庭。”

薛靈夙為眾人介紹道。

“主要用來培植各種花草,因此多數地方氣溫恒定適宜。”

“也有一些或極寒或高熱的培育地,都以藤棚隔開了。”

薛靈夙左右一指,果然有一些被層層藤蔓覆蓋起來的拱棚。

“二師兄。”

“二公子。”

眾人跟隨薛靈夙一路向前,不斷有弟子和女娘向薛靈夙行禮。

“你們怎麽也招了這麽多女弟子?”

看著形形色色年齡不一的女娘,顧笙疑惑發問。

“不,這些並非空魂谷弟子。”

薛靈夙解釋道。

“這些女娘是找來照看花草的,不修武功。”

“都是些流落江湖的可憐之人,空魂谷以這種方式收留她們。”

華焉聞此,點點頭。

“使貧賤易安,老弱有所,不愧為大派。”

華焉對此表示讚賞。

自從進得空魂谷,華焉就細細觀察留意周遭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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