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祺鳶絕筆

展開信紙，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映入眼簾，薄薄的三頁紙細聞還有淡淡的幽香，容與辨認出，那是去年自己新制的梅花香膏，送了些給泠嬪幾人，想來泠嬪一直用著。

是啊，泠嬪一直幾人中最捧場的，原先在府裏的時候有什麽稀奇玩意兒她都會討上一些，是從什麽開始變的，容與已經記不清了。

容與只看著信，久久不語。

泠嬪說，前半生在家族編織的美夢裏活得不知所謂，後半生又被仇恨蒙蔽雙眼，下輩子一定要做個讓人喜歡的娘子，她會熱忱得對待生活，相夫教子平淡一生。

她還說，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自己和慧妃，若是可以，下輩子一定加倍奉還。

滿篇信都是自嘲和歉意，只有在最後淺淺道了一句，希望容與記得她的名字，姓就不必了，記得“祺鳶”這個名字就好。

容與合上信，在燭芯上點燃，看著它慢慢燃燒成灰，最後棲居在了蘭花盆底，容與突然有種感覺，似乎泠嬪在這世上最後一點可以觸碰到的存在痕跡也沒有了。

也許幾十年後，自己閉眼的那一日，這世上也不會再有人記得陳氏祺鳶這個人了。

雲青珠三人都在室內，沒人開口說話，她們心中也不好過，哪怕早就看清了後宮的殘酷，可是真的當一個活生生的人突然消失的時候，還是會感慨。

“這信如何來的？”容與有些暗啞的嗓音在空曠的室內似乎有回聲，將三人的思緒拉回現實。

“奴婢前幾日去長樂宮看望小殿下，是姚姑姑給奴婢的。”木珠回答。

容與隨聖駕離京的這些天，木珠每日都會去一趟長樂宮看看宸瑞，就在前幾天，姚姑姑私下裏找到木珠，塞給了她這封信。

姚姑姑說等到聖駕回來便交給容與，木珠一開始只以為是他們小殿下的日常起居，收到妝奩箱子中就沒再去管。

而容與一行人回來就開始忙著給長信太後守靈，每日回到棲容宮已經很晚了，木珠一開始也沒顧的上這事兒，直到長信太後下葬才想起來。

原來那不是小殿下的起居日常，是泠嬪娘娘的絕筆信啊。

“那時泠嬪可還在？”

“還在。”

容與點點頭，讓木青和木珠下去，只留了木雲在內，熄滅了室內的蠟燭，才深深嘆了口氣。

她開始回想和泠嬪的兩次深交，竟是都有隱瞞。

原來泠嬪從一開始拜訪自己就開始布局了，自己那時竟是相信對方就是想尋求個庇護，還是天真了。

去年桃花宴時，泠嬪所謂的對不起自己，不是欺騙，是利用。

被陳家送入宮是真，入了長樂太後陣營是真，要了蕙惜的命是真，毀了宸鏈的生路是真，敗了青陽皇後的身子也是真，最開始攛掇青陽皇後過繼宸玥也是真。

原來如此，哪是什麽青陽皇後的突發奇想，是最開始自己就進了泠嬪和長樂太後的局，按著她們的想法一步步走到現在，成了最重要的一步棋。

泠嬪不知是不是愧疚，做了很多長樂太後沒有吩咐的事兒，最後甚至用自己那條命除了對自己不滿的長信太後。

不，不止如此，泠嬪還做了很多事兒，多到容與不敢想象。

“木雲，泠嬪她......”

“主兒，陳氏她不是為您，她是為了她自己。”木雲哪能不懂容與此刻的糾結，她是三個木中唯一一個看過泠嬪絕筆的人，自然知道上面的內容對容與的影響有多大。

“陳氏她算計長信太後只是給自己自戕找一個借口，一個光明正大弄死陳家的借口，不是為了您。”

旁觀者清，木雲清楚地知道泠嬪有多恨陳家，又有多恨青陽家，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從自己出發，或許的確因為朝夕相處和容與之間有了真感情，但更多的依舊是為了自己。

青陽皇後死後，泠嬪的眼睛就轉向了陳家，只是陳家遠在江南，泠嬪再神通廣大也是沒辦法的，這時候只能借元玨帝的手了。

陳家無在京做官之人，或者說連個九品官都找不出來，泠嬪只能用自己的命讓元玨帝將眼光看向江南陳家了。

或許這個計劃幾年前就已經開始實施，泠嬪僅有的良心用在了疏遠容與幾人身上，至少明面上脫離了棲容宮陣營，清算的時候元玨帝就不會將目光看向棲容宮。

這是恩情嗎？在泠嬪看來，怎麽不算呢？

泠嬪甚至還對慧妃使了手段，讓慧妃沒了生子的機會，泠嬪覺得這也算是恩情。

即使是，在木雲看來也比不過奪了宸玥的仇，算計就是算計了，不是多少“恩情”可以彌補得了的，更何況是自作主張帶有目的“恩情”。

報了自己的仇，又在容與這兒得了個終生忘不掉的念想，實在是高，這後宮啊，沒人玩得過泠嬪。

“丁是丁卯是卯，我不會因為人死了就忘記她做過的一切，無論好壞。”黑暗中容與握住木雲的手，緩緩開口。

容與承認自己是有些傷心的，這是人之常情，畢竟是付出過真感情的人。

可她到底不是孩童了，幾十年的人生閱歷已經讓容與的心腸變得冷硬，她能很快抽離對泠嬪的感情，冷靜分析一切蛛絲馬跡。

只是有一點，容與想不通，宮妃自戕禍及九族，可偏偏懸梁前泠嬪留下了血書，硬生生將九族變成了三族。

那麽恨陳家的泠嬪，為什麽要留那一張血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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