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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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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周二的臺球室生意比較冷清, 林霄半個下午的時間都無所事事,到下午六點進了營業高峰期,才忙活起來。

她今天是這輪白班的最後一天, 明天休息,後天起開始上晚班,到九點過種高峰期過去, 兩個班的服務員湊到一塊兒聊天, 今天輪班的前臺王麗忽然開口約她出去玩:“小霄,你明天要沒得啥子事, 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露天燒烤?”

“哦?去哪裏燒烤, AA嗎?”林霄聽到有吃的就來勁兒了。

“去汪官屯。”王麗說話時沖林霄擠了擠眼睛,“我、明蘭蘭、小吳波、還有明蘭蘭的男朋友一起去,加上你就是五個人,車子我開, 烤架和碳我帶, 明蘭蘭和小吳波他們三個準備肉菜,你準備蔬菜, 要得不?要得就明天中午點來我家匯合, 一道兒出發。”

林霄沒懂王麗為啥沖她擠眼睛, 但也沒深想,點頭道:“沒得問題,我明天早上就去把菜買起。”

別人出車出肉她出菜,擺明了照顧她,扭扭妮妮裝模作樣不如爽快點接受人家的好意。

“也不用準備太多,免得吃不完浪費。我們玩一下午就回來, 小吳波和明蘭蘭還要上晚班嘞。”王麗給她打了個眼色,轉臉朝坐另一邊沙發上的明蘭蘭道, “小霄也答應去了,明蘭蘭,你記得時間啊,準時來我家集合哦。”

“曉得了。”明蘭蘭臉色有些不太好,神色勉強地點了點頭。

林霄“咦”了一聲,正準備問明蘭蘭是咋了,王麗以一起上廁所為由把她拖走了。

“明蘭蘭和她男朋友吵架了。”

把林霄拉到廁所頭,王麗才和她解釋原因:“前天晚上顧白不是約了明蘭蘭和他男朋友去喝酒麽,結果她男朋友和顧白的男朋友處不來,四個人不歡而散。”

“還有這事?”林霄一楞。

“嗨,主要是明蘭蘭的男朋友看不上顧白的男朋友。”王麗很是蛋疼地道,“你曉得的麽,顧白姐那個小男朋友才十九歲。”

“這有什麽好看不上的,又不是他倆談朋友。”林霄不解。

王麗索性說實話了:“其實就是明蘭蘭的男朋友心眼小,顧白的男朋友又高又帥,他嘞,他還沒得你高。”

林霄:“……”

店裏面的員工,談戀愛的只有前臺顧白和服務員明蘭蘭,她倆的男朋友都來過店裏。

顧白家境好,找男朋友只看帥不帥,她那個小她七歲的“弟弟”確實長得又高又帥;而明蘭蘭的男朋友吧……雖然跟一米五的明蘭蘭其實也還是蠻般配的,但確實比較矮。

“顧白也挺不好意思,想讓我們幾個幫忙,約他們出去玩、散散心。”王麗道,“好歹明蘭蘭和她男朋友也談了挺長時間了,差一步就談婚論嫁了。”

林霄欲言又止。

她對誰的男朋友都沒意見,但跟個能為這種小事就吵架的男人談婚論嫁,她總覺得不大靠譜。

王麗一看就曉得她想多了,道:“你別想多啊,咱們這不是勸分勸和,就是給他倆制造個能出去說說話的機會,明蘭蘭要和她那個男朋友繼續談還是幹脆分手,咱們都不管的,她自己咋決定咱們都支持就完事了。”

林霄想想也是,點頭應下了——明蘭蘭多有主見的一個人呢,用不著外人勸分勸和。

到晚上十點,上白班的林霄下班回家,看到她奶在她二樓的房間裏精神奕奕地等著她。

“回來了啊,你們下班是夠晚的。飯燜好了,把菜熱下就能吃。”林奶奶招呼一聲晚歸的孫女,起身去熱菜。

“沒事,我來忙就行。”林霄連忙從她奶手裏搶過鍋鏟,“老太你今天咋啷個精神,出門撿到錢了?”

林奶奶得意地一笑,從圍腰布裏面摸出幾十塊錢來:“那可不,全是今天撿的。”

林霄虎軀一震,她不過隨口一說,她奶還真撿到錢了?不對,這年頭都用手機支付了,哪來的錢能撿?

等林奶奶把她去旁邊清水灣撿垃圾、然後賣到隔壁那家兩口子上班的垃圾場的事兒這麽一說,林霄才曉得這個撿錢是啥意思。

“一下午居然能撿到什麽多啊?”林霄震驚地道,“我上班一天也就一百塊出頭呢。”

臺球室服務員的工資是3000塊錢一個月,再加上餐補200,全部拿到手就是3200,算下來確實是一天一百出頭。

“也是今天運氣好,管錢(值錢)的紙殼撿得多,我還撿著不少鋁罐,平時可能要少點。”林奶奶眉開眼笑,“你伍嬸子(隔壁那對垃圾場上班的夫婦女方姓伍)跟我說了幾個離伍家關近的小區,我明天起早點過去轉轉,把路認熟。”

接下來,林奶奶就念叨起了她“上崗”第一天琢磨出來的生意經:“你是不曉得,城裏頭撿這些的人還蠻多的嘞,小區裏面的物業保潔都在撿,外頭進去的人能不能撿到還要看運氣……我看吶,最好是保潔上班前趕緊去撿回來,要不啥子都不會剩給你。”

跟孫女嘮叨了會兒撿垃圾的經驗,老人家意猶未盡地道:“難怪個個都往城裏跑,在這城頭,勤快點就糊得了口,都不比領低保的差了。”

在鄉下,像林奶奶這種過了70歲的老人,如果能辦上低保的話,算上政府發的低保和養老金(一般約莫能有個幾十塊錢,各地政策不同金額不同),每個月能領到四百多塊錢。

這四百多塊錢的政府福利,可能還不夠一些城市人吃上兩頓飯,但對於很多辦不上低保的鄉村老人來說已經是很讓人羨慕的好處了——比如兒子名下有房有車,啥福利也沾不上的林奶奶。

往年鄉政府的幹部年節時到鷹巖村訪問村裏的五保戶,又是送米又是送油的,林奶奶別提多羨慕——別人五保戶一年能從政府那裏領到幾千塊錢,還有米有油,她呢,就靠地頭汗水澆出來的莊稼養活自己和小孫女。

每天撿撿垃圾,收入就不比領低保的低,林奶奶當然會很高興。

“嗯嗯,那你以後不用等我下班,該睡覺就睡覺,要不你起不來的。”林霄也沒覺得自家老太去撿垃圾有哪裏不對,很是支持地道,“我們店裏有副用舊的橡膠手套,回頭我問下店長能不能拿給我,能的話我拿回來,你去撿垃圾的時候戴上,免得把手傷到了。”

“誒,好。”林奶奶對孫女的孝心還是受用的,起身道,“那你吃完就睡,我先去睡覺了。”

出租屋裏沒有冰箱這種奢侈玩意兒,飯菜放隔夜容易餿,祖孫倆每天做的菜都是剛夠,多點少點的林霄也都能吃完;先分出“貓飯”,再風卷殘雲幹掉今天所有的剩飯剩菜,林霄趕在十一點前上了床。

第二天早上七點,林霄爬起來的時候她奶已經揣著尿素袋和麻繩出門去了。

林霄沒耽擱時間做早飯,穿上外套就直奔農貿市場——這個時間段去農貿市場買批發商剩下的菜,能比在菜場買便宜不少。

等她拎著兩袋子的蔬菜回到出租屋,她奶已經撿回來一袋子的垃圾了,正在二樓走廊上整理。

“你買這麽多菜做啥,你我兩個哪裏吃得完?”看到林霄拎回來的兩袋子菜,林奶奶唬了一跳。

“和同事約了去露天燒烤,讓我帶蔬菜,我就去農貿市場買了麽,那邊的要便宜很多。”林霄把菜放下,好奇地去看她奶撿的垃圾,“老太,你去哪點撿的這麽多啤酒罐?”

林奶奶喜滋滋地道:“我去小區頭認路的時候遇到一個大妹子,她跟我說趁天還沒亮可以去清水灣酒吧街先撿一輪,有鋁罐撿。”

林霄想起清水灣酒吧街那一整條街的酒吧酒吧清吧,驚訝地道:“那些店裏面的啤酒罐居然是拿丟出來的?自己不收去賣?”

臺球室裏客人消費剩下的飲料瓶就都是服務員收回來統一賣掉的,賣的錢要入賬,月底拿來當餐補發。

“那個大妹子說,有些酒吧的罐子有人收,有些沒得。反正天沒亮的時候無閑去走一趟,運氣好不就能撿到。”林奶奶說話間一腳踩扁了個鋁罐,用滿是老繭的手捏把捏把,收進尿素袋裏。

林霄都有點兒心動自己要不要也去撿了……想想每天要上班十個小時、還要抽時間覆習,這才作罷。

約好了下午去露天燒烤,林霄就把早上的時間拿來覆習,到快中午的時候把早上買的蔬菜洗幹凈了收拾好,和她奶說了一聲,便拎著菜去了王麗家。

王麗家住在伍家關旁邊的老燈泡廠職工宿舍,雖然是老房子,但當年王麗家裏分配到的是幹部住房,平方數挺大,還有個自帶的小院,能停車。

林霄到了時候,吳波、明蘭蘭和她男朋友已經到了,王麗也已經把烤架炭火之類的燒烤用具給搬到她爸的SUV裏了。

“行了,人齊了,出發。”

王麗讓林霄把她拎來的菜放進後備箱,便招呼大夥兒上車。

王麗自己開車,正和男朋友冷戰的明蘭蘭坐了副駕駛,林霄和吳波陪著明蘭蘭的男朋友坐後排。

好歹見過幾回面,林霄還記得明蘭蘭的男朋友姓啥叫啥,上車坐下後便客氣地打招呼:“莊毅哥,好久不見。”

莊毅臉色看上去還挺正常的,朝林霄友善地笑了笑。

不是太熟悉的莊毅挺友善,特別熟的吳波就不咋客氣了,嫌棄地道:“不是,小霄,咱們好說也是出去玩啊,你咋穿著校服就出來了?”

“今天風大麽,肯定要穿件長袖啊。”林霄理所當然地抖了下自己身上的初中校服,“你這件外套跟我的校服不也差不多的嘛。”

吳波嘴角微抽……

G省的夏天能到三十多度高溫的沒幾天,大部分時候都在21度到27度之間,刮風下雨的話能到20度以下,出去露天燒烤帶長袖外套沒毛病。

但是自己的運動款外套被林霄當成老土到家的初中校服“同款”,吳波的意見就很大了,蛋疼地道:“你好歹也上了這麽久的班了,又不是沒錢,咋還穿初中校服呢,就不能買件新的?你看你這衣服,袖子都短一截了。”

“能穿就行了,沒必要花那錢,窮講究啥啊。”林霄無所謂地道,“再說我這校服初三才發的,還挺新的呢。”

吳波給窮講究三個字噎得說不出話來,心情不好的明蘭蘭也給林霄把吳波噎住的話給逗樂了,笑著回頭看了一眼。

“買件外套怎麽就成窮講究了了啊大姐,出來混不要講形象的嗎?”吳波爭辯道,“而且我也沒窮講究,我很勤儉持家的好吧,我這件外套打折的時候買的,才三百多!”

林霄聽吳波一副把三百多說成是三十多、仿佛還買便宜了的口吻,“嘖”了一聲,用一種“跟你這種人沒法解釋”的眼神兒瞥了眼吳波。

雖然她啥話也沒說,只是“嘖”了一聲……吳波還是感覺自己被鄙夷了,感覺就很憋屈:“你有話就說,這種眼神看我幹嘛。”

“沒有沒有。”林霄擺擺手,往後一靠,閉上眼睛,“我早上起太早了,先咪一會啊,到地方了吳哥你再叫醒我。”

坐在後排中間的吳波瞪了會兒真閉眼假寐的林霄,不甘心地朝前排問:“明蘭蘭,你說,我穿個打折外套就算窮講究了?”

明蘭蘭沒理他,和開車的王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天。

裝睡的林霄好笑地睜開一只眼睛看了眼吳波,又把眼睛閉上。

來城裏打工這半年多,林霄很清晰地感覺到了不同地區的人對錢的概念差距有多大。

臺球室的工作很清閑,一點兒都不累,就是工作時間長了一點,三千塊的工資也不算少,林霄對這份活兒是一點兒不滿的地方都沒有。

但是吧……別人似乎不是這樣想,和她同個時期來臺球室上班的人都走光了,還留下的只有她和吳波。

後面招進來的人,不是埋怨工作時間長就是喊累喊苦;要麽幹了一兩個月就跑路,要麽幹了個把星期就走人,就沒有能做得長的……要不然店裏不會缺人到招暑假工。

林霄花了挺長的時間,來理解和認知人與人之間是不同的,人和人對錢的概念也是不同的這個現實。

她讀初中的時候,她們家有個親戚在鄉下招人去縣裏當清潔工,工資有1500,她奶當時六十多歲,非常想幹這個活兒,但是她奶年紀太大了,那個親戚不敢收,她奶費了不少口舌才讓那個親戚答應讓她去試試。

結果她奶去縣裏幹了一個禮拜,就被人送回來了……原因是縣環衛部門的人發現了她奶滿頭白發、滿臉皺紋,識破了她奶謊報年齡,趕緊給結算了工資讓她奶“下崗”回家。

林霄記得很清楚,當時她奶回家後懊惱了好一陣子,嘮叨了好久是她沒把帽子戴好藏好白發、沒把口罩帶好遮住皺紋,才丟了這份飯碗……

城裏人覺得很“可憐”的清潔工,對於沒有生活保障的鄉裏人來說是一份需要去爭取、去靠人情獲得的好工作,這就是她和吳波的認知差距。

所以林霄不會覺得吳波是在嫌棄自己窮酸,也不會試圖去說服吳波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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