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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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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從昭陽宮離開之後, 張晚霽準備去一個地方,天香和煙羅原本是打算護送她回坤寧宮的,看到主子往不同的方向去, 頓覺納罕, 煙羅問:“主子這是要去何處?皇後娘娘此前說過了, 您這一段時日少些走動為好。”

張晚霽道:“我要去一趟皇子府, 你們不必跟隨。”

煙羅聽出一絲端倪, 與天香相視一眼, 眸底盡是不可置信, 在當下的光景之中, 雙雙攔截住了她,煙羅急聲道:“主子,這樣不可, 二皇子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多番傷害過你, 你再去尋他, 顯然是有危險的。”

張晚霽低低地垂落鴉睫, 道:“天香跟著我罷,她身手較好些, 也能護著我。”

天香道:“殿下是不是有些事,要問詢二殿下?”

張晚霽點了點首, 薄唇輕輕抿成了一條細線。

有天香跟著,煙羅其實還是放心不下,就這般目送著主子一行人朝著二皇子府去了, 她憂思心切, 覺得這件事還是要通稟一下將軍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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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冬初春的雨勢,並不算大, 雨絲潤如酥,在細薄的空氣之中織成了一張薄薄的霧。

張晚霽剝開皚皚雪霧,就見到了一道修長的竹青色人影。

青年長立於橫門之下,近旁三兩流徙化作一番點綴,倒是襯出他鐘靈毓秀的氣質來。

不知是不是早已預知到她會來,張家澤竟是在此靜候多時了。

張晚霽微微凝眉,本是打算跨過戟門,但到底有些躑躅,她收回了步履,佇停在府門外,略行一禮,道:“皇兄,我有一些事想要問你,去長亭外敘話罷。”

進皇子府顯然不是明智之舉,容易招致是非,選一個公眾場合比較穩妥。

張家澤將女郎面容之上的思緒納入眼底,他淡淡地笑了笑,說一聲「好」。

天香駐留於長亭之外,眼睜睜地看著少女和青年,一前一後步入長亭之中,雨絲綿綿密密地敲打於瓦楞之上,聲如蠶食桑葉,石擊深潭,一聲一聲地敲入聽者的耳屏之中。

張晚霽道:“方才去了一趟昭陽宮,二姊說你昨夜去看過她,送了珍饈美饌,她的面容因此毀了——這些事,是你所為嗎?”

原以為要耗些時間周旋一番,哪承想,張家澤勾了勾眼角,道:“是我所為。”

“為何要這麽做?”張晚霽在寧謐的光影之中微微瞠住了眸心,“張遠樺是你親妹妹。”

“但凡害你辱你之人,我不會放過他們。”

張晚霽覺得很匪夷所思,但又覺得,這種事情確實是張家澤能夠做得出來的。

如他這般的人,似乎從來就沒有什麽仁義道德。

張晚霽默了好一會兒,適才說道:“你想要故意挑起戰事,對嗎?”

張家澤眼神變得格外溫柔,朝著她緩緩行前一步,拂袖,伸出大掌,想要觸碰她的面頰。

張晚霽適時避讓了開去。

張家澤的手頓於半空之中,他也不惱,只是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正是如此,畢竟——”

他仰首,淡淡地望著皇城之上的天穹:“這天,遲早是會變的。”

張晚霽不可置信地看著張家澤一眼,深呼吸了一口氣,道:“父皇待你一直不薄,你身為鄴都的脊梁,應當為父皇分憂才是。”

“待我不薄?鄴都脊梁?”張家澤似乎是聽到了一樁笑聞,輕笑出聲,“柔昭,你是聽誰說的?聽父皇說得嗎?”

張晚霽薄唇翕動了一下,一下子不知應當該說些什麽好,這時候,張家澤道:“你也知道的,我幼時並不是住在宮裏的,而是棲住於江南的莊子上,和母妃一起,在莊子裏,待了十餘年,十四十五歲時,父皇才遣人將我從莊子之上接回宮裏。”

張晚霽極少聽到張家澤談及自己的母妃。

他的母妃也是宮中眾人所諱談的人物。

張晚霽從未見過這個女子,只知曉她被欽封為蘭貴妃,身份金貴,其地位,可以與宮裏頭人氣最盛的嬪妃平起平坐。

但為何會被送入莊子裏,原因尚未可知。

她前一世嫁給張家澤,與他共處整整二十餘年,聽他談及蘭貴妃的次數,亦是寥寥無幾。

所以,張晚霽在腦海內搜尋「蘭貴妃」這三個字眼時,腦海裏的記憶碎片極為有限。

似乎是洞察出了張晚霽的思緒,張家澤寥寥然地扯了扯唇角,道:“母妃名喚張元英,與父皇同樣姓張。”

冥冥之中,有一條隱秘的線索貫穿了張晚霽的身軀,在昏晦的光影之中,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張家澤,耳屏處回蕩著張遠樺此前對她說過的話——

“二皇兄根本不是文貴妃所生,而是父皇和他妹妹僭越的產物,他妹妹才是二皇兄真正的母親。”

“父皇跟自己的妹妹生下的兒子,如今也對自己的妹妹存了別樣的心思,你說,這是不是就是因果輪回?”

當時,張晚霽覺得張遠樺所言皆為虛妄,但在如今的光景之中,聽到張家澤說出自己的母親名諱,驟然之間,她感受到一種莫能言喻的荒誕。

在她的心目之中,父皇偉岸光正,出於帝王的義務,他必然是要廣納嬪妃,為後宮開枝散葉,但是她純真地相信,在父皇的心目中,母後永遠是占據著最重要的份量。

哪承想,今時今日,竟是聽到,父皇與親生妹妹有過夫妻之事,還有夫妻之實。

張家澤出生之時,父皇為了避嫌,就將張家澤母子二人,一並送去了,

這些事所帶來的沖擊和影響,不亞於神廟坍塌。

這是前世的張家澤不曾告訴過她的。

到底還有多少秘密,到底是她所不知道的?

“柔昭啊,”張家澤輕輕抓握著她的腕子,“你知道嗎,其實除我之外,母妃生了兩位兄長。”

“本來,那兩位兄長能夠順利長大的,但是呢,在我五歲那年,母親發了瘋,將我們三人關入地窖之中,關入了連續三日三夜。”

張晚霽聽得心頭一緊,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指骨處虬結成一團。

她頓了頓,道:“然後呢?”

張家澤道:“地窖之中食材稀缺,等同於瓶無儲粟的情狀,第三日後,地窖通往地上的門被打開了,卻不是母妃,是一個男子。”

“我原以為他是來放我們走的,結果,他放了一匹狼進來,說只能有一個人活著出來,這匹狼就是唯一的食物,同時它也是巨大的隱患。”

張晚霽覺得匪夷所思,張家澤說得極為輕描淡寫:“後來,我一個人出來了。”

雖然沒有說過程,但光是聽著這個結果,就足以讓人驚心動魄。

張晚霽道定了定神識,道:“那兩位長兄是被狼咬死的嗎?”

張晚霽扯著唇笑了一下:“誰知道呢?”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條冷鷙的蛇,沿著張晚霽的脊梁骨緩緩地攀爬了上去,是一陣通身遍體的寒意。

那兩位兄長也許真的是被狼咬死的,也許是被張家澤殺死的。

地窖是密封的,當年裏面具體發生了什麽,狼是怎麽死的,那兩位兄長是如何死的,這些都沒有定數,情況都是未知的。

張晚霽摁下怦然的心緒,凝聲道:那個男子是誰?”

張家澤沒有再回答她,道:“以後,你會知道的。”

這幾乎是留下了一個懸念。

張晚霽心中莫名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今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讓她整個人都反應不過來,如今,腦子裏只剩下一樁事體。

她道:“你的陰謀不會得逞的。”

一抹興味掠過張家澤的眸底,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在籌謀什麽?”

張晚霽薄唇緊緊成了一條細線:“你不會坐上那個位置的。”

此話儼如沈金冷玉,一字一頓地撞入聽者的心口。

張晚霽道:“不會有那一天的。”

張家澤朗聲長笑了一聲,“既然如此,柔昭,我們之間打個賭如何?”

張晚霽:“什麽賭?”

她意識到了一種莫能言喻的危險。

在這種情況之下,她應當遠離他。

離得越遠越好。

但雙足之下,似乎有一股巨大的曳力,一舉曳住了她,讓她釘在原地,絲毫動彈不得。

“賭我未來能否成功登基。”

張家澤溫柔地看著她,“張晚霽,你敢賭嗎?”

一抹凝色浮掠過張晚霽的眉庭,直覺告訴她,這是一個陷阱,她不應當陷進去的。

但是,她方才也說過了,必定不可能會讓他登基。

他要跟她賭一把,她又何懼之有?

張晚霽緩緩攥緊了袖裾之下的手,道:“賭註是什麽?”

雨勢緩和了下來,風輕輕拂過少女的裙裾。

張家澤俯眸著她,“是你。”

張晚霽心律怦然。

“我?”

張家澤道:“若是你輸了,你離開沈仲祁,跟我走。”

張晚霽覺得張家澤還沒死心,她寒聲說:“你覺得我會答應這個條件嗎?”

張家澤道:“我知道你在顧忌什麽,或許,在世人眼中,你是沈仲祁的未婚妻,是未來的沈夫人,但是,在我眼中,你始終是一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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