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塵埃落定，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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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塵埃落定，新的征程
而與此同時，秋月鎮的一處小院。
羅慎挎著大刀巡了一上午街，剛回到小院，正準備清洗清洗身上，再吃點剛剛拎回的飯食，就回屋睡個午覺呢。
不想，盆裏清水剛打好，大門就被啷啷敲響。
“羅哥，開門，有美人找！”
敲門的是中午在衙門值班的陳青，一身陳舊捕快服，虎背熊腰，嗓門賊大；
“快點啊羅哥，再磨蹭人都跑了……”
站他旁邊的宋婉清嘴角抽搐，一言難盡的瞅了他眼，然後……默默的後退兩步，再退兩步。
救命！好丟人。
萬幸羅慎沒磨蹭太久，在面前人大著嗓門喊兩聲後，木門便被從裏面打開，然後，宋婉清便與裏面那位剛分開幾天的人對上了眼。
宋婉清；“……”她緩緩扯了抹僵硬的笑，客氣有禮；
“羅大哥，又見面了。”
羅慎；“……”
一旁大嗓門的陳青瞪大了眼，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悶雷般的嗓門又響起來；
“我的乖乖，你們認識啊？”
“羅哥你牛啊！什麽時候認識的這麽標致小娘子？這可比二牛媳婦俊多了……”
“陳青——”羅慎瞪他；
“衙門離不開人，你趕緊回去吧。”
他攆的明顯，但無奈陳青是個楞頭青，看不懂臉色不說，他甚至還往前一步，大大咧咧的想進門；
“沒事沒事，王江還在那兒，不急著回去，我還想進屋歇歇……”
“你該回了！”羅慎冷著臉，目光都危險了。
陳青；“……”
他迷茫的撓撓頭，依舊不理解對方為什麽攆他，但瞧瞧對方面色，平時挨揍的記憶浮上心頭……他一激靈，難得有了點腦子；
“是，是哈，我好像是該回去了，是該了。”
看著那虎背熊腰的背影遠去，羅慎的眼神才轉回來，也沒讓她進院，一挑眉，眼神詢問。
有事？
宋婉清趕忙清咳兩聲，微紅著臉開口；
“那啥，有點事兒……”
茶樓裏
羅慎穿著新換的家常服懶懶散散靠在椅子上，睫毛低垂，像是在聽對面的宋婉清講話，又有點像在發呆。
宋婉清有些不確定，所以在長篇大論中停頓了下，然後下一瞬，便見對方擡起眼簾瞧她……
嗯，確定了，不是在發呆。
宋婉清加快速度繼續講，然後才總結般的向對方提出要求；
“……我想著，您能不能幫忙挪下戶籍？就是不能挪，放松一下條件也行，當然，我不是這裏頭的人，也不懂裏頭門道，如果羅大哥覺得為難，那也就當我沒說……”
對面男子掀開眼皮，倒是沒先回答她，而是另問了個問題；
“女戶……不是走娘家？”
宋婉清；“……”呔，她把這事兒給忘了。
撓撓頭，她臉有些紅。
“那什麽……行走在外，身份都是自個給的不是，就隨口胡謅……嘿嘿。”
羅慎也笑，皮笑肉不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
“嘿嘿。”
宋婉清；“……”她幹巴巴扯著笑，端著茶壺給兩人續了杯茶，真誠道歉；
“抱歉，我的錯，我不該騙您，我應該實話實說，我——”
她雙手舉起茶杯，一臉莊重；
“今日我以茶代酒，敬羅大哥一杯，還望羅大哥大人不計小人過，莫跟我這個婦道人家見識。”
說罷，她一飲而盡，那般平平凡凡的一杯茶，楞被她喝出了二鍋頭的兇猛架勢來。
羅慎表情有些沒繃住，唇角逸出一抹笑。
這下好了，臉擺不了了，威懾沒有了，話頭成功跳過去，進入下一題了。
羅慎對她的求助沒有打保票，而是在沈默了一會兒後，才語音緩緩，有些吊兒郎當；
“給我兩天時間，我試試。”
宋婉清立時眉開眼笑，又趕緊將茶往對方手邊推了推，一臉感激；
“那我就先謝過羅大哥了，羅大哥喝茶，喝茶。”
羅慎順勢捏起水杯，又睨了她一眼；
“還沒辦成呢，謝什麽？”
宋婉清的眼睛依舊彎彎，頰邊笑渦明顯。
“不管辦沒辦成，該謝也得謝不是，您剛工作一上午，肯定很累，來來來，多吃些糕點……”
“……”
請求人幫忙後，接下來便是難熬的等待了。
一刻鐘，兩刻鐘，一時辰，兩時辰……
宋雲秀焦躁的在屋裏踱來踱去，幾乎吃不下飯。
宋婉清本想強制她吃些，可看著小姑娘蒼白的臉，她那一句呵斥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小姑娘已經夠難的了。
碰到這樣的父母，若對方像原主和宋二妹那樣，恐怕不會這麽痛苦，因為浸進骨子裏的懦弱聽話，所以她哭過之後便會接受現實。
在這種家庭裏，最痛苦的就是宋雲秀這種。
她有抗爭的心，有叛逆的野，她清楚知道父母不在乎她，清楚知道父母想將她推進火坑，她拼了命的想反抗，可又偏偏沒那個能力……
多痛苦啊，清醒著被最親的人拉進泥潭。
唉！
宋婉清放下吃菜的筷子，大腦裏的主意越發清晰。
其實，除了遷移戶籍躲避宋家人外，她腦海裏還有一個法子。
那就是雇一個本地男人，給其與這樁親事差不多的聘禮錢財，讓他去宋家提親，將宋小妹以娶親的方式迎走，在這個時代，夫君的權利和父親差不多，只要兩人成了親，男人再立張契，將宋小妹賣給宋婉清……如此一來，也可以與宋家劃清界限。
這種法子，甚至比遷移戶籍躲避，更一勞永逸些。
可——
風險太大了。
誰能保證隨便雇的本地男人，在見過她們給的百兩聘金後，不會臨時毀約，然後捏著宋雲秀後續要錢？
財帛動人心，宋婉清不敢賭。
更且的是，宋雲秀是個十四歲未婚小姑娘，年輕稚嫩，未來無限，除非被逼到絕境，否則宋婉清還真不想讓對方背個二婚名頭。
這個世道的姑娘名聲太重要了，未婚和二婚，在那些媒婆嘴裏，能合上的姻緣簡直一天一地。
宋雲秀不是21世紀的獨立女性，她就是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姑娘，她後面要成婚，要嫁人，要生兒育女，要維護名聲……
綜上面兩點，所以，哪怕宋婉清一早就想到了這個法子，她卻也沒有說出來。
而如今，看著宋雲秀走來走去，絕望無助的眼，宋婉清握緊了拳頭，並在心裏暗暗下定了決心。
如果羅慎那邊不行的話，那哪怕她想的法子再危險，弊端再大，她也只能嘗試一下了。
她終究是不能眼睜睜看著宋小妹被拉入泥潭的。
其實按理說，宋小妹是原主的妹妹，和她宋婉清是沒什麽情分的，就是托了借身體的福，她宋婉清在能幫的地方順手幫一把，或者是輕輕松松給些錢財，這樣的行為，也都算是全了親情。
她為何要為了對方這麽麻煩？既欠人情，又費銀錢，到最後還有可能將自己置於危險……
一大堆的麻煩事。
想到此處，宋婉清的眼神變得惆然，又擡頭瞧了宋小妹一眼。
或許，是因為她真的很喜歡宋小妹這樣的姑娘吧。
膽大包天，敢在那樣的家庭環境裏，用瘦小的身軀保護兩位姐姐，她宋婉清不僅喜歡，還很佩服。
曾經的宋婉清也出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裏，她上面也有姐姐，姐姐比她大五歲，比她聰明比她精，遇到爸媽發洩壓力打孩子時，她總是很有眼色的躲飛快，然後順勢還能將懵懵懂懂的宋婉清推出去。
宋婉清的童年基本就是這樣度過的，摔摔打打，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從來沒有好全過。
而精明的姐姐總在旁邊捂著嘴嘲笑她。
說她蠢，罵她笨，有時還仗著身高偷偷掐她，學著父母拿打她來發洩壓力。
後面長大後，宋婉清拼了命的去學習，父母不買資料，她就蹭，不交學費，她就賺，整個人忙得連軲轉，最後終於考上了個不錯大學，奔了個不錯前程。
然後，中途退學早早成婚的姐姐，突然變得和藹可親，未語三分笑，句句是誇耀。
只可惜，宋婉清早就不稀罕了。
她自己現實裏的姐妹親情淡薄，可沒想來到這裏，卻親眼見證了一個夢中情妹。
她真的很喜歡宋小妹，真的。
朝升朝落，第二日很快到來。
宋小妹顯然比第一天還要焦躁，這次她不轉圈了，也不走路了，而是直板板坐在凳子上，那雙黑黝黝的眼珠直盯房門，望眼欲穿。
她從早上開始坐，半點屁股不挪窩，然後一坐就是仨時辰，等到下午兩點多時，客棧房門終於被從外面敲響。
不誇張，在客棧房門響起的那一刻，宋婉清親眼見到宋雲秀從座位上跳起，然後一陣風般的要跑去開門，只是臨到門口，她的動作才頓了下，然後緩緩轉頭看向宋婉清，似乎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宋婉清這會兒哪會說啥，自是趕緊讓她開門，一刻都別耽誤。
門外確實是羅慎，此時他一身黑衣，面無表情，聽見門響擡頭望，冷漠面孔讓宋婉清心驚肉跳。
“怎……怎麽樣？”她提著心開口，簡直不敢看旁邊宋小妹的表情。
對面男人的視線越過宋小妹，又陰沈沈的盯了她幾秒，直將宋婉清的心臟提的靠近嗓子眼，然後——
“成了。”
輕飄飄的兩個字，宋婉清懵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然後便驚喜的嗓音都失了調；
“成了？真成了？！”
眼睜睜看著男人點頭，宋婉清的眼珠一瞬瞪大，更多自願加摳摳君羊，四而兒貳五九幺伺七然後歡喜的緊緊抱住身旁僵著身子的小姑娘，樂的原地蹦噠。
“成了！成了！小妹咱們成了！咱們能不待在這破地兒了，咱們能……”
“但是——”男人清亮的嗓音響聲，又是簡簡單單兩個字，便又成功提起兩人已經重重落下的心臟。
兩姐妹停下蹦跶，齊刷刷扭臉。
羅慎的語調慢悠悠的；
“一年遷十戶這個政令，是朝庭下達的，我沒法子改變，我能做的，就是鉆下漏洞，拉下關系，讓你們餘出來的戶籍能夠運作範圍更廣些……”
宋婉清眨眼，迷茫反問；
“所以——”
“所以你們的戶籍還是不能天南海北的遷，只是可以選擇的地方更廣了些，你們可以挪到同省的鄴城，或是周圍的豐城和玟州……”
“……”
講真，不算糟糕。
相比於剛開始只能遷往就近城鎮的政策來講，羅慎此時提出的問題，那簡直不算問題。
畢竟桃花鎮離主城幾百公裏呢，在這個沒有高鐵火車的年代，大部分的人一輩子都不會有去往主城的機會……
換而言之，被逮住的幾率很小。
宋婉清對這個結果接受良好，但令她不爽的是——
羅慎這人剛剛是故意的吧？
故意先說好的，刺激她們，然後再往下壓截，想看她們露出失望表情？
嘖，惡劣的男人本性。
宋婉清輕輕在心裏嘖了下，然明面上，卻還是沒註意這點似的，感激涕零；
“這已經很好了！很好了！羅大哥，真是謝謝您，謝謝您，以後羅大哥要有用得到我的地兒，您盡管喊，我肯定沒二話——”
宋小妹不認識羅慎，便跟著宋婉清一塊喊，也是滿目感激，甚至還深深鞠了躬；
“真是太謝謝了羅大哥，謝謝謝謝——”
本來憋著壞，想看宋婉清大失所望場景的羅慎；“……”
行吧，是他卑鄙了。
囧。
……
有了羅慎這個捕快幫忙，接下來的流程走的很快。
第二日中午，手捧官府蓋章契書的宋婉清已經能夠啟程，前往遠方的主城市了。
她有四個城市的選擇地，離桃花鎮的距離都差不多，羅慎給她爭取到了一個月的選擇時間。
一個月內，她可以走走逛逛，在每個城市都考察考察，然後再選擇在哪落戶，遷移戶籍。
不得不說，羅慎這人，除了有些惡趣味，正事上，還真挺靠譜。
宋婉清暗自讚嘆，然後在車輪咕嚕咕嚕聲中，掀開手邊車簾，最後再瞧眼桃花鎮的集市。
依舊是來時看到的景象，只心情已輕松了許多。
她唇角噙著笑，看著所居客棧漸漸遠去，正待放下窗簾，眼尾卻突然瞅見一抹身影直撲這邊，然後便是前方車夫的緊急勒馬，大聲呵斥；
“什麽人！還要不要命了……”
被猛晃一下的宋婉清護著孩子，和旁邊宋小妹對視一眼，都有些驚疑，然而下一刻，外面磕磕巴巴的細弱聲響起，立時令宋雲秀瞪大了眼睛。
“我，我找車上的人，我是她們姐妹，我，我……”
宋雲秀猛的甩開車簾，一臉驚喜；
“二姐，你怎麽來了？”
宋婉清；“……”
翻翻記憶，宋婉清腦海裏最終翻出了一張寡淡的臉。
宋家三姐妹裏，若說宋老大懦弱無為，宋小妹潑辣叛逆，那宋老二，便就是純純粹粹的透明人。
她比老大還懦弱，還要更逆來順受。
原主記憶裏對小妹的印象很多，但對這個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後的小尾巴二妹，那就真的沒什麽記憶點。
她只記得，自己這個二妹喜歡哭，受委屈了哭，被打了哭，被罵了哭，活幹不完哭，活幹完了還是哭……
原主每天都在柔聲細語的哄她，一天一天又一天，不厭其煩而又乏陳可數。
太平凡，太懦弱，以至於宋婉清除了拿到人牙子給的資料時記起了她，剩下的時間，那完全忘了個幹幹凈凈。
……真是罪過。
宋婉清面色愧疚，然後也湊到了門前，往下去望。
然，只一眼，她便皺緊了眉頭。
馬車外的姑娘，和宋婉清腦海裏的模樣有些相似，但估估年齡，對方不是應該才十七歲嗎？
這怎麽……好滄桑。
一身粗衣，瘦弱蒼白，一頭緊挽起來的長發如枯草般幹燥，雜亂的眉，暗淡的眼，發白的唇……
這模樣，哪裏像十七歲，恐怕說是二十七都有人信。
宋婉清的眉頭皺緊了，然後向外掃了一眼，快速開口；
“二妹，此處集市不是說話地方，你先上來，咱們先尋個茶室……”
話沒說完，宋二妹急急插話，嗓音是破天荒的高亢；
“不行，不能停下！”
她也不上來，只扒在門邊，睜著那雙不算大的眼睛直盯宋婉清，目光裏閃過淚光，但更多的是濃濃焦急。
“姐，咱爹咱娘咱爺咱奶，都已經知道了你的事，也不知從何處打聽的，反正他們知道你今天要走，已經都堵在鎮門口等著了，你們現在要是去東門，那就是自投羅網，肯定會撞上他們……”
宋婉清悚然一驚，回頭與宋小妹對視一眼，眉眼立馬嚴肅起來；
“他們在東門，那我們還能往哪兒走？”
仔細掰扯，她其實是不怕那些人的，畢竟她已經有了女戶，是自己單獨的戶主了，被那家人找上，除了麻煩些，惡心些，其它的也造成不了實質性傷害。
可無奈，她車上還有宋小妹啊！
她宋婉清是姐姐，宋父宋母才是父母，真要被發現，兩方掰扯起來，宋婉清壓根沒可能帶走宋雲秀，一點可能都沒有。
所以，得躲著，一定得躲著。
宋二妹也很急，手舞足蹈的給她指了另一條路。
“姐你讓車夫掉頭，從西面走，西面那條路是最近幾年開出來的，小妹知道，你們就從那兒走，那裏雖然偏了點，窄了點，但過馬車是夠了，爹娘暫時還沒想起那條路，你們趕緊走——”
宋小妹眼裏噙著淚，急急抓住二姐的手，語帶哭腔；
“二姐，二姐你給我們說了這個消息，你回去後可怎麽辦啊？你會不會又挨打……”
“不會的。”宋二妹在笑，她緊緊抓住小妹伸過來的手，眼淚卻不知不覺流淌了滿臉；
“我是偷偷聽他們商量的，他們沒看到我，他們不知道。”
顫抖著吸了吸鼻子，宋二妹擡手，輕輕幫宋小妹擦了擦眼淚，沒管自己的淚眼滂沱。
“小妹，小妹你年齡小，等去了外面，一定要好好聽大姐的話，別像家裏這麽莽撞，一定要好好聽話……”
宋小妹緊緊攥住姐姐的手，淚如雨下，突然帶著哭音叫喊；
“二姐，二姐，你也跟我們一起走吧二姐，咱一起走，爹娘不會找到我們的……”
宋二妹一楞，被淚珠清洗過的眸子閃了一下，但隨即，便是面帶無奈的輕笑；
“小丫頭，說什麽傻話呢，我都嫁人了，娘家夫家都在這裏，我能去哪？真是個傻丫頭！”
宋小妹哭著搖頭，不依不饒；
“反正你過得也不舒服，咱們一塊去大城市，咱們重新開始……”
宋婉清在旁邊看得清楚。
她看出了宋二妹的一瞬意動，也看出了她不敢改變情況的恐懼卑微。
這樣的人，前半生被茶毒的太厲害，哪怕日子過得再苦，骨子裏也帶著對未知事件的恐懼感。
她怯懦，迂腐，墨守成規。
她壓根就不會被宋小妹說動。
宋婉清看得清楚，所以也不打算讓宋小妹再浪費時間。
她幹脆利落的回頭扒包袱，然後將錢袋的碎銀都倒出，只剩兩錠最大的十兩在裏面，然後以強勢不容拒絕的姿態使勁塞到宋二妹袖裏，壓低聲音開口；
“這是二十兩銀子，你好好收著，別讓人發現。”
宋二妹瞪大眼睛，劇烈掙紮，不願意收；
“姐，姐你收回去，我不要，你們在外面啥都要錢，給我幹什麽？快收回去——”
宋婉清哪管她的掙紮，直接給她塞到最裏面，冷著臉呵斥；
“別胡鬧了！我既給你，你就收著，哪那麽多事兒！”
說罷，她又伸手扯過對方衣襟，以嘴唇湊到耳邊的角度輕聲道；
“二妹，我知道你不會跟我們走，但你記住，我永遠是你姐，若你以後碰上什麽困難，一定要去找我，我現在還沒決定好住哪個城市，但等落戶好，我會在一個月後往春記米糧鋪裏發封信，告知你地址，你一定要牢牢記住，看完就把信燒了，以後有事就去找我……”
“……”
馬蹄噠噠，車輪軲轆，馬夫重新調轉方向，直奔西門而去，宋二妹那滿臉淚痕的瘦弱身影，在越來越遠的距離下，逐漸變成虛影，黑點，然後慢慢消失不見。
而宋婉清回頭，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宋小妹，嘆了一口氣，惆悵的安慰；
“好了，別哭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也並不是咱們走的路便是對的。”
“咱們先將自己安頓好，至於二妹……看緣分吧，有緣，那定會相見的……”
馬車悠悠噠噠，越過人群，路過攤販，再經過一段顛簸狹窄的小路後，終於踏上官道，駛入正途。
迎著烈日，馬蹄飛揚，新的征程，己經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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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與此同時，秋月鎮的一處小院。
羅慎挎著大刀巡了一上午街，剛回到小院，正準備清洗清洗身上，再吃點剛剛拎回的飯食，就回屋睡個午覺呢。
不想，盆裏清水剛打好，大門就被啷啷敲響。
“羅哥，開門，有美人找！”
敲門的是中午在衙門值班的陳青，一身陳舊捕快服，虎背熊腰，嗓門賊大；
“快點啊羅哥，再磨蹭人都跑了……”
站他旁邊的宋婉清嘴角抽搐，一言難盡的瞅了他眼，然後……默默的後退兩步，再退兩步。
救命！好丟人。
萬幸羅慎沒磨蹭太久，在面前人大著嗓門喊兩聲後，木門便被從裏面打開，然後，宋婉清便與裏面那位剛分開幾天的人對上了眼。
宋婉清；“……”她緩緩扯了抹僵硬的笑，客氣有禮；
“羅大哥，又見面了。”
羅慎；“……”
一旁大嗓門的陳青瞪大了眼，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悶雷般的嗓門又響起來；
“我的乖乖，你們認識啊？”
“羅哥你牛啊！什麽時候認識的這麽標致小娘子？這可比二牛媳婦俊多了……”
“陳青——”羅慎瞪他；
“衙門離不開人，你趕緊回去吧。”
他攆的明顯，但無奈陳青是個楞頭青，看不懂臉色不說，他甚至還往前一步，大大咧咧的想進門；
“沒事沒事，王江還在那兒，不急著回去，我還想進屋歇歇……”
“你該回了！”羅慎冷著臉，目光都危險了。
陳青；“……”
他迷茫的撓撓頭，依舊不理解對方為什麽攆他，但瞧瞧對方面色，平時挨揍的記憶浮上心頭……他一激靈，難得有了點腦子；
“是，是哈，我好像是該回去了，是該了。”
看著那虎背熊腰的背影遠去，羅慎的眼神才轉回來，也沒讓她進院，一挑眉，眼神詢問。
有事？
宋婉清趕忙清咳兩聲，微紅著臉開口；
“那啥，有點事兒……”
茶樓裏
羅慎穿著新換的家常服懶懶散散靠在椅子上，睫毛低垂，像是在聽對面的宋婉清講話，又有點像在發呆。
宋婉清有些不確定，所以在長篇大論中停頓了下，然後下一瞬，便見對方擡起眼簾瞧她……
嗯，確定了，不是在發呆。
宋婉清加快速度繼續講，然後才總結般的向對方提出要求；
“……我想著，您能不能幫忙挪下戶籍？就是不能挪，放松一下條件也行，當然，我不是這裏頭的人，也不懂裏頭門道，如果羅大哥覺得為難，那也就當我沒說……”
對面男子掀開眼皮，倒是沒先回答她，而是另問了個問題；
“女戶……不是走娘家？”
宋婉清；“……”呔，她把這事兒給忘了。
撓撓頭，她臉有些紅。
“那什麽……行走在外，身份都是自個給的不是，就隨口胡謅……嘿嘿。”
羅慎也笑，皮笑肉不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
“嘿嘿。”
宋婉清；“……”她幹巴巴扯著笑，端著茶壺給兩人續了杯茶，真誠道歉；
“抱歉，我的錯，我不該騙您，我應該實話實說，我——”
她雙手舉起茶杯，一臉莊重；
“今日我以茶代酒，敬羅大哥一杯，還望羅大哥大人不計小人過，莫跟我這個婦道人家見識。”
說罷，她一飲而盡，那般平平凡凡的一杯茶，楞被她喝出了二鍋頭的兇猛架勢來。
羅慎表情有些沒繃住，唇角逸出一抹笑。
這下好了，臉擺不了了，威懾沒有了，話頭成功跳過去，進入下一題了。
羅慎對她的求助沒有打保票，而是在沈默了一會兒後，才語音緩緩，有些吊兒郎當；
“給我兩天時間，我試試。”
宋婉清立時眉開眼笑，又趕緊將茶往對方手邊推了推，一臉感激；
“那我就先謝過羅大哥了，羅大哥喝茶，喝茶。”
羅慎順勢捏起水杯，又睨了她一眼；
“還沒辦成呢，謝什麽？”
宋婉清的眼睛依舊彎彎，頰邊笑渦明顯。
“不管辦沒辦成，該謝也得謝不是，您剛工作一上午，肯定很累，來來來，多吃些糕點……”
“……”
請求人幫忙後，接下來便是難熬的等待了。
一刻鐘，兩刻鐘，一時辰，兩時辰……
宋雲秀焦躁的在屋裏踱來踱去，幾乎吃不下飯。
宋婉清本想強制她吃些，可看著小姑娘蒼白的臉，她那一句呵斥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小姑娘已經夠難的了。
碰到這樣的父母，若對方像原主和宋二妹那樣，恐怕不會這麽痛苦，因為浸進骨子裏的懦弱聽話，所以她哭過之後便會接受現實。
在這種家庭裏，最痛苦的就是宋雲秀這種。
她有抗爭的心，有叛逆的野，她清楚知道父母不在乎她，清楚知道父母想將她推進火坑，她拼了命的想反抗，可又偏偏沒那個能力……
多痛苦啊，清醒著被最親的人拉進泥潭。
唉！
宋婉清放下吃菜的筷子，大腦裏的主意越發清晰。
其實，除了遷移戶籍躲避宋家人外，她腦海裏還有一個法子。
那就是雇一個本地男人，給其與這樁親事差不多的聘禮錢財，讓他去宋家提親，將宋小妹以娶親的方式迎走，在這個時代，夫君的權利和父親差不多，只要兩人成了親，男人再立張契，將宋小妹賣給宋婉清……如此一來，也可以與宋家劃清界限。
這種法子，甚至比遷移戶籍躲避，更一勞永逸些。
可——
風險太大了。
誰能保證隨便雇的本地男人，在見過她們給的百兩聘金後，不會臨時毀約，然後捏著宋雲秀後續要錢？
財帛動人心，宋婉清不敢賭。
更且的是，宋雲秀是個十四歲未婚小姑娘，年輕稚嫩，未來無限，除非被逼到絕境，否則宋婉清還真不想讓對方背個二婚名頭。
這個世道的姑娘名聲太重要了，未婚和二婚，在那些媒婆嘴裏，能合上的姻緣簡直一天一地。
宋雲秀不是21世紀的獨立女性，她就是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姑娘，她後面要成婚，要嫁人，要生兒育女，要維護名聲……
綜上面兩點，所以，哪怕宋婉清一早就想到了這個法子，她卻也沒有說出來。
而如今，看著宋雲秀走來走去，絕望無助的眼，宋婉清握緊了拳頭，並在心裏暗暗下定了決心。
如果羅慎那邊不行的話，那哪怕她想的法子再危險，弊端再大，她也只能嘗試一下了。
她終究是不能眼睜睜看著宋小妹被拉入泥潭的。
其實按理說，宋小妹是原主的妹妹，和她宋婉清是沒什麽情分的，就是托了借身體的福，她宋婉清在能幫的地方順手幫一把，或者是輕輕松松給些錢財，這樣的行為，也都算是全了親情。
她為何要為了對方這麽麻煩？既欠人情，又費銀錢，到最後還有可能將自己置於危險……
一大堆的麻煩事。
想到此處，宋婉清的眼神變得惆然，又擡頭瞧了宋小妹一眼。
或許，是因為她真的很喜歡宋小妹這樣的姑娘吧。
膽大包天，敢在那樣的家庭環境裏，用瘦小的身軀保護兩位姐姐，她宋婉清不僅喜歡，還很佩服。
曾經的宋婉清也出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裏，她上面也有姐姐，姐姐比她大五歲，比她聰明比她精，遇到爸媽發洩壓力打孩子時，她總是很有眼色的躲飛快，然後順勢還能將懵懵懂懂的宋婉清推出去。
宋婉清的童年基本就是這樣度過的，摔摔打打，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從來沒有好全過。
而精明的姐姐總在旁邊捂著嘴嘲笑她。
說她蠢，罵她笨，有時還仗著身高偷偷掐她，學著父母拿打她來發洩壓力。
後面長大後，宋婉清拼了命的去學習，父母不買資料，她就蹭，不交學費，她就賺，整個人忙得連軲轉，最後終於考上了個不錯大學，奔了個不錯前程。
然後，中途退學早早成婚的姐姐，突然變得和藹可親，未語三分笑，句句是誇耀。
只可惜，宋婉清早就不稀罕了。
她自己現實裏的姐妹親情淡薄，可沒想來到這裏，卻親眼見證了一個夢中情妹。
她真的很喜歡宋小妹，真的。
朝升朝落，第二日很快到來。
宋小妹顯然比第一天還要焦躁，這次她不轉圈了，也不走路了，而是直板板坐在凳子上，那雙黑黝黝的眼珠直盯房門，望眼欲穿。
她從早上開始坐，半點屁股不挪窩，然後一坐就是仨時辰，等到下午兩點多時，客棧房門終於被從外面敲響。
不誇張，在客棧房門響起的那一刻，宋婉清親眼見到宋雲秀從座位上跳起，然後一陣風般的要跑去開門，只是臨到門口，她的動作才頓了下，然後緩緩轉頭看向宋婉清，似乎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宋婉清這會兒哪會說啥，自是趕緊讓她開門，一刻都別耽誤。
門外確實是羅慎，此時他一身黑衣，面無表情，聽見門響擡頭望，冷漠面孔讓宋婉清心驚肉跳。
“怎……怎麽樣？”她提著心開口，簡直不敢看旁邊宋小妹的表情。
對面男人的視線越過宋小妹，又陰沈沈的盯了她幾秒，直將宋婉清的心臟提的靠近嗓子眼，然後——
“成了。”
輕飄飄的兩個字，宋婉清懵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然後便驚喜的嗓音都失了調；
“成了？真成了？！”
眼睜睜看著男人點頭，宋婉清的眼珠一瞬瞪大，更多自願加摳摳君羊，四而兒貳五九幺伺七然後歡喜的緊緊抱住身旁僵著身子的小姑娘，樂的原地蹦噠。
“成了！成了！小妹咱們成了！咱們能不待在這破地兒了，咱們能……”
“但是——”男人清亮的嗓音響聲，又是簡簡單單兩個字，便又成功提起兩人已經重重落下的心臟。
兩姐妹停下蹦跶，齊刷刷扭臉。
羅慎的語調慢悠悠的；
“一年遷十戶這個政令，是朝庭下達的，我沒法子改變，我能做的，就是鉆下漏洞，拉下關系，讓你們餘出來的戶籍能夠運作範圍更廣些……”
宋婉清眨眼，迷茫反問；
“所以——”
“所以你們的戶籍還是不能天南海北的遷，只是可以選擇的地方更廣了些，你們可以挪到同省的鄴城，或是周圍的豐城和玟州……”
“……”
講真，不算糟糕。
相比於剛開始只能遷往就近城鎮的政策來講，羅慎此時提出的問題，那簡直不算問題。
畢竟桃花鎮離主城幾百公裏呢，在這個沒有高鐵火車的年代，大部分的人一輩子都不會有去往主城的機會……
換而言之，被逮住的幾率很小。
宋婉清對這個結果接受良好，但令她不爽的是——
羅慎這人剛剛是故意的吧？
故意先說好的，刺激她們，然後再往下壓截，想看她們露出失望表情？
嘖，惡劣的男人本性。
宋婉清輕輕在心裏嘖了下，然明面上，卻還是沒註意這點似的，感激涕零；
“這已經很好了！很好了！羅大哥，真是謝謝您，謝謝您，以後羅大哥要有用得到我的地兒，您盡管喊，我肯定沒二話——”
宋小妹不認識羅慎，便跟著宋婉清一塊喊，也是滿目感激，甚至還深深鞠了躬；
“真是太謝謝了羅大哥，謝謝謝謝——”
本來憋著壞，想看宋婉清大失所望場景的羅慎；“……”
行吧，是他卑鄙了。
囧。
……
有了羅慎這個捕快幫忙，接下來的流程走的很快。
第二日中午，手捧官府蓋章契書的宋婉清已經能夠啟程，前往遠方的主城市了。
她有四個城市的選擇地，離桃花鎮的距離都差不多，羅慎給她爭取到了一個月的選擇時間。
一個月內，她可以走走逛逛，在每個城市都考察考察，然後再選擇在哪落戶，遷移戶籍。
不得不說，羅慎這人，除了有些惡趣味，正事上，還真挺靠譜。
宋婉清暗自讚嘆，然後在車輪咕嚕咕嚕聲中，掀開手邊車簾，最後再瞧眼桃花鎮的集市。
依舊是來時看到的景象，只心情已輕松了許多。
她唇角噙著笑，看著所居客棧漸漸遠去，正待放下窗簾，眼尾卻突然瞅見一抹身影直撲這邊，然後便是前方車夫的緊急勒馬，大聲呵斥；
“什麽人！還要不要命了……”
被猛晃一下的宋婉清護著孩子，和旁邊宋小妹對視一眼，都有些驚疑，然而下一刻，外面磕磕巴巴的細弱聲響起，立時令宋雲秀瞪大了眼睛。
“我，我找車上的人，我是她們姐妹，我，我……”
宋雲秀猛的甩開車簾，一臉驚喜；
“二姐，你怎麽來了？”
宋婉清；“……”
翻翻記憶，宋婉清腦海裏最終翻出了一張寡淡的臉。
宋家三姐妹裏，若說宋老大懦弱無為，宋小妹潑辣叛逆，那宋老二，便就是純純粹粹的透明人。
她比老大還懦弱，還要更逆來順受。
原主記憶裏對小妹的印象很多，但對這個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後的小尾巴二妹，那就真的沒什麽記憶點。
她只記得，自己這個二妹喜歡哭，受委屈了哭，被打了哭，被罵了哭，活幹不完哭，活幹完了還是哭……
原主每天都在柔聲細語的哄她，一天一天又一天，不厭其煩而又乏陳可數。
太平凡，太懦弱，以至於宋婉清除了拿到人牙子給的資料時記起了她，剩下的時間，那完全忘了個幹幹凈凈。
……真是罪過。
宋婉清面色愧疚，然後也湊到了門前，往下去望。
然，只一眼，她便皺緊了眉頭。
馬車外的姑娘，和宋婉清腦海裏的模樣有些相似，但估估年齡，對方不是應該才十七歲嗎？
這怎麽……好滄桑。
一身粗衣，瘦弱蒼白，一頭緊挽起來的長發如枯草般幹燥，雜亂的眉，暗淡的眼，發白的唇……
這模樣，哪裏像十七歲，恐怕說是二十七都有人信。
宋婉清的眉頭皺緊了，然後向外掃了一眼，快速開口；
“二妹，此處集市不是說話地方，你先上來，咱們先尋個茶室……”
話沒說完，宋二妹急急插話，嗓音是破天荒的高亢；
“不行，不能停下！”
她也不上來，只扒在門邊，睜著那雙不算大的眼睛直盯宋婉清，目光裏閃過淚光，但更多的是濃濃焦急。
“姐，咱爹咱娘咱爺咱奶，都已經知道了你的事，也不知從何處打聽的，反正他們知道你今天要走，已經都堵在鎮門口等著了，你們現在要是去東門，那就是自投羅網，肯定會撞上他們……”
宋婉清悚然一驚，回頭與宋小妹對視一眼，眉眼立馬嚴肅起來；
“他們在東門，那我們還能往哪兒走？”
仔細掰扯，她其實是不怕那些人的，畢竟她已經有了女戶，是自己單獨的戶主了，被那家人找上，除了麻煩些，惡心些，其它的也造成不了實質性傷害。
可無奈，她車上還有宋小妹啊！
她宋婉清是姐姐，宋父宋母才是父母，真要被發現，兩方掰扯起來，宋婉清壓根沒可能帶走宋雲秀，一點可能都沒有。
所以，得躲著，一定得躲著。
宋二妹也很急，手舞足蹈的給她指了另一條路。
“姐你讓車夫掉頭，從西面走，西面那條路是最近幾年開出來的，小妹知道，你們就從那兒走，那裏雖然偏了點，窄了點，但過馬車是夠了，爹娘暫時還沒想起那條路，你們趕緊走——”
宋小妹眼裏噙著淚，急急抓住二姐的手，語帶哭腔；
“二姐，二姐你給我們說了這個消息，你回去後可怎麽辦啊？你會不會又挨打……”
“不會的。”宋二妹在笑，她緊緊抓住小妹伸過來的手，眼淚卻不知不覺流淌了滿臉；
“我是偷偷聽他們商量的，他們沒看到我，他們不知道。”
顫抖著吸了吸鼻子，宋二妹擡手，輕輕幫宋小妹擦了擦眼淚，沒管自己的淚眼滂沱。
“小妹，小妹你年齡小，等去了外面，一定要好好聽大姐的話，別像家裏這麽莽撞，一定要好好聽話……”
宋小妹緊緊攥住姐姐的手，淚如雨下，突然帶著哭音叫喊；
“二姐，二姐，你也跟我們一起走吧二姐，咱一起走，爹娘不會找到我們的……”
宋二妹一楞，被淚珠清洗過的眸子閃了一下，但隨即，便是面帶無奈的輕笑；
“小丫頭，說什麽傻話呢，我都嫁人了，娘家夫家都在這裏，我能去哪？真是個傻丫頭！”
宋小妹哭著搖頭，不依不饒；
“反正你過得也不舒服，咱們一塊去大城市，咱們重新開始……”
宋婉清在旁邊看得清楚。
她看出了宋二妹的一瞬意動，也看出了她不敢改變情況的恐懼卑微。
這樣的人，前半生被茶毒的太厲害，哪怕日子過得再苦，骨子裏也帶著對未知事件的恐懼感。
她怯懦，迂腐，墨守成規。
她壓根就不會被宋小妹說動。
宋婉清看得清楚，所以也不打算讓宋小妹再浪費時間。
她幹脆利落的回頭扒包袱，然後將錢袋的碎銀都倒出，只剩兩錠最大的十兩在裏面，然後以強勢不容拒絕的姿態使勁塞到宋二妹袖裏，壓低聲音開口；
“這是二十兩銀子，你好好收著，別讓人發現。”
宋二妹瞪大眼睛，劇烈掙紮，不願意收；
“姐，姐你收回去，我不要，你們在外面啥都要錢，給我幹什麽？快收回去——”
宋婉清哪管她的掙紮，直接給她塞到最裏面，冷著臉呵斥；
“別胡鬧了！我既給你，你就收著，哪那麽多事兒！”
說罷，她又伸手扯過對方衣襟，以嘴唇湊到耳邊的角度輕聲道；
“二妹，我知道你不會跟我們走，但你記住，我永遠是你姐，若你以後碰上什麽困難，一定要去找我，我現在還沒決定好住哪個城市，但等落戶好，我會在一個月後往春記米糧鋪裏發封信，告知你地址，你一定要牢牢記住，看完就把信燒了，以後有事就去找我……”
“……”
馬蹄噠噠，車輪軲轆，馬夫重新調轉方向，直奔西門而去，宋二妹那滿臉淚痕的瘦弱身影，在越來越遠的距離下，逐漸變成虛影，黑點，然後慢慢消失不見。
而宋婉清回頭，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宋小妹，嘆了一口氣，惆悵的安慰；
“好了，別哭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也並不是咱們走的路便是對的。”
“咱們先將自己安頓好，至於二妹……看緣分吧，有緣，那定會相見的……”
馬車悠悠噠噠，越過人群，路過攤販，再經過一段顛簸狹窄的小路後，終於踏上官道，駛入正途。
迎著烈日，馬蹄飛揚，新的征程，己經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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