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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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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沈仲祁將嬌人摟攬在懷, 微微側過身,以一種宣誓主權的姿態,嗓音不急不緩道:“柔昭不會回去的, 也不可能跟你回宮。”

張家澤陰鷙的視線在兩人之間逡巡了一下, 寥寥然地扯了扯唇角, 唇畔的笑意意味不明:“憑你?”

沈仲祁暗眸淡淡掀起:“就憑我。”

隔著數丈的距離, 兩人之間的戰火無聲無息地燃燒著, 從帳內一徑地綿延至帳外, 氣氛趨於緊張混亂, 戍守於外邊的將士和兵卒, 絲毫不敢往兩人的方向望去。

在目下的光景之中,那些被張家澤策反的兵卒,已經被梟首示眾, 鍘.刀一落,人首落地。

空氣裏, 驀地撞入了愈發濃重的血腥氣息。

張晚霽餘光之中瞥見這一幕, 觳觫一滯, 悉身皆顫,有些被嚇住了, 腿也有些隱微地發軟。

沈仲祁穩穩當當地托住了她。

張晚霽的身量是非常苗條纖細的,在他峻挺身量的映襯之下, 顯得弱不勝衣,易碎如紙,風一吹就散了。

沈仲祁嚴嚴實實地將人護在懷中。

張家澤仍舊是淡淡地笑著, 只不過, 這一回笑意並不達眸底,深邃晦暗的眸底, 很快被一種沈郁的弒氣所取代,他不看沈仲祁,看向他懷中護摟著的女郎,仿佛眼中只有她:“柔昭,你面前只有兩條路,要麽自己走回我身邊,要麽我親自帶你回宮。”

他話音含著一抹莫測的笑意,陰毿毿的,教人心驚膽顫。

不知不覺之間,張晚霽覺得自己成為了被爭奪的焦點和核心,無數道覆雜的視線,儼如疾射而至的冷劍,紮至她的後背處。

張晚霽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如芒在背的感覺,但是這次不太一樣,她能感受到張家澤的恐嚇和威脅。

張晚霽抿唇不語,視線斂了下來,落在沈仲祁身上,他也是在看著她,深潭般的邃眸洞悉不出具體的思緒。

張晚霽攥住他的袖襟,凝聲道:“我的心意,自始至終都不曾變過。沈仲祁,你明白嗎?”

——沈仲祁,一直以來,我只有你這件事。

——在你面前,我的心意難道還不夠坦蕩嗎?

沈仲祁聽明白了趙樂儷的話外之意,暗自攥握住她的手掌心,不再松開,啞聲道:“我知曉的。”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的,但他秉性慎微,從不會輕易取信於人。當初聽她說要嫁給他的時候,他並沒有選擇相信。

他一度認為,張晚霽是為了逃離皇兄的桎梏而選擇了自己。

他認為她在利用他,以賜婚聯姻的名義。

直至歷經多次反反覆覆的試探,他適才真正確認一件事,小姑娘是誠心實意地心悅於自己的。

她為他哭過很多回。

甫思及此,沈仲祁眸色喑沈如水,冷掃張家澤一眼,道:“殿下說她要去燕州,說過數回,二皇子莫非生有耳疾,連一句尋常的人語都聽不得了?”

這一聲儼如沈金冷玉,在稀薄的空氣裏,濺起了巨大的波瀾與駭浪。

張家澤細細斟酌著沈仲祁的話辭,淡淡地冷笑了一番,道:“沈將軍如今是以什麽立場來問我這個問題?”

他很輕很輕地哂笑了一下,道:“你從未對柔昭下過聘禮,如今罔顧她的性命安危,帶她去往燕州,你可知曉成康帝心中是如何作想的麽?”

張家澤深深看了張晚霽一眼:“柔昭可知曉父皇是如何想的嗎?”

張晚霽心律遽地顫跳了一下。

張家澤眸色如炬,落在她身上的時候,她如同被一條冰窟了裏陰鷙的毒蛇舐了一下,通身遍體皆是涼颼颼的寒意。

——他是在使用攻心計!

兩人對峙之中,張家澤竟是搬出帝王作為籌碼。

他氣場冷冽沈冷,笑音滿含脅迫:“以沈將軍當前的官秩,沒有資格與我平起平坐,我要帶柔昭回宮,此話別讓我說第二遍。”

“有些話,沈某也不想說第二遍。”

凝霜的冷風之中,沈仲祁將張晚霽深深攬入懷中,晦暗的寒眸掃了一眼張家澤:“既然是帝王不悅,讓帝王禦駕親征,將柔昭帶回宮中就好。沈某素來只聽命於帝王,至於旁人所言——”

他淡淡地笑了一聲,笑意淡到幾乎毫無起伏,“遠沒有到可以教沈某做事的程度。”

這句話彌足挑釁,若是尋常人敢在張家澤面前這樣說,怕是要遭致斬首淩遲。

普天之下,估摸著也只有沈仲祁一個人,揣著一腔傲骨,敢在張家澤面前這般放誕無禮。

張家澤的青筋猝不及防地抽動了一下,兀自笑出聲來:“好,很好。”

說這番話之時,他的語調淡到毫無起伏。

一切就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就當張晚霽以為張家澤要震袖出劍的時候,他卻是溫柔地凝睇了張晚霽一眼:“柔昭,你行將及笄,你所做的一切事情,都要對自己負責,明白嗎?”

明面上是一聲溫柔至極的忠告,實際上,這不亞於是一種殺氣暗浮的警戒。

張晚霽淡淡地垂落眸睫,沈默片晌,凝聲說道:“不勞皇兄掛礙,自始至終,我都很清楚自己要走一條什麽樣的道路——”

她擡眸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否則,當初我也不當眾逃婚,並求父皇賜婚,如今跟隨沈仲祁來燕州,皆是我個人所願,我心悅於他,想跟他在一起,他奔赴燕州,我亦是願意跟隨。”

說著,她拂袖抻腕,攥握住了沈仲祁的骨腕,纖細白皙的手指,沿著他的骨縫穿過去,同他十指緊緊相扣。

這一幕,全營上下所有人俱是看到,剎那之間,震駭得簡直是舌橋不下。

唏噓聲此起彼伏,甚至有兵卒在蓄意起哄,到底還是被李廣一嗓子鎮壓了下去。

張家澤長久地看了張晚霽一眼,唇畔的笑意漸漸消失了,消弭得無影無蹤,道:“你最好知曉,不聽話會有什麽後果。”

張晚霽剛欲言語,但忽然又覺得沒什麽辯駁的必要了。

這廂,沈仲祁遽地搗劍出鞘,劍尖淬了一層寒芒,直接指向張家澤。

沈仲祁道:“夜已深,李廣,送客。”

這便是下出逐客令了。

李廣對張家澤做出了一個請姿,是要送他回程了。

張家澤袖了一袖手,暗眸淬了一層暗芒,懸腕擡掌道:“不必了,我自行回去即可。”

離去之前,他徐緩地擡眸,深深地看了張晚霽一眼。

這一眼,糅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蒙昧意味,張晚霽與之對視之時,驀地感受到一種莫能言喻的壓力,這種壓力說不清道不明,卻讓她感受到危險。

她感受到張家澤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但一時半會兒尋索不到切實的證據。

少時,張家澤的身影消弭在了絨雪紛飛的雪夜之中,逐漸地,淡出了這一片玄藍色的天幕。

張晚霽見狀,不知為何,重重地舒下了一口氣。

許是鴕鳥心理在作祟,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再逃一會兒。

她想要與張家澤一刀兩斷,但是兩人之間的糾葛,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解釋得清楚的,也不是能夠一次性一刀兩斷的,這是需要一些時間的。

在如今的光景之中,她已經邁出勇敢的一步,主動跟張家澤劃清界限了。

都說風起於青平之末,開頭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之後會發生什麽的事情,未來會是什麽樣子的,這是誰也無法預計的事情。

當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外面霜重風烈,殿下且回營休憩罷。”

沈仲祁意欲送張晚霽回營,張晚霽沒有看他,鼻腔之中溢出一身冷哼,沒有搭理他。

顯然可見地,柔昭帝姬是在生沈將軍的氣。

而且還氣得不輕,小臉都漲紅了。

沈仲祁嗅出了一絲端倪,薄唇崩抿成了一條細線。

周遭的將士們俱是心照不宣,視線紛紛移開,各自散去,將足夠的空間留給了兩人。

“柔昭。”

他嘶啞地喚了她一聲。

張晚霽並沒有搭理他,仍然是在氣頭上。

沈仲祁俯眸,伸出手掌,扳住了她纖細的肩膊,將她整個人扳了過來,也是在這樣的時刻裏,他看清楚了她的具體面容。

她的眸眶暈染著一重濃重洇紅的水霧,似乎是只要一使勁兒,就能掐出水來。

沈仲祁讀出了她的委屈和慍氣,他喉結緊了一緊,一些話醞釀於喉舌之間,一切的千言萬語,皆是化作了一聲低啞的喟嘆——

“晚霽。”

這一句嘶啞的輕喃,在她平寂的心河之中,速速掠起風浪。

她循聲望去,撞入了男子深邃的眸瞳。

不知是什麽戳動了她,她的眼淚自然而然地流了下來,自己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眼淚就自然而然地流了下來。

她終於開口:“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人在何處?“

沈仲祁薄唇繃成了一條細直的線,張晚霽繼續道:“你覺得我嫁你,是在利用你,是另有所圖,是嗎?你覺得我跟皇兄關系蒙昧,你決意試探我,是嗎?”

她之所問,每一問皆是深切肯綮。

張晚霽還想要繼續問的時候,翛忽之間,一抹濃晦的陰影覆照下來,一抹薄冷溫韌的觸感,強勢地壓在她的唇瓣上。

少年以吻封緘。

紛揚細碎的雪花墜落在她的薄薄的眼皮上,張晚霽瞠住眼眸,驀覺整個世界都失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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