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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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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面

地下悶濕悶熱,終是不適合人類生存。江燁擦了擦滿是水珠的測量儀,手中溫熱的感覺讓人隱隱感到不安。金屬眼球掃描著眼前的異常,仍是人來人往,但身上卻多多少少染上了不可治愈的頑疾。

不知從何開始,人類的皮上皮下,都不再健康。他站在梯子邊調出醫療區的資源數據,臉上的陰霾又蒙上一層。

連葡萄糖都不夠用了。江燁頗感頭疼地揉揉眉心,叫了支地上巡邏小隊,一道去地面殘存的鋼鐵廢墟裏找治病的藥。

金屬的冷意滲入骨髓,連防護服都對這樣冷暖交錯的地方無可奈何。機械有如病毒般無孔不入地侵蝕進各個角落,龐大的鋼鐵城市群冷漠得千篇一律,卻讓人眼花繚亂。

幾粒小小的人影在巨物的“管道”中走著,地面是如此幹凈,連一具人類的屍骨都沒留下。江燁用金屬眼球自帶的程序掃視著四周,沒有生命,沒有熱源,毫無生息。

“首領大人,地圖上有標註醫院嗎?”其中一個隊員轉過身來,詢問坐標。江燁搖搖頭,面板上滋滋直響的雪花屏連紅點都沒出現。

這裏實在是太安靜,連呼吸聲都蕩了一圈撞到耳裏,擾得耳鳴。不過解構體無需擔心這些,只要屏蔽收聲裝置的外部噪點便可。江燁就慘了,不僅數據面板被亂碼填得亂七八糟,連助聽器的細小錯誤噪音也被無限放大,刺激得大腦不斷發酸發疼。

世界徹底安靜下來,視野也變得模糊,誤以為是蒸汽,當正常現象。

隱約間,江燁好像看到了藍發的男人,眉頭皺起,扯得肌肉發疼發酸。可沒過一會兒,男人出現過的地方傳來了一陣槍聲,漆黑的彈孔打在地板上,燒得焦黑。

他們被發現了。

“隱蔽!”江燁反應快,命令身邊的幾人散開躲到遮蔽物後,雖然很快會被再次發現,但至少得個喘息的時間來思考緊急的下一步。

江燁把□□上膛,對準冒出紅光的“監控”就是幾槍,滋滋的不甘隨火花向外界傾瀉而出,四濺得發黑。這裏恢覆了一如既往的安靜,只剩一個“人類”的呼吸聲。白發的男人慢慢放輕聲音,打了幾個手勢作部署,幾人向上,幾人向下,自己則帶了一人往面前的幽深長廊去。

紅燈昏暗,掉了漆的門被照得發黑,暖色調在冰冷中顯得違和,壓抑的顏色把輪廓糊成一團,連眼前解構體的面龐都剩了三個黑色的點。

“首領大人,還要繼續深入嗎?”解構體轉過身,看向隔溫層下那只黑洞洞的眼鏡。江燁點點頭,把手上的數據面板進行了二次校準,終於隱約出現點標註後,伸手便推開了旁邊的門。

裏頭跟黑洞一樣,卻有一陣接一陣的潮水聲,似在緩慢拍打著碣石,刷著時間。

除了潮聲別無他物的房間一文不值,江燁搖搖頭,劃去地圖面板上標出的小點,往下一扇門走去。紅光把一切都渲染得不清不楚,他微瞇起眼,好像快看不見隊友,便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麽。豈知下一步落地,他與紅色融為一體,再也尋不到。

“麥克斯?”他小心地喚消失的人的名字,可回應他的只有自己的聲音,撞到墻上又彈了回來。

“歸零。”震耳欲聾的機械聲,不知是不是幻覺,眼前的房間變得怪異,與紅門相對的白墻化作方塊分解、崩塌,連腳下的地板也密布這種方塊,正慢慢消失。江燁靠到墻邊,趕忙推了門便往裏去,撞入一片刺目的克萊因藍中。

是和他一樣讓人生厭的顏色。江燁站在這除了紅色螺旋狀階梯外就空無一物的空間,漫無目的地走著。在他感知不到的時間裏,腐爛的皮囊漸漸脫落,肌肉光溜溜地裸露在外,又被不知名的能量縫縫補補,變成最初的模樣。

那時的江燁才入天平塔,性情支離破碎,心性完好無損。值得慶幸的是,他現在不會聞著血腥味就兩眼發白向“獵物”撲去了。

空間的四周一遍遍重覆著,就像忽遠忽近的潮水,重覆著自己一直以來的動作,直至巨大的容器出現在眼前,如此突兀。

“啪!”江燁尚未走近,容器就被從內打破,從裏頭冒出個藍發的男人,兩道目光撞了正著。

先是從頭、脖、肩,再是上身,後是下身。他慢慢把自己推了出來,黏糊糊的“羊水”很快幹涸,貼在男人的皮膚上。

“那是什麽?”“狼”指了指紅色的螺旋,試探著問。眼前人四下環顧了陣,就說:“神經元。”

兩條擱淺的魚蹦跶著身體撞到一起,互相嘬食血肉以存活。

“在你來之前,我還是團肉塊。”男人披上莫名出現的白色外套,乖巧地跟在他身邊。成了第二只無頭蒼蠅。

“那我來之前,這裏是什麽?”

“不知道,也許什麽都不是。”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這樣啊......”黑色眼眸沈了沈,心煩意亂的踱步並不能緩解什麽,駐足,停在男人身前。

萬事萬物在存在之前皆是一片空白,人類如此,宇宙也是如此。誰也不知道這大大的黑氣球在被創造、被吹脹前是什麽模樣,連宇宙自己也不知道。

時間還剩很多......江燁猜測著流速,而後轉過身,跟上次人工夢境那樣。

“讓我回去吧。”

“順便......不要讓你的顏色再闖進來了。”

“好。”

語畢,色彩如潮水般向下退去,連男人的輪廓都洗得一幹二凈,皮膚留了腐爛,在防護服裏隨呼吸陣痛著。

他的來和走像開玩笑一樣假惺惺的,說到但不會做到的惡習早已刻進骨子。

“首領大人。”斷掉的通訊突然接上,對面是隊友嘶啞的聲音。

“說。”

“我們在醫院左側的倉庫裏發現兩具半人骸骨,有工作牌,應該是天平塔的,您要來嗎?”江燁揉揉眉心,頭痛得發暈,順口問他有沒有找到藥,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看來被斷路了。思索一陣,他讓其中一個解構體先帶物資回去,盡管很少。其餘的則分為兩路,隨自己去往機械的軍部。

順便,把歐文那只野狐貍也捉上,他補充一句。

對面會到了意思,道了聲謹諾便掛了通訊,把物資塞進包裏給隊友留了一句首領大人讓他們去鐵皮軍部就急匆匆地往回趕,生怕隊友一伸手就把他給逮回去。

貪生怕死之人存活最久,這倒是個普遍的“真理”。

機械統治下的城邦井井有條,不依靠人類運作的程序上上下下,控制著這荒涼之地。

“嘶......好冷。”就算是解構體,過低的溫度對他們的骨架產生一定影響,行動僵硬不少。看來那些腦抽的機械在裝修時根本沒考慮過這裏還會有人來,這裏還會有“同類”來。

“個體的恒溫裝置還有作用嗎?”

“有,不過不多,給人類用去大半了。”

“這不公平啊,我們累死累活的。”

“他們畢竟是肉身,比起我們要更脆一些吧。”

“這倒是......欸,那首領大人怎麽回事,他怎麽會這麽強啊,上次用新換的機械臂直接把一個帶頭反叛的打趴下了。”

“據說他剛開始就不是人,不過那雙白眼睛是真帥啊。”

“嗯,大晚上不用燈,挺帥的。”

在這種情況下聊著天,好像他們只是在避難所的街道上散步,並不在任何高危的地表上。

他們抱著槍支往前走,沿途安靜得可怕,比之前首領在時的地方更加安靜,齒輪推著齒輪,運轉的聲音極其微小,細細簌簌得猶如幻覺。

“說起來,歐文和首領關系怎麽這麽差啊。”

“這用得著解釋?上次那個帶頭搞事的家夥就是老狐貍手底下的人,可廢了一番功夫才把這計劃給踩碎,白白浪費物資,首領怎麽會不生氣?”

回想起上次首領兇神惡煞的面相,像要把人生吞活剝的模樣讓人不寒而栗。

頭頂的機械吊著死去的人類,裝置緊緊勒住脖頸,像許久之前人類處理被屠宰的動物一樣,跟著流水線一個接一個向轉化爐滑去。

這詭異靜謐的場景讓人不忍直視,卻被齒輪一下一下的運轉吸引住,好像盯著看就能緩解些許突如其來的壓力。

“繼續往前走吧。”帶頭的解構體說。

沒有“謹諾”,只有無言的點頭答應。

江燁在動身前一刻再次被拉入夢境,這次的空間虛無縹緲,星光點點,一切事物都飄浮其中,就連杯具和桌椅都四處亂飄,桌腿向上,桌面向下。

藍發男人正坐在他對面,笑容仍舊頂在臉上,可是如此頑劣。

“克萊因,別鬧了。”江燁嘆了口氣。但眼前的宇宙自顧自地裂成兩半,大剌剌地露出內部,一層接著一層,像套娃。

而克萊因只是捉過一只飄到耳邊的茶杯,隨後飄到江燁身邊,問他。

“你覺得,這切面像什麽?”

“呃......圓形土塊?”

“哦?我倒覺得像巧克力蛋糕。”

“......無聊,沒聽說過。”蒼白的男人拉下臉來,不願理他。

切面中咕嚕咕嚕冒著氣泡,但氣泡飄到眼前時戳幾戳就能發現這是肉質的東西,用力甚至能戳出一小點發綠的汁液。

“這是星星的胃囊哦,它們都是活的。”

“而且是太陽系Pluto這個逃兵先冒出泡泡的。”

嘖,好惡心。江燁不滿地在心裏嘀咕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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