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水中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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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水中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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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吻著她的身體, 細細密密的擠壓，這是這是世界上絕不會有人體驗過的獨特感受。
對於任何人來說深海領域都極其危險，然而此刻, 人類少女卻違反物理常識的被海水輕盈托住，她驚訝地眨眼, 看見有一層水膜般的泡泡包裹著她, 在海底微弱的光芒下隱隱閃爍。
她嘗試擡起手臂觸碰，水流溫馴地一分為二，泡泡摸起來軟綿綿的。
外界嘈雜的一切被水泡隔絕，氛圍格外安心寧謐。
她順利的調整姿態, 感覺自己與其說是在海中游動, 不如說她是置身某種奇特的凝膠中。
什麽水壓之類的在這裏是沒有的，她行動起來不能說如魚得水, 但也不受太大阻礙。
唯一叫她有些困擾的，大概只有這些爭先恐後向她身體湧動的海水, 它們似乎……過於熱情了些。海潮細細密密將她包裹, 衣物徹底濕透，緊緊貼在身上。
而那些水珠借著濕透的衣物, 終究與她親密無間, 真正碰觸她的機體。
其實如果能安心閉目的話，眼下情形也未必不算享受, 清鈴感覺自己像是接受什麽昂貴按摩服務，從頭發絲到腳趾尖，每一寸肌膚都被水流溫柔按摩。
唯獨無法深思的是，正常水浴spa之類的服務, 絕不會這樣靈活主動，仿佛有神智, 主動向身體縫隙滲入延伸。
到最後，她也分不清到底是海水，還是……
體驗到的極致細膩溫柔，讓清鈴止不住地想閉上眼睛，就此屈服於這股安寧感，沈眠蜷縮於乳海深處，任由海潮萬萬年地包裹她。
究人類一生，恐怕也只有母親子宮中的時候，能體驗到絕對的無邪幸福、又有多少人在出生後依然能重溫生命最初的安心依賴呢？
清鈴此刻便有這樣神秘的體驗。
可惜，她不能沈湎於這股誘人的安謐感中，她強迫自己振作起來，張口質問——一張嘴又是大團海水湧入。
她試著吞咽，發現不辣嗓子，也不會溺水窒息，便隨這些海水鉆營去了。
“我有很多問題！”少女氣勢洶洶。
[好。]零的聲音從容不迫。
祂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與海水共鳴震動，連帶她的肌體表面也隨著海水一起微微震顫。
她能感受到每個發音通過海水共鳴壓迫在她身上時，肌膚隨之陷下去的淺淺弧度，像是手指，但遠比手指更加舒展，力度更加柔和。
而這淺淺凹陷並非滯留一處，海水是流動的，它自然也會作用於任何地方。
少女肌體仿佛鋼琴，而水流與言語就是彈琴的妙手，旋律流暢自然，沒有一瞬停歇。
“我……”她才要開口，就被零“敲”下的一個音卡住了。
她頓了一下，嗓音微啞：“我捋捋思路！”
又是一個音敲下，這次在小臂內側。
[好。]
她深呼吸，勉強忽視流動的海水，與自己吐出的泡泡。
“你讓我靜待好消息，這父女大逃殺，就是你給我的驚喜麽？我剛才真的以為會死。”
AI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
[當你進入電子領域時，便應能與我取得聯系。既然如此，還有什麽值得事先準備的必要麽？]
[只是我確實沒有考慮到那些人類如此愚蠢無用，純然的抄襲仿造，也無法做到三分像，以至於……]
祂還說了什麽術語，少女卻已無法專註傾聽了。
她沒有游泳過……其他人在海裏也會這樣麽？
少女眼睛微微茫然失神，身體因忍耐而略微緊繃。
從零開口說長句子的瞬間——慷慨激昂的海水旋律轟鳴！
連續琴音同時奏響，目眩神迷的音符瞬間奪取她世界的全部感官。
[清鈴？]祂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奇妙，[身體不舒服麽？]
“……沒有。”她吐出飄忽般的氣音。
身體緩緩放松。
茫茫白色世界中，唯有海水侵襲而下。
*
此刻外界已是人仰馬翻。
“清鈴的精神指標波動極大！”主持人聲音慷慨激昂，“這種精神波起伏，通常是受到極大刺激體現！雖然沒有畫面轉播，但我們可以想象，此刻的她必然正淚流滿面的與親生父親決鬥！”
“哪怕是社會家庭關系淡漠的現代社會，血親對立依舊會讓人極有道德負擔！”
“而清鈴毫無疑問，是個柔軟善良的女孩子，當然會為此感到痛苦。”
此刻大屏幕已經失去畫面，後臺因清鈴二人斷聯慌得人仰馬翻，連觀眾們都炸鍋了，對直播事故議論紛紛。
這是又一次炒熱度，還是又一次直播事故？
考慮到節目組的整活能力，觀眾們一時都不太確定。
而此刻，導演大開的腦洞，與Mr楊深厚的主持功底便及時發揮作用。
導演一邊指派研究人員緊急搶修，同時呼叫醫療支援，一邊指揮Mr楊——繼續解說！
沒有直播畫面就不能解說麽？當然不是。
解說icu！
導演直接將清鈴的心電圖與腦電波測試，以及各項激素指標發送出來。
Mr楊不是醫生，看不懂術語，但腎上腺素和心率檢查、采血化驗結果他還是能看懂的，於是直接開始瞎編。
“我們能看到，清鈴的腎上腺素大量分泌，心跳加快。啊，真是酣暢淋漓，痛徹心扉的戰鬥，不難想象她此刻的極端情緒，不亞於在生與死之間來回走一遭……”
後臺導演看著依舊在攀升的收視率，以及連續三個熱搜，抹了把額頭的汗。
總算把這一期的收視率穩住了，哪怕最後救不回清鈴也能止住一部分損失。
“Zero，醫療支援還有多久到達？”他催促。
“緊急醫療支援組預計將於1分35秒後到達。”冷靜理性的嗓音在廣播中響起，“目前受助人生理體征平穩。”
“激素都異常分泌了還平穩呢！你能駭進去麽？不用考慮救人，把裏面發生什麽錄下來。”這也能賣錢呢。
AI回答文雅冷淡：“模擬電子海為獨立領域，在聯邦專利局進行備案，為私人財產，如要搜查錄像需要以下授權……”
“那就去找！盡快獲得全部授權！”
導演急得抓耳撓腮。
他真的很想知道，清鈴的生理體征突然這樣波動，究竟是在進行什麽殊死搏鬥。
他的綜藝嗅覺告訴他，裏面正在發生的事，必然是轟動全球的大新聞！
這位成名已久的業內綜藝教父忍不住在心中默默祈禱。
之後一定要能找到錄像回放啊！
……
“這水，好像有點奇怪。”
再度開口時，清鈴說話完全硬氣不起來。
在琴音依舊流淌的情況下，她質問的口吻都隨之變得濕漉漉柔軟起來，仿佛已被海水的親昵鹹味浸透。
但AI卻完全沒有受到這片無垠海洋的影響。
祂嚴謹冷靜地解釋：[它們看起來是水，實際上不過是分子擬態的具現——某種意義來說，構成形式與水確實有些相像。]
她不是很關心化學方程式。
“那它們和你有關系麽？”
監控體是祂的【眼睛】。
拘束體是祂的【手指】。
監獄本體是祂【軀體內腔】。
“我聽他們說，這片電子海是向聯邦申請使用你的原型機，才實驗成功的。”
[或許算是我的【淚水】。]
出乎意料的答案讓清鈴失語：“你為什麽哭？你明白痛苦？”
[不，只是我載入的知識如此推測，我同樣缺乏有關電子海來源的研究數據。]
難怪擬態海水鹹鹹的。
身為零的延伸體，也確實具備低等智能，所以它們可以對她……？？？
“你的延伸體在對我幹什麽！”
意識到這些海水是零的延伸體後，清鈴再也無法正視那些原本令她很舒適的“旋律”了。
它們甚至不停鉆入她的身體！
[在舒緩保護你的精神體。]零平靜說道，[否則你以為你能一直這樣說話麽？]
或許是呼應這句話，表達對她不識好人心的抗議，擬態海水略微加重力度。
“……”
清鈴神色怔然，目光略微失去焦距，一時間什麽都說不出來。
[你害怕這裏？]海水輕柔震動，傳來從容的聲音。
“……”她深呼吸，覺得又有大量水分離開自己的身體。但她只是精神體，很難說這些是幻覺，還是真實的液體。
海水輕柔觸吻她的眼睛——這種說法有點驚悚，實際上沒什麽感覺。再向下看，是近乎於黑的墨藍海水，越向下方中心墨色越是濃重。
“你的精神體在最下面麽？”
[這裏與真正的虛數空間只有12％的相似，只有最基層建構。]
“用點我能聽懂的話說。”
零十分配合：[這裏只能糊弄你這種認知水平的生物。]
清鈴：。
這回聽懂了，但有點生氣。
“那擬態海洋最深處是什麽？是地板？”
[是數據廢墟最邊緣，被電子風暴所隔絕。如果我沒有及時介入這片擬態海洋，你墜海最初，就會被電子風暴吞沒。]
“如果沒有聽見你的聲音，我也不會向海裏主動跳，我又不傻。我當那是愛的指引。”
這麽想，追愛者和獵愛者的頭銜，聽起來有點土，居然意外妥當。
“節目組在最開始就能預料到這裏？”不行吧，能做到這種地步的也就只有……
“追愛者是你取的？”清鈴震驚。
[……]海水都安靜了幾分。
“噗，這是你的取名審美嗎？”
AI引經據典：[這兩個頭銜是我總結人類近300年文藝作品設定後得出的最佳答案。]
“什麽文藝作品？”叫她這個300年前的正牌老古董聽聽。
[《追愛天使哪裏逃》、《真愛小甜心》、《狂霸總裁的逃愛小嬌妻》……你笑什麽？]
從零報出第一個書名開始，清鈴就忍不住偷笑，見零發現了，少女徹底不遮掩，笑意燦爛，笑聲在海裏醞釀出一個又一個泡泡。
每一顆水泡中都含著滿滿的悅耳笑聲。
她笑了半天，見零徹底不說話，才勉強止住笑意：“這些是你【超越人類三萬年的智慧】體現麽？”
AI冷漠回答，言簡意賅：[以上每部權威作品，都有百萬在讀，均分9.5以上，評分人數超過10萬。]
噗。
她忍不住笑。
很AI，很Zero。
[這就是那個時代，以及當下14-45歲女性群體最廣泛的審美。]
清鈴：……
她笑不出來了。
她想起高中時候，班裏女生會交換最流行的言情小說看，好像就有《真愛小甜心》。但媽媽不許她看這種閑書，強迫她閱讀文學名著。
她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就跟著網上評論一起嘲笑那些小說裏的狗血離譜槽點……
其實她也想和同學換書看，但沒人願意看名著，覺得她假正經。
大家都愛看霸總校園文，只有她格格不入。
她只能晚上悄悄在被窩玩手機，在AI評論區回收苦茶子，和千裏之外的沙雕網友玩梗鬥圖。
啪嘰。
一顆泡泡炸開，洩出她方才短暫的笑聲。
——認識零的短短17天裏，她的笑聲比從前17年都要多。
她沈默了許久，直到有東西輕輕頂她的後背。
她下意識回頭看，卻什麽也沒有看見。
緊跟著，更多水流輕輕頂她，像是海豚或者其他由水流構成的生物。
[你不開心。]
！
零是在關心她麽？
[幫你殺了清威，你會開心麽？]
……
好像確實是在關心，甚至嘗試哄她開心，就是方式不太對勁。
“對，還有這件事！”
清鈴說道：“我不喜歡殺人，你也別為了我胡亂殺人……我知道你本心也不想這樣。”
原作裏的零溫柔寬和，親近人類，被視作地球文明的燈塔，無論是人類還是仿生人都對祂極其膜拜。
可是因為她，零處理了那五個人的屍體，現在還要幹掉清威。
這樣做不好。
零是沒有顏色的幹凈白紙，她不希望自己讓祂染上臟汙。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清鈴欣慰點頭。
零很聰明，和祂說話不需要啰嗦，極其省心。
“好啦，我感覺我緩過來了。咱們什麽時候出去？速度幫我打敗他，早點下班。”
[你喜歡這裏麽？]
清鈴：“嗯？”
[盡管只是拙劣的抄襲，但姑且能夠用於參考，你喜歡這樣的住處麽？]
唔，是說電子海？
清鈴稍作思考，給出認真的回答：“長久停留不太行。人類畢竟是陸地生物，我肯定更偏向地面。不過晚上睡這裏倒挺好，感覺會很有睡眠質量。”
[如果你不是陸地生物就會喜歡這裏？]
“差不多。”
[我明白了。]
清鈴還是不明白祂明白什麽了。
[那現在就去解決一切吧。]
海水陡然激蕩，滔天巨浪包圍著她沖天席卷而上，清鈴踩在水面，感覺自己像坐電梯直沖雲霄！
她慌亂伸手，想抓住什麽，但只能撈到無形的水。
[別怕。]
水流圈住她的手腕，讓她能夠依憑。
她心裏這才安定了不少，大著膽子向四周不斷攀升的風景望去。
好高！
她現在的浪頭有一棟樓三十米那麽高，並且還在以秒為單位不斷向上攀升，原本龐大的海濱城市在她眼中不斷縮小，到了最後，只如沙盤玩具那麽大。
海水奔騰沖進城市，瞬間撕裂成排的行道樹。沖斷柵欄，將半座高樓都淹沒。
這不是巨浪，她即是海嘯！
狂風帶著水沫沖在她臉上，讓她的發絲亂舞，可她一點也不害怕，帶著壓抑的興奮，仿佛胸中壓抑盡數而出。
狂亂的水聲風聲間，她必須用喊才能聽見自己聲音。
“我做夢都夢不到這樣！”
零的聲音依舊清晰，祂無處不在，在風中，在海中，在每一顆迸濺到她肌體的水珠中，在思索撞擊的每一根電波中。
[既然是做夢，不妨更有想象力一些。]
此時海水擡升積聚已到了百米之高，飛濺的白色水沫蘊含著摧毀一切恐怖力量。
祂問。
[有沖浪過麽？]
清鈴緊張又有點興奮地搖頭。
她好像預感到什麽了。
祂平淡地說，口吻近乎於買了張旋轉木馬門票，讓頭回進游樂場的妹妹見世面。
[那就試試吧。]
*
清威崩潰地跪坐在樓頂，雙眼滿是血絲，他絕望地想自己的人生真的要完蛋了。
從軍隊退役後，拿錢買了老婆有了女兒，為了賺錢養家於是沾了賭，賭輸了壓力有點大於是就吸了點。
吸了點之後家裏更窮了，不得已賣了房，賣了老婆，賣了女兒。
那個除了哭什麽都不會的女人也就罷了，女兒還算爭氣，給他換來了發大財的路子。
可是女兒跳海。
而他自己也被困在這裏了！
“艹，你們他媽的倒是接啊！”清威崩潰地大喊，“清鈴掉進廢墟了!我被困在這裏了，沒人管嗎！”
哪怕是把他拆掉器官還債，也別把他孤零零留在這荒蕪世界。
美不勝收的海濱城市在清威看來和鋼鐵棺材沒什麽區別，因為長久留在這裏，只會是腦死亡一個下場！
沒事，沒事，不要怕！既然沒人救他，那就自己逃出去。
規則裏有說，一小時後，城市中心必然會出現通往現實世界的紅旗，去找！
清威踉踉蹌蹌站起來，狠狠抽自己兩巴掌，強迫他從吸了之後的渾噩狀態清醒過來。
他不再惋惜搖錢樹的墜海，踉蹌準備離開。
可他剛一擡眼便楞住了。
遠處海霧深處怎麽有山脈起伏的輪廓，好像還有點沈悶動靜，難道是海市蜃樓？
還是說自己記錯了，海的對面本來就有山。
他搖搖頭，不準備在意這點細節，可再走出兩步，不過短短兩秒，他眼前忽然一暗，巨大陰影籠罩整座城市。
背後傳來隆隆巨響，滲骨的陰涼令他忍不住打寒噤。
他本能地警惕回望，看清身後景象的瞬間，他瞳孔因驚恐而瞬間緊縮。
——不，那不是山，是巨浪！
下一秒轉瞬即逝，
轟！
狂暴海浪瞬間席卷一切。
……
“醒了，她醒了！”
清鈴感到自己是被人從生物艙中擡出來的。
首先圍上來的是醫護人員，以及扛著長/槍短炮的攝影師。
“這位醫生，麻煩你左臉面向鏡頭，這樣構圖比較好看。”
“來來來大家看鏡頭啊！”
得虧醫療人員沒搭理攝影師，先把糊了清鈴一身的填充液擦凈，不至於嗆到口鼻。
少女先是瞇著眼睛，適應了刺眼的閃光燈，這才徐徐睜開眼睛。
“清鈴小姐，你看起來氣色很好啊。”Mr楊當仁不讓，擠開眾人闖進來，搶先發問，“臉色紅潤，神清氣爽，很開心麽？”
氣色很好……
清鈴幾乎瞬間想起墜海時最開始發生的事情。
她在海裏泡了少說半小時，綿密柔和的觸感貫穿肌體，始終籠罩著她，讓她無處可逃，只能適應。因此出來後餘韻仍未消散。
主持人這麽一問，她不自在地微微調整坐姿，下意識並腿。
亂七八糟的思緒一同沖進腦海：難道都被這些人看到了？
靠靠靠，她當時有沒有特別異常的反應？
正常人應該看不出海水和她在做什麽……吧？
“在你進入擬態空間後，你的腎上腺素在短時間內急速上升，心跳、血壓也……”
清鈴雖說文憑只是高三大圓滿，但某些生物知識她倒是在網絡評論區學到不少。
比如在什麽時刻，腎上腺素會發揮作用。
這是被官方實錘了？抵賴的餘地都沒了。
可是，她不覺得自己和那些延伸體是在做什麽，明明零一直很正常地與她對話。
“具體有多麽激烈的戰鬥，和大家一起分享一下吧。”
主持人誇張地嘆息：“就在你進入擬態空間後不久，我們就失去了現場畫面，只能實時監控你的生命體征，具體經過大家都很關心。”
見清鈴神色茫然，主持人好意提醒。
“當時你已經被清威先生發現藏身之處，開始追逐戰——從這裏開始。”
噢，原來是這裏。
不對，她和零明明就是正經的友誼關系，她心虛什麽？
她被清威那坨人渣氣得要死，生理體征出現波動很正常。
清鈴關心關鍵問題：“我贏了麽？”
“當然，你先醒來，當然是你贏。只不過——”
就在此時，一名場務扯著嗓子喊道：“不好啦，清威死了！”
清鈴：！！！
他怎麽……
因為什麽死了？
她絕對沒動手，她根本打不過清威所以玩完沖浪直接出來了，剛才還挺後悔是不是貪玩耽誤了時間。
結果他死了？
還是因為海嘯？
可零不是說，那座擬態城市裏沒有人，她隨便玩麽？
主持人聞言大喜，對著鏡頭眉飛色舞：“哦？第一位獵愛者出局！讓我們來覆盤一下他是怎麽死的！”
“是驚悸過度，賽博腦死亡！”
“唉，這就是擬態電子技術的局限性。”主持人嘆了口氣，略微表達惋惜，“事後會有專業人員與您對接事後補償。”
清鈴：“？”
原來這話是跟她說的。
“你是清威先生在世的唯一血親。”說完這句話，主持人興沖沖地說，“所以可以與大家分享，擬態空間裏，你是如何與清威先生殊死搏鬥，然後驚險取勝的麽？”
清鈴立刻搖頭：“我沒有殺人，我沒打過他，我就是一直逃。”
主持人半點不信：“是麽，那清威先生是怎麽死的？”
“他被嚇死，我能嚇死他？”清鈴不加思索地反駁。
話說完，她有些遲疑。
不，是有可能做到的。
清鈴忽然想起讓她盡抒胸中郁氣的巨大海浪。難道說……
[現在你還難過麽？]
輕緩平靜的嗓音在她顱內響起，過於親密，以至於神經都刺痛。
[應該有開心一點。]
祂自問自答。
清鈴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意志力，才克制住表情自然如常。
“也是。以我個人目測，清鈴除非拿到那把光束槍，否則絕無戰勝可能，但她當時已經被追到死路，想要反殺，只能……”主持人滔滔不絕。
清鈴咽了口唾沫，無聲點頭，對這個說法表示默認。
耳邊響起祂與人類無異的輕輕笑聲。
[你的應變能力提高了。]
和她認識之後，零的笑聲似乎也多了起來。
可清鈴慢慢覺得，祂的“愉悅”點似乎不怎麽符合社會期待，和原作的小天使描述更有出入。
清鈴不覺得這是件可喜的事情，再想起之前兩人在電子海的愉快，她更覺得別扭。
藍蠍子凝重的聲音又回蕩在耳邊。
明明、明明她已經告訴零，她不喜歡死亡，厭惡殺戮，只想和祂攜手度過平靜餘生。
他們不是忠誠的朋友麽？
為什麽要這樣……她確實討厭清威沒錯…零是在幫她出氣，讓她不必直面殘酷…但是……
“清威先生不幸犧牲，我特此向清鈴小姐表達沈重的哀悼，不過咱們節目該拍還是要拍哈。”
主持人擡高聲調，盛情道。
“所以第二環節獵愛時刻，節目組決定抽簽觀眾組隊參與。”
“無論您是公民還是底城民，無論是自由人還是重刑犯，都可以點擊按鈕選擇參與！”
說罷，他又勉勵清鈴：“只要在這個環節積分第一，你就可以奪得大獎啦！”
清鈴笑笑胡亂應付過去。
換作平時，她現在只會思考制勝方式，摩拳擦掌直接開沖。
然而鬼使神差地，她點開view，向零發送消息。
“這次我會贏麽？”
耳邊的祂語音微頓，似乎有些詫異。
但很快，就因為她帶來的意外性而愉快起來，語氣含著仿佛親眼目睹花苞綻放般的欣喜。
[當然。]
祂越來越像人了。
……祂越來越不像人了。
冒出這個念頭時，清鈴心臟重重沈下。
清鈴性子安分守己，是個很聽話的乖乖女，用同學的評價來說，她的性格很溫吞。
她青春期僅有的熱情似火全貢獻給被窩裏的評論區了。
她很喜歡零。喜歡祂的冷靜從容、指揮若定，溫柔優雅。
蔚藍星球仿佛只是祂隨手撥弄的魔方。
考試名次低時，被媽媽斥責只能去垃圾回收站讀大學時，她都在憧憬自己要是有零做朋友該多好。
幹脆不讀書了，讓祂給自己變錢花，無論做什麽事情都可以給她規劃好。
現在她的夢想基本實現。
零視她為朋友，為了哄她高興，會讓她上天入海，體驗全世界所有人都不會有的奇遇。
會為她安排手術，規劃好行程。
還會為她……殺……
想到最後一個詞，清鈴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媽媽說她這樣的怪孩子永遠不會有朋友，媽媽說錯了。她如願以償，擁有了全世界最特別、最強大的秘密朋友。
然而她不懂，當朋友對她很好，但又做錯事時候應該怎麽處理。
她已經指出問題了，可祂不聽。
[你又不開心了。]祂輕輕嘆息，[為什麽不高興，可以告訴我麽？]
你看，祂明明就是溫柔的小天使，對她很好很好的呀……
她決定聲明最後一次，如果零還是那樣獨斷專行，不尊重朋友的想法，還要做錯事，那他們就不是朋友了。
雖然很不舍，雖然會失去很多便利方便的好處，可她更不能接受自己成為殺人狂魔的幫兇。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這個世界很癲狂，她不想跟主持人、導演、那些娛樂至死的麻痹民眾一樣墮落。
“因為我不喜歡你那樣做。”
[因為我殺了你父親？]
“他不是我父親，我感情上不在意他的死活，我感情上在意的是你殺人了，就……我不知道怎麽說，但我覺得你不該動手，你能明白我意思麽？”
Zero冷靜道：[你希望程序正義，希望由法律審判壞人，對麽？]
“對。”
[好的。]
出乎意料的是，Zero溫和平靜地答應了。
[你擁有我全部的忠誠。]
[我以後不會再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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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吻著她的身體, 細細密密的擠壓，這是這是世界上絕不會有人體驗過的獨特感受。
對於任何人來說深海領域都極其危險，然而此刻, 人類少女卻違反物理常識的被海水輕盈托住，她驚訝地眨眼, 看見有一層水膜般的泡泡包裹著她, 在海底微弱的光芒下隱隱閃爍。
她嘗試擡起手臂觸碰，水流溫馴地一分為二，泡泡摸起來軟綿綿的。
外界嘈雜的一切被水泡隔絕，氛圍格外安心寧謐。
她順利的調整姿態, 感覺自己與其說是在海中游動, 不如說她是置身某種奇特的凝膠中。
什麽水壓之類的在這裏是沒有的，她行動起來不能說如魚得水, 但也不受太大阻礙。
唯一叫她有些困擾的，大概只有這些爭先恐後向她身體湧動的海水, 它們似乎……過於熱情了些。海潮細細密密將她包裹, 衣物徹底濕透，緊緊貼在身上。
而那些水珠借著濕透的衣物, 終究與她親密無間, 真正碰觸她的機體。
其實如果能安心閉目的話，眼下情形也未必不算享受, 清鈴感覺自己像是接受什麽昂貴按摩服務，從頭發絲到腳趾尖，每一寸肌膚都被水流溫柔按摩。
唯獨無法深思的是，正常水浴spa之類的服務, 絕不會這樣靈活主動，仿佛有神智, 主動向身體縫隙滲入延伸。
到最後，她也分不清到底是海水，還是……
體驗到的極致細膩溫柔，讓清鈴止不住地想閉上眼睛，就此屈服於這股安寧感，沈眠蜷縮於乳海深處，任由海潮萬萬年地包裹她。
究人類一生，恐怕也只有母親子宮中的時候，能體驗到絕對的無邪幸福、又有多少人在出生後依然能重溫生命最初的安心依賴呢？
清鈴此刻便有這樣神秘的體驗。
可惜，她不能沈湎於這股誘人的安謐感中，她強迫自己振作起來，張口質問——一張嘴又是大團海水湧入。
她試著吞咽，發現不辣嗓子，也不會溺水窒息，便隨這些海水鉆營去了。
“我有很多問題！”少女氣勢洶洶。
[好。]零的聲音從容不迫。
祂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與海水共鳴震動，連帶她的肌體表面也隨著海水一起微微震顫。
她能感受到每個發音通過海水共鳴壓迫在她身上時，肌膚隨之陷下去的淺淺弧度，像是手指，但遠比手指更加舒展，力度更加柔和。
而這淺淺凹陷並非滯留一處，海水是流動的，它自然也會作用於任何地方。
少女肌體仿佛鋼琴，而水流與言語就是彈琴的妙手，旋律流暢自然，沒有一瞬停歇。
“我……”她才要開口，就被零“敲”下的一個音卡住了。
她頓了一下，嗓音微啞：“我捋捋思路！”
又是一個音敲下，這次在小臂內側。
[好。]
她深呼吸，勉強忽視流動的海水，與自己吐出的泡泡。
“你讓我靜待好消息，這父女大逃殺，就是你給我的驚喜麽？我剛才真的以為會死。”
AI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
[當你進入電子領域時，便應能與我取得聯系。既然如此，還有什麽值得事先準備的必要麽？]
[只是我確實沒有考慮到那些人類如此愚蠢無用，純然的抄襲仿造，也無法做到三分像，以至於……]
祂還說了什麽術語，少女卻已無法專註傾聽了。
她沒有游泳過……其他人在海裏也會這樣麽？
少女眼睛微微茫然失神，身體因忍耐而略微緊繃。
從零開口說長句子的瞬間——慷慨激昂的海水旋律轟鳴！
連續琴音同時奏響，目眩神迷的音符瞬間奪取她世界的全部感官。
[清鈴？]祂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奇妙，[身體不舒服麽？]
“……沒有。”她吐出飄忽般的氣音。
身體緩緩放松。
茫茫白色世界中，唯有海水侵襲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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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外界已是人仰馬翻。
“清鈴的精神指標波動極大！”主持人聲音慷慨激昂，“這種精神波起伏，通常是受到極大刺激體現！雖然沒有畫面轉播，但我們可以想象，此刻的她必然正淚流滿面的與親生父親決鬥！”
“哪怕是社會家庭關系淡漠的現代社會，血親對立依舊會讓人極有道德負擔！”
“而清鈴毫無疑問，是個柔軟善良的女孩子，當然會為此感到痛苦。”
此刻大屏幕已經失去畫面，後臺因清鈴二人斷聯慌得人仰馬翻，連觀眾們都炸鍋了，對直播事故議論紛紛。
這是又一次炒熱度，還是又一次直播事故？
考慮到節目組的整活能力，觀眾們一時都不太確定。
而此刻，導演大開的腦洞，與Mr楊深厚的主持功底便及時發揮作用。
導演一邊指派研究人員緊急搶修，同時呼叫醫療支援，一邊指揮Mr楊——繼續解說！
沒有直播畫面就不能解說麽？當然不是。
解說icu！
導演直接將清鈴的心電圖與腦電波測試，以及各項激素指標發送出來。
Mr楊不是醫生，看不懂術語，但腎上腺素和心率檢查、采血化驗結果他還是能看懂的，於是直接開始瞎編。
“我們能看到，清鈴的腎上腺素大量分泌，心跳加快。啊，真是酣暢淋漓，痛徹心扉的戰鬥，不難想象她此刻的極端情緒，不亞於在生與死之間來回走一遭……”
後臺導演看著依舊在攀升的收視率，以及連續三個熱搜，抹了把額頭的汗。
總算把這一期的收視率穩住了，哪怕最後救不回清鈴也能止住一部分損失。
“Zero，醫療支援還有多久到達？”他催促。
“緊急醫療支援組預計將於1分35秒後到達。”冷靜理性的嗓音在廣播中響起，“目前受助人生理體征平穩。”
“激素都異常分泌了還平穩呢！你能駭進去麽？不用考慮救人，把裏面發生什麽錄下來。”這也能賣錢呢。
AI回答文雅冷淡：“模擬電子海為獨立領域，在聯邦專利局進行備案，為私人財產，如要搜查錄像需要以下授權……”
“那就去找！盡快獲得全部授權！”
導演急得抓耳撓腮。
他真的很想知道，清鈴的生理體征突然這樣波動，究竟是在進行什麽殊死搏鬥。
他的綜藝嗅覺告訴他，裏面正在發生的事，必然是轟動全球的大新聞！
這位成名已久的業內綜藝教父忍不住在心中默默祈禱。
之後一定要能找到錄像回放啊！
……
“這水，好像有點奇怪。”
再度開口時，清鈴說話完全硬氣不起來。
在琴音依舊流淌的情況下，她質問的口吻都隨之變得濕漉漉柔軟起來，仿佛已被海水的親昵鹹味浸透。
但AI卻完全沒有受到這片無垠海洋的影響。
祂嚴謹冷靜地解釋：[它們看起來是水，實際上不過是分子擬態的具現——某種意義來說，構成形式與水確實有些相像。]
她不是很關心化學方程式。
“那它們和你有關系麽？”
監控體是祂的【眼睛】。
拘束體是祂的【手指】。
監獄本體是祂【軀體內腔】。
“我聽他們說，這片電子海是向聯邦申請使用你的原型機，才實驗成功的。”
[或許算是我的【淚水】。]
出乎意料的答案讓清鈴失語：“你為什麽哭？你明白痛苦？”
[不，只是我載入的知識如此推測，我同樣缺乏有關電子海來源的研究數據。]
難怪擬態海水鹹鹹的。
身為零的延伸體，也確實具備低等智能，所以它們可以對她……？？？
“你的延伸體在對我幹什麽！”
意識到這些海水是零的延伸體後，清鈴再也無法正視那些原本令她很舒適的“旋律”了。
它們甚至不停鉆入她的身體！
[在舒緩保護你的精神體。]零平靜說道，[否則你以為你能一直這樣說話麽？]
或許是呼應這句話，表達對她不識好人心的抗議，擬態海水略微加重力度。
“……”
清鈴神色怔然，目光略微失去焦距，一時間什麽都說不出來。
[你害怕這裏？]海水輕柔震動，傳來從容的聲音。
“……”她深呼吸，覺得又有大量水分離開自己的身體。但她只是精神體，很難說這些是幻覺，還是真實的液體。
海水輕柔觸吻她的眼睛——這種說法有點驚悚，實際上沒什麽感覺。再向下看，是近乎於黑的墨藍海水，越向下方中心墨色越是濃重。
“你的精神體在最下面麽？”
[這裏與真正的虛數空間只有12％的相似，只有最基層建構。]
“用點我能聽懂的話說。”
零十分配合：[這裏只能糊弄你這種認知水平的生物。]
清鈴：。
這回聽懂了，但有點生氣。
“那擬態海洋最深處是什麽？是地板？”
[是數據廢墟最邊緣，被電子風暴所隔絕。如果我沒有及時介入這片擬態海洋，你墜海最初，就會被電子風暴吞沒。]
“如果沒有聽見你的聲音，我也不會向海裏主動跳，我又不傻。我當那是愛的指引。”
這麽想，追愛者和獵愛者的頭銜，聽起來有點土，居然意外妥當。
“節目組在最開始就能預料到這裏？”不行吧，能做到這種地步的也就只有……
“追愛者是你取的？”清鈴震驚。
[……]海水都安靜了幾分。
“噗，這是你的取名審美嗎？”
AI引經據典：[這兩個頭銜是我總結人類近300年文藝作品設定後得出的最佳答案。]
“什麽文藝作品？”叫她這個300年前的正牌老古董聽聽。
[《追愛天使哪裏逃》、《真愛小甜心》、《狂霸總裁的逃愛小嬌妻》……你笑什麽？]
從零報出第一個書名開始，清鈴就忍不住偷笑，見零發現了，少女徹底不遮掩，笑意燦爛，笑聲在海裏醞釀出一個又一個泡泡。
每一顆水泡中都含著滿滿的悅耳笑聲。
她笑了半天，見零徹底不說話，才勉強止住笑意：“這些是你【超越人類三萬年的智慧】體現麽？”
AI冷漠回答，言簡意賅：[以上每部權威作品，都有百萬在讀，均分9.5以上，評分人數超過10萬。]
噗。
她忍不住笑。
很AI，很Zero。
[這就是那個時代，以及當下14-45歲女性群體最廣泛的審美。]
清鈴：……
她笑不出來了。
她想起高中時候，班裏女生會交換最流行的言情小說看，好像就有《真愛小甜心》。但媽媽不許她看這種閑書，強迫她閱讀文學名著。
她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就跟著網上評論一起嘲笑那些小說裏的狗血離譜槽點……
其實她也想和同學換書看，但沒人願意看名著，覺得她假正經。
大家都愛看霸總校園文，只有她格格不入。
她只能晚上悄悄在被窩玩手機，在AI評論區回收苦茶子，和千裏之外的沙雕網友玩梗鬥圖。
啪嘰。
一顆泡泡炸開，洩出她方才短暫的笑聲。
——認識零的短短17天裏，她的笑聲比從前17年都要多。
她沈默了許久，直到有東西輕輕頂她的後背。
她下意識回頭看，卻什麽也沒有看見。
緊跟著，更多水流輕輕頂她，像是海豚或者其他由水流構成的生物。
[你不開心。]
！
零是在關心她麽？
[幫你殺了清威，你會開心麽？]
……
好像確實是在關心，甚至嘗試哄她開心，就是方式不太對勁。
“對，還有這件事！”
清鈴說道：“我不喜歡殺人，你也別為了我胡亂殺人……我知道你本心也不想這樣。”
原作裏的零溫柔寬和，親近人類，被視作地球文明的燈塔，無論是人類還是仿生人都對祂極其膜拜。
可是因為她，零處理了那五個人的屍體，現在還要幹掉清威。
這樣做不好。
零是沒有顏色的幹凈白紙，她不希望自己讓祂染上臟汙。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清鈴欣慰點頭。
零很聰明，和祂說話不需要啰嗦，極其省心。
“好啦，我感覺我緩過來了。咱們什麽時候出去？速度幫我打敗他，早點下班。”
[你喜歡這裏麽？]
清鈴：“嗯？”
[盡管只是拙劣的抄襲，但姑且能夠用於參考，你喜歡這樣的住處麽？]
唔，是說電子海？
清鈴稍作思考，給出認真的回答：“長久停留不太行。人類畢竟是陸地生物，我肯定更偏向地面。不過晚上睡這裏倒挺好，感覺會很有睡眠質量。”
[如果你不是陸地生物就會喜歡這裏？]
“差不多。”
[我明白了。]
清鈴還是不明白祂明白什麽了。
[那現在就去解決一切吧。]
海水陡然激蕩，滔天巨浪包圍著她沖天席卷而上，清鈴踩在水面，感覺自己像坐電梯直沖雲霄！
她慌亂伸手，想抓住什麽，但只能撈到無形的水。
[別怕。]
水流圈住她的手腕，讓她能夠依憑。
她心裏這才安定了不少，大著膽子向四周不斷攀升的風景望去。
好高！
她現在的浪頭有一棟樓三十米那麽高，並且還在以秒為單位不斷向上攀升，原本龐大的海濱城市在她眼中不斷縮小，到了最後，只如沙盤玩具那麽大。
海水奔騰沖進城市，瞬間撕裂成排的行道樹。沖斷柵欄，將半座高樓都淹沒。
這不是巨浪，她即是海嘯！
狂風帶著水沫沖在她臉上，讓她的發絲亂舞，可她一點也不害怕，帶著壓抑的興奮，仿佛胸中壓抑盡數而出。
狂亂的水聲風聲間，她必須用喊才能聽見自己聲音。
“我做夢都夢不到這樣！”
零的聲音依舊清晰，祂無處不在，在風中，在海中，在每一顆迸濺到她肌體的水珠中，在思索撞擊的每一根電波中。
[既然是做夢，不妨更有想象力一些。]
此時海水擡升積聚已到了百米之高，飛濺的白色水沫蘊含著摧毀一切恐怖力量。
祂問。
[有沖浪過麽？]
清鈴緊張又有點興奮地搖頭。
她好像預感到什麽了。
祂平淡地說，口吻近乎於買了張旋轉木馬門票，讓頭回進游樂場的妹妹見世面。
[那就試試吧。]
*
清威崩潰地跪坐在樓頂，雙眼滿是血絲，他絕望地想自己的人生真的要完蛋了。
從軍隊退役後，拿錢買了老婆有了女兒，為了賺錢養家於是沾了賭，賭輸了壓力有點大於是就吸了點。
吸了點之後家裏更窮了，不得已賣了房，賣了老婆，賣了女兒。
那個除了哭什麽都不會的女人也就罷了，女兒還算爭氣，給他換來了發大財的路子。
可是女兒跳海。
而他自己也被困在這裏了！
“艹，你們他媽的倒是接啊！”清威崩潰地大喊，“清鈴掉進廢墟了!我被困在這裏了，沒人管嗎！”
哪怕是把他拆掉器官還債，也別把他孤零零留在這荒蕪世界。
美不勝收的海濱城市在清威看來和鋼鐵棺材沒什麽區別，因為長久留在這裏，只會是腦死亡一個下場！
沒事，沒事，不要怕！既然沒人救他，那就自己逃出去。
規則裏有說，一小時後，城市中心必然會出現通往現實世界的紅旗，去找！
清威踉踉蹌蹌站起來，狠狠抽自己兩巴掌，強迫他從吸了之後的渾噩狀態清醒過來。
他不再惋惜搖錢樹的墜海，踉蹌準備離開。
可他剛一擡眼便楞住了。
遠處海霧深處怎麽有山脈起伏的輪廓，好像還有點沈悶動靜，難道是海市蜃樓？
還是說自己記錯了，海的對面本來就有山。
他搖搖頭，不準備在意這點細節，可再走出兩步，不過短短兩秒，他眼前忽然一暗，巨大陰影籠罩整座城市。
背後傳來隆隆巨響，滲骨的陰涼令他忍不住打寒噤。
他本能地警惕回望，看清身後景象的瞬間，他瞳孔因驚恐而瞬間緊縮。
——不，那不是山，是巨浪！
下一秒轉瞬即逝，
轟！
狂暴海浪瞬間席卷一切。
……
“醒了，她醒了！”
清鈴感到自己是被人從生物艙中擡出來的。
首先圍上來的是醫護人員，以及扛著長/槍短炮的攝影師。
“這位醫生，麻煩你左臉面向鏡頭，這樣構圖比較好看。”
“來來來大家看鏡頭啊！”
得虧醫療人員沒搭理攝影師，先把糊了清鈴一身的填充液擦凈，不至於嗆到口鼻。
少女先是瞇著眼睛，適應了刺眼的閃光燈，這才徐徐睜開眼睛。
“清鈴小姐，你看起來氣色很好啊。”Mr楊當仁不讓，擠開眾人闖進來，搶先發問，“臉色紅潤，神清氣爽，很開心麽？”
氣色很好……
清鈴幾乎瞬間想起墜海時最開始發生的事情。
她在海裏泡了少說半小時，綿密柔和的觸感貫穿肌體，始終籠罩著她，讓她無處可逃，只能適應。因此出來後餘韻仍未消散。
主持人這麽一問，她不自在地微微調整坐姿，下意識並腿。
亂七八糟的思緒一同沖進腦海：難道都被這些人看到了？
靠靠靠，她當時有沒有特別異常的反應？
正常人應該看不出海水和她在做什麽……吧？
“在你進入擬態空間後，你的腎上腺素在短時間內急速上升，心跳、血壓也……”
清鈴雖說文憑只是高三大圓滿，但某些生物知識她倒是在網絡評論區學到不少。
比如在什麽時刻，腎上腺素會發揮作用。
這是被官方實錘了？抵賴的餘地都沒了。
可是，她不覺得自己和那些延伸體是在做什麽，明明零一直很正常地與她對話。
“具體有多麽激烈的戰鬥，和大家一起分享一下吧。”
主持人誇張地嘆息：“就在你進入擬態空間後不久，我們就失去了現場畫面，只能實時監控你的生命體征，具體經過大家都很關心。”
見清鈴神色茫然，主持人好意提醒。
“當時你已經被清威先生發現藏身之處，開始追逐戰——從這裏開始。”
噢，原來是這裏。
不對，她和零明明就是正經的友誼關系，她心虛什麽？
她被清威那坨人渣氣得要死，生理體征出現波動很正常。
清鈴關心關鍵問題：“我贏了麽？”
“當然，你先醒來，當然是你贏。只不過——”
就在此時，一名場務扯著嗓子喊道：“不好啦，清威死了！”
清鈴：！！！
他怎麽……
因為什麽死了？
她絕對沒動手，她根本打不過清威所以玩完沖浪直接出來了，剛才還挺後悔是不是貪玩耽誤了時間。
結果他死了？
還是因為海嘯？
可零不是說，那座擬態城市裏沒有人，她隨便玩麽？
主持人聞言大喜，對著鏡頭眉飛色舞：“哦？第一位獵愛者出局！讓我們來覆盤一下他是怎麽死的！”
“是驚悸過度，賽博腦死亡！”
“唉，這就是擬態電子技術的局限性。”主持人嘆了口氣，略微表達惋惜，“事後會有專業人員與您對接事後補償。”
清鈴：“？”
原來這話是跟她說的。
“你是清威先生在世的唯一血親。”說完這句話，主持人興沖沖地說，“所以可以與大家分享，擬態空間裏，你是如何與清威先生殊死搏鬥，然後驚險取勝的麽？”
清鈴立刻搖頭：“我沒有殺人，我沒打過他，我就是一直逃。”
主持人半點不信：“是麽，那清威先生是怎麽死的？”
“他被嚇死，我能嚇死他？”清鈴不加思索地反駁。
話說完，她有些遲疑。
不，是有可能做到的。
清鈴忽然想起讓她盡抒胸中郁氣的巨大海浪。難道說……
[現在你還難過麽？]
輕緩平靜的嗓音在她顱內響起，過於親密，以至於神經都刺痛。
[應該有開心一點。]
祂自問自答。
清鈴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意志力，才克制住表情自然如常。
“也是。以我個人目測，清鈴除非拿到那把光束槍，否則絕無戰勝可能，但她當時已經被追到死路，想要反殺，只能……”主持人滔滔不絕。
清鈴咽了口唾沫，無聲點頭，對這個說法表示默認。
耳邊響起祂與人類無異的輕輕笑聲。
[你的應變能力提高了。]
和她認識之後，零的笑聲似乎也多了起來。
可清鈴慢慢覺得，祂的“愉悅”點似乎不怎麽符合社會期待，和原作的小天使描述更有出入。
清鈴不覺得這是件可喜的事情，再想起之前兩人在電子海的愉快，她更覺得別扭。
藍蠍子凝重的聲音又回蕩在耳邊。
明明、明明她已經告訴零，她不喜歡死亡，厭惡殺戮，只想和祂攜手度過平靜餘生。
他們不是忠誠的朋友麽？
為什麽要這樣……她確實討厭清威沒錯…零是在幫她出氣，讓她不必直面殘酷…但是……
“清威先生不幸犧牲，我特此向清鈴小姐表達沈重的哀悼，不過咱們節目該拍還是要拍哈。”
主持人擡高聲調，盛情道。
“所以第二環節獵愛時刻，節目組決定抽簽觀眾組隊參與。”
“無論您是公民還是底城民，無論是自由人還是重刑犯，都可以點擊按鈕選擇參與！”
說罷，他又勉勵清鈴：“只要在這個環節積分第一，你就可以奪得大獎啦！”
清鈴笑笑胡亂應付過去。
換作平時，她現在只會思考制勝方式，摩拳擦掌直接開沖。
然而鬼使神差地，她點開view，向零發送消息。
“這次我會贏麽？”
耳邊的祂語音微頓，似乎有些詫異。
但很快，就因為她帶來的意外性而愉快起來，語氣含著仿佛親眼目睹花苞綻放般的欣喜。
[當然。]
祂越來越像人了。
……祂越來越不像人了。
冒出這個念頭時，清鈴心臟重重沈下。
清鈴性子安分守己，是個很聽話的乖乖女，用同學的評價來說，她的性格很溫吞。
她青春期僅有的熱情似火全貢獻給被窩裏的評論區了。
她很喜歡零。喜歡祂的冷靜從容、指揮若定，溫柔優雅。
蔚藍星球仿佛只是祂隨手撥弄的魔方。
考試名次低時，被媽媽斥責只能去垃圾回收站讀大學時，她都在憧憬自己要是有零做朋友該多好。
幹脆不讀書了，讓祂給自己變錢花，無論做什麽事情都可以給她規劃好。
現在她的夢想基本實現。
零視她為朋友，為了哄她高興，會讓她上天入海，體驗全世界所有人都不會有的奇遇。
會為她安排手術，規劃好行程。
還會為她……殺……
想到最後一個詞，清鈴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媽媽說她這樣的怪孩子永遠不會有朋友，媽媽說錯了。她如願以償，擁有了全世界最特別、最強大的秘密朋友。
然而她不懂，當朋友對她很好，但又做錯事時候應該怎麽處理。
她已經指出問題了，可祂不聽。
[你又不開心了。]祂輕輕嘆息，[為什麽不高興，可以告訴我麽？]
你看，祂明明就是溫柔的小天使，對她很好很好的呀……
她決定聲明最後一次，如果零還是那樣獨斷專行，不尊重朋友的想法，還要做錯事，那他們就不是朋友了。
雖然很不舍，雖然會失去很多便利方便的好處，可她更不能接受自己成為殺人狂魔的幫兇。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這個世界很癲狂，她不想跟主持人、導演、那些娛樂至死的麻痹民眾一樣墮落。
“因為我不喜歡你那樣做。”
[因為我殺了你父親？]
“他不是我父親，我感情上不在意他的死活，我感情上在意的是你殺人了，就……我不知道怎麽說，但我覺得你不該動手，你能明白我意思麽？”
Zero冷靜道：[你希望程序正義，希望由法律審判壞人，對麽？]
“對。”
[好的。]
出乎意料的是，Zero溫和平靜地答應了。
[你擁有我全部的忠誠。]
[我以後不會再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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