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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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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周氏

白天時林霄就註意到了, 李家屯小區大門口那只混進老太太堆裏的旗袍女鬼,和小區裏面那些呆呆傻傻、只會跟著李家屯男性後代的鬼畫風不太一樣。

雖然都是民國風,但這個旗袍女鬼臉上會有表情、會笑, 還會聽別人說話——要不是她身上的著裝確實過於古怪、不像是現代人的裝束,林霄搞不好都會以為這是個大活人。

在她奶辨認出李家屯小區裏這些飄飄蕩蕩的鬼應該是野鬼、最好的超度辦法是送其還鄉後,林霄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這個似乎還具有生前智慧的旗袍女鬼來。

但是吧……怎麽在盡可能保證安全的情況下和這個旗袍女鬼進行交涉, 又是個問題。

林霄屬實拿不準鬼這種東西對人的態度到底是怎樣的, 畢竟她見過的鬼,要麽是呆板機械的, 比如臺球室裏的鬼、左老板酒吧裏鬼, 要麽是對人類滿懷殺意的,比如梁寬事件中那只索命厲鬼。

而她養的魔王喵吧……講真,也沒有她想象的那麽靠譜。

思來想去,林霄就把主意打到了變成新畫皮的彭天明身上——這家夥一個是不太強, 好說(威)服(逼), 二一個是他已經不是活人了,就算交涉失敗, 旗袍女鬼還能把都已經是死人了的彭天明再殺一次不成?

於是本來應該在清水灣安安分分晝伏夜出、在街頭和聲色場所游蕩尋找替死鬼的彭天明, 就在午夜時分出現在了旗袍女鬼面前。

彭天明心裏的憋屈驚懼勁兒就別提了, 躲在馬路對面的林霄嫌棄他膽子小,卻壓根不會曉得他這個“新畫皮資歷”還不到十天的新嫩精怪直面這種積年老鬼時要承受多大的壓力。

幸好,看上去是個知性中老年婦女的旗袍女鬼對找上門的小精怪沒有太大惡意,溫和地道:“小兄弟不要著急,要問什麽直說就是。”

旗袍女鬼的口音是略帶C省口音的西南官話,嗓音裏有中老年女性特有的暗啞磁性、是那種很能讓人安心的女性長輩聲音。

緊張得要死的彭天明恍惚間有種讀大學時聽學校裏的女性老教授說話的既視感, 情緒緩和了不少,驚異地看了眼面貌生動、宛若真人的旗袍女鬼, 壯著膽子磕磕巴巴地道:“呃……是這樣,我、我有一個朋友——我活著時的朋友,無意中得到了一串從李家屯流傳出去的老物件,好像……還是用人的牙齒磨的物件,就惹到……這個小區頭的一些朋友了。”

旗袍女鬼似乎是知道這個事兒的,“哦”了一聲,有些感興趣地道:“那個開酒鋪的善心員外,是小兄弟的友人?”

彭天明呆了呆,意識到這女鬼話裏的意思,震驚地道:“您——也去過老左的酒吧裏?”

旗袍女鬼笑著點頭:“去過一回,看來是叨擾到酒鋪做生意了,小兄弟莫急,且想個轍讓那員外知曉,將龍家兄弟的牙骨還回來就是。”

彭天明萬萬沒想到這事兒會這麽容易,當即面露驚喜之色,一疊聲道謝便匆匆離開,去告知那個逼他來此的小丫頭這個好消息。

旗袍女鬼望著小精怪離去的背影,懷念地笑了笑,她不曉得有好多年沒跟人說過話了,要不是對方明顯有些怕她,真想叫住這個小兄弟拉拉家常。

沒到五分鐘,彭天明又灰溜溜地倒回來了,後頭還跟著把背包掛在胸前的林霄。

旗袍女鬼意外地打量這個白天時來過的小丫頭,又將詢問的視線投向剛說過話的小精怪。

林霄揮揮手讓彭天明讓開,自己走到距離旗袍女鬼三米外距離,客氣地招呼道:“嬸子你好,我叫林霄。”

說話間,林霄警惕地註意著這女鬼的舉動,要是這玩意兒不像彭天明說的那麽友善,她好及時撒腿跑路——陳老板的車就停在一裏地外等她。

還好,彭天明沒糊弄她,她剛才在望遠鏡裏仔細觀察過的旗袍女鬼也沒有搞區別對待,在略顯晦暗的路燈下臉色白得滲人的旗袍女鬼沒有翻臉的意思,而是好奇地看了她好幾眼,露出個慈祥笑容:“小妹兒有陰陽眼啊?你好,我姓周。”

林霄暗暗松了口氣,態度更加客氣地道:“周嬸子的口語,是C省人麽?”

“是,我祖上是C省的,夫家是黔地人。”周姓旗袍女鬼溫和地道,“林家小妹兒白天來過李家屯罷,所為的可是彭小兄弟那位友人之事?”

林霄眼睛發亮地道:“是,那位左老板請我和我家老太幫忙,想送李家屯的游魂野鬼歸鄉。周嬸子,他們和你一樣也是C省人麽?C省哪個地方?”

旗袍女鬼一楞,她大概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個問題,激動得站了起來:“林家小妹,你說的可是真?”

“是真的,左老板願意出錢出力。”林霄肯定地道,“但是我們也不曉得這些野鬼的故鄉是哪裏,所以才來打攪周嬸子。”

“不打攪,不打攪,左員外果真是積德人,願老天菩薩多多保佑他。”旗袍女鬼幾乎要落下淚來,沖林霄招手道,“小妹兒你來,我慢慢和你細說。”

林霄見旗袍女鬼激動得身形都開始模糊,連忙從背包側袋裏抽住一柱香,點上了插在旁邊地磚縫隙裏面,這才恭恭敬敬坐到長椅一側,聽周姓旗袍女鬼講古。

周氏是C省人,解放前攜一雙兒女、與一同逃難的鄉人徒步走山路來到黔地避難。

當時G省省城人滿為患,據說比較混亂、生活不易,周氏和鄉人攜帶的錢財不多,便繞過了省城,往當時還叫安順鎮的安陽市一路過來。

那時候安順鎮的面積不大,外城墻在如今的東關區最西側,從富家花園到清水灣、到伍家關等地,也就是現在的東城區,在當時盡是一片荒郊。

也就在這片荒郊中,周氏和同行一路逃難而來的百餘名鄉人,落入了當時表面為良民、實則為土匪的李家屯先祖之手。

周氏和鄉人被困在李家屯這個土匪窩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其中無盡羞辱折磨,難以為外人道。

而李家屯所害的過路人,遠遠不止是他們這一批。

解放後政府在黔地轟轟烈烈地剿匪,李家屯那一代的土匪先祖盡數被槍斃,但新政府並不搞株連那一套,李家屯的後人藏匿先祖搶劫來的金銀錢財,等風頭過去後又照樣生兒育女在本地過活。

再加上當時新正國國力貧瘠,新政府人手不足,只收斂了部分受李家屯匪徒禍害的新鮮屍骨,像是周氏這一批人、以及更早受害的那些外地過路人,屍骨仍舊被棄置在墳院壩中。

到二十年前,新政府搞城市擴建,又從墳院壩挖掘出來一批陳年屍骨,才曉得當年清剿的李家屯土匪所造的孽遠不止解放後查出來的那些案底。

從周氏這個親歷者口中聽到李家屯那些血淋淋的恐怖舊事,林霄和已經變成畫皮鬼的彭天明下巴合都合不上。

“……也就也是說,現在李家屯裏面這些野鬼,有和你一樣是從C省來的,還有一批湘省人,一批D省人,以及當時G省本地做生意的小商人?”林霄小臉刷白地道。

——二十年前政府把那些從墳院壩挖掘出來的屍骨都燒成灰埋到郊區公墓裏去了,就算林霄膽子大敢去挖公募,可挖出來的骨灰誰知道哪一堆屬於誰啊?!

周氏猶豫了下,道:“說到此處,我這裏有個不解處,還要林家小妹予我解惑。”

“嬸子你說。”

周氏道:“當年政府清理我等埋骨處時,請了高人做法超度我等,也將我等的屍骨盡數挖掘出來,燒做了骨灰,遠遠埋到了城外去……按理來說,我那些同類遺骸已被妥善安置,當可得到解脫才是,可不知為何,我等雖逃出了李家屯匪寨那囚籠,卻無法離開此地。”

林霄:“——哈?!”

“龍家兄弟的牙骨被這些匪寨後人私藏,自是離不得,但像龍家兄弟這般的畢竟是少數。”周氏為難地道,“可那些遺骨已被妥善安置好的同類卻也如龍家兄弟一般離不開此地,原因究竟為何我至今也沒能想通,還要求林家小妹相助,求個解法。”

林霄的眉頭都打結了。

古往今來,做善事、為異鄉人收斂屍骨,脫不開兩種方式,一種是把知曉來歷的異鄉人的屍骨收斂好、送還故土;一種是把不知曉來歷的異鄉人屍骨收斂安置好,再做法超度。

二十年前政府開發東城區,都曉得要把人氣最旺的酒吧街修在墳院壩旁邊,請來的人肯定是懂行的,做法超度墳院壩冤魂的人肯定也不會是高師父那種二把刀。

都已經做過法超度過了,怎麽李家屯這些野鬼還是沒法兒解脫呢?

“這個我也不清楚……這樣吧,我回去問下我家老太,她可能會曉得。”林霄只得道,“周嬸子,我明天再來打攪你。”

辭別了旗袍女鬼周嬸子,放走了彭天明,林霄便回了家。

次日八月十四日周一,林霄一大早就去敲了住她樓上的林奶奶的門。

“二十年前已經有人做法超度過那些野鬼?”林奶奶聽到這事兒,也挺驚訝的,“那這是咋回事,誰還會針對一群游魂野鬼,讓人家不得解脫?”

林霄多敏銳呢,一下子就聽出了她奶的言外之意,驚奇地道:“老太,你的意思是說,真的有辦法人為把那麽多鬼困在一個地方?”

“肯定的麽,你沒聽過養五鬼麽,以前那些養鬼的人,捉鬼困鬼的歪門邪道多得很。”林奶奶費解地道,“不過這也說不通啊,人家養運財五鬼,都要養聽得懂人話的小鬼才對,那種渾渾噩噩連話都聽不懂的野鬼,困起來做什麽?”

“也是啊——真的是有人要養小鬼的話,周嬸子這種聰明的鬼早就著抓走了才對啊?”林霄也困惑上了,“難不成是因為周嬸子是積年老鬼,養鬼的人抓不走?”

“太聰明的鬼也沒人敢養的,著反噬了咋個辦。”林奶奶搖頭道,“你不要亂猜,這種解放前的積年兇鬼,我師父活到現在的話都不會去招惹。”

“那會是啥情況呢?”林霄不解。

林奶奶沒回話,摸著下巴使勁兒琢磨。

林霄也不敢打攪她奶的思路,一臉期待地盯著她奶看。

隔了好會兒,林奶奶似乎是聯想到了什麽,耷拉的眼皮一下子就撐開了。

“等會、等會,我想到個事。”林奶奶一臉震驚地道,“小霄霄,你還記得彭天明的事不,他是在安陽和那個騙他做替身的畫皮鬼勾搭上的,沒錯吧?他在省城工作,都是特地跑回安陽來和那個畫皮鬼幽會的,對吧?”

“是啊,這不是咱們老早就曉得的事情嗎?”林霄沒明白她奶想說啥。

“哎呀,你咋還沒反應過來!”林奶奶一拍大腿,“畫皮鬼找替身限制那麽大,那個畫皮鬼好容易找上了彭天明這麽個替身,哪裏還舍得放他跑了,為啥沒追到省城去?你說,會不會那個畫皮鬼也和那些野鬼一樣,離不開安陽市?!”

“還有彭天明,他連以前的朋友都還惦記著,咋不說跑到省城去偷偷看一眼自個兒的婆娘娃娃?”

林霄的眼珠子一下就瞪圓了。

對啊——畫皮鬼本來就是有流竄作案這麽個特征在的,為啥彭天明和他的那些“前任”畫皮鬼,一個個都老老實實地呆在安陽,都不曉得要換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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