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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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到了鎮上，葉作舟果然對此地了熟於心，哪裏的酒好喝，哪家的點心好吃都向黎瞳一一指來道來。
瑯音鎮風景如畫，一條長湖穿鎮而過，湖邊坐落著高高低低的紅磚瓦房、木質樓閣，小鎮的街道不寬，由青石板鋪成，走在石上還能感受到青苔的詩意。
黎瞳心想，兄長提前令人搭好的棲霞山莊完美地融入到這樣的城鎮中，絲毫不會突兀叫人生疑，必然是費了好一番心思。
還令她感興趣的是，鎮上音、詩、畫、舞氛圍極為濃厚。招展的酒旗上，墨字遒勁有力；路過的樓閣裏，傳來陣陣琴音。
這與大荒般粗獷、只食肉不聽音的魔域極為不同。
“瑯音，即為華美之音。坐落在此鎮上的瑯音閣，是天下音修之首。”
黎瞳停在街邊小攤上，手指拂過一件件精美飾物。
葉作舟站在她身後：“瑯音鎮上的飯館不僅味道要好吃，還要講究有詩意。這其中又要屬漾春館最有名。”
“要吃漾春館的飯，往往需得提前三日預訂。”他目光落到小攤，見小商販對眼前的貴人上心得緊，將碧綠的扳指擦得鋥亮，再遞給貴人賞鑒。
“不過，幸好葉某認識漾春館裏名廚的花一流，一定會讓小十四你大開眼界。”
黎瞳將扳指要了，又挑了幾支珠花發簪。隱約覺得葉作舟在說“名廚”兩字時，莫名有些心虛之意。不過他很快帶過，打趣道：“好漂亮的發簪。小十四，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已是有家世之人。”
靈犀笑道：“我家公子做的就是些女子珠釵首飾的生意，這些發簪款式新穎，公子是要拿回去研究研究。”
葉作舟：“啊、原來如此。”
黎瞳輕合白玉柄扇：“讓葉兄見笑了。”
三人又說些閑話，等待著小商販打包好。
靈犀多付了一倍銀兩，邊道：“葉公子，你說了這麽多，靈犀我都要聽得餓了。也不知道這漾春館還要走多遠呢？”
葉作舟擡手一指，語氣慵懶：“就在那兒啦——”
順著他的食指，是一片碧波上，木船遍布。湖水在此處流速緩慢，每座木船分兩層，一層是廚師烹調燒飯的地方，二層是食客聚會用餐之地。
有些食客就大敞敞坐在甲板之上，吟詩作對，品嘗美食，若是遇到志同道合的食客，就把船劃得近些，交談起來。
還有些食客不願露面，就坐在船艙內，由小廝將飯菜送進來。
岸邊的楊柳青翠欲滴、搖曳生姿，倒映在湖面上。
“好一個漾春館，春意蕩漾。”黎瞳被靈犀攙扶著，跟隨葉作舟上了其中一座小船。
“這瑯音閣主剛剛過百，英年早逝真是可惜。”
“所以說渡境時可一定得心態平和，切莫傷了身又傷了心。”
好強好濃厚的靈氣！
黎瞳目不斜視，心裏卻在留意，這小小一方湖面聚集了不少仙修。仙修們本在閑聊，見他們來了，不少人紛紛起身，投來或恭敬或崇拜的目光：“葉師兄。”
不斷有人要請葉作舟喝酒，場面熱鬧極了。
葉作舟是重山派的大師兄，十境榜第二，性格爽朗豁達，與各大仙家宗門的師弟師妹來往時，從不拿捏作勢，因此深受眾人喜愛。
“各位不必拘禮。”
葉作舟忙於應酬，雪白長衫飄落在湖中，將碧綠樹影輕輕蕩開。
兩個重山派的弟子將船劃得近些。船上一男一女，女的聲音高亢，滿面傲嬌：“我就說大師兄肯定會趕來。”
男弟子擡眼望了望黎瞳，慢吞吞道：“大、大師兄，又、又帶朋友來吃飯啊。”
話音落下，四周皆靜。
靜謐中，黎瞳感受到從四面八方投來奇怪的眼神，有同情，還有默哀。
黎瞳：？
葉作舟仿佛什麽也沒發生，笑瞇瞇地催促黎瞳上船：“……小十四，我們快進吧。”
掀開船簾，迎面便撞上一位冒冒失失的女子，她面頰上還抹著兩層灰，一見到葉作舟，瞬間眼放光芒，仿佛得見救命恩人，伸手就要抓住他的手臂，眼淚汪汪道：“大師……”
話未說完，她餘光瞥見緊隨其後的黎瞳，伸出去的手繞回去，捋了捋幾縷燒焦的頭發，聲音也變得高冷起來，熟練道：“大師——大事小事，利來利往；人生苦短，不如吃飯。”
“好一個人生苦短，不如吃飯，”黎瞳熱情道：“葉兄，想必這位就是你提過的名廚花一流。”
“咳咳，”葉作舟道，“有貴客來訪，花名廚快將菜單送上來吧。”
黎瞳將披風解開，慢條斯理地翻開菜單。道道佳肴菜香味俱全，用料搭配精巧，卻不寫菜名。
依葉作舟所言，每道菜名都是一句詩詞，來漾春館吃飯的一樣樂趣，便是邊吃邊猜詩詞。
“咦——”靈犀在身後為黎瞳輕捏捏肩，邊插嘴道，“公子，這倒是新奇。”
黎瞳輕拍拍她的手背，又輕佻又憐惜道：“我家靈犀看看，想吃哪道菜？”
倒是個風流貴公子。
花一流微微探著頭觀察黎瞳，邊用重山派獨有的傳音術，哭嚎道：“大師兄你可不能只顧自己游歷逍遙。你再不來，我已經三個月沒有客人，就快要被老板給辭了。”
葉作舟：“……撐住，大師兄這不是來救你了嗎？”
重山派的弟子天性思維活躍，獨創了一種加密後的傳音術。只是在背景調查中，兄長都已經詳細地為黎瞳破解。
涉及到瞳妹的任何事情，姜寒蘇向來心思縝密，萬無一失。
黎瞳假裝聽不見：“對了，不知想請花名廚，收費如何？”
花一流迫不及待伸出手，在註意到葉作舟瘋狂的暗示後，她嘴角剛咧開的弧度忙收下去，嚴肅地伸開一、二……五根手指。
不等其他人開口，葉作舟傳音道：“五十兩？你瘋了吧。不是說好二十兩嗎？”
“五百兩？很劃算。”黎瞳一口應下，用白玉扇子指了指菜單，“點上這幾道，麻煩花名廚了。”
花一流瞬間被五百兩砸得暈頭轉向，興奮地跳將起來：“公子您稍等！馬上就好！”
葉作舟嘴角猛抽搐。
“大小姐，這個花一流看上去不太靠譜。要不要我跟過去看看。”靈犀低聲在黎瞳耳邊道。
“不急。”
等飯菜都端上桌，倒是比花一流給人的感覺要靠譜的多。一道涼菜粉絲擺盤，中間布置上黃瓜絲、胡蘿蔔絲，絲條均勻、清爽可口。
葉作舟一一為她介紹。這位重山派大師兄常年縱情山水，對美食美酒興致盎然，侃侃而談：“小十四你看，這道涼菜就叫做：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一道拔絲地瓜大小均勻、色澤金黃、牽絲不斷。其名為“剪不斷，理還亂。”
“又香又甜，好好吃。”黎瞳吃到甜食時，自然地流露出歡喜之情，她皮膚光潔、朱唇微啟。
是個頂好看的小公子！！
花一流每上完菜，三步兩回頭。為了報答小公子的高價五百兩，她擼起袖子，決定親自做一道菜！
飯桌上，黎瞳正指向一道綠菜：“這道呢？”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葉作舟道。
黎瞳問：“如何傷心？”
“小十四嘗嘗。”
黎瞳用筷子夾起那象征青山綠樹的青筍，嫩滑爽鮮，送入口中，才發現上面還點綴了淡淡幾抹芥末。芥末辛辣，使她雙眸上立刻縈繞起一層水霧，不由佩服道：“好一個、傷心、碧。”
“——最後一道！”高昂盛情的聲音響起，在船內久久回蕩。
不知是不是黎瞳的錯覺，一直灑脫自若的葉作舟，臉上笑容瞬間凝固，身子也微不可察地顫抖起來。
她耳朵尖，甚至聽到船底爭相竄逃的魚兒躍動聲。
花一流早已經將高冷的名廚人設拋之腦後，她自豪地將菜盤擺在桌子上，一手還拿著飯勺，霸氣道：“公子嘗一嘗這道菜！”
好歹沒有臭飄萬裏，比從前進步一些。葉作舟剛剛舒口氣，又被盤子裏一團夾雜著黑綠雜質的白糊糊嚇暈過去。
他忍住掐自己人中的沖動，傳音問花一流：“小師妹，你怎麽又自由發揮了，這是什麽？”
花一流美滋滋道：“白色的是魚湯，綠色的是炸的菠菜小丸子。”
葉作舟：“那中間飄的黑東西呢？”
“炸焦了的小丸子。”花一流無辜地眨了眨大眼睛，如實回答。
靈犀暗暗聽得忍俊不禁，也不曉得大小姐是怎麽忍住笑，一本正經地問：“葉兄，這是什麽詩？”
“這是，這是……”葉作舟滿腦子都是白糊糊。
“既然葉兄不知，不如聽十四這一句。”
黎瞳輕笑一聲，站起身來繞到花一流身前，伸出食指，將她額前因做飯沾濕的發絲別到耳後，柔聲道：“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
花一流身子僵住，一動不動，面頰飛快升起兩朵紅霞。
小公子的手指溫潤柔膩，說起話來吐氣如蘭。
雖然她一點也聽不懂這句詩詞，可小公子離得這樣近，身上好一股香氣，比任何調味品都要迷香捏。
“妙了妙了。”葉作舟拍掌。白糊糊是白光照地，菠菜丸子做樹，燒焦的……是鵲鴉。
花一流盯著小公子亮晶晶的雙眸，呆呆問道：“可是哪裏來的濕桂花？”
“當然是你啦，小師妹，”葉作舟嘆服小十四的玲瓏心思，一個沒註意脫口而出，“正所謂：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花一流便是桂花。”
“小師妹？”
靈犀抓住他的不慎，假裝十分詫異：“葉公子，原來這位花名廚是？”
葉作舟見瞞不過去了，又怕小十四真的會吃他師妹做的這道黑暗料理，索性將前因後果攤牌。
花一流是重山派最小的弟子，入了宗門後一直由葉作舟教導。她性子單純活潑，對吃的最感興趣，對劍術絲毫不感興趣。
一次，葉作舟教她劍術時，發現她又在課上偷偷吃小點心。大師兄為了吸引小師妹的註意，便說：“這練劍就像做菜，都要精準協調，揮劍回旋，如顛鍋甩勺、扯面切瓜……”
大師兄話還沒說完，小師妹恍然大悟。
然後下山去練習廚藝。
用花一流的話說，“大師兄，我練好了做菜，不就是練好了劍術？”
葉作舟無法反駁，含淚給了漾春館的老板一大筆錢，將小師妹塞進去做了個廚子。
結果花一流越來越喜歡做菜。喜歡五顏六色的蔬菜，喜歡創作搭配的隨心所欲，喜歡做菜時心裏寧靜又滿足的感覺。
唯一的問題是，她做的飯實在是太難吃了，只能每個月用錢穩住老板。
為了讓小師妹一直留在漾春館，葉作舟只好帶有錢的朋友來光顧小師妹的生意。
吃了幾次飯後，葉作舟再也沒有朋友了。
於是兩人改變策略。葉作舟再帶人過來，收費定的略高一些，花一流用一半的錢請漾春館裏的其他姐姐們幫自己做菜。
她可可愛愛，深得姐姐們喜歡。因此，黎瞳今日吃的前幾道菜確實都出自漾春館名家之手，只有最後一道菜，是花一流為了報答五百兩，一展身手。
花一流眨眨眼睛：“小公子你別怕啊，我只是想謀財，沒想過害命。”
黎瞳舀了一湯勺白糊糊，無奈一笑：“姑娘確定？”
四人哄堂大樂。
在有說有笑的氛圍中，黎瞳狀似無意，透露出對修真界的好奇，說起自己是個生意人，希望有朝一日能將生意做大到修真界。
葉作舟便將如今的四大宗門細細講來。
“說起四大宗門的奇事，”花一流也七嘴八舌道，“可不得不提最近天劍閣太上長老的孫子，趙宴禮呢！”
趙宴禮。黎瞳在心中默默重覆了一遍這個名字。
大小姐狹長的眼睛含著笑，卻冷了下來。
終於知道你的名字了。
就在這時，船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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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幸好葉某認識漾春館裏名廚的花一流，一定會讓小十四你大開眼界。”
黎瞳將扳指要了，又挑了幾支珠花發簪。隱約覺得葉作舟在說“名廚”兩字時，莫名有些心虛之意。不過他很快帶過，打趣道：“好漂亮的發簪。小十四，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已是有家世之人。”
靈犀笑道：“我家公子做的就是些女子珠釵首飾的生意，這些發簪款式新穎，公子是要拿回去研究研究。”
葉作舟：“啊、原來如此。”
黎瞳輕合白玉柄扇：“讓葉兄見笑了。”
三人又說些閑話，等待著小商販打包好。
靈犀多付了一倍銀兩，邊道：“葉公子，你說了這麽多，靈犀我都要聽得餓了。也不知道這漾春館還要走多遠呢？”
葉作舟擡手一指，語氣慵懶：“就在那兒啦——”
順著他的食指，是一片碧波上，木船遍布。湖水在此處流速緩慢，每座木船分兩層，一層是廚師烹調燒飯的地方，二層是食客聚會用餐之地。
有些食客就大敞敞坐在甲板之上，吟詩作對，品嘗美食，若是遇到志同道合的食客，就把船劃得近些，交談起來。
還有些食客不願露面，就坐在船艙內，由小廝將飯菜送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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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漾春館，春意蕩漾。”黎瞳被靈犀攙扶著，跟隨葉作舟上了其中一座小船。
“這瑯音閣主剛剛過百，英年早逝真是可惜。”
“所以說渡境時可一定得心態平和，切莫傷了身又傷了心。”
好強好濃厚的靈氣！
黎瞳目不斜視，心裏卻在留意，這小小一方湖面聚集了不少仙修。仙修們本在閑聊，見他們來了，不少人紛紛起身，投來或恭敬或崇拜的目光：“葉師兄。”
不斷有人要請葉作舟喝酒，場面熱鬧極了。
葉作舟是重山派的大師兄，十境榜第二，性格爽朗豁達，與各大仙家宗門的師弟師妹來往時，從不拿捏作勢，因此深受眾人喜愛。
“各位不必拘禮。”
葉作舟忙於應酬，雪白長衫飄落在湖中，將碧綠樹影輕輕蕩開。
兩個重山派的弟子將船劃得近些。船上一男一女，女的聲音高亢，滿面傲嬌：“我就說大師兄肯定會趕來。”
男弟子擡眼望了望黎瞳，慢吞吞道：“大、大師兄，又、又帶朋友來吃飯啊。”
話音落下，四周皆靜。
靜謐中，黎瞳感受到從四面八方投來奇怪的眼神，有同情，還有默哀。
黎瞳：？
葉作舟仿佛什麽也沒發生，笑瞇瞇地催促黎瞳上船：“……小十四，我們快進吧。”
掀開船簾，迎面便撞上一位冒冒失失的女子，她面頰上還抹著兩層灰，一見到葉作舟，瞬間眼放光芒，仿佛得見救命恩人，伸手就要抓住他的手臂，眼淚汪汪道：“大師……”
話未說完，她餘光瞥見緊隨其後的黎瞳，伸出去的手繞回去，捋了捋幾縷燒焦的頭發，聲音也變得高冷起來，熟練道：“大師——大事小事，利來利往；人生苦短，不如吃飯。”
“好一個人生苦短，不如吃飯，”黎瞳熱情道：“葉兄，想必這位就是你提過的名廚花一流。”
“咳咳，”葉作舟道，“有貴客來訪，花名廚快將菜單送上來吧。”
黎瞳將披風解開，慢條斯理地翻開菜單。道道佳肴菜香味俱全，用料搭配精巧，卻不寫菜名。
依葉作舟所言，每道菜名都是一句詩詞，來漾春館吃飯的一樣樂趣，便是邊吃邊猜詩詞。
“咦——”靈犀在身後為黎瞳輕捏捏肩，邊插嘴道，“公子，這倒是新奇。”
黎瞳輕拍拍她的手背，又輕佻又憐惜道：“我家靈犀看看，想吃哪道菜？”
倒是個風流貴公子。
花一流微微探著頭觀察黎瞳，邊用重山派獨有的傳音術，哭嚎道：“大師兄你可不能只顧自己游歷逍遙。你再不來，我已經三個月沒有客人，就快要被老板給辭了。”
葉作舟：“……撐住，大師兄這不是來救你了嗎？”
重山派的弟子天性思維活躍，獨創了一種加密後的傳音術。只是在背景調查中，兄長都已經詳細地為黎瞳破解。
涉及到瞳妹的任何事情，姜寒蘇向來心思縝密，萬無一失。
黎瞳假裝聽不見：“對了，不知想請花名廚，收費如何？”
花一流迫不及待伸出手，在註意到葉作舟瘋狂的暗示後，她嘴角剛咧開的弧度忙收下去，嚴肅地伸開一、二……五根手指。
不等其他人開口，葉作舟傳音道：“五十兩？你瘋了吧。不是說好二十兩嗎？”
“五百兩？很劃算。”黎瞳一口應下，用白玉扇子指了指菜單，“點上這幾道，麻煩花名廚了。”
花一流瞬間被五百兩砸得暈頭轉向，興奮地跳將起來：“公子您稍等！馬上就好！”
葉作舟嘴角猛抽搐。
“大小姐，這個花一流看上去不太靠譜。要不要我跟過去看看。”靈犀低聲在黎瞳耳邊道。
“不急。”
等飯菜都端上桌，倒是比花一流給人的感覺要靠譜的多。一道涼菜粉絲擺盤，中間布置上黃瓜絲、胡蘿蔔絲，絲條均勻、清爽可口。
葉作舟一一為她介紹。這位重山派大師兄常年縱情山水，對美食美酒興致盎然，侃侃而談：“小十四你看，這道涼菜就叫做：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一道拔絲地瓜大小均勻、色澤金黃、牽絲不斷。其名為“剪不斷，理還亂。”
“又香又甜，好好吃。”黎瞳吃到甜食時，自然地流露出歡喜之情，她皮膚光潔、朱唇微啟。
是個頂好看的小公子！！
花一流每上完菜，三步兩回頭。為了報答小公子的高價五百兩，她擼起袖子，決定親自做一道菜！
飯桌上，黎瞳正指向一道綠菜：“這道呢？”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葉作舟道。
黎瞳問：“如何傷心？”
“小十四嘗嘗。”
黎瞳用筷子夾起那象征青山綠樹的青筍，嫩滑爽鮮，送入口中，才發現上面還點綴了淡淡幾抹芥末。芥末辛辣，使她雙眸上立刻縈繞起一層水霧，不由佩服道：“好一個、傷心、碧。”
“——最後一道！”高昂盛情的聲音響起，在船內久久回蕩。
不知是不是黎瞳的錯覺，一直灑脫自若的葉作舟，臉上笑容瞬間凝固，身子也微不可察地顫抖起來。
她耳朵尖，甚至聽到船底爭相竄逃的魚兒躍動聲。
花一流早已經將高冷的名廚人設拋之腦後，她自豪地將菜盤擺在桌子上，一手還拿著飯勺，霸氣道：“公子嘗一嘗這道菜！”
好歹沒有臭飄萬裏，比從前進步一些。葉作舟剛剛舒口氣，又被盤子裏一團夾雜著黑綠雜質的白糊糊嚇暈過去。
他忍住掐自己人中的沖動，傳音問花一流：“小師妹，你怎麽又自由發揮了，這是什麽？”
花一流美滋滋道：“白色的是魚湯，綠色的是炸的菠菜小丸子。”
葉作舟：“那中間飄的黑東西呢？”
“炸焦了的小丸子。”花一流無辜地眨了眨大眼睛，如實回答。
靈犀暗暗聽得忍俊不禁，也不曉得大小姐是怎麽忍住笑，一本正經地問：“葉兄，這是什麽詩？”
“這是，這是……”葉作舟滿腦子都是白糊糊。
“既然葉兄不知，不如聽十四這一句。”
黎瞳輕笑一聲，站起身來繞到花一流身前，伸出食指，將她額前因做飯沾濕的發絲別到耳後，柔聲道：“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
花一流身子僵住，一動不動，面頰飛快升起兩朵紅霞。
小公子的手指溫潤柔膩，說起話來吐氣如蘭。
雖然她一點也聽不懂這句詩詞，可小公子離得這樣近，身上好一股香氣，比任何調味品都要迷香捏。
“妙了妙了。”葉作舟拍掌。白糊糊是白光照地，菠菜丸子做樹，燒焦的……是鵲鴉。
花一流盯著小公子亮晶晶的雙眸，呆呆問道：“可是哪裏來的濕桂花？”
“當然是你啦，小師妹，”葉作舟嘆服小十四的玲瓏心思，一個沒註意脫口而出，“正所謂：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花一流便是桂花。”
“小師妹？”
靈犀抓住他的不慎，假裝十分詫異：“葉公子，原來這位花名廚是？”
葉作舟見瞞不過去了，又怕小十四真的會吃他師妹做的這道黑暗料理，索性將前因後果攤牌。
花一流是重山派最小的弟子，入了宗門後一直由葉作舟教導。她性子單純活潑，對吃的最感興趣，對劍術絲毫不感興趣。
一次，葉作舟教她劍術時，發現她又在課上偷偷吃小點心。大師兄為了吸引小師妹的註意，便說：“這練劍就像做菜，都要精準協調，揮劍回旋，如顛鍋甩勺、扯面切瓜……”
大師兄話還沒說完，小師妹恍然大悟。
然後下山去練習廚藝。
用花一流的話說，“大師兄，我練好了做菜，不就是練好了劍術？”
葉作舟無法反駁，含淚給了漾春館的老板一大筆錢，將小師妹塞進去做了個廚子。
結果花一流越來越喜歡做菜。喜歡五顏六色的蔬菜，喜歡創作搭配的隨心所欲，喜歡做菜時心裏寧靜又滿足的感覺。
唯一的問題是，她做的飯實在是太難吃了，只能每個月用錢穩住老板。
為了讓小師妹一直留在漾春館，葉作舟只好帶有錢的朋友來光顧小師妹的生意。
吃了幾次飯後，葉作舟再也沒有朋友了。
於是兩人改變策略。葉作舟再帶人過來，收費定的略高一些，花一流用一半的錢請漾春館裏的其他姐姐們幫自己做菜。
她可可愛愛，深得姐姐們喜歡。因此，黎瞳今日吃的前幾道菜確實都出自漾春館名家之手，只有最後一道菜，是花一流為了報答五百兩，一展身手。
花一流眨眨眼睛：“小公子你別怕啊，我只是想謀財，沒想過害命。”
黎瞳舀了一湯勺白糊糊，無奈一笑：“姑娘確定？”
四人哄堂大樂。
在有說有笑的氛圍中，黎瞳狀似無意，透露出對修真界的好奇，說起自己是個生意人，希望有朝一日能將生意做大到修真界。
葉作舟便將如今的四大宗門細細講來。
“說起四大宗門的奇事，”花一流也七嘴八舌道，“可不得不提最近天劍閣太上長老的孫子，趙宴禮呢！”
趙宴禮。黎瞳在心中默默重覆了一遍這個名字。
大小姐狹長的眼睛含著笑，卻冷了下來。
終於知道你的名字了。
就在這時，船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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