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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大院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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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大院子弟”

相比起兩千年後搬遷了才漸漸傳出鬧鬼的老402醫院, 東門坡的傳說要更早一些,在九十年代時就已經頗有“知名度”,林霄剛進城打工時, 就聽臺球室裏的同事八卦過公認比較靠譜、流傳也得最廣的東門坡鬧鬼版本:

九十年代,東關片區開發還在規劃中、東門坡大街還沒拆遷擴建時,這邊的大半條街都是喪葬店, 當時的安陽市不管是哪家死了人, 都要到東門坡這邊來買花圈紙錢、租白事棚子、請念經的陰陽先生。

約莫在九五年、九六年前後,當時還沒拆遷的東門坡老街, 死了一個姓肖的老頭。

這個肖老頭不是自然死亡, 是餓死的,據說是生養了四個兒子,分家的時候一碗水沒端平、遭了四個兒子的埋怨,老太婆死了以後沒人管這個肖老頭的死活、連茶飯都不送, 活生生餓在了老房子裏頭, 是鄰居聞到臭味了才喊了街道辦的人來收的屍。

那年頭生活節奏還比較慢,出了這種事情是會引起街坊鄰居議論不休的, 還有熱心人跑去四個兒子家裏指責謾罵, 結果就徹底激怒了那四個兒子, 連老頭子的喪事都沒給辦,直接把老頭兒燒了往瓦罐頭一裝、朝山裏一扔就不管了。

原本這件事情過去就算了,畢竟那個時候年代比較特殊,既不像早二十年那樣重視孝道倫常、唾沫星子淹得死人,也不像二十後的現在這樣法制比較健全,子女餓死老人會被追究法律責任, 民不告官不究,沒人較真去告狀就沒人管。

總之吧……肖老頭的骨灰給幾個兒子扔了沒多久, 東門坡附近就開始鬧鬼了,住在附近的住戶、晚歸的燈泡廠工人都聲稱,半夜時看到過一個酷似肖老頭的老者在東門坡老街附近徘徊。

這個老人鬼的傳言一傳就是好幾年,直到老東門坡的老房子大部分被推平、改建成了東門坡大街,才漸漸平息。

東門坡的都市傳說雖說時間長、流傳久,但無論是哪個版本的說法裏面也沒有出現過會實質性危及到活人的說辭,肖老頭那四個不孝子據說也一直活得好好的,林霄也就沒咋關註過。

直到現在,聯系上石新雨這名死者的遭遇,林霄才留意到這個只被當成早年間出過都市傳說的地方。

東門坡在安陽城還沒擴建的時候,是城區的最東面,從東門坡再往東過去一點兒,就是當年的老城墻。

也就是說……現在已經屬於市中心地帶的東門坡,在二三十年前,其實應該算是城郊——周圍是沒有什麽比較寬敞的大街的,建築也全都是建國前後蓋的老舊平房,要不然比較招一般人忌諱的喪葬店也不會往這邊匯集。

而現在,這片當年的城郊,已經是劃到小十字美食街商圈的繁華地點了,房價六千一平以上的高檔小區(相對於本市經濟水平和商品房檔次來說)就有三個,還有一家綜合體的大型商場、一家連鎖超市、兩家服裝商城、和好幾家黃金珠寶店。

可以說是除了背街的老農貿市場這條地形比較覆雜的小街沒怎麽開發,其它稍微周正(平坦)點的地皮都開發利用上了。

林霄穿過巷子、從老農貿市場小街走到東門坡大街上,視線掃過裝修得金碧輝煌的品牌金店、名牌服裝店等臨街大店鋪,心裏頭隱約有了些猜測。

如果說安陽市這個沒有支柱產業、輕工業半死不活、經濟哪哪都不太行的十八線小城市還有什麽能撈到大錢的地方……那就連林霄這種高中生都知道,只有地皮和房地產。

畢竟賣地搞經濟這種操作在G省這個欠發達省份實在是太常見了,林霄在貓場鄉讀初中的時候,貓場鄉政府為了能把地皮賣出去、為了把房產商騙進來“殺”,就搞出了諸如放出高鐵要從貓場鄉過、貓場鄉要被並到五裏橋鎮之類的小道消息“自擡身價”,甚至還折騰出幾次搬遷貓場鄉中學,硬造學期地皮的騷操作……

2014年王海落網的時候,跟王海一道兒塌方式落馬的那一大票本地官員,和地皮、房地產方面相關的官員就有不少;尤其是曾經參與過東關片區開發的官員公務員,給紀委銬走了近半。

石新雨出事是在2013年,正是前市長王海、東關區派出所副所長王偉那批人落馬的前夜,那時候當年只是個大型棚戶區的東門坡已經變成了市中心商圈,這裏面牽扯的利益,保守估計都在百億級別;林霄有理由相信,石新雨這個人際關系非常簡單的家庭主婦,必然是目擊到了什麽不應該看到的人或者事,才會招致那麽喪心病狂的滅口。

那麽……石新雨到底是看到了什麽,才會引起那些瘋子的忌憚,不惜折騰出這種滅門大案呢?

心裏面默默猜想著各種可能性,林霄走向公交站臺,搭車返回伍家關。

林霄回家不久,去花園小區那邊調查的林奶奶也回來了。

聽林霄說了她的想法,林奶奶頓時一拍大腿:“啊唷,可不就是這麽回事!我還說林業局那邊領導幹部住的房子在這城頭也不算好,還想不通那個在林業局上班的齊文敬咋個才能得罪人嘞!”

“我也覺得林業局在這事兒裏相關不大,當年王海著抓的時候,工商稅務城建城投還有公安系統都著抓了好多人,落馬的這些人裏面不得林業局的。”林霄點頭道,“如果說石新雨真的是13年的時候在老農貿市場目擊到了什麽,那也咋都和林業局扯不上關系,不管是老農貿市場還在開的時候還是東門坡改建,林業局都沾不上手。”

“可惜了,這個事情我們曉得太晚了,要是早幾年石新雨的冤魂還有反應的時候,直接問哈她就好了。”林奶奶皺眉。

“問不到石新雨也沒得辦法,不過東門坡當年改建的時候是哪些人負責,改建以後又是哪些人賺得最大,這個應該還是可以查得到的。”林霄道,“等小燕姐那邊忙完,讓她查一哈。”

羅小燕是很忙的,這個周末拍完《民國幽魂》網大版的群演鏡頭之前,恐怕是抽不出身來。

林奶奶點點頭,又搖搖頭,唏噓地道:“查不查的,會是哪些人,都想象得到,肯定是在這城裏頭特別有關系的人,要不然哪裏攬得到這種大工程。”

林霄聽了這話,立時一楞。

東門坡拆遷改建工程是在2000年前後完成的,把原本是棚戶區的東門坡修成了大路,才方便運建材出去、開發現在的東關片區。

林霄腦子裏一直想的都是幕後主使兩千年初在婁家湖布下了八棺陣,再加上14年落網的前市長王海,琢磨著這些年裏都是那個幕後主使在安陽市的權力頂峰期……還真很少往2000年之前考慮。

林霄好奇地問道:“老太,安陽城2000年之前是啥情況?亂不亂?”

“咋會不亂哦,我那些年是沒往城頭來,也曉得安陽城的貪官多。”林奶奶搖著頭,唏噓地道,“小霄霄你是不曉得,八九十年代改革開放,你還沒出生的時候,你二外公家的幾個舅子和人家搭夥來城裏頭包工程做,搶不過那些城裏頭的關系戶,在安陽城裏頭根本混不下去,是後頭跟到認識的人去外省了,才把公司開得起來。還有你四姨婆家那幾個姑娘兒子,原先兄弟姊妹幾個鬥錢(湊錢)在安陽城裏跑客車,著坑得老火,隨便來個當官的戴大蓋帽的就能和他們要好處,還不能不給,跑了幾年都攢不下來錢,後頭去省城跑車了才把生意搞起來……”

林霄的爺爺是入贅的,林姓在鷹巖村是個大姓,坐家招婿的林奶奶親戚很多;雖說林霄和她奶窮得她去年時高中都讀不起,但誰家還沒幾個闊親戚呢,在外面開了公司當了老板的親戚也是有的。

林霄聽得嘴角直抽抽……她還以為安陽市落魄、發展不起來,都是大貪官王海和王海背後的人搞的鬼呢,感情王海之前這安陽市也沒好到哪去?

林奶奶提就舊事就感慨得很,繼續道:“反正那些年稱(年頭)的城頭啊,和這哈是不一樣的,不要說是做大生意了,就算是收個荒貨(收破爛)、撿個破爛(撿垃圾),要都要有關系的人才得做,你不認識人啊,你來這城頭討飯,都要著人趕。不要講八九十年代嘍,再往前面都是這個樣子,我年輕的時候啊,我們鄉頭想買點化肥,認不到這城裏頭的人都買不著好的嘞……”

老人家絮絮叨叨的感慨聲中,林霄忽然想到了什麽,連忙道:“老太,以前的安陽城,是不是沒得關系就啥子都做不成?”

“可不是哦,要不我們鄉頭的人出來打工,不是奔著省城去就是去外省嘞?就是在這安陽城頭,你想去當個服務員、進個廠、去工地上賣力氣,沒得認識的人都不能成。”林奶奶晦氣地道,“哪裏會像現在這樣,人家貼個招工啟事出來你就可以去報名?才沒得這種好事!”

林霄的心跳再次加快,那種仿佛觸摸到什麽門道的感覺又回來了。

她奶是底層老農民,而也只有底層老農民,才最能清醒地認知到一個地方的風氣好不好、政策清明不清明。

毫無疑問,林霄出生之前的安陽城並不是什麽政策清明的好地方,貪官汙吏橫行,人情關系網比天網還密、比法網還好使,在城裏頭沒得點根基、人脈的人,壓根不可能出頭,更不可能做成事。

也就是說——能在兩千年初的安陽市大把灑出金錢、在婁家坡水庫搞出八棺陣的人,必然是區別於平民百姓的、安陽人中的“大院子弟”!

而且是那種有一定知名度的、石新雨有一定概率認識的“大院子弟”!

想到這一層,林霄便立即打電話給羅小燕,讓羅小燕發一份石新雨的檔案給她,銥錵越詳細越好。

在清水灣墳院壩拍攝現場的羅小燕肯定是師父優先的,接到電話就把手頭的事兒丟給別人,跑自己的車裏去開電腦。

十分鐘後,羅小燕便把能通過網絡調查到的、石新雨的資料發給了林霄,詳細到連石新雨的親屬從事過啥職業、石新雨讀的是哪個小學等等。

手機屏幕太小,林霄直接用巴巴托斯的平板電腦登錄了自己的郵箱,逐一翻看石新雨的資料。

石新雨是本地人,1980年生人,父母是雙職工、都在老帆布廠上班,從小在北門廠區職工宿舍長大。

九十年代初老帆布廠倒閉,石新雨的父母齊齊下崗,她爸媽靠擺地攤賣小菜、給人家當保姆供石新雨讀書;兩千年初,石新雨考上省城大學,在校期間認識同為安陽老鄉的齊文敬,兩人大學畢業就回到安陽結了婚,父母早逝的齊文敬在親戚的安排下進了林業局上班,石新雨在家帶孩子……

林霄把石新雨短短三十三年人生裏留存在紙面上的簡單經歷反覆看了好幾遍,視線停留在她父母那一頁。

石新雨的父親在2020年的時候病故,母親杜敏芬還在世,老人家現年已經六十八歲,唯一的女兒去世後回了舊州老家種地養老。

林霄盯著羅小燕調查到的、杜敏芬老人留在北街派出所的戶籍檔案上遷出地地址看了會兒,輕輕吐了口氣。

雙職工家庭出生,一路讀公辦學校直到大學畢業的石新雨,不太可能有結識“大院子弟”的機會……普通人和這種二代是有壁壘的,雙方就算是機緣巧合碰上面了,也不會有二次交際。

讓石新雨有認識某個“大院子弟”、哪怕只是能叫出人家名字機會的唯一可能性只有一個——她母親曾經當過保姆的經歷。

九十年代,在安陽市這種小地方,能請得起保姆的人家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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