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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入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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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入松

中秋前幾日,指揮使特意找了個機會單獨與於鏡談話。

“於鏡,你進北鎮撫司也有些時日了吧。”

“回大人,已三年有餘。”

“雖說年頭不算久,但你能力擺在那兒,我這個位子假以時日定是給你做的。”

“您過獎了,我不過是做好自己分內的事。還是多虧您提點我才能有今日的成績。”

看於鏡站著不動,他客氣地招了招手,“來坐,別這麽拘謹。”

“是。”

“你看既然你這麽有能力,這回我就派你單獨負責件案子可好?”

“您說。”

“上回皇上讓你去查冷適的案子,雖說女真那塊兒暫且解決了,但這賊一日不抓也不像話。這六扇門不知為何總在此人身上栽跟頭,皇上有頗多不滿,所以特地差我調出一隊人馬來協查此案。”

他滿臉慈祥地看著於鏡,“我想你上次既然已經對此事有所了解,不如就讓你負責這樁案子,你手下的人皆可由你差遣。你意下如何?”

於鏡波瀾不驚的表情總是讓指揮使捉摸不透,這回也不外如是。他心裏清楚,表面上是讓他選,實則他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但同樣的,他愈發確信指揮使這麽做的用意到底何在。

冷適的案子六扇門始終在查,沒有一日懈怠。盧令都沒法子,一時半會兒定找不出個結果來。派於鏡協查此事,占了他的時辰,他也就沒精力再去調查其他事情了。

尤其是最近,他多半已經嗅到了些苗頭:於鏡在背後暗自查他。縱使他再小心謹慎,總會留下些印記。更何況錦衣衛之中就沒有一般人的存在。

指揮使的如意算盤打得是極妙的,於鏡都不得不佩服他縝密的心思。只是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出一點,於鏡不但認識冷適,還能讓他為自己所用。

又或者說他一開始入局,就是為了幫於鏡。

“大人如此信任屬下,是屬下的榮幸。”

“好,那這個重任可就交給你了。若是有朝一日能捉賊歸案,皇上必定是重重有賞的。”

“是。”

不出一日,錦衣衛上下皆知於副千戶被差去協助六扇門查案,紛紛猜測指揮使的用意。

這也算是幫了他一個不小的忙,無論去哪兒,只說是找到了破案的線索即可,並不會引起同僚間的註意。

此日來訪飛煙閣亦是如此。表面是帶著周行來查冷適的下落,實則他們是跟著指揮使來的。

這飛煙閣向來是王公貴族、官宦世家的聚集之所,每晚皆座無虛席。若是官場上的同僚,生意場中的敵人在這兒碰面,都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兒。也正因如此,恰好可以掩蓋一些齷齪的勾當。

於鏡一早就懷疑,這兒是指揮使與其同夥行賄受賄之所。只是他行事小心,幾乎從不直接與他們接觸,所以這飛煙閣中必然有人成為他們傳遞信息的籌碼。

此番藍煙與指揮使的見面理所當然引起了於鏡的註意。他不敢貿然驚動他們,一直耐心待指揮使離開才假借抓捕冷適之名盯上了藍煙。

沒想到,還沒來得及說出自己的目的,藍煙見了他轉身就跑。他愈發覺得她做賊心虛,立馬追了上去,也就有了樂於時所見的那一幕了。

冷適知道於鏡的真實目的,這才貼了心要跟著他們一起出來,好在路上找機會替藍煙解釋清楚。否則到了北鎮撫司的詔獄,那假的也成了真的,她縱使巧舌如簧也是有苦說不出了。

藍煙從懷裏取出的帕子上清晰可見一個怪異的圖樣,而那圖案對在場的人而言絕不陌生。

禮部尚書王大人的戒指、陳掌櫃家的字畫、黃掌櫃家二小姐的玉佩……冷適交給於鏡的每一樣贓物上都印有同樣的圖案,只是位置隱蔽,角度刁鉆,若不仔細查看定是不能發覺的。

這回於鏡有興致接著往下聽了。

冷適輕巧地打開扇子,一副說書人的派頭:“藍煙是飛煙閣的花魁,自然是頗受各位大人們的賞識,每日想要與她吟詩作樂的人是數不勝數。指揮使大人位高權重,想見藍煙一面不難,這一來二去便也成了她的熟客。只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即使是他心思再縝密,也總有露出馬腳的時候。”

藍煙順著冷適的話往下說:“有一回,指揮使大人不知是得了什麽好事,整個人高興得很。一時之間放松了警惕,多喝了幾杯,嘴把不住門,便與我多說了幾句。”

“說了些什麽?”

“他說,此番得人賞識,日後定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要我且等著看。”

“還有呢?”

“還有……”藍煙細細斟酌這番話究竟能不能說出口。

“無妨,你大可直說。”

“他說,未來必有一場腥風血雨在等著。”

於鏡的臉色愈發沈悶。

“那日指揮使大人賞了我幾件首飾,按飛煙閣的規矩,這些東西都是要上交給張姨娘的。只是那日時辰實在太晚,我便打算第二日清晨再給。沒想到我還沒給出去,指揮使大人就先來找我來了。”

“他可是想把東西要回去?”

“正是。他說這些東西是他準備給自己夫人的禮物,一時興起才給了我。他急著用就先討了回去,同我說下回給我帶一樣的來。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恰巧他上一夜喝多了,印象也模糊,我少還了他一件他起初並未察覺。”

“後來我找機會把東西拿給阿適看,他自然發現了上面的圖案,只是這還不足以證明什麽。”

冷適點點頭,“指揮使豈能是一般人,縱使藍煙將東西交換了回去,他依然心存疑慮。”

“不錯。他隨後找過我,問我那晚可曾與我說起些什麽,我心中害怕,當然是否定了這番說辭。但他覺得這東西既然經過了我的手,我便再也洗不脫與他們之間的聯系了。他威脅我,要我做他和他們那夥人的中間人,因此他們從不會直接在飛煙閣見面,而是通過我來傳遞消息。”

“你一開始就答應了?”

“之前我與阿適見面時他叮囑過我,若是指揮使要挾我替他做事,便順勢答應了。正因如此,我才敢以身涉險地應下此事。這塊帕子就是指揮使贈予我,作為記號的。”

“我囑咐她,將指揮使交代的事情,和他對接的人都一一記錄下來。”

冷適不知何時從懷裏拿出了張折得有些淩亂的紙,交給於鏡。他展開仔細看,王尚書、黃掌櫃等人都赫然在列,而陳掌櫃那回,想必是他們想拉攏不成導致的烏龍。

難怪冷適回回都能趕在他之前找到線索,原來是有內線。

“民女不明白的是,指揮使大人官居要職,無論是錢還是權,他都不缺。何苦做這些遭人唾棄的勾當呢?他的目的究竟何在?”

“人只會向上看,不會向下看。你看他位高權重,他只看比他更高的人還有多高。人心是永遠得不到滿足的。”

於鏡話至此,沒有再往下說。知道的越多,危險就會越大。

“接下去你想怎麽做?”話都說開了,冷適自然消除了心中的顧慮,悠閑地翹起了二郎腿。

“藍煙姑娘可能還是得隨我去一趟詔獄。”

“為何?”冷適有些驚訝他的安排。

“既然指揮使這麽想我抓你回去,自然是要做戲做全套了。”

藍煙點點頭,了解他的用意。

“只是為難姑娘,可能要受點兒皮肉之苦了。”

“只要能幫上忙,我便義不容辭。”

夜神人靜,只有北鎮撫司的詔獄內還有燭火搖曳。伴隨著一聲聲鞭笞傳出的,是更為淒厲慘痛的叫聲。

值守四周的錦衣衛皆忍不下心去聽,紛紛閉上了眼,好讓時間過得快一些。

天蒙蒙亮時,於鏡才踏出了鎮撫司的大門。他扭了扭脖子,又甩了甩胳膊,隨即轉過頭去看了看身後的人,毫無憐香惜玉之情,冷冰冰地說道:“下次別再被我抓到。”

藍煙欠了欠身,拖著滿身的鞭痕回到了飛煙閣。前腳剛到,後腳就見指揮使早已恭候多時。

知道於鏡沒問出個所以然來,他淡定地開口:“如何?”

“民女皆按您所吩咐的做了。”

她伸手替指揮使倒茶時,不經意露出了腕間的鞭痕。

“看樣子他下手還挺狠的?這麽個我見猶憐的美人兒都不懂得憐香惜玉一番。”

見她扯出一絲苦笑,並未開口,便追問道:“他都問了些什麽?”

“民女照您說的,將這帕子不小心露給他看,千戶大人卻沒什麽反應,只問了我冷適的下落,旁的,一概不曾提起。”

“哦?那就奇了怪了。他先前分明是在查我,又怎會不認得這個印記。”

“這民女就不得而知了。”

“行了,量你也不敢瞞我。不過,”指揮使捏住藍煙的下巴,捏得她生疼,“你是真不知冷適的下落,還是假的不知?”

“當然是真的,民女絕不敢妄言。”

他選中藍煙,不但是因為不小心將風聲洩露給了她,更是因為他也始終懷疑飛煙閣與冷適的關系。如果能有一日,讓他為自己所用,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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