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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蝴蝶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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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蝴蝶印

關於男人身上的紋身。

要從一場沒有結果的crush, 開始說起。

黃微苑從杭州,跟著劇組,輾轉到了日本函館。

這麽長時間, 都沒有聯系姜蝶珍。

並非是因為拍戲繁忙, 而是因為愧疚。

組裏翻拍一部日式純愛片。

在東亞青春疼痛中。

戳中觀眾的點, 總是和救贖相關。

故事講述了一場靜謐十年的暗戀。

在摁下聲量鍵的同時, 進入倒計時。

就像人們,在面對世界末日的采訪。

他們總會模糊地想起初戀的人。

想起一輩子的求而不得。

故事裏的女主, 在得知自己, 只有二年的壽命以後。

她收拾了一夜, 藥物比行李還多。

憑著模糊的記憶,從東京回到劄幌小鎮。

她想要看看初中到高中,長久暗戀的男生。

男生長得太英俊,卻家境不幸。

畢業這麽多年, 他沒一個正經工作。

他渾渾噩噩地靠賭博度日, 找舊情人們借錢不還。

最後人人唾棄。

女主一點也不嫌棄。

因為在她心裏, 他依然是十年前目空一切的少年。

她想要他變回, 十年前閃閃發光的模樣。

她帶他回家, 照顧他, 幫助他。

在他偷自己錢的時候, 她依然冒著大雪,去柏青哥店裏找他。

她也沒做其他奢求,畢竟留在世界上的時間,只有兩年。

男主看著她的臉,心疼不已。

他愧疚難當, 下決心痛改前非。

可t人性總是不滿足。

他在改掉壞習慣後,和高中他喜歡的女生相遇了。

他的前任, 過得不好。

他覺得都是自己當年太混蛋,想要彌補前任。

於是他離開了女主。

後來他終於醒悟過來,他最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男主在大雪中回家,卻看見蜷縮在被子裏。

房間到處都散落著藥片,已經奄奄一息的女主。

兩人在第二年春天中,一起去看了高中學校外的梨花。

她的手從他腿上滑下來,沒有了脈搏。

電影結束的光亮起來。

忤逆了盛紈的黃微苑。

被迫出演了女主的替身。

這次,連露臉的機會也沒有,只是替身。

黃微苑要再彌天大雪中,一路跌倒。

最後,她艱難來到街邊的柏青哥店,尋找男主。

黃微苑沒覺得多苦。

她心裏一直記掛著一件事。

就是回到當年姜蝶珍祈願的伏見稻荷神社。

打算重新給她買一只,有小貓的禦守。

她偷偷溜出劇組的傍晚。

北海道下了很大的一場雪。

大雪太深,讓她搭乘的出租車拋了錨。

晚上她還要趕回劇組,拍夜戲。

黃微苑走了很久的路。

她嘗試著攔車,結果沒有一輛車停下。

偶爾有車。

車主搖下車窗,聽見她蹩腳的日語,也悉數選擇離開。

就在她瀕臨絕望之際。

有一輛車,在風雪中停下來了。

車主是男人,穿著立領的黑夾克。

他搖下車窗,手臂搭在車窗上,像是為了逸散車廂裏的煙味。

“哪裏有紋身店?”

他用日語叫她小妹妹。

說話時,嗓音微瀾散漫,夾雜著漫不經心的撩撥:“你上車指路。”

黃微苑:“您是去紋身嗎,這麽大的雪,想來可能不會有紋身店開著。”

黃微苑上車坐定,終於感覺到溫暖。

她還來不及心動。

對方就用一句話,打碎了她所有的旖旎幻想。

“我是洗紋身。”

他說話夾帶著戲弄的意味,歪著腦袋笑起來。

男人接著說:

“我心裏有個人。四五年前吧,我在國內的山道出車禍。我全身是血,在駕駛室裏失去了意識。”

“遇到了一個背著畫架的女生,我猜測她來山路是寫生的。她把我從卡到變形的車裏拖了出來,還給我打了救護車電話。”

“這個紋身,是她身上的印記。我在意識朦朧中看到的。而我手腕上的紋身,是我後來為了尋找她,特意刺的。”

在紅綠燈閃爍的光影裏。

黃微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圖案。

她一直覺得在哪裏見過。

實在想不起來。

“為什麽要洗掉呢。”

黃微苑有些不解。

光暈從她臉上掠過,帶她逃離這個不屬於她的雪國。

“因為,我不想找了。”

男人眨著桃花眼。

他懶洋洋地把手放在方向盤上,說:“她的存在,不能成為桎梏我自由的枷鎖。從迷戀轉為守貞後,我並不快樂。”

“但我很清楚,她依然在我心底。”

他打開車窗,吐了口眼圈,聲音在冷風中模糊:“身體上的紋身是束縛,鐫刻在腦子裏才能永恒。”

黃微苑對他的話一知半解。

她試探性地問:“你什麽職業啊。”

“現在是詩人,也投資一些獨立電影。”

他閑閑地說:“不用了解太多,小姐,我馬上踏上離開北海道的列車,我們再也不會見面的。”

那天,北海道大雪預警。

黃微苑在夜雪中,偷偷帶走了,他堆在車前蓋上的雪人。

這段感情就這樣,無疾而終。

她永遠記住了,這個對她根本不感興趣的男人。

她沒有對方的任何聯系方式,包括名字。

只記得他在車上念的特朗斯特羅姆《沈石與火舌》

——“我的岸很低,死亡上漲二公分,我就會被淹掉。”

-

黃微苑是在拍完戲。

她記掛著把禦守,帶回國給姜蝶珍。

這時候,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

——腿上有蝴蝶胎記的人,不就是寧寧嗎。

山中寫生,對十七八歲的寧寧來說,也太正常了。

四五年前。

按理說那會兒,姜蝶珍在參加藝考。

她並不是一開始就是染織專業。

而是美術生,選擇的這個專業。

但是這個想法一出,就被黃微苑否定掉了。

她不想,把那個男人,具體的情況告訴寧寧。

黃微苑只是模糊地說了大概。

姜蝶珍倒也沒有深入地探尋。

她只是說,這個詩人我聽說過。

“世界忽然像被暴雨弄暗/我站在一間容納所有瞬間的屋裏/一座蝴蝶博物館。”

姜蝶珍又關切地詢問,這段時間,她有沒有被欺負。

“如果不開心就和我說,我現在有自己的工作室啦,你可以回來,和我呆在一起。”

電話那頭。

她聽完姜蝶珍的慰問。

黃微苑心臟驀然一空。

其實那晚的相遇。

她只是有了一些模糊的心動。

如果有另外一種可能,當時攔車的人,是姜蝶珍。

這位神秘的男人,也會再次愛上她的靈魂吧。

黃微苑只覺得自己沒用。

剛依稀還清了禦守的情誼,又在不知覺中欠下了另一樁。

如果那個男人說的是寧寧。

他們會不會從此一生錯過了。

如果那晚以後,他洗掉了紋身,已經沒有找回的記號了。

他們還有再次相遇的機會嗎。

黃微苑望著窗外夜雪。

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樹木已經白了,不知道春天什麽時候才能到。

-

姜芷蘭沒有想到。

她這邊,很快就再次遇到了為難的情況。

因為冬至那天。

她在仲家耽誤太久。

錯過了香港銀行家黎世隆的采訪。

往後她再拜訪他的兒子花花公子沈雋意的時候。

沈雋意的秘書拒絕了,她的所有來訪申請:“小姐,逾期不候。”

姜芷蘭一向懂得鉆營。

她很快換了條路。

姜芷蘭嘗試著,去認識黎世隆的遺孀。

——並不被黎家認可的三太太黎玲。

葬禮上,姜芷蘭用方博太太的身份出席。

看著黎玲穿著一席黑紗禮服,站在人群中間,正一臉悲傷。

這時候,乘著保安不在車邊。

姜芷蘭去給黎太太撐傘。

她以吊唁的心態,打探他們家的情況。

沒想到這個舉動,正踩中了黎雋意的雷區。

他本來就,深惡痛絕著黎玲,要分走黎家財產的行為。

還沒等姜芷蘭,把媒體的名號暴露出來。

她就被黎雋意語氣和煦地“請”出了黎家在北京的舊宅。

並把她的錄音筆,碾在鞋間踩碎。

黎雋意把父親埋在亦莊這邊的祖墳裏。

就會再回到香港去。

姜芷蘭屆時想再次拜訪他。

想要認證手裏采訪稿的真偽,就沒什麽機會了。

這件事讓她深感焦慮不已。

眼下已經到了新年一月。

姜蝶珍來打電話。

問她到底和律師協商的怎麽樣了。

姜蝶珍:“姐姐,你到底有沒有做好離開方博的打算?”

借此機會。

姜芷蘭提起了黎雋意這件事。

“寧寧,你能不能幫我問問,景煾予和黎雋意認識嗎。”

電話這頭。

姜蝶珍正坐在景煾予的懷裏。

男人結實流暢的手臂,正從後方環住姜蝶珍雪白的纖腰。

他剛應酬回來,洗完澡,還有一些微醺。

薄唇裹著清冽的酒氣。

一點點從她的後頸吻上來。

“這裏的痕跡淡了些。”

他的喉結無聲滑動,“你回答她,認識。”

她的耳垂敏感。

男人的呼吸掠在上面,帶來濕潤和酥麻的癢意。

姜蝶珍不由得渾身發顫。

她瓷白的皮膚泛著紅,小聲呼吸聲:“煾...煾予說,認識的。”

姜芷蘭:“寧寧,你能讓他幫我,把那個人約出來見面嗎?”

姜蝶珍此時正軟在景煾予懷裏,眼睫潮濕。

她半天沒有回答,攀著男人的脖子,無助地仰起脖頸。

她眼睛裏溢出淚珠,但是一點破碎的尾音,都不敢發出來。

姜芷蘭疑心她,沒有聽到。

於是,她又輕聲提醒了一遍。

“寧寧,沈雋意給我吃了幾次閉門羹了。這段時間分家產的事件,鬧得挺大的,我真的需要一個被他信任的渠道。”

景煾予也不著急,唇瓣在薄薄的皮膚上摩挲。

顯得耐性好極了的模樣。

他等待姜蝶珍和姐姐打電話。

惡劣地,看她連電話都拿不穩。

他聲音不緊不慢,離聽筒很遠。

“你姐姐問你話呢,怎麽乖寶寶不及時回應她啊。”

姜蝶珍臉紅的滴血,從他懷裏慌忙爬出來。t

她的腦袋被洶湧的灼熱感,燒得理智頓失。

“餵,姐姐。”

她俯下身,用滾燙的臉,搭在那人散落在床畔的掌背上。

“我幫你問問煾予好嗎。”

女生瓷白皮膚上滾了一層釉,帶著珠光粉。

姜蝶珍漆黑的眼睛有霧氣彌漫,在向他求饒。

她可憐兮兮地望向他。

宛如膜拜和仰慕他到了極點。

才會做出蹭掌背的舉動。

這種示弱,像颶風席卷他的理智。

狠狠撩起了男人的掠奪欲和占有癖好。

“黎雋意不就是一只喪家之犬麽,哪需要姐姐您親自上門。”

景煾予手指玩弄著姜蝶珍濕潤的紅唇。

在她牙齦上摩挲掠過。

看見寧寧正蜷在他懷裏,垂著眼舔吻他的冷白骨節。

他側頭,咬住字眼,對電話那頭哼笑道:“這周末。我讓賀六做個局。讓沈雋意清楚自己該向誰頂禮。”

“正好,我也想把寧寧,介紹給我的朋友。”

掛斷電話,他牽出她唇邊的幾根銀絲。

景煾予開始吻她,順著唇角濡濕。

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後頸:“專心點。”

回應他的,是一陣細碎的呼吸。

“好乖。”

房間空氣旖旎,室溫暧昧。

他聲音含混:“聽話,別睜眼,我教你換氣。”

-

姜蝶珍第一次來到沂門胡同的俱樂部。

在街道拐角,她準備打開車門,下車行走。

景煾予就扶住她的手,淡聲說不必,“車可以停在四合院裏,這裏路滑,你少走一截路,免得我心疼,又想抱你。”

姜蝶珍紅了臉,說好。

車輛駛進入院落。

青灰的舊式設計,黛灰磚瓦,靜謐古樸。

她剛探出頭,居然看到了,滿樹梢的丁香。

進入一月後。

北京的天氣忽冷忽熱,天氣晴朗,霜樹空枝。

丁香枝枝蔓蔓,開在了冬末的薄雪中。

她推門下車,就進入了一場紫色的迷蒙舊夢。

在清香迷離中。

她聽到了裏面有喧囂的音樂聲。

姜蝶珍一時情怯,停住了腳步。

景煾予已經讓司機泊好了車。

他走過來,並肩站在姜蝶珍身邊。

他陪同她,一起欣賞著眼前,“細葉帶浮毛,疏花披素艷。”

“是在等我嗎?我陪你進去。”

聽到這句話。

姜蝶珍的眼睛裏波光流轉。

盛紈他們帶她,來過這種類似的俱樂部。

那時候,她要從胡同口開始,走很久的路。

這段漫長的路。

她每次從看到路口的刺槐樹開始,就陷入煎熬。

姜蝶珍要一直想著怎麽周旋,才能把自己的朋友救出去。

之前的她,總覺得眼前,是一疊無論如何也攀爬不過去的山巒。

姜蝶珍沒什麽閱歷,也不識多少風月。

和那些男人溝通交流。

每個字,都會讓她覺得,自己被挑揀,被凝視,被輕薄。

可是現在。

她細白稚弱的手指,被景煾予牢牢地包裹在掌心中。

就好像,她本來身處在即將陸沈的地震帶,卻被拯救進入了水草豐茂的平原。

景煾予給她的溫暖。

讓她在期盼他,更多的擁抱和吻中。

生出一些稀薄的妄想。

是不是這場婚姻,並不全是表面演繹?

這樣想的話。

她可以一頭栽進這場丁香邂逅中,長醉不醒。

景煾予把她護在懷裏,用嘴唇碰了一下她的鼻尖。

他的聲音輕若漣漪:“不用緊張,挽著我的手。你不是來賓,是這裏唯一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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