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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羅爾正睡得香,突然覺得尿意上湧,揉揉眼睛爬了起來。

他瞇著眼睛憑著本能往外走去,走著走著,卻忽然覺得寒意湧來。

定睛一看,自己竟然走到樓道裏來了。

他咒罵了一聲,轉身要推開房門進去。

可,手掌碰觸到的,竟然是冰冷潮濕的墻壁。

房門呢?

難道我睡糊塗了嗎?

他轉過身,用力的揉揉眼睛,再定睛去看。

沒有看錯,不是幻覺更不是做夢。他剛剛才邁步出門的房門,那麽大一扇房門,竟然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卡羅爾的睡意在此刻完全消失,整只蟲都精神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此時孤零零的一只蟲站在空蕩蕩的樓道裏,面對著泛黃潮濕的墻壁。頭頂上的燈光閃爍不定,時明時暗。

那扇看了許多年的刻著暗紅色602字跡的房門,完全消失。原本房門存在的地方,只是一片光滑的墻壁。

啪啪,他忍不住用力拍打了兩下自己的臉。連最後一絲殘留的睡意都消失,可那該死的房門卻還是沒有出現。

“蘭斯,你他雌的在哪兒——”他忍不住驚恐的大喊起來。

在哪兒……在哪兒……哪兒……長長的空寂的樓道裏只有他的聲音在回響著,沒有誰回應他。

身為尊貴的在家裏說一不二的雄蟲,卡羅爾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麽叫做驚恐無助。

轉頭一看,對面601的房門還在!

他連忙跑過去,砰砰的使勁拍門。

“開門,開門啊——救救我,救命——”

拍門拍得他手都腫了,門裏面卻始終是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卡羅爾踢了門一腳,罵了一句臟話。

養尊處優這麽多年,卡羅爾體力極差。只是拍了一會兒門而已,他就止不住的喘息起來。半晌喘勻了氣息,他這才想起還可以下樓去。

該不會電梯也不見了吧?

他連忙轉身去看,還好還好,電梯門還在樓道的盡頭處,靜靜的佇立在那裏。

他疾步奔過去,按下下行按鈕。

按了半晌,電梯紋絲不動。

——那就走樓梯嗎?

他轉眼去看樓梯口,黑黢黢的好像怪物的巨口,透著一股陰森的氣息。

他膽怯了。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身後漸漸響起了奇怪的聲音。

悉悉索索的,好像許多軟體動物在墻壁上,在地板上爬行的聲音。

一股潮濕陰暗的氣息席卷而來,他止不住的打起了寒噤。

什麽鬼東西?

它們、它們好像正朝著自己而來!

他不敢往後去看,只能毫無選擇的朝著那黑洞洞的樓梯口連滾帶爬的跑了進去。

還好還好,他進去之後,樓梯裏面的聲控燈應聲而亮了。

雖然依舊是昏黃的燈光,但總好過於一片黯黑不是?

他手扶著冰冷的樓梯扶手朝著樓下跑去,一邊跑,一邊忍不住的罵罵咧咧的。咒罵的對象主要是他的雌君蘭斯,都是因為他沒出息住不起好的地方,才導致自己現在落得這樣的倉惶局面。

等回去之後,一定揍死他!

卡羅爾咬著牙齒惡狠狠的想到。

跑著跑著,他漸漸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明明只是從六樓往下跑而已,怎麽時間已經過去了快十分鐘了,自己還在樓梯上?

早該下去了啊?

他驀然停下腳步,眼神倉惶的看著前方的墻壁。

泛黃脫落墻漆的地方,赫然寫著“六樓”這兩個暗紅色的字跡!

他一直都還在六樓!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卡羅爾無力的坐倒在地,渾身上下打著顫,再提不起一絲力氣了。

眼淚鼻涕不爭氣的流淌下來,他開始哀求那看不到的東西:“求求了,放我走吧,放我走啊……”

嘻嘻嘻……

有許多細小瑣碎的笑聲,在黑暗裏響了起來。

時而像是小蟲崽的聲音,時而卻又變得極其陰森低沈。

好像從宇宙最深處傳來,又好像是從地獄裏傳來。

聽到了,他又聽到了之前的那個聲音!

像是許多軟體動物在墻壁上,在地板上,在樓梯上,無處不在的爬行的聲音……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受自己控制了,就好像,那些軟體動物已經爬進了他的身體裏,在他的骨髓裏!

痛癢難當。

“啊——”他驚恐至極的尖叫起來,爬起來,再次朝著樓梯下方跑去。只有這樣,他才可以暫時逃離那聲音。

那些軟體好像已經蠕動著爬進了他的腦髓裏!

跑,跑,只有無窮無盡的跑下去……才可以暫時躲避那無處不在的聲音,那無處不在的極致的恐懼……

……

後半夜,身在601房間裏的卓拉,睡得很香。

周圍很安靜,沒有什麽打擾他的聲音了。

翌日醒來,拉開窗簾一看,窗外是個陽光燦爛的好天氣。淡金色的光芒透過窗戶灑落進來,在地板上照出明暗相間的分隔線。

又開始新的一天啦!希望今天可以順利的找到工作。

他給自己鼓了鼓勁,換衣洗漱之後,就準備吃一包泡面當做早餐了。

原本是計劃著買點米買點蔬菜存著慢慢吃的,可是,等他去了一趟超市之後才知道,在蟲族,這些純天然的食材非、常、的、貴!

算下來,還是吃泡面比較劃算。

他買的泡面是雞湯味的,泡好之後一大碗黃澄澄的湯。跟之前在餐廳裏吃到的飯菜一樣,都是聞起來很香,吃起來卻味如嚼蠟。

好吧,知道你們的香精產業非常發達了。

雖然味道不大好,但卓拉還是把一碗泡面給吃光了。他的習慣就是,絕對不浪費食物。

這也是從前在鄉下的時候因為食物匱乏而留下來的習慣,已經刻入骨髓了。

剛剛吃完早飯,突然他就聽到對面鬧起來了。

有好些蟲在進進出出,還有哭泣的聲音響起。

又怎麽了?

他不由得皺眉,心裏又升起對那只雄蟲的厭惡。

雖然現在同為雄蟲,他也還是瞧不起那樣的蟲子。

打開門走出去,外面竟然擠滿了穿著警服的雌蟲。一只只身材高大差不多都是雙開門冰箱,真是很有壓迫力。

那些警蟲看到一只小雄蟲走出來,也有點怔住了,喧鬧的場面都安靜了一下。

卓拉皺著一張肉乎乎的包子臉,自覺非常嚴肅,但看在那些警蟲的眼裏,卻是覺得可愛極了。

“這位小閣下,現在這邊的情形,您不適合進去。”當卓拉試圖進入對面房間去找蘭斯的時候,被一只雙開門警官盡職盡責的攔住了。

“發生什麽事了?是……蘭斯出事了嗎?我就知道,遲早會這樣。”卓拉的眼圈都有點發紅了。

聽了他的話,那只警蟲連忙道:“蘭斯,您是說這家的亞雌?哦不是不是,是那位雄蟲閣下,他出事了。”

“怎麽會?我昨晚還看到他了,他還有力氣打蟲呢!”卓拉驚訝的瞪大了雙眼。

這只警蟲有點為難的說道:“按照規矩,我不能向你透露案件情況,抱歉。”

卓拉也明白這個道理,並不著急,只要蘭斯沒事就好。

事情很快就弄清楚了,晚上,等卓拉白跑了一天再次回來的時候,終於見到了他記掛著的蘭斯。

蘭斯打開門看到他,紅腫著雙眼勉強露出一點笑容:“卓拉,你回來了。”

卓拉看了看他,覺得他的精神還行,安心下來,道:“到底出了什麽事?”

“是卡羅爾,我發現他的時候,他躺在衛生間裏,身體已經冰冷了。”蘭斯淡淡開口說道。

“怎麽會這樣?”

“警蟲也沒有查出到底是怎麽了,只能結案為猝死。其實……根據他被解剖之後的身體狀況看來,是活活累死了。”

卓拉有點目瞪口呆:“在自家衛生間裏,累死了?”

“不可思議吧?誰也解釋不了這種情況,便只能結案為猝死了。”蘭斯說著,竟然還笑了一笑,眉宇間帶著幾分輕松。“是對著你我才敢這樣說,其實……這樣也還不錯,我現在,感覺沒有那麽糟糕。你明白的,對吧?可能之後不久我就要跟你告別了,我打算賣了這裏的房子,回老家去。這些年,我很想念我的家鄉。還以為永遠沒有機會回去了,沒想到……真挺好的。”

卓拉當然明白,蘭斯能這樣清醒,他也頗為高興。頓了頓,他從衣袋裏掏出兩張紙,遞給蘭斯:“給,早就準備給你的。”

蘭斯接過紙張,道:“這是什麽?”

“是三種制作點心的方子,一個叫做泡芙,一個叫做舒芙蕾,還有一個班尼迪克蛋,都是蟲族這邊沒有的。你以後回到家鄉,可以做點心售賣,就不怕以後的日子沒有著落了。”

蘭斯咬了咬唇,道:“這樣珍貴的東西,我該拒絕的,但是……我確實非常需要。卓拉,謝謝你,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你的恩情。以後有時間,歡迎你來芳草星看我。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三天內,卡羅爾下葬,蘭斯變賣房子,緊趕著辦完了所有的事。可以看出,他回家的心情是真的很強烈了。

卓拉送走拉著大箱子的蘭斯,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裏祝福著他,以後有平靜安穩的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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