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六兒看清了衛天浪的五官長相，有那麽一剎那，覺得這個男人好熟悉，而且曾經是和她相當親近的人，小口本能地開啟，明明有個名字在舌尖打轉，就快要呼之欲出，可是……怎麽也想不起來</p>

為什麽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p>

她真的認識他嗎？</p>

六兒不禁攢起了眉心，卻不明白其中的原因，而沈睡的記憶也再度回到深眠之中</p>

“怎麽了？”衛天浪觀察她臉上迷惑的表情</p>

當意識回到現實，六兒馬上正襟危坐，因為眼前的男人比想像中的還要高大，只要一根手指頭就可以捏死她，而且眼神有點犀利，光是被這麽看著，就忍不住發抖</p>

“沒、沒什麽”她嚅聲道</p>

“你……不記得我了嗎？”他又問</p>

聞言，六兒怯怯地問：“咱們以前真的見過？”</p>

“你想起來了？”衛天浪喜道</p>

“呃……有一點點眼熟，可是偏偏想不起來……”六兒曲起指節，敲著自己的腦袋“對、對不起……我會努力想起來的……你不要生氣……”</p>

見六兒這麽害怕自己，要是硬逼她回想，只怕會更不敢靠近他了，衛天浪試著放松臉部的嚴峻線條，至少先解除她的心防再說“盂蘭盆節的那天晚上，咱們不是在街上見過一面？”</p>

六兒偏著螓首回想“盂蘭盆節……”</p>

“我問你喜歡月亮嗎？”衛天浪再次提醒她“你說你也喜歡”</p>

“啊！”六兒想起來了，那天晚上確實跟個男人說過話，只是對方正好背對著月光，所以長相看得不是很真切，因此沒有聯想在一塊兒“你是那個……”</p>

衛天浪“嗯”了一聲“沒錯”</p>

“那、那真的好巧”她沒想到會嫁給有著一面之緣的男人</p>

他淡淡一笑“一點都不巧，那天晚上我是故意接近你的”</p>

“為、為什麽？”六兒眨著眼問</p>

“因為我很想認識你”衛天浪說的也是事實</p>

“你想、想認識我？”六兒臉蛋頓時熱得冒煙，頭一回有個男人對她說這種話，想不臉紅都難</p>

“沒錯”他頷首</p>

這下子六兒連耳根子都紅了</p>

當衛天浪在她身旁坐下，想讓彼此多一點了解，不過六兒的身子馬上僵硬，連她也無法控制這種反應，衛天浪明白他們現在還只是陌生人，打算先試著和她做朋友</p>

“可以喚你六兒嗎？”他溫聲問道</p>

“嗯”六兒好輕好輕地頷首</p>

衛天浪停頓一下“在這兒只能待到明天，咱們後天就啟程回虞國”</p>

聞言，六兒怯怯地看他一眼，絞著十指“後、後天就要走？”想到要跟著一個還很陌生的男人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她真的感到害怕又不安</p>

“沒錯，後天早上就走”衛天浪不容轉圜地說</p>

“我、我知道了”六兒就算不願意，也只能聽他的</p>

“今晚的洞房花燭夜……”他才說了這幾個字，身旁的六兒馬上又縮起肩頭，對於行周公之禮這檔子事相當害怕“我不會強迫你跟我圓房的，等你更熟悉我、不會這麽怕我之後再說”</p>

沒料到衛天浪會這麽說，六兒吃驚地看著他</p>

“我先讓婢女進來伺候你更衣，今晚就早點歇著，明天早上我再過來陪你用早膳”說完，衛天浪真的起身，舉步往外走，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話</p>

她瞪著那扇已經關上的房門，這個男人出乎預料的體貼，讓六兒不由得捂住心口，覺得自己好像沒有之前那麽害怕了</p>

“夫人，奴婢來幫你更衣”方才的婢女又回來了</p>

六兒怔怔地頷首，由著婢女拿下鳳冠，和月兌去身上的新娘袍子“你們家老爺好像……真的沒那麽可怕”</p>

“奴婢不是說了，夫人根本不用怕”婢女笑了笑“老爺剛剛還說，要奴婢跟你們回虞國，在路上也好照顧夫人”</p>

她一臉羞澀“你們家老爺真的這麽說？”</p>

“是”婢女很確定地回道</p>

知道剛嫁的丈夫這麽細心和體貼，六兒不禁在心裏想，或許她可以相信這個男人不像大姊夫那麽壞，還會打女人，真的是個好人</p>

六兒心情一放松下來，頭才沾枕便睡著了</p>

就在這時，外頭的敖洌在婢女出去之後才穿門而入，睇著睡在床上的六兒，不禁又嘆了氣，而在大紅喜燭的映照之下，他的白發也特別的顯眼</p>

“為了你們，我已經不知道嘆了幾百口氣……”敖洌睇著轉世投胎之後的白璐片刻，口中低喃道：“即便長相變了，敖浪還是一眼就認出你來，這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而這樣的執念也未免太可怕了，我可不希望有遇上的那一天……”</p>

“如今你們也成親了，我衷心地祝福你們在這一世能夠得到真正的幸福，也能白頭到老……”說完，敖洌便不再留戀地返回天庭了</p>

★★★</p>

第三天，六兒離開了出生的周國，跟著新婚夫婿前往虞國</p>

他們必須先搭船沿著運河來到周國和虞國的交界處，再改走陸路，從來沒坐過船和出過遠門的六兒也因為身體不適，吐得一塌糊塗</p>

“好些了嗎？”衛天浪在船艙中親自照料，為妻子收拾穢物，一點都不覺得臟，更沒有因此假手他人</p>

“我、我不要緊了……”六兒很難為情地回道</p>

他倒了杯茶水過來“先漱個口”</p>

“謝謝”六兒乖乖地照做</p>

“咱們是夫妻，不用跟我道謝”衛天浪擱下茶杯，又去擰了條濕面巾讓她擦臉“明天就可以下船，改坐馬車進入虞國境內，應該不會再這麽難受了”</p>

“嗯”聽他的口氣滿是關心，讓六兒的心防不再築得那麽高“相、相公，我能問你一些事嗎？”她小心翼翼地問</p>

衛天浪微掀嘴角，不要顯得過於嚴肅，免得她又不敢跟自己說話了“當然可以，你想知道什麽事？”</p>

“相公家裏……還有什麽人？”六兒咽了口唾沫才問道“相公的爹娘……就是公公、婆婆還在嗎？或者有其他兄弟姊妹？”</p>

經六兒一問，衛天浪才想到什麽都還沒跟她說過，甚至連徐老爺也只想快點把孫女推給他，其他事都不過問，於是在凳子上坐下，看著坐起身來的妻子，溫柔地說道——</p>

“我是個不知道親生爹娘是誰的孤兒，在十歲那一年被養父帶回家，給了我姓氏，還取了名，因為養父終生未娶，膝下也沒有一兒半女，等他過世之後，家中就只有我一個……”衛天浪大略地說明“不用擔心需要你來伺候公婆”</p>

六兒輕搖了下垂下青絲的螓首“我不是擔心要去伺候公婆，而是……擔心不討他們的喜歡，我很笨的，嘴巴又不會說話，就像我四姊……婆婆很討厭她，還老是欺負她……”</p>

“沒人敢欺負你的，你可是衛府的主母”他頓時明白了，想起手下的那些調查報告，六兒的幾個姊姊在夫家受到的待遇，就是造成她懼怕嫁人以及自己的原因“而且還有我在，我就是你的靠山”</p>

“真、真的嗎？”自從姊姊們出嫁之後，已經好久沒有人這麽護著她，六兒眼眶紅了紅，想不感動都很難</p>

“我可以欺騙所有的人，但絕不會騙你”衛天浪真誠地說</p>

聞言，一顆從出嫁之前到之後始終都是七上八下的心，終於不再吊在半空中了，六兒鼓起勇氣又說道：“還、還有相公以後若是要納妾，我也不會反對的，相公不必擔心”</p>

丈夫開口說要納妾的話，妻子不能說個“不”字，否則就是善妒，有權休了她，這個道理六兒懂得</p>

“為什麽？”衛天浪皺起眉頭</p>

“呃……”六兒低下頭“因為……要是我不答應，相公會教訓我……”她一直記得衛天浪和爺爺那天的對話</p>

他這才體會到六兒很在意那天的事，才會那麽害怕自己，以為他是個會打女人的莽夫“那些話是用來騙你爺爺，不會真的動手教訓你”</p>

“為什麽要騙我爺爺？”六兒納悶地問</p>

“以後有機會再慢慢告訴你……”現在衛天浪最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要是我不會動手打你，你會同意我納妾嗎？”</p>

六兒覺得搖頭似乎是錯的“當、當然了……”</p>

“為什麽？你討厭我？”衛天浪嗓音不自覺地提高，想到自己所愛的女人不只忘了他，還大方地同意他納妾，想不發火都難</p>

她被吼得瑟縮一下“我……沒有……討厭你……”</p>

“既然不討厭，為什麽還答應讓我納妾？”他怒聲地問</p>

“我不是……可是……”六兒急得掉下淚來，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難道自己這麽說是錯的嗎？為什麽相公這麽生氣？</p>

見她哭了，衛天浪才警覺到剛剛的口氣不太好“我不是存心要兇你的，只不過……”好不容易娶她進門，卻不能與所愛的女人過著恩恩愛愛的日子，讓他感到挫敗</p>

“只不過什麽？”六兒真的不知道自己說錯什麽了</p>

衛天浪告訴自己要更有耐性，只要讓六兒再愛上他，就像前世的白璐那樣深愛著自己不就得了“不是每個當丈夫的都喜歡見到自己的妻子這麽大方，還願意把他讓給別的女人，所以才會以為你討厭我”</p>

“我沒有討厭……我真的沒有討厭相公……”六兒大聲地說</p>

他在心中苦笑，自己真正想要的不只是這些而已“那我就放心了，你再休息一會兒，我出去看看船到哪裏了”</p>

在步出船艙之後，衛天浪站在甲板上吹風，兀自沈思著</p>

“每個姑娘都是這麽被教導長大，就是不能對丈夫要納妾的事有任何異議，她會這麽說也是正常的事……”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何況她忘了和我的前世，更沒理由反對了，不是她的錯……”</p>

衛天浪只能這麽說服自己</p>

“只要讓她重新愛上我不就得了……”就算真的忘了前世，那麽就讓六兒再愛上他一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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