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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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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Flowering服裝品牌這一季秋裝的主題是“倦”。

周望川見過雜志封面,也見過商場裏的大幅宣傳圖。宣傳圖中的商暮身著白襯衣和淺棕絨衫,正擡頭向燈火明處望去,夜裏的路燈照不亮他整張臉,於是半明半暗,情緒掩藏。他眉目生得清冷矜貴,在摩肩接踵的人流和川流不息的車流中,周身遍布著游子的倦意。

商暮是Flowering服裝品牌的設計師和禦用模特,他太懂如何展示衣物和身材,穿著自己設計的秋裝,寥寥幾個鏡頭,秋意撲面而來。

這期雜志發行後,有娛樂公司聯系商暮,想讓他去拍電影,原因是覺得他演技很好。但周望川很清楚,這跟演技沒有關系,那股倦意,是商暮身上與生俱來的東西。

——比如現在。

商暮說完那句話後,就垂下手臂,隨意地往地上撣了撣煙灰:“來得挺準時。”

周望川走到床邊坐下,從他手中拿過薄荷香煙,在煙缸裏按滅:“有經驗了。”

聽出他語氣裏的自嘲,商暮皺了皺眉道:“你答應過的,不會幹涉我的愛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周望川放柔了聲音,握住他冰涼的手給他暖著,“還難受麽?回家給你熬粥喝。”

“唔……”商暮眨了眨眼睛,放松了脊背,像刺猬收斂了尖刺,“你趕過來不累麽?坐著休息一會兒再走吧。”

話音輕飄虛軟,周望川知他仍難受著,便伸出手,隔著襯衣覆在他腹部,問:“今天怎麽虐的?”

“先是吃了兩顆芥末膠囊,後來用了冰塊,最後打了一會兒。我喜歡內疼外疼一起來。”

周望川皺了皺眉:“我給你觸診一下。”

他先在上腹按了按:“疼麽?”

“疼。”

他又按了另外的地方:“這裏呢?”

“疼疼疼。”

“這裏呢?”

“疼疼疼疼疼!”

周望川又按了幾個地方,觀察著商暮的神情,見他雖然連聲喊疼,但神情卻很平靜,便知沒有大礙。但仍是放心不下:“找個時間去醫院檢查一次,平時玩玩可以,要是傷到內臟就不好了。”

商暮瞬間冷下臉來,煩躁道:“你知道我最討厭醫院!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周望川平靜道:“我只希望你身體健康。”

“你如果愛我,就應該尊重我的選擇和喜好,而不是以關心我的名義來斥責我。”

這話一出,場面瞬間冷了下來。

這個問題已經爭論過太多次,從來沒有結果。

周望川自然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與他爭辯,只傾身過去,為他扣好襯衣的扣子,指節曲起溫柔地撫了撫他的側臉和脖頸,安撫似的道:“好了。”

襯衣的衣擺折起了一角,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腹,以及擊打留下的紅痕。

周望川的手指一頓,隨即幫他拉好衣服,問:“好些了麽?”

商暮把他的神色盡收眼底:“你知道的,只有你可以不戴手套就碰我的肚子。”

周望川當然知道,床頭正放著一雙用過的棉質薄手套,顯然是之前離開的實踐對象留下的。商暮有潔癖,每次實踐都會要求對方戴上手套。

“但你卻不願意虐我。”商暮說,“所以我才要在外面找人實踐。”

他越說越激動:“事情明明很簡單的——明明在家裏的床上就能實現,明明可以不戴手套,可你不願意,所以我現在必須到處找人、必須在酒店開房,必須戴那該死的手套,手套那麽粗糙,你沒看到我肚子都被磨破了麽——都怪你!”

周望川聽他發洩,無奈地在心底嘆了口氣,攬住他的肩膀和腰身把人扶起來:“乖,好了。”

商暮急促地喘息了幾口氣,他本就是冷白的膚色,此時冷汗涔涔地往下滴,更襯得臉色蒼白如紙。

他賭氣地推開周望川,自顧自地往門口走去,沒走兩步卻撐住墻壁彎下腰,手握成拳壓著腹部,喉口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吟。

周望川忙過去半扶半抱地摟住他,摸到他後背完全被冷汗浸濕,迅速脫下外套披在他身上:“先回家。”

上車後,商暮雙手環胸靠在副駕的椅背上,閉著眼睛一言不發。

正是晚高峰,車子在路上走走停停,隔著車窗也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吵鬧聲,更襯得車裏安靜得落針可聞。

中途商暮睜眼,發現不是熟悉的回家的路,立刻道:“我說過,不去醫院!”

周望川開著車,轉頭看了他一眼:“沒去醫院。”

商暮沈默了一下,繼續和他找茬:“你是不是很委屈?每次都要率先低頭認錯?覺得我在和你無理取鬧?”

周望川說:“沒有。”他瞥了一眼左後視鏡,在綠燈的最後一秒左轉過街。

商暮冷笑了一聲:“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忍辱負重?我知道,你早就受不了我了。”

周望川索性不說話了。

商暮愈發煩躁,疼痛讓他理智盡失,他口不擇言地說了一大堆傷人的話。

“怎麽不說話?心虛了?”末了,他賭氣地問。

車剛好停在路邊,周望川松開安全帶,單膝壓在中控駕駛臺,傾身過去按住商暮的後頸,用唇堵住他的話語。

“小學弟。”周望川只淺吻了一下便松開他,指了指車外,“轉頭看看。”

“聽竹鮮花甜品店”,燈箱明亮,卡通字流光溢彩,門口立著一個憨態可掬的牛油果千層蛋糕。

商暮愛吃甜品,特別是每次實踐過後,難受得什麽也吃不下,卻唯愛這家的甜品。

“哪裏帶你去醫院了,嗯?”周望川用指尖蹭了蹭他的側臉,“沒良心的小王八蛋。”

商暮眨了眨眼睛,滿心的戾氣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

“想吃什麽?我去買,這兒不能多停。”周望川推開車門。

“唔。”商暮想了想,“草莓厚乳千層。”

周望川下了車,單手扶著車門,又道:“你還可以選一枝花。”

“玫瑰。”商暮不假思索。

車子停得正對著鮮花甜品店的大門,商暮透過車窗,看著周望川的身影進入店門,而後他拿起托盤,選著蛋糕。

商暮很輕很慢地松開捏著安全帶的手指——方才單方面和周望川吵架時,他的手指一直緊緊地握著安全帶,時間太久、動作太用力,以至於松開時,手指在神經質地痙攣,骨節已經發青。

此時他遠遠望著店裏的身影,很輕很輕地舒出一口氣。

回到家後,商暮順手把玫瑰花插在玄關的花瓶裏,周望川在廚房盛粥時,他就聽著電視,窩在沙發上吃草莓千層蛋糕。

兩人都絕口不提那些爭吵。

在一起六年,今天這樣的爭吵是家常便飯,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一次。兩人都習慣了。

睡覺前,周望川給商暮塞了兩顆藥,又給他按揉肚子。醫生的手溫暖又有力,商暮被按摩得很舒服。烈酒喝多了,也需清茶來調劑,經過了下午的暴虐實踐,此時的溫柔照顧像雪中送炭,熨帖不已。他漸漸地沈入了睡夢。

淩晨一點,周望川看著懷裏人安靜的睡顏,輕輕拿開環在腰上的手臂,動作很輕地去了陽臺。

秋季的夜風已經很涼,他站在風裏,點了一根煙。漆黑的夜裏,只有這一點橘紅的火光在明明滅滅。

他很少抽煙,只有壓力非常大時,才偶爾抽一根。

腳邊落了三個煙頭時,身後的陽臺門被推開了,商暮那帶著困意的聲音傳來:“怎麽不睡覺?”

周望川轉過身來:“沒什麽,你怎麽起來了?我吵醒你了麽?”

商暮的目光從地上的煙頭掃過,又落在周望川的臉上。隨即,他撩起睡衣下擺,露出腰腹上的紅痕:“還在想這個?”

他的腰腹很漂亮,有著一層不明顯的薄薄肌肉,人魚線和馬甲線隨著走動若隱若現。他皮膚冷白,小腹上的紅痕便格外明顯。

周望川的目光一頓,而後移開。

那些擊打留下的紅痕,是另一個男人在他愛人身上留下的痕跡。

兩人在一起六年,對彼此都太過熟悉。所以周望川並不否認,因為否認並沒有用。

他只道:“衣服放下去,別著涼了。”

商暮走到他身邊,拿下他手指間的香煙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出一口煙霧。

“你嫉妒麽?”

“我說過了,這個問題明明很好解決,只是你不願意罷了。”商暮說,“既然這樣,就不要再糾結於此了。”

周望川沈默不語。

商暮偏頭看他:“只要你答應虐我,這些事情以後都不會發生。”

周望川說:“我是個醫生。”

他聲音有些沙啞地又說:“我從大學起接受的教育,就是為病人祛除病痛,這是天性。我做不到去施與疼痛,何況你是我的愛人,我希望你身體健康。”

商暮眼裏閃過一絲失望。

“你嫉妒,那你就來虐我。你又想不嫉妒,又想不付出,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商暮冷冷地說完,把煙扔在地上踩滅,轉身離開陽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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