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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一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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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一九八

甄行秋淡淡道:“失控?你說我麽?”

江鼎道:“不是你,還有別人嗎?你指使沈依樓放出妖邪,我還可以理解,後面大概藏著你深深的野心,雖然可憎,但也能夠揣測。然而看看你之後都幹了些什麽?戳穿青柳的身份,讓一個心存善意的妖修走上絕路。甄家堡崩潰。散播謠言,跳動甄家內鬥,又把外面的宗門引誘到秘境裏。讓霍怒他們自毀前程進入秘境,把甄家後輩弟子一網打盡。”

他接著道:“還有一件,你可能不放在心上,卻差點毀了聶參。這事和你前面做的這些事情一脈相傳,就是根本毫無意義,就是一味的害人害己。如果說甄家從外到內的崩潰、自甘墮落是看不見未來,心裏失衡,你做這些事到底是為什麽?”

甄行秋微笑道:“是麽?你覺得這些不可理解麽?我卻覺得其中邏輯清晰,且大有意義。”

江鼎道:“你一定是瘋了。有的時候我覺得你還有理智存在,甚至精明的可怕。比如給青柳送藥的時候,你很快就判斷出我就在裏面,立刻倒戈,讓青柳以為你是被逼迫來的,不但不害你,還心生同情,輕易全身而退。又比如你造假九尾狐畫像,做鏡像天機碑——天機碑存在的消息,是不是根本就是你放給甄奉常他們的?為的就是找到把甄家弟子聚集起來,一網打盡的場景。計劃的也不錯。可是小處再精明有什麽用?大方向上,你就像撲火的飛蛾,除了毀滅,根本沒有出路。你興風作浪的意義何在?”

甄行秋笑了笑,道:“意義麽?剛剛你不就說了麽?為了毀滅。”

江鼎皺眉道:“毀滅?毀滅什麽?天下?還是甄家?你恨甄家?”

甄行秋道:“恨麽,也有一點,甄家這樣的家族,招人恨,是不是?”

江鼎道:“確實。但應該不是你的理由。”

甄行秋道:“是啊……剛剛你問我意義,其實我也在問我自己意義,從很小的時候。”

他目光遠遠地放出,道:“我從小生在修士家族,卻是絕道之體,不光是我,我父親也是絕道之體。其他的兄弟雖然沒有明說,但看我的意思,都是說——這真是個不知所謂的人,生在修士家族毫無意義。我從小就想知道,我是來做什麽的?”

江鼎道:“後來你找到了——那是那個?”

甄行秋道:“是從得到天機簽那時開始。我得到了不可思議的力量,可以看透人心,推算未來。這是那些堂兄弟們都沒有掌握的力量。但我依舊是個凡人,這些力量雖然強大,但如果我不展示,不用他們做點什麽,就會隨著我短短的壽命所埋沒。我怎麽能允許有這樣力量的我依舊無所作為?我要做些什麽。”

說到這裏,他再次咳嗽起來,面龐竟升起一絲紅暈,坐直了身體,自己從棋盒中取出一枚棋子,重重扣在棋盤上,“有道是,‘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我本就是勞心者,現在更有看透人心的力量。我若能操縱人心,縱然力量不及修士萬一,我依舊能操縱他們。讓修士成為我的棋子。”

江鼎道:“你已經做到了。你掌握著幾千五指盟骨幹,還有幾萬外圍,一舉一動都能牽扯百萬人的命運,這不是成就麽?你能做到非常了不起,為什麽不珍惜,反而要一手葬送自己的基業,去做那些毫無意義的事?霍怒他們也是被你逼死的。”

甄行秋道:“太輕松了。掌握人心這種事,只要摸到了規則,便不是難事。我建立五指盟,比想象中的容易太多。所謂的修士,甚至比凡人更愚蠢和懦弱,人品更不必說了。我寧可相信凡人騎士,也不相信修士。我身邊一個修士都沒有,都是些凡人。”

江鼎道:“你也容不下高人。”說著靜靜下了一子。

甄行秋不答,只道:“掌握五指盟算成就麽?不,五指盟只是一個工具。你知道五指盟的意義嗎?五指,就是手指,我擁有手指,這算成就麽?把手指攥成拳頭,打出去,打下目標,才算一點兒成就。”

江鼎道:“那你也該建設一些成就,而不是去毀滅。”

甄行秋道:“時間不夠。不夠。倘若我還有二十年壽命,我倒可以去建造點兒什麽,可惜沒有。我只有如朝露般短暫的生命。因此與其半途而廢,留下一處爛尾的豐碑,不如去毀滅。幾年,足夠毀滅很多東西了。毀滅留下的痕跡,和建造是一樣的。”

江鼎雲怒道“害人與積善一樣?從沒聽說過。”

甄行秋道:“沒聽過沒關系,你只要看見就夠——可惜你看不見了。我的計劃如果成功,整個修真界,整個世界,都會陷入無窮無盡的恐慌之中。我會自己走出來,告訴他們我的名字。到時候你該能看見,他們是如何一面恨之入骨,一面把我的名字一個字一個字的吞咽下去,刻入靈魂,永生永世不忘……可惜了……哪怕是被你毀掉了邪靈之門的計劃,秘境的計劃若能成,也能毀掉東闡國修仙界一代人。可惜你太多事了。”

啪的一聲,一枚棋子落在棋盤,似乎還帶著甄行秋的惱怒。

江鼎本來還惱怒,現在已經不惱了——和瘋子有什麽好計較的?何況還是失敗的瘋子?

縱然他心有山溪之險,胸有城府之深,失敗了就是失敗了,所謂的駭人之言,如同夢囈。

因此,他輕快的道:“倒不是我多事,反而是你多事。如果你專心你那所謂毀滅的目標,說不定還有成功的可能。可是你一心要拉我下水。譬如秘境這一次。你說讓我不要管你的事,我說如果事不關己,我可以不管。到頭來你只是用那句話安我的心,企圖麻痹我,還是一直沖著我來。故意讓霍怒跟著我,還偽造白狐的畫像,樁樁件件,不把我牽扯在裏面不罷休。既然你不守信約,那就怪我不得。我要讓你成事,我就不是江鼎。”說罷又落一子。

甄行秋道:“倘若我果真不牽涉你,只專心害死所有人,你會袖手旁觀麽?”

江鼎沈吟一下,道:“不知道。不過我當時答應的時候,已經知道你不會放過我。之前五指盟被攻陷的時候,你就曾經洩露我的底細試探過。一次攻擊不成,必有第二次。因此我答應的時候,也同樣是為了麻痹你。我早就在等著你。”

甄行秋落子,道:“到頭來,還是你算對了。最理智的決定,該是放棄對付你,專心做最後一件事。可是我沒放下——我失態了。”

江鼎冷笑道:“甄行秋也會失態麽?”

說到這裏,他突然想起榮宜郡主關於“失態”的一番評論,感覺登時不好起來,搖了搖頭,道:“你從來就不是一個絕對理智的人。相反你心胸狹窄,睚眥必報,這樣的人怎麽可能一直正確而不失誤呢。對於殺我這件事,你可是夠執著的。”說著,突然一伸手,把手邊的茶水潑了出去,又把前面的香掐滅。

“到這個時候,你還不忘找機會毒死我。不惜找來混毒。不過我已經築基了,這些□□對我無用,替你省心了。”

甄行秋身子一軟,往後靠住,道:“果然是不行啊,你已經完全成長起來了。有一部分,是我親手造就。這是我的成功還是我的失敗呢?”

江鼎道:“當然是失敗了。你成功過麽?”

嘲諷了一句,江鼎接著道:“其實你差點兒成功的,或者說你已經成功了,是你自己沒意識到。”

甄行秋不說話,只是又往棋盤上落了一子。

江鼎道:“你想要留下自己的名字麽?其實你已經留下了。你知道望仙天官麽?”

甄行秋道:“略有耳聞。”

江鼎道:“每一個朱天修士都如雷貫耳,超脫於眾門派之上的天官。你知道他怎麽評價你?”

甄行秋道:“願聞其詳。”

江鼎道:“驚才絕艷。”

甄行秋微不可查的一挑嘴角,道:“過譽了。”

江鼎道:“我也覺得過譽了——你才華有,但這樣的人品,怎配得上驚才絕艷四個字?所以我向他確認過,為什麽你能稱為驚才絕艷?”

甄行秋沒出聲,但是眼皮微微一動,顯然也在關心這個問題。

江鼎道:“他回答說,因為你在天一榜上。人榜第三。”

他直視甄行秋道:“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即使說,朱天以下,包括古闡國、其他大小國家,異域百族,不知多少修士中,築基一個層次的修士,你的實力排名第三。可是你只是個凡人而已。一個凡人,手中卻有能壓過千萬修士的力量,讓天官為你驚動,無數修士為之側目,這不是驚才絕艷麽?”

“你應該早就在榜上了。不過天機簽有遮蔽天機的功效,因此你一直名聲不顯。但我收走天機簽後,你的名字便在榜上,誰也忽略不了。謝彥來看你,只是他個人的興趣。但天一榜被天下修士關註,只要張貼下去,你的名字自然能被朱天遍傳。甄家費盡心思,苦求不得的天一榜,卻被你輕易地登臨前列,一人的風頭蓋過儕輩萬千。一舉成名天下知,甚至多少年後還成為傳奇,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甄行秋面無表情,道:“虛名而已,何足為貴?”

江鼎看出他的動搖,繼續道:“為天道所認可的虛名,我看比你想要的那些還強些。若你說那是虛的,實在的那些,你珍重了麽?譬如說,你的手下和同伴?”

甄行秋道:“你說聶參?”

江鼎道:“也包括他,也包括霍怒,甚至還有沈依樓。你知道我為什麽從你和五指盟的聯系中,很快的就確認你是最高的首領?”

甄行秋輕輕哼了一聲道:“嗯?”

江鼎道:“因為我發現,沈依樓的行動中,帶著你的影子。後面霍怒也有。你的手下,五指盟的高層,或多或少都在模仿你。他們對你有著極深的信仰,為你出生入死。逆轉散功,築基解體,何等的殘酷,但霍怒還是為你做了。若真計較起來,他可以不聽你的,甚至反噬你,可是他還是為你的計劃做到了最後。像這樣可靠地手下,縱然你去了,他也不會忘記你。只要五指盟在,你的名字就不會消失,便如你得到了更久遠的生命。”

他語氣尖銳起來,“可你又是怎麽做的?你隨意拋棄他們,戲耍他們,指使他們做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讓他們在人人喊打的境況下毀滅。”

“你拋棄天道美名而取惡名,讓仰慕你的謝天官最後成了剿滅你的總領。你戲耍自己的夥伴去沖鋒不該招惹的敵人,葬送了自己的班底,讓霍怒最後對你絕望,留下:‘殺了你’的遺言。眾叛親離,卻連惡名都不能傳揚……甄行秋啊甄行秋……還有比你更失敗的人麽?”

說完,他落下最後一子,俯瞰棋盤,道:“這局棋,有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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