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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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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空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俯視大地。

大地上,彩燈映天,煙火不斷;人聲鼎沸,熙攘喧囂。

鷓鴣天今日大喜。

數以萬計的魔修們,浩浩蕩蕩,從魔域的四面八方,帶著各處搜尋而來稀奇古怪的禮物,趕赴最中心“鷓鴣天”,賀大小姐十八歲生辰。

相遇途中,他們便相談甚歡,大口喝酒,看似豪爽無忌,實則暗暗觀察對方帶著何等禮物,生怕自己被別人比了去。

畢竟那可是在萬眾矚目中長大、受萬人喜愛的大小姐。

若自己的禮物被她亮晶晶的明眸盯著看超過兩眼,縱然是最狠心辣手、殺人不眨眼的魔修,也會不由自主地心花怒放、心軟面慈。

“大小姐是誰?”

酒館一片喧鬧之中,也有客人撓頭不解,興致勃勃地想要打聽。

店主走向酒壇。

鮮紅色的酒如血一般,從破舊的壇底暗暗往上湧,散發著馥郁的香氣。

他舀了一勺酒,漫不經意地擡眸。見問話者面孔陌生,年輕尚淺,猜他是新來魔域的修者,必然喝不慣這粗狂的灼烈血酒。

店主一擡手,長勺穩穩傾倒入客人的杯盞,鮮紅血酒竟變成了無色清酒。清酒香甜的氣味在空氣中慢慢流淌,比人間域的酒香還要醉人。

他邊自豪道:“大小姐,當然是咱們魔尊婆羅樓棄與魔醫黎如棠的女兒。”

百年前,魔域還沒有魔尊,但有四位魔主割據一方,爭兇好鬥,混戰不堪,將魔域攪得如一盤散沙,日夜不寧。

混亂之中,仙修們伺機而入。他們看準了四位魔主不會相互援助,便用分而破之之法。

“此法大有成效,一時間魔修死傷無數,屍橫遍野。其他幾位魔主仍舊冷眼旁觀,絲毫沒有意識到危機。”

關鍵時刻,一代梟雄婆羅樓棄挺身而出。他本就是少有的十二境散修,從前沈迷修煉不常在外行走。

婆羅樓棄集結眾多魔修,先是將志得意滿的仙修們狠狠重創、殺得幹凈。他修為霸道,手段強硬,之後又逐一攻下四位魔主,將他們都收歸麾下。

“婆羅魔尊不僅雄才大略,身邊還有天下第一妙手,魔醫黎如棠。”

早些年,醫修在魔域地位極為低下。一來因為無論幾境,醫修的靈力只能用來救人,不可用於戰鬥,故備受藐視;二來因魔修們將治傷視為弱者行為,流血受傷,不過忍痛熬一熬,待傷口自愈或是熬不住,一命嗚呼。

直到黎如棠出現。她不顧偏見、著手成春,傳說中能醫死人肉白骨,以一己之力使魔醫之道揚名烜赫、備受尊崇。

“百年時間匆匆而過,婆羅樓棄和黎如棠恩愛和美,將魔域管理的井井有有條。從人間域投奔而來的修者與日俱增。”

店主越說越得意。自眉心處緩慢冒出兩只黑色小魔角。

客人聽得入了迷,連喝幾十碗清酒,顧不得擦擦嘴角的酒漬:“快說說大小姐。”

“別急,別急。”店主伸手摸了摸魔角,“黎如棠養了天下十二朵奇花。一月,九曜星花開,天上九顆星墜落;二月,月影藤開,彎葉能夠吞噬月光;三月,火鳳仙蓮盛開,火紅色的花瓣中流動著灼熱的火焰……十二月,十二朵奇花開。而第十四個月,黎如棠誕下一女。”

這女孩,就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魔域大小姐。

大小姐隨母姓黎,單名一個瞳。算上那十二朵花,大小姐在家中排行十四,故又稱為十四瞳。

“等等,”有人問,“大小姐如何排行十四?”

店主眺望遠處天際,魔域不比人間域景色優美,山平海闊;相反,魔域山高崖陡、萬壑爭流,一半地域落在清晨的陽光之中,一半掩蓋於重重迷霧,綿延的城墻如一條長蛇,緣山爬去,隔開人間域和魔域。

他繼續口如懸河侃侃而談:“這排行第十三的,乃是魔尊在第十三月收養的義子,如今的少尊殿下。”

……

日出霧露餘。

懸崖頂端,一朵淡紫色鈴蘭迎風輕搖,花懸若鈴串,清香四溢。柔軟的花瓣上還滾落著露水。

幾只鷓鴣圍在鈴蘭周邊。這鳥兒看起來呆笨,卻警惕得很,一旦發現有鷹或蛇想要靠近鈴蘭,就大聲啼叫,叫聲中散發著它們主人獨一無二的氣息。

任何兇猛的野獸聞到它們主人的氣息,立刻扭頭撲翅,狼狽逃竄。

不一會兒,鷓鴣的主人便出現了。

峭壁之上,一道身形極快,雙腳踏在嶙峋怪石上卻如履平地。深灰薄袍在崖頂烈風中伸展飛舞,他微微俯身,眉目疏淡,側臉如玉,伸手將鈴蘭采摘下。

幾只鷓鴣完成了看護使命,瞬間化為魔氣,煙消雲散。

崖頂的血藤木拼命蔓延,你爭我奪,少尊殿下的魔氣只要沾染上少許,可抵這些草本植物幾十年修行。

此時的少尊殿下,姜寒蘇只凝神註視著掌心中的鈴蘭花,耐心等待片刻。鈴蘭花瓣上的露水蒸騰散發,倏而化為一只紫色鈴鐺。

山風穿過,鈴鐺發出清靈聲音,宛如世間最潔凈、最美麗的語言,凈化一切煩惱憂愁。

就連血藤木都齊齊安靜下來。

歷時九九八十一的精心呵護,終於養成。

姜寒蘇小心地將紫鈴放入懷中,他很快收斂笑意,往地處鷓鴣天中心的魔宮趕去。

深色長袍飄動,穿過階柳庭花,拂過水榭亭臺,修長的手指掀開珠簾,又置於唇上。

姜寒蘇對著嘻嘻哈哈的侍女們無聲道:“姑娘們退下吧。”

他微笑頷首,溫和禮貌,全然看不出魔域少尊主的煞氣,一雙眸中流轉著柔情,朝前望去。

順著他的視線,是一張梨木雕花的桌子,擺放著張花鳥紋的銅鏡。

鏡子前的妙齡少女正精心裝扮,耳側聞得嬉鬧聲漸消,心中微動,卻並不張揚,仍自顧自地整理額前銀飾。

她淺笑盈盈,容色艷麗不可方物;妙目流盼,露出無數狡獪頑皮之意。

姜寒蘇腳步放輕,自她身後處松開手,一根金鏈掛著紫色鈴鐺映入鏡中。

“吾妹瞳瞳,生辰快樂。日日歡喜,時時安好。”

鏡前人“噌”地一聲站起來。

黎瞳今日穿了件輕飄飄的藍白色衫子,雪白的脖子上戴著個金圈圈,掛著一排金色小鈴鐺。皓白的手腕上也戴著金鐲子,上面也有幾只鈴鐺。她一動起來,周身便“叮叮鈴鈴”作響。

金鈴聲響中,嘴角梨渦乍現,黎瞳伸出手臂抱住姜寒蘇:“兄長!”

姜寒蘇摸了摸她的頭發:“這份禮物可喜歡?”

黎瞳眼珠一轉,捂住小腹:“哎呀。”

少年面色立轉緊張關切,還不待他問,黎瞳豎起食指,振振有詞道:“兄長是不是在瞳瞳肚子裏下了一只蠱,否則怎麽每年都能猜中瞳瞳想要的禮物呢?”

姜寒蘇無奈:“又胡言亂語。”

他目光移到桌上一摞兵書。這些書顯然已被翻閱無數遍,附有黎瞳寫下十幾頁的批註;置於胭脂水粉旁邊,卻沒有沾染分毫,可見主人極為愛惜。

便說道:“我待會再叫人送些新的書來,桌上這些瞳瞳都已經翻遍了。”

“旦旦而學之,久而不怠焉,迄乎成。”黎瞳笑道,“瞳瞳愚笨,只能靠多學強記。”

“若瞳瞳愚笨,這世上便無可以稱得上是聰慧之人。”姜寒蘇話未完,食指上的黑色魔戒閃過一道微光,他秀眉微蹙。

“兄長,可是有事發生?”黎瞳捧起他的手。

“無礙。”姜寒蘇總是不願妹妹憂心,覆手拍拍她手背,“是上一次企圖偷魔珠的小賊,我們終於抓到了他。原來他一直偽裝潛伏在魔侍之中,怪不得之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

黎瞳微一思索:“兄長,此人長期潛伏在魔侍之中,除了覬覦魔珠,是否還有其它動靜?”

“我明白瞳瞳的顧慮。”姜寒蘇神色嚴肅幾分,“多年來,仙修亡我魔域之心不死。三番五次派遣細作潛入,窺探情報,妄圖挑撥離間。只不過思及投奔魔域的人有加無已,若在城墻處嚴加防範,恐怕不妥。”

世間之人自古修道有兩條路可走:仙修與魔修。

仙修者奉信天陽神君庇佑,守心明性,以天下為己任,受世人尊崇;而魔修多得是沒有信仰,偭規越矩,只顧自己逍遙快活,故而為世人不齒。

魔修們索性另據一方。自此天下劃分為人間域和魔域,由一道城墻隔開。

人間域幅員遼闊,資源豐富,仙修世家們不斷發展壯大,各自庇佑一方子民。

但也有人不慕仙家,便越過城墻投奔魔域。

“從前,爹爹剛剛驅除敵人,平定四方。魔域人才雕落,所以放開城墻,使欲修魔道者應進盡進;並且,魔域子民飽受戰爭之苦,此時對他們出入嚴加看管,必然會引發沖突糾葛,不利於休養生息。”

“亂世自當循無為而治之道。不過如今已過百年,”黎瞳搖搖頭,她向前走了兩步,食指撩起珠簾。

少女纖指白皙柔軟,與白玉珍珠全無分別。而她微微仰頭,容顏明艷,氣質高貴,最絢爛的珠寶在她面前也要失了顏色。

“魔域早已安定穩固,若仍一味松弛,只會給他人以可乘之機。”

黎瞳與姜寒蘇不同。後者從前是仙修世家之子,耳濡目染,高風亮節,即使遭遇家世突變,依然性情溫和。若非為魔尊收養,實在難以想象這種人如何在弱肉強食的魔域生存下來。

而黎瞳為魔尊之女,既繼承了黎如棠的美貌,又有婆羅樓棄的狠辣果決,陰謀陽謀,無師自通。

姜寒蘇笑如春風:“瞳瞳眼界、謀劃遠勝我百倍千倍。今日瞳瞳已經成年,兄長暫代的這少尊殿下之位是該還歸原主了。”

黎瞳轉過身靠近幾分,柔軟的手指在男子的耳垂處捏了捏。面龐上的威嚴轉瞬即逝,語調中帶著幾分嬌笑,她提議道:“兄長呢,還做少尊殿下,我呢,叫少尊大小姐,如何?”

大概是被她拉扯著,姜寒蘇的耳邊登時又紅又燙。他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溫柔地低低道:“好,大小姐妹妹。”

說起生辰,黎瞳才想起來:“爹娘一定已經在生辰宴等著我了,兄長要與瞳瞳同去麽?”

姜寒蘇捏捏她的臉:“瞳瞳先去,兄長處理好那小賊的事,隨後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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