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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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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平心而論, 張晚霽真的有一些想念沈仲祁了。

雖然說兩人才沒有離別沒有多久,尚不足半個月,但是, 也不知是不是離愁的情緒在隱隱作祟, 這讓張晚霽心中始終縈繞著一團若有似無的愁緒。

她擔心沈仲祁會不會出事, 他去馳援燕北的時候, 是否一切安好, 一切都還順利嗎, 可有遭遇不測?

關於他的種種, 她都想要知道, 但是,現在她不能夠問。

她不能啊。

畢竟,這也太不矜持了。

她的心事, 天香和李廣勢必都知道了,但他們都默契地沒有表現出來, 但是, 張晚霽已經羞恥得可以足趾摳地了。

當夜做夢, 竟是還夢到了沈仲祁。

夢中的場景,漂泊著一重紛飛的雪, 雪霰飄飄泱泱,織成了一片鋪天蓋地的天帷, 天帷之下,她穿著一席大紅嫁衣,螓首簪著一頂鳳冠, 身上是髹染有繁覆雲紋的霞帔。

她在風雪之中提足奔跑, 她所身處的位置,是漫長的宮道, 兩側的宮墻是高飽和的紅色,她一直朝前奔跑,兩側的宮墻便是一直朝後退,就像是朝後遷徙的磅礴山脈。

空氣岑寂寧謐,只有她鞋履碾踏在雪地之上的槖槖聲響

宮道的盡頭,有一個少年郎,長身玉立,正在靜靜地等著她。

他披堅執銳,身上的鎖子玄甲泛散著一片剔透而凜冽的寒光。

少年面容毓秀峻朗,輪廓線恍如刀削斧鑿,鎏金色的日光薄薄鍍在其上,襯得他的眉骨鋒銳,鼻梁英挺,線條利落如刃。

他看著她朝著自己走過來,他徐緩地朝她伸出了手,薄唇翕動了一下,似乎是在喚她的名字——

“晚霽,過來。”

張晚霽眸睫隱微地顫了一顫,在她的印象之中,沈仲祁很少直接喚她的名字。

他素來對她是畢恭畢敬的,十分講究禮儀,從不逾矩,偶爾她撩急了他的時候,他便是會反撲過去。

但在大多數的時候,他是一個極為克己覆禮的人。

張晚霽心中怦然如懸鼓,噗通噗通直跳,心腔之中好像懷揣著一只漁陽鼙鼓,鼓聲喧囂,一聲一聲地敲入她的身體裏。

在夢裏,他喚了她的閨名,這便是添了一份不可言說的蒙昧與意涵。

張晚霽眸睫輕輕地顫,趨步朝前,撲入了少年的懷中。

鼻腔之中盡是一片恬淡的雪松冷香,是她所熟悉的,在這一片氣息之中,她又隱約地感受到一陣持久的陌生。

“沈仲祁……”她伸出一只小手,很輕很輕地揪住了他的袖裾。

他深深埋首於她的頸部,她感受到他的吻,儼如穹頂之上的一抔碎雪,纏綿悱惻地落於肌膚上。

潦烈的,燙熱的,炙烈的,讓她一時之間難以招架與抵擋。

情不自禁地,張晚霽的唇中溢出了一片細碎的囈聲,她聽到了的時候,整個人都怔楞住了,一種莫大的羞恥感,鋪天蓋地籠罩下來。

她想不到自己的聲音會被渲染成這般,她平時的聲音絕對不是這樣的。

張晚霽眸底氤氳著一片濃重的水汽,漸漸地,眼前變得一片濡濕的模糊。

她摟住沈仲祁的後頸,指骨處的力道逐漸變沈。

“沈仲祁,你能說一句「喜歡我」嗎?”

這是她心心念念的話辭。

她一直都很想聽他說,但他一直都不說,說要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但她不知道那個合適的時機到底是什麽,會是未來的什麽時候。

這不由讓張晚霽頗感郁悶。

她嘟起嘴唇,揚起下頷,一錯不錯地凝視了沈仲祁一眼,道:“為何不現在說?”

她用鼻子很輕很輕地頂了頂少年硬朗利落的下頷線,道:“難道,你是不喜歡我嗎?”

話落剛落,她的嘴唇就被揪了起來,朝一左一右兩邊扯了一扯。

張晚霽的嘴唇被捏成了金魚的形狀,她微微瞠目,道:“你幹嘛把我的嘴唇捏成這樣?“

——他知不知道這很疼啊!

——他真的是一樁不折不扣的榆木!

——好聽的話,真是一句都不肯說,那一些欺負人的事,卻是一件都沒有少做!

少年內斂含蓄的笑聲,在她的耳屏處悄然響了起來,道:“因為這樣很可愛啊。”

張晚霽氣鼓鼓的,兩腮微微地鼓了起來,道:“沈仲祁,你!”

——什麽嘛。

他知不知道自己這樣說話,真的、真的非常犯規啊。

為何在她最為猝不及防的時候,突然說出這樣的話啊。

明明還想要生氣的,但聽了沈仲祁的話辭之後,她竟是一點都生氣不起來了。

張晚霽心道:「算了,饒是想要生氣,此一刻也生不起來了,幹脆就不要生氣好了。」

張晚霽想要說些什麽話,薄唇之上,陡地落下了一片薄軟的觸感,氣息涼冽、溫實。

張晚霽在晦暝的空氣之中慢慢瞠住眸,睫羽如蝶翼,在半空之中輕輕地顫著。

沈仲祁親了她。

倘若這是夢的話,為何觸感會如此真實呢?

甫思及此,眼前的場景陡地發生了一重巨大的變化,寧謐岑寂的宮墻,一下子變作了硝煙滾滾的沙場,她看到沈仲祁就這般離她而去。

少年矯健峻直的身影,儼如一匹猛虎,穿過了滾滾狼煙與黃沙,逐漸淹沒在了兵燹與陣樂之中。

穹頂之下是一片瀕臨失守的孤城,萬馬齊喑,少年騎著一匹紅鬃烈馬,逐漸馳騁遠去。

敵軍與大兵正在遠處醞釀著一場風暴。

沈家軍與叛黨即將交鋒,氣氛變得極為劍拔弩張。

張晚霽根本看不清少年面容上的具體情緒,她只能看到他在戰場上的一抹淺灰色剪影。

戰旗飄飄,敵軍開始放冷箭,漫天洶湧的箭簇,儼如蓄謀已久的一場滂沱暴雨,飄飄泱泱地灑下。

張晚霽見狀,不由捏了一把汗,但少年的姿影,風雨不動安如山,他策馬突圍,率引一眾士兵與叛敵死戰。

正當張晚霽想要繼續看下去的時候,這個夢突然結束了。

一切都戛然而止。

她從睡夢之中驚醒,發現後背處悄然滲出了一片濡濕粘膩的冷汗,後背處的衣裳已經濕了個透徹。

案臺上燭淚層層堆疊,燭火已然是燒盡的了,屋內光影極度昏暗,屋內一切器具都被褫奪了實質,只餘下一片朦朦朧朧的淡色淺影。

她偏首看了一眼窗檻,窗檻之外的東山穹色,露出了一抹熹微的白暈和淡金的光影。

——照此看來,是天亮了啊。

張晚霽拂袖抻腕,擦了一擦額庭處的虛汗,徐緩起身落榻。

煙羅早就在外間靜候著了,端著盛放著熱水的水盆的帨巾入內,一晌服侍主子洗漱,一晌凝聲說道:“皇後娘娘從養心殿回來了,說等殿下醒了,就去主殿一趟。”

一抹凝色浮掠過了張晚霽的眉庭,她擦拭了一下面龐,道:“母後有何事要吩咐我?”

煙羅搖了搖首,說道:“這一點,娘娘沒有交代,殿下到底還是躬自過去一趟為好。”

張晚霽點了點,應了一聲:“跟皇後說,我拾掇好,就去見她。”

煙羅正欲外出稟事。

“對了,”張晚霽思及了什麽,若有所思道,“阿岑姑姑人在何處?”

煙羅頓了好一會兒,謹聲道:“阿岑姑姑就在主殿。”

煙羅的意思非常含蓄,皇後娘娘與阿岑姑姑待在一處。

張晚霽面容上是一副若有所思之色,淡淡地笑出聲來:“挺好。“

也省得她花費氣力去布局了。

如今這個局面,正正好。

-

半個時辰後。

坤寧宮主殿。

“兒臣謁見母後。“裊裊熏香之間,張晚霽盈盈福身行了一禮。

她看了近旁的阿岑姑姑,故作驚訝道:“好巧,阿岑你也在,正好,我有一樣東西要還給您。“

阿岑原本正在侍候恭頤皇後,聽及此話,眉庭之間掠過一抹異色,道:“老奴遺漏了何物?“

張晚霽聽出了她掩藏在話下的一絲警惕。

打從發生了上一回碰摔湯藥一事後,阿岑整個人變得有些草木皆兵,這一點,在面對張晚霽的時候特別明顯。

這也正好契合張晚霽的意思。

她淡淡地抿起唇角,薄唇輕輕抿成了一條細線,左手徐緩地深入了右手的大袖之中。

不一會兒,她摸出了一樣物事,溫聲說道:“阿岑姑姑,這是您昨日給母後送去湯藥時,遺留下來的東西。”

阿岑眸底掠過了一抹惕凜之色,凝聲說道:“這是……“

她想要接過去,卻聽上首座處的人道:“什麽東西,這般掩掩藏藏,拿給我看看。“

張晚霽彎了彎笑眸,道:“好。”

她趨步上前,將東西遞呈給了皇後。

恭頤皇後攤展了綢布,甫一看到了掩藏在綢布之中的東西,她微微地怔了一怔,很就恢覆了平寂。

她看了女兒一眼:“這東西,你如何知道是阿岑遺漏的?”

張晚霽道:“昨日,藥盞摔碎之時,兒臣吩咐李廣將殘渣搜集起來,拿去驗察,就驗察出了一味麝香。”

聽及「麝香」二字,阿岑姑姑猛地盯緊張晚霽。

張晚霽笑著回望她:“阿岑姑姑可要上前仔細查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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