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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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天外飛來的車禍，導致他妻子心理性失明，也打亂了他離婚的計劃</p>
事情究竟是怎麽演變到這地步的？經過一個多禮拜，柯牧宇仍有幾分不自在的情緒，偶爾深入思索，還會感到心神不寧</p>
但有人比他這個當事者更焦躁</p>
“她到現在還是看不見嗎？”跟上司討論完公事，又調整過幾個約會行程後，宋綺紅終於壓抑不住滿腔憤懣，直率地追問</p>
“嗯”</p>
“已經這麽久了，她還是看不見，該不會以後會永遠失明吧？”</p>
他淡淡掃她一眼，慢條斯理地解釋“醫生說這種心理因素造成的生理問題，本來就很難預料什麽時候，或者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會恢覆，只能靜觀其變了”</p>
“開什麽玩笑！靜觀其變？”宋綺紅愕然抗議，猶如一根太過緊繃的琴弦，拉出變調的嗓音“難道她一輩子看不見，你就一輩子不跟她離婚嗎？”</p>
“怎麽可能？”柯牧宇嗤笑要他跟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耗一輩子？想都別想！“可至少現在，我不能丟下她一個人，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p>
“她該不會是裝的吧？”宋綺紅懊惱地蹙眉“因為舍不得卸下柯太太的光環，故意用這種方式死賴著你”</p>
柯牧宇冷冷一哂他也曾經如此猜疑過，但——</p>
“如果是裝的，那她演技也太高明了，至少到目前為止，我看不出破綻”</p>
他神情漠然，眼潭深不見底，宋綺紅參不透他內心盤算，更慌亂</p>
“牧宇，別管她，就照原訂計劃離婚吧！你們的婚姻已經到期了，不是嗎？你只是遵照合約進行，也沒什麽對不起她的地方”</p>
他搖頭，冷淡地駁回她的建議“重點不是我對不對得起她”重點是他這兩年樹立的公眾形象，可不能因此有絲毫損傷</p>
“你——”宋綺紅銀牙一咬，又氣又急，忍不住埋怨“你幹麽這麽介意人家怎麽看你啊？”</p>
因為他是柯牧宇</p>
他聰明敏銳，在商場上作風固然有些野心強勢，但處理人際關系卻頗為圓融，一向給人開朗積極的好印象，表面上，是個成熟穩重的男人</p>
但其實在某方面，他很幼稚</p>
他想要的東西，從來一定要得到，已經擁有的東西，也絕不許任何人搶走</p>
兩年前，為了懲罰論及婚嫁的前女友劈腿，也為了挽回他的面子，他可以迅雷不及掩耳地與她談妥婚姻，表明他對前女友的毫不在乎，兩年後，當然也可以為了保住他新好男人的形象，不擇手段</p>
所以，他被困住了</p>
由於之前建立的形象實在太好太令這社會欣賞，現在他反而無法瀟灑地與她離婚</p>
現在他該懂了吧？這個世界並不是一切都要照他的游戲規則來玩，就算他再有錢有勢，也有不能順心的時候</p>
而她正是要教會他這一點——</p>
簡藝安抿著笑，站在丈夫辦公室門外他的秘書也太粗心了吧？竟然沒完全掩上門，兩人爭論的聲浪隱隱約約在她耳畔波動</p>
她靜靜聆聽，身後，柯牧宇為她特地請來的看護吳美麗不禁疑惑</p>
“夫人，你不進去嗎？”</p>
她一凜，這才伸手敲門</p>
宋綺紅前來應門，一見是她，怔在原地</p>
“是牧宇嗎？”她睜著靈透水眸，很無辜地問</p>
“藝安？”柯牧宇驚訝地從辦公桌後起身“你怎麽會來？”自從兩人成婚後，這還是她初次進他辦公室</p>
“剛剛美麗帶我去醫院覆診，我想離公司挺近的，就順便過來看你了”她微笑解釋“我替你帶午餐來了，是你最愛吃的牛肉面，快趁熱吃吧，不然面糊了就不好吃了”</p>
柯牧宇劍眉一挑，正欲發話，手機鈴聲驀地唱響，他瞥一眼來電顯示“藝安，我要接一通重要電話，你先在這裏等我”</p>
他一面交代，一面開側門到隔壁的會客室，確實地閉緊玻璃門扉，不讓人聽見談話內容</p>
簡藝安在看護的扶持下，緩緩走進辦公室，宋綺紅在一旁緊盯她的一舉一動，試著看出她是否有假裝失明的跡象</p>
“我老公的辦公桌在哪裏？”她問“扶我到那邊坐下”</p>
“是”吳美麗謹遵她的吩咐</p>
宋綺紅愕然瞪視她在柯牧宇的辦公椅安穩落坐，端出副總裁夫人的架勢，君臨整間辦公室</p>
明明有沙發可坐，為何偏偏選那位子？</p>
宋綺紅頓時覺得自己氣勢矮半截，看她優雅地遣退看護後，不禁出聲嘲諷</p>
“那是副總裁的位子，夫人擅自坐那邊不太好吧？”</p>
簡藝安聽見她的嗓音，稍稍往她的方向歪過頭“你是宋秘書？”</p>
“是，難道夫人不認得我了嗎？”宋綺紅刻意探問“我們曾經見過幾次西”</p>
“對啊，我記得你來我們家送過好幾次文件”簡藝安微笑頷首，若有所思地停頓兩秒“不過還真奇怪，我一直以為宋秘書於公於私，對我老公的一切大小事都了若指掌，原來不是這樣啊……”</p>
宋綺紅一楞“什麽意思？”</p>
“我失明了，難道你不曉得嗎？”簡藝安嫣然一笑“所以我剛剛不確定你是誰，並不是因為我不記得你，而是因為我看不見”</p>
她失策了，原本是想突襲簡藝安，看對方會不會自露馬腳，不料被倒打一耙，顯得她很不濟，竟沒能即時掌握老板兼前男友的私生活</p>
宋綺紅暗暗咬唇，重整旗鼓“沒想到夫人這麽體貼，還特地替老公送便當，不過你其實不必這麽費心的，牧宇——柯副總裁的飲食我一向很小心照料，今天也是幫他訂了這附近口味最清爽的餐盒”</p>
簡藝安掩唇輕笑“我當然知道宋秘書一向對我老公很盡忠職守，不過照顧老公，畢竟是做老婆的責任，你說是吧？”</p>
也就是說，不相幹的人可以少管</p>
宋綺紅聽出弦外之音，郁惱不已，正思索著該如何反擊時，簡藝安又悠悠揚嗓</p>
“我老公很帥吧？”</p>
“什麽？”宋綺紅一楞</p>
“外頭好像有很多女人很迷他，每次跟他一起參加社交宴會，他都會成為全場矚目的焦點”簡藝安秀眉微顰，仿佛很為此困擾“說真的，那些女人到底是喜歡他哪一點？”</p>
這是在諷刺她嗎？宋綺紅不悅，明眸進出銳芒“那夫人呢？你喜歡他哪一點？”</p>
“你說我？”簡藝安又輕聲笑了，游戲似地把玩著滑鼠“我沒喜歡他啊”</p>
“什麽？”宋綺紅震住</p>
“我跟牧宇是契約婚姻，你不知道嗎？”</p>
當然知道，只是沒想到她竟會如此坦然地道出真相——她到底想做什麽？</p>
宋綺紅戒備地拉緊神經，警覺自己以前太小看面前這個女人了，她一直以為簡藝安是那種單純沒大腦的貴婦，成天只懂得購物喝茶，揮霍丈夫恩賜的優渥生活</p>
“牧宇本來想跟我離婚的，可是我現在眼睛變成這樣……唉！”簡藝安若有深意地嘆息“我真怕我以後得就這樣一直賴著他了”</p>
宋綺紅倏地抽氣她終於懂了，原來簡藝安是專程來對她下馬威，就算牧宇的婚姻無愛，但基於責任，他也絕對不會拋棄自己的妻子</p>
“怎麽辦呢？”簡藝安狀若憂心地沈吟“我覺得自己一直霸占著柯太太這位置好像不太好，宋秘書要不要幫我勸勸牧宇，讓他別這麽有責任感？”</p>
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p>
宋綺紅咬緊牙關，忍住尖叫的沖動，正巧柯牧宇講完電話回到辦公室，她一時氣極，扯住他的領帶，傾身往前，送上性感的紅唇</p>
他遭她偷襲，又驚又怒，目光一轉，見妻子坐在自己辦公桌後，臉色似有些蒼白，念頭乍起，決定站在原地不動，任由前女友肆意索吻——</p>
＊＊＊獨家制作＊＊＊bbs.＊＊＊</p>
那個吻，絕對是在試探她！</p>
從丈夫的公司回到家後，簡藝安仍神魂不定，躲回臥房，憤然沈思</p>
雖然她早就得知丈夫之所以與自己簽訂契約婚姻，是為了懲罰前女友曾經的背叛，也早料到兩人必定到現在仍糾纏不清，甚至在某些他出差的夜晚，她會在床上輾轉反側，猜想他或許正與前女友火熱纏綿……</p>
但她，想不到當自己親眼目睹時，心口竟會那麽痛，好似被利刀劃了一道</p>
只不過是一個吻！她跟柯牧宇又不是因愛成婚，她一點也不喜歡他，為何要如此介意？為何因此旁徨？</p>
那只是個試探之吻，牧宇一向註重自己的形象，她相信他不會明目張膽地在辦公室偷情，所以他接受那個吻應該只是為了試探她，確定她是否真的看不見</p>
可無論如何，他還是太過分了，就算她只是名義上的妻子，也不該受到如此無禮的待遇……</p>
“柯牧宇，我本來只是想稍微拖延一下離婚的時間，給你一點教訓而已，既然你無情，就別怪我無義了——”</p>
簡藝安恨恨地呢喃為了不讓丈夫窺探出一絲端倪，當時她強撐住，硬是不動聲色，後來還陪他一起吃午餐，跟他有說有笑</p>
可現在，她不必再假裝了，拿起手機，撥出熟悉的號碼</p>
鈴聲單調地呼號，不數秒，對方接起電話</p>
“語默學長，我是藝安”她甜甜地對前老板兼大學學長打招呼</p>
“安安？”夏語默驚喜“好久不見了，怎麽忽然打電話來？”</p>
“來問候學長大人啊”她輕笑“你現在方便說話嗎？”</p>
“當然，你最近怎樣？還好嗎？”</p>
“嗯，我很好”</p>
兩人漫無邊際地閑聊一陣，簡藝安道出真正的目的“學長，你聽過『星光科技』這家公司嗎？”</p>
“我當然聽過，是一家做IC設計的公司”夏語默頓了頓“怎麽了嗎？”</p>
“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這間公司”中午在丈夫辦公室時，無意間瞥見他電腦裏一份密密麻麻的數字表，似乎是關於這家公司的投資價值分析</p>
她猜想，“恩宇集團”很有可能試圖並購“星光科技”</p>
“……聽說他們現在財務情況不太好”夏語默簡介過這間公司後，補上一句“其實我也曾經試著跟他們接觸過”</p>
“學長想跟他們接觸？為什麽？”她好奇地追問“你對他們有興趣嗎？”</p>
“這個嘛……”夏語默淡淡一笑，不正面回答“他們是一家還不錯的公司”</p>
“我想也是”她思索兩秒，唇角彎開一個曼妙的弧“學長，我們要不要改天約出來好好聊聊？”</p>
＊＊＊獨家制作＊＊＊bbs.＊＊＊</p>
原來她看得見</p>
晚上，柯牧宇回到家，沒立刻進屋，而是選擇靜悄悄地躲在玄關，觀察客廳內的情況</p>
他的妻子坐在沙發上，捧著花茶啜飲，看護小姐則在一旁讀報紙給她聽</p>
她神態寧定，完全看不出一絲異樣，仿佛中午在公司他配合綺紅演出的鏡頭，並未對她造成任何千擾</p>
但他敢確定在她乍然目睹時，有幾秒的時間神色大變，表情驚疑不定，透出一絲怨氣</p>
不過他也很佩服她能迅速重整情緒，甚至與他從容閑聊</p>
柯牧宇微微冷笑，億起當妻子離開辦公室後，他曾質問宋綺紅為何要那樣吻他，她鐵青著臉，指控他的妻子其實是個狠角色</p>
“怎麽狠？”他很好奇</p>
她卻不肯明說，他只能約莫猜到也許是她在兩人的言語交鋒裏落了下風，因此忿忿不平</p>
一向自恃精明、言語辛辣的綺紅竟會鬥不過藝安？他難以置信，也更對這個他很少多加註意的妻子生出幾分興味</p>
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安排的？她是為了假裝失明，才故意撞車嗎？還是先撞了車，才想到可以玩這一招？或者她有陣子是真的失明，只是某天意外能看見了，卻瞞著他？</p>
不論她目的為何，他必須承認，她勾起了他的興致，與她共同生活兩年，竟是到即將離婚的時候，才驚覺原來她可能是個變化多端的萬花筒——</p>
“夫人，這期的雜志有柯先生的報導呢！”吳美麗讀完報上的重點新聞，主動提及</p>
“真的嗎？”簡藝安瞳神驟亮“都寫了些什麽？念給我聽”</p>
“是”吳美麗朗讀內文，都是些對他的讚美之詞，說他年輕有為，是商界難得一見的青年才俊，近日接受“三十而立”俱樂部的邀請，正式成為會員，不愧是菁英中的菁英</p>
對平面記者的盛讚，柯牧宇聽得坦然且自信，並不認為有任何溢美之處，令他感興趣的，是妻子的反應</p>
“夫人，『三十而立』是什麽啊？”吳美麗問</p>
“聽過楊品深嗎？他是『泰亞集團』第二代接班人，這俱樂部就是他創立的”簡藝安流暢地解釋“嚴格篩選三十歲以上的商界菁英，延攬他們成為會員，但年滿四十便必須退出會員大部分都是臺灣各大企業集團未來的接班人，有人說那裏等於是豪門公子的游樂場”</p>
豪門公子的游樂場？柯牧宇劍眉一挑是他的錯覺嗎？還是他的確聽到她話裏含著一絲戲謔意味？</p>
“不過你別以為他們光是在裏頭飲酒作樂，聽說他們每個月都會定期開會，交換資訊，像我學長吧，他就很認真經營那邊的人脈關系”</p>
學長？誰？</p>
柯牧宇狐疑，思索兩秒，這才憶起她跟前老板夏語默是學長學妹的關系</p>
聽她喚夏語默時親昵的口氣，莫非他們一直有來往？</p>
“那柯先生能加入這個俱樂部，表示他真的很厲害吧？”吳美麗讚嘆</p>
“是挺厲害的，不過嘛……”語尾拉著懸疑</p>
不過什麽？柯牧宇發現自己很想聽聽她接下來的評論他告訴自己並不是因為他有多在乎，只是一個丈夫總是希望得知自己在妻子心目中的評價</p>
可她卻不說了，望向他的方向，櫻唇銜著杯緣，微妙地笑著，笑得他幾乎有些惱</p>
因為他能夠感覺到，她那抹笑，藏著某種淡淡的輕蔑</p>
柯牧宇譏誚地撇唇，猜想妻子八成已經察覺他站在玄關偷窺，那笑，恐怕正是針對他的挑釁</p>
他倒要看看，接下來她要如何繼續演出一個瞎子</p>
她沒令他失望，優雅地啜口茶後，放下杯子，卻因為錯估了茶幾的位置，玻璃杯頓時滾落在地，灑了一地茶水</p>
“夫人，小心點！”吳美麗驚呼</p>
“抱歉，我實在太笨了”她蹲模索“杯子呢？在哪裏？”</p>
“夫人，你別動，我來撿就好了”吳美麗很怕她弄傷自己</p>
“不要，我自己可以撿”她嚴詞拒絕看護的好意“我是眼睛看不見，可不是廢人，我自己撿”</p>
但她一雙手在地上四處探，就是模不到那只傾倒的玻璃杯，手肘還不小心撞上桌腳，吃了悶痛，她驀地惱了，抓起沙發上的抱枕，一個個往空中亂擲</p>
“為什麽我會看不見？為什麽？為什麽！”她近乎歇斯底裏地發脾氣</p>
“夫人，你冷靜點”吳美麗搶上去阻止她“你別亂動，小心撞到”</p>
“你不要管我！”她用力掙紮“聽到了沒？放開我！”</p>
“夫人，算我拜托你”</p>
兩個女人扭成一團</p>
太強了！柯牧宇無聲地吹口哨，幾乎想為妻子鼓掌喝采，這演技實在精湛，將一個因失明而驚慌失常的女人演得絲絲入扣</p>
現在，該是他出場的時候了</p>
他微微一笑，邁開大步，探出鋼鐵般的臂膀，準確地從身後箝住妻子“藝安，你鬧夠沒？”</p>
“牧宇？”她惶然怔住“你回來了？”</p>
“你可以走了”他轉過頭，逕自對看護下令“明天早點來”</p>
“是，柯先生，夫人，那我先回去了”吳美麗收拾東西離開</p>
“東西打翻了，讓人幫忙撿就好了，為什麽非要逞強不可呢？”柯牧宇責備妻子，將她按回沙發，她低垂螓首，輕聲哽咽</p>
她在哭嗎？</p>
他蹙眉，從來最不屑面對女人的眼淚攻勢“不要哭了，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愛哭？不準哭”</p>
“我真的好怕……萬一以後永遠看不見怎麽辦？”她淚眼蒙朧</p>
奇怪，明知她是裝的，看到她楚楚可憐的淚顏，他仍是感到幾分焦躁</p>
“你別想這麽多，我不是說過一定會請醫生治好你嗎？相信我就是了”他粗聲安慰“明天我會交代美麗，帶你去看一個很有名的心理諮商師，看他能不能幫你做催眠之類的，找出失明的原因”</p>
她訝異地凝住“你說要請心理醫生幫我催眠？”</p>
她嚇到了嗎？要是催眠後不小心說出真相就好玩了——</p>
他悠閑觀察她的表情“起碼要試試看有沒有效”</p>
“那真是……”她掩落星眸，羽睫輕顫“真是太好了”</p>
看來她的確有些慌柯牧宇不著痕跡地扯唇</p>
“謝謝你，牧宇，謝謝你願意幫我，如果沒有你，我真不曉得該怎麽辦才好”說著，嗓音又噎住</p>
千萬別又是要哭了他翻白眼“不要一直說這些有的沒的，真的很不像你”</p>
“是”她淺淺彎唇，依然緊扣著他的手，賴著他不放的姿態頗為小鳥依人，教他很不習慣</p>
她一直很堅強獨立，這陣子卻很依賴他，總是纏著他，只要他回家，便會主動窩到他身邊來，今天連辦公室都去了</p>
演得還真徹底！</p>
柯牧宇暗暗讚嘆，他原以為自己會對女人的糾纏很不耐，但對她，似乎是有趣大於反感……</p>
“對了，牧宇，爸今天打電話給我”</p>
“他說什麽？”他收束思緒，看似漠不關心地問</p>
“只是問我情況怎樣，我請他不用擔心”</p>
“讓他多操點心也無所謂，反正他每天在家裏養病，也夠無聊的”</p>
“牧宇，你怎麽這樣說話？”她蹙眉</p>
她又要跟他講述那番孝順的大道理了嗎？</p>
他懊惱，搶先撂話“我不想談他”</p>
“好吧”她體貼地轉開話題“今天我爸也打電話來了”</p>
“你爸也打來了？”</p>
“他說他在過期雜志看到我上夜店的報導，把我痛罵了一頓，說我怎麽可以對不起你？我怕他擔心，又不敢跟他說車禍的事”她可憐兮兮地扁唇</p>
“你這是在跟我說你有多委屈嗎？”他看穿她意圖，有些好笑“知道了，我會補償你的”</p>
“你幫我找到醫生，治好我的眼睛，就算是最好的補償了”她燦笑“拜托你，牧宇，一定要讓我再看見喔”</p>
他無言地望她想跟他玩？好，他作陪——</p>
“放心吧，我一定會讓你看見”他傾靠近妻子耳畔，拇指懶洋洋地玩弄她可愛的耳殼“相信我——”</p>
她也不知是否感受到他話裏的深意，嬌軀如受驚的粉蝶，微微輕顫</p>
＊＊＊獨家制作＊＊＊bbs.＊＊＊</p>
吃罷晚餐，他進書房工作，她也跟過來，說自己看不見，一個人很害怕，硬是賴皮地要跟他待在同一個空間</p>
自從結婚後，兩人說好各過各的生活，書房等於是他的私密地盤，尤其是工作的時候，他一向不許她進來打擾</p>
可今夜他卻幹脆地同意“隨便你，要進來就進來，可是不準妨礙我的工作”</p>
“你放心”她抱著靠墊坐在沙發上“我會保持安靜，不會吵你”</p>
最好是不會</p>
柯牧宇冷哼，打開從公司提回來的筆記型電腦，登人密碼，叫出機密文件</p>
不過幾分鐘，說自己不會吵人的簡藝安便不安分地揚嗓了“這陣子你好像都忙到很晚，公司的事真的那麽多嗎？”</p>
他微蹙眉，隨口應：“最近有個大案子，快收尾了，所以比較忙”</p>
“是什麽樣的大案子啊？”</p>
“問這麽多幹麽？”</p>
“聊聊嘛！”她一臉無辜</p>
“不是說不會吵我嗎？”</p>
“好嘛，我不吵你了”</p>
她乖乖噤聲，不再打擾他，坐了幾分鐘，又按捺不住，盈盈起身，手扶著墻，一步步慢慢地走向靠近書房角落的金魚缸，彎下腰，側耳傾聽細碎的水流</p>
她又想玩什麽花樣了？</p>
柯牧宇報告讀到一個段落，分神擡起頭，銳利的目光穿透玻璃魚缸，看她在顏色鮮艷的游魚後，若隱若現的容顏</p>
他看著，有些失神</p>
自從假裝失明後，她也不再為穿著打扮多費心，幾乎都是一襲淡雅的洋裝，烏黑的秀發任意垂瀉肩際</p>
婚前的她為了表現工作上的專業形象，會將自己穿成一個端莊嚴謹的老處女，婚後為了配合貴婦的身分，她又常常必須過度裝飾</p>
現在的她，不化妝，果著一張氣色紅潤的素顏，眉眼彎彎，笑意盎然，意外地顯得清新自然，毫不做作</p>
她其實長得……還不賴，巴著魚缸聽水聲的模樣俏皮可愛</p>
怎麽他以前竟會沒註意到呢？柯牧宇深思從前他只覺得她是一個賢慧的女人，夠聰明，能夠配合他在各個公開場合作戲，扮演模範夫妻她孝順他父親，也把家裏打理得井井有條，是個好妻子</p>
但或許就是因為她太好，太嫻靜有禮，他總覺得有些無趣，又不想太投入這段契約婚姻，不許自己太接近她，所以才會錯過她偶然展現的、不一樣的風情吧？</p>
如今他註意到了，便不想輕易錯過，非得好好研究清楚不可這個他曾以為只是單面玻璃的女人，究竟還有多少他無意間輕忽的彩色棱面呢？</p>
柯牧宇稍稍推開電腦，放縱自己的目光在妻子身上流連，玩賞她的一顰一笑</p>
蔥指極富韻律地敲著魚缸玻璃“牧宇，你有記得餵魚嗎？”</p>
“餵魚？”他一楞，想了想“好像還沒”</p>
“好可憐的魚喔，你們的主人居然忘了餵你們吃飯”她又笑著敲敲玻璃，玉手跟著滑落，往魚缸下的櫃子探索“我看看，飼料在哪兒呢……應該放在這個櫃子裏——啊！”</p>
他一震，起身走向她“怎麽了？”</p>
“我的手割到了”她哀怨地朝他伸出中指，果然劃破了一道口，流著血</p>
他不愉地瞪著那鮮紅的血珠“怎麽會割到的？”</p>
“我也不知道”她搖頭</p>
他蹲，檢查櫃子，發現門板有部分木屑剝落了，倒插一根木刺</p>
她眼睛明明能看見，怎麽會這麽粗心呢？他皺眉“你等等，我去找急救箱，你放在哪兒？”</p>
“浴室”</p>
“你在這邊不要動”他囑咐，離開書房去找急救箱</p>
確定他人進浴室了，簡藝安機靈地奔向他的筆記型電腦，將隨身碟插進USB端口，傳輸他正在閱讀的機密檔案</p>
片刻，門外傳來他急迫的呼喚“藝安，我浴室裏的櫃子都翻遍了，找不到急救箱”</p>
當然找不到了她慧黠地微笑，朝門外喊：“我想起來了，美麗前幾天好像有用過，不曉得她收到哪裏去了”</p>
“好吧，我打電話問她”</p>
趁他打電話問人的時候，她又多爭取到一些時間順利傳完兩個檔案，正當她匆匆將隨身碟收進口袋時，門口驀地響起他清雋的聲嗓——</p>
“你在做什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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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究竟是怎麽演變到這地步的？經過一個多禮拜，柯牧宇仍有幾分不自在的情緒，偶爾深入思索，還會感到心神不寧</p>
但有人比他這個當事者更焦躁</p>
“她到現在還是看不見嗎？”跟上司討論完公事，又調整過幾個約會行程後，宋綺紅終於壓抑不住滿腔憤懣，直率地追問</p>
“嗯”</p>
“已經這麽久了，她還是看不見，該不會以後會永遠失明吧？”</p>
他淡淡掃她一眼，慢條斯理地解釋“醫生說這種心理因素造成的生理問題，本來就很難預料什麽時候，或者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會恢覆，只能靜觀其變了”</p>
“開什麽玩笑！靜觀其變？”宋綺紅愕然抗議，猶如一根太過緊繃的琴弦，拉出變調的嗓音“難道她一輩子看不見，你就一輩子不跟她離婚嗎？”</p>
“怎麽可能？”柯牧宇嗤笑要他跟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耗一輩子？想都別想！“可至少現在，我不能丟下她一個人，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p>
“她該不會是裝的吧？”宋綺紅懊惱地蹙眉“因為舍不得卸下柯太太的光環，故意用這種方式死賴著你”</p>
柯牧宇冷冷一哂他也曾經如此猜疑過，但——</p>
“如果是裝的，那她演技也太高明了，至少到目前為止，我看不出破綻”</p>
他神情漠然，眼潭深不見底，宋綺紅參不透他內心盤算，更慌亂</p>
“牧宇，別管她，就照原訂計劃離婚吧！你們的婚姻已經到期了，不是嗎？你只是遵照合約進行，也沒什麽對不起她的地方”</p>
他搖頭，冷淡地駁回她的建議“重點不是我對不對得起她”重點是他這兩年樹立的公眾形象，可不能因此有絲毫損傷</p>
“你——”宋綺紅銀牙一咬，又氣又急，忍不住埋怨“你幹麽這麽介意人家怎麽看你啊？”</p>
因為他是柯牧宇</p>
他聰明敏銳，在商場上作風固然有些野心強勢，但處理人際關系卻頗為圓融，一向給人開朗積極的好印象，表面上，是個成熟穩重的男人</p>
但其實在某方面，他很幼稚</p>
他想要的東西，從來一定要得到，已經擁有的東西，也絕不許任何人搶走</p>
兩年前，為了懲罰論及婚嫁的前女友劈腿，也為了挽回他的面子，他可以迅雷不及掩耳地與她談妥婚姻，表明他對前女友的毫不在乎，兩年後，當然也可以為了保住他新好男人的形象，不擇手段</p>
所以，他被困住了</p>
由於之前建立的形象實在太好太令這社會欣賞，現在他反而無法瀟灑地與她離婚</p>
現在他該懂了吧？這個世界並不是一切都要照他的游戲規則來玩，就算他再有錢有勢，也有不能順心的時候</p>
而她正是要教會他這一點——</p>
簡藝安抿著笑，站在丈夫辦公室門外他的秘書也太粗心了吧？竟然沒完全掩上門，兩人爭論的聲浪隱隱約約在她耳畔波動</p>
她靜靜聆聽，身後，柯牧宇為她特地請來的看護吳美麗不禁疑惑</p>
“夫人，你不進去嗎？”</p>
她一凜，這才伸手敲門</p>
宋綺紅前來應門，一見是她，怔在原地</p>
“是牧宇嗎？”她睜著靈透水眸，很無辜地問</p>
“藝安？”柯牧宇驚訝地從辦公桌後起身“你怎麽會來？”自從兩人成婚後，這還是她初次進他辦公室</p>
“剛剛美麗帶我去醫院覆診，我想離公司挺近的，就順便過來看你了”她微笑解釋“我替你帶午餐來了，是你最愛吃的牛肉面，快趁熱吃吧，不然面糊了就不好吃了”</p>
柯牧宇劍眉一挑，正欲發話，手機鈴聲驀地唱響，他瞥一眼來電顯示“藝安，我要接一通重要電話，你先在這裏等我”</p>
他一面交代，一面開側門到隔壁的會客室，確實地閉緊玻璃門扉，不讓人聽見談話內容</p>
簡藝安在看護的扶持下，緩緩走進辦公室，宋綺紅在一旁緊盯她的一舉一動，試著看出她是否有假裝失明的跡象</p>
“我老公的辦公桌在哪裏？”她問“扶我到那邊坐下”</p>
“是”吳美麗謹遵她的吩咐</p>
宋綺紅愕然瞪視她在柯牧宇的辦公椅安穩落坐，端出副總裁夫人的架勢，君臨整間辦公室</p>
明明有沙發可坐，為何偏偏選那位子？</p>
宋綺紅頓時覺得自己氣勢矮半截，看她優雅地遣退看護後，不禁出聲嘲諷</p>
“那是副總裁的位子，夫人擅自坐那邊不太好吧？”</p>
簡藝安聽見她的嗓音，稍稍往她的方向歪過頭“你是宋秘書？”</p>
“是，難道夫人不認得我了嗎？”宋綺紅刻意探問“我們曾經見過幾次西”</p>
“對啊，我記得你來我們家送過好幾次文件”簡藝安微笑頷首，若有所思地停頓兩秒“不過還真奇怪，我一直以為宋秘書於公於私，對我老公的一切大小事都了若指掌，原來不是這樣啊……”</p>
宋綺紅一楞“什麽意思？”</p>
“我失明了，難道你不曉得嗎？”簡藝安嫣然一笑“所以我剛剛不確定你是誰，並不是因為我不記得你，而是因為我看不見”</p>
她失策了，原本是想突襲簡藝安，看對方會不會自露馬腳，不料被倒打一耙，顯得她很不濟，竟沒能即時掌握老板兼前男友的私生活</p>
宋綺紅暗暗咬唇，重整旗鼓“沒想到夫人這麽體貼，還特地替老公送便當，不過你其實不必這麽費心的，牧宇——柯副總裁的飲食我一向很小心照料，今天也是幫他訂了這附近口味最清爽的餐盒”</p>
簡藝安掩唇輕笑“我當然知道宋秘書一向對我老公很盡忠職守，不過照顧老公，畢竟是做老婆的責任，你說是吧？”</p>
也就是說，不相幹的人可以少管</p>
宋綺紅聽出弦外之音，郁惱不已，正思索著該如何反擊時，簡藝安又悠悠揚嗓</p>
“我老公很帥吧？”</p>
“什麽？”宋綺紅一楞</p>
“外頭好像有很多女人很迷他，每次跟他一起參加社交宴會，他都會成為全場矚目的焦點”簡藝安秀眉微顰，仿佛很為此困擾“說真的，那些女人到底是喜歡他哪一點？”</p>
這是在諷刺她嗎？宋綺紅不悅，明眸進出銳芒“那夫人呢？你喜歡他哪一點？”</p>
“你說我？”簡藝安又輕聲笑了，游戲似地把玩著滑鼠“我沒喜歡他啊”</p>
“什麽？”宋綺紅震住</p>
“我跟牧宇是契約婚姻，你不知道嗎？”</p>
當然知道，只是沒想到她竟會如此坦然地道出真相——她到底想做什麽？</p>
宋綺紅戒備地拉緊神經，警覺自己以前太小看面前這個女人了，她一直以為簡藝安是那種單純沒大腦的貴婦，成天只懂得購物喝茶，揮霍丈夫恩賜的優渥生活</p>
“牧宇本來想跟我離婚的，可是我現在眼睛變成這樣……唉！”簡藝安若有深意地嘆息“我真怕我以後得就這樣一直賴著他了”</p>
宋綺紅倏地抽氣她終於懂了，原來簡藝安是專程來對她下馬威，就算牧宇的婚姻無愛，但基於責任，他也絕對不會拋棄自己的妻子</p>
“怎麽辦呢？”簡藝安狀若憂心地沈吟“我覺得自己一直霸占著柯太太這位置好像不太好，宋秘書要不要幫我勸勸牧宇，讓他別這麽有責任感？”</p>
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p>
宋綺紅咬緊牙關，忍住尖叫的沖動，正巧柯牧宇講完電話回到辦公室，她一時氣極，扯住他的領帶，傾身往前，送上性感的紅唇</p>
他遭她偷襲，又驚又怒，目光一轉，見妻子坐在自己辦公桌後，臉色似有些蒼白，念頭乍起，決定站在原地不動，任由前女友肆意索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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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吻，絕對是在試探她！</p>
從丈夫的公司回到家後，簡藝安仍神魂不定，躲回臥房，憤然沈思</p>
雖然她早就得知丈夫之所以與自己簽訂契約婚姻，是為了懲罰前女友曾經的背叛，也早料到兩人必定到現在仍糾纏不清，甚至在某些他出差的夜晚，她會在床上輾轉反側，猜想他或許正與前女友火熱纏綿……</p>
但她，想不到當自己親眼目睹時，心口竟會那麽痛，好似被利刀劃了一道</p>
只不過是一個吻！她跟柯牧宇又不是因愛成婚，她一點也不喜歡他，為何要如此介意？為何因此旁徨？</p>
那只是個試探之吻，牧宇一向註重自己的形象，她相信他不會明目張膽地在辦公室偷情，所以他接受那個吻應該只是為了試探她，確定她是否真的看不見</p>
可無論如何，他還是太過分了，就算她只是名義上的妻子，也不該受到如此無禮的待遇……</p>
“柯牧宇，我本來只是想稍微拖延一下離婚的時間，給你一點教訓而已，既然你無情，就別怪我無義了——”</p>
簡藝安恨恨地呢喃為了不讓丈夫窺探出一絲端倪，當時她強撐住，硬是不動聲色，後來還陪他一起吃午餐，跟他有說有笑</p>
可現在，她不必再假裝了，拿起手機，撥出熟悉的號碼</p>
鈴聲單調地呼號，不數秒，對方接起電話</p>
“語默學長，我是藝安”她甜甜地對前老板兼大學學長打招呼</p>
“安安？”夏語默驚喜“好久不見了，怎麽忽然打電話來？”</p>
“來問候學長大人啊”她輕笑“你現在方便說話嗎？”</p>
“當然，你最近怎樣？還好嗎？”</p>
“嗯，我很好”</p>
兩人漫無邊際地閑聊一陣，簡藝安道出真正的目的“學長，你聽過『星光科技』這家公司嗎？”</p>
“我當然聽過，是一家做IC設計的公司”夏語默頓了頓“怎麽了嗎？”</p>
“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這間公司”中午在丈夫辦公室時，無意間瞥見他電腦裏一份密密麻麻的數字表，似乎是關於這家公司的投資價值分析</p>
她猜想，“恩宇集團”很有可能試圖並購“星光科技”</p>
“……聽說他們現在財務情況不太好”夏語默簡介過這間公司後，補上一句“其實我也曾經試著跟他們接觸過”</p>
“學長想跟他們接觸？為什麽？”她好奇地追問“你對他們有興趣嗎？”</p>
“這個嘛……”夏語默淡淡一笑，不正面回答“他們是一家還不錯的公司”</p>
“我想也是”她思索兩秒，唇角彎開一個曼妙的弧“學長，我們要不要改天約出來好好聊聊？”</p>
＊＊＊獨家制作＊＊＊bbs.＊＊＊</p>
原來她看得見</p>
晚上，柯牧宇回到家，沒立刻進屋，而是選擇靜悄悄地躲在玄關，觀察客廳內的情況</p>
他的妻子坐在沙發上，捧著花茶啜飲，看護小姐則在一旁讀報紙給她聽</p>
她神態寧定，完全看不出一絲異樣，仿佛中午在公司他配合綺紅演出的鏡頭，並未對她造成任何千擾</p>
但他敢確定在她乍然目睹時，有幾秒的時間神色大變，表情驚疑不定，透出一絲怨氣</p>
不過他也很佩服她能迅速重整情緒，甚至與他從容閑聊</p>
柯牧宇微微冷笑，億起當妻子離開辦公室後，他曾質問宋綺紅為何要那樣吻他，她鐵青著臉，指控他的妻子其實是個狠角色</p>
“怎麽狠？”他很好奇</p>
她卻不肯明說，他只能約莫猜到也許是她在兩人的言語交鋒裏落了下風，因此忿忿不平</p>
一向自恃精明、言語辛辣的綺紅竟會鬥不過藝安？他難以置信，也更對這個他很少多加註意的妻子生出幾分興味</p>
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安排的？她是為了假裝失明，才故意撞車嗎？還是先撞了車，才想到可以玩這一招？或者她有陣子是真的失明，只是某天意外能看見了，卻瞞著他？</p>
不論她目的為何，他必須承認，她勾起了他的興致，與她共同生活兩年，竟是到即將離婚的時候，才驚覺原來她可能是個變化多端的萬花筒——</p>
“夫人，這期的雜志有柯先生的報導呢！”吳美麗讀完報上的重點新聞，主動提及</p>
“真的嗎？”簡藝安瞳神驟亮“都寫了些什麽？念給我聽”</p>
“是”吳美麗朗讀內文，都是些對他的讚美之詞，說他年輕有為，是商界難得一見的青年才俊，近日接受“三十而立”俱樂部的邀請，正式成為會員，不愧是菁英中的菁英</p>
對平面記者的盛讚，柯牧宇聽得坦然且自信，並不認為有任何溢美之處，令他感興趣的，是妻子的反應</p>
“夫人，『三十而立』是什麽啊？”吳美麗問</p>
“聽過楊品深嗎？他是『泰亞集團』第二代接班人，這俱樂部就是他創立的”簡藝安流暢地解釋“嚴格篩選三十歲以上的商界菁英，延攬他們成為會員，但年滿四十便必須退出會員大部分都是臺灣各大企業集團未來的接班人，有人說那裏等於是豪門公子的游樂場”</p>
豪門公子的游樂場？柯牧宇劍眉一挑是他的錯覺嗎？還是他的確聽到她話裏含著一絲戲謔意味？</p>
“不過你別以為他們光是在裏頭飲酒作樂，聽說他們每個月都會定期開會，交換資訊，像我學長吧，他就很認真經營那邊的人脈關系”</p>
學長？誰？</p>
柯牧宇狐疑，思索兩秒，這才憶起她跟前老板夏語默是學長學妹的關系</p>
聽她喚夏語默時親昵的口氣，莫非他們一直有來往？</p>
“那柯先生能加入這個俱樂部，表示他真的很厲害吧？”吳美麗讚嘆</p>
“是挺厲害的，不過嘛……”語尾拉著懸疑</p>
不過什麽？柯牧宇發現自己很想聽聽她接下來的評論他告訴自己並不是因為他有多在乎，只是一個丈夫總是希望得知自己在妻子心目中的評價</p>
可她卻不說了，望向他的方向，櫻唇銜著杯緣，微妙地笑著，笑得他幾乎有些惱</p>
因為他能夠感覺到，她那抹笑，藏著某種淡淡的輕蔑</p>
柯牧宇譏誚地撇唇，猜想妻子八成已經察覺他站在玄關偷窺，那笑，恐怕正是針對他的挑釁</p>
他倒要看看，接下來她要如何繼續演出一個瞎子</p>
她沒令他失望，優雅地啜口茶後，放下杯子，卻因為錯估了茶幾的位置，玻璃杯頓時滾落在地，灑了一地茶水</p>
“夫人，小心點！”吳美麗驚呼</p>
“抱歉，我實在太笨了”她蹲模索“杯子呢？在哪裏？”</p>
“夫人，你別動，我來撿就好了”吳美麗很怕她弄傷自己</p>
“不要，我自己可以撿”她嚴詞拒絕看護的好意“我是眼睛看不見，可不是廢人，我自己撿”</p>
但她一雙手在地上四處探，就是模不到那只傾倒的玻璃杯，手肘還不小心撞上桌腳，吃了悶痛，她驀地惱了，抓起沙發上的抱枕，一個個往空中亂擲</p>
“為什麽我會看不見？為什麽？為什麽！”她近乎歇斯底裏地發脾氣</p>
“夫人，你冷靜點”吳美麗搶上去阻止她“你別亂動，小心撞到”</p>
“你不要管我！”她用力掙紮“聽到了沒？放開我！”</p>
“夫人，算我拜托你”</p>
兩個女人扭成一團</p>
太強了！柯牧宇無聲地吹口哨，幾乎想為妻子鼓掌喝采，這演技實在精湛，將一個因失明而驚慌失常的女人演得絲絲入扣</p>
現在，該是他出場的時候了</p>
他微微一笑，邁開大步，探出鋼鐵般的臂膀，準確地從身後箝住妻子“藝安，你鬧夠沒？”</p>
“牧宇？”她惶然怔住“你回來了？”</p>
“你可以走了”他轉過頭，逕自對看護下令“明天早點來”</p>
“是，柯先生，夫人，那我先回去了”吳美麗收拾東西離開</p>
“東西打翻了，讓人幫忙撿就好了，為什麽非要逞強不可呢？”柯牧宇責備妻子，將她按回沙發，她低垂螓首，輕聲哽咽</p>
她在哭嗎？</p>
他蹙眉，從來最不屑面對女人的眼淚攻勢“不要哭了，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愛哭？不準哭”</p>
“我真的好怕……萬一以後永遠看不見怎麽辦？”她淚眼蒙朧</p>
奇怪，明知她是裝的，看到她楚楚可憐的淚顏，他仍是感到幾分焦躁</p>
“你別想這麽多，我不是說過一定會請醫生治好你嗎？相信我就是了”他粗聲安慰“明天我會交代美麗，帶你去看一個很有名的心理諮商師，看他能不能幫你做催眠之類的，找出失明的原因”</p>
她訝異地凝住“你說要請心理醫生幫我催眠？”</p>
她嚇到了嗎？要是催眠後不小心說出真相就好玩了——</p>
他悠閑觀察她的表情“起碼要試試看有沒有效”</p>
“那真是……”她掩落星眸，羽睫輕顫“真是太好了”</p>
看來她的確有些慌柯牧宇不著痕跡地扯唇</p>
“謝謝你，牧宇，謝謝你願意幫我，如果沒有你，我真不曉得該怎麽辦才好”說著，嗓音又噎住</p>
千萬別又是要哭了他翻白眼“不要一直說這些有的沒的，真的很不像你”</p>
“是”她淺淺彎唇，依然緊扣著他的手，賴著他不放的姿態頗為小鳥依人，教他很不習慣</p>
她一直很堅強獨立，這陣子卻很依賴他，總是纏著他，只要他回家，便會主動窩到他身邊來，今天連辦公室都去了</p>
演得還真徹底！</p>
柯牧宇暗暗讚嘆，他原以為自己會對女人的糾纏很不耐，但對她，似乎是有趣大於反感……</p>
“對了，牧宇，爸今天打電話給我”</p>
“他說什麽？”他收束思緒，看似漠不關心地問</p>
“只是問我情況怎樣，我請他不用擔心”</p>
“讓他多操點心也無所謂，反正他每天在家裏養病，也夠無聊的”</p>
“牧宇，你怎麽這樣說話？”她蹙眉</p>
她又要跟他講述那番孝順的大道理了嗎？</p>
他懊惱，搶先撂話“我不想談他”</p>
“好吧”她體貼地轉開話題“今天我爸也打電話來了”</p>
“你爸也打來了？”</p>
“他說他在過期雜志看到我上夜店的報導，把我痛罵了一頓，說我怎麽可以對不起你？我怕他擔心，又不敢跟他說車禍的事”她可憐兮兮地扁唇</p>
“你這是在跟我說你有多委屈嗎？”他看穿她意圖，有些好笑“知道了，我會補償你的”</p>
“你幫我找到醫生，治好我的眼睛，就算是最好的補償了”她燦笑“拜托你，牧宇，一定要讓我再看見喔”</p>
他無言地望她想跟他玩？好，他作陪——</p>
“放心吧，我一定會讓你看見”他傾靠近妻子耳畔，拇指懶洋洋地玩弄她可愛的耳殼“相信我——”</p>
她也不知是否感受到他話裏的深意，嬌軀如受驚的粉蝶，微微輕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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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罷晚餐，他進書房工作，她也跟過來，說自己看不見，一個人很害怕，硬是賴皮地要跟他待在同一個空間</p>
自從結婚後，兩人說好各過各的生活，書房等於是他的私密地盤，尤其是工作的時候，他一向不許她進來打擾</p>
可今夜他卻幹脆地同意“隨便你，要進來就進來，可是不準妨礙我的工作”</p>
“你放心”她抱著靠墊坐在沙發上“我會保持安靜，不會吵你”</p>
最好是不會</p>
柯牧宇冷哼，打開從公司提回來的筆記型電腦，登人密碼，叫出機密文件</p>
不過幾分鐘，說自己不會吵人的簡藝安便不安分地揚嗓了“這陣子你好像都忙到很晚，公司的事真的那麽多嗎？”</p>
他微蹙眉，隨口應：“最近有個大案子，快收尾了，所以比較忙”</p>
“是什麽樣的大案子啊？”</p>
“問這麽多幹麽？”</p>
“聊聊嘛！”她一臉無辜</p>
“不是說不會吵我嗎？”</p>
“好嘛，我不吵你了”</p>
她乖乖噤聲，不再打擾他，坐了幾分鐘，又按捺不住，盈盈起身，手扶著墻，一步步慢慢地走向靠近書房角落的金魚缸，彎下腰，側耳傾聽細碎的水流</p>
她又想玩什麽花樣了？</p>
柯牧宇報告讀到一個段落，分神擡起頭，銳利的目光穿透玻璃魚缸，看她在顏色鮮艷的游魚後，若隱若現的容顏</p>
他看著，有些失神</p>
自從假裝失明後，她也不再為穿著打扮多費心，幾乎都是一襲淡雅的洋裝，烏黑的秀發任意垂瀉肩際</p>
婚前的她為了表現工作上的專業形象，會將自己穿成一個端莊嚴謹的老處女，婚後為了配合貴婦的身分，她又常常必須過度裝飾</p>
現在的她，不化妝，果著一張氣色紅潤的素顏，眉眼彎彎，笑意盎然，意外地顯得清新自然，毫不做作</p>
她其實長得……還不賴，巴著魚缸聽水聲的模樣俏皮可愛</p>
怎麽他以前竟會沒註意到呢？柯牧宇深思從前他只覺得她是一個賢慧的女人，夠聰明，能夠配合他在各個公開場合作戲，扮演模範夫妻她孝順他父親，也把家裏打理得井井有條，是個好妻子</p>
但或許就是因為她太好，太嫻靜有禮，他總覺得有些無趣，又不想太投入這段契約婚姻，不許自己太接近她，所以才會錯過她偶然展現的、不一樣的風情吧？</p>
如今他註意到了，便不想輕易錯過，非得好好研究清楚不可這個他曾以為只是單面玻璃的女人，究竟還有多少他無意間輕忽的彩色棱面呢？</p>
柯牧宇稍稍推開電腦，放縱自己的目光在妻子身上流連，玩賞她的一顰一笑</p>
蔥指極富韻律地敲著魚缸玻璃“牧宇，你有記得餵魚嗎？”</p>
“餵魚？”他一楞，想了想“好像還沒”</p>
“好可憐的魚喔，你們的主人居然忘了餵你們吃飯”她又笑著敲敲玻璃，玉手跟著滑落，往魚缸下的櫃子探索“我看看，飼料在哪兒呢……應該放在這個櫃子裏——啊！”</p>
他一震，起身走向她“怎麽了？”</p>
“我的手割到了”她哀怨地朝他伸出中指，果然劃破了一道口，流著血</p>
他不愉地瞪著那鮮紅的血珠“怎麽會割到的？”</p>
“我也不知道”她搖頭</p>
他蹲，檢查櫃子，發現門板有部分木屑剝落了，倒插一根木刺</p>
她眼睛明明能看見，怎麽會這麽粗心呢？他皺眉“你等等，我去找急救箱，你放在哪兒？”</p>
“浴室”</p>
“你在這邊不要動”他囑咐，離開書房去找急救箱</p>
確定他人進浴室了，簡藝安機靈地奔向他的筆記型電腦，將隨身碟插進USB端口，傳輸他正在閱讀的機密檔案</p>
片刻，門外傳來他急迫的呼喚“藝安，我浴室裏的櫃子都翻遍了，找不到急救箱”</p>
當然找不到了她慧黠地微笑，朝門外喊：“我想起來了，美麗前幾天好像有用過，不曉得她收到哪裏去了”</p>
“好吧，我打電話問她”</p>
趁他打電話問人的時候，她又多爭取到一些時間順利傳完兩個檔案，正當她匆匆將隨身碟收進口袋時，門口驀地響起他清雋的聲嗓——</p>
“你在做什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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