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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監軍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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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監軍禦使

◎如此要委屈殿下了。◎

這話說得,非同小可,只怕立即便要追究指揮者的罪名。李重耳急忙堆起一臉笑意:

“章大夫,本王的為人,你一向也清楚,萬裏迢迢地跑過來,就是為了打個仗過過癮,哪裏還需要獲得誰的允準了?姬將軍和張將軍,你們自己說,你們管得了本王麽?”

張鈞程口唇翕動,剛要開言,立即又被李重耳打斷:“罷了罷了,我知道你一意想為我爭取聖上嘉賞。殺敵乃是應有之分,豈敢有立功之想?少再徒費口舌。”旋即向章琮擺擺手:

“聖上的旨意,本王自然聽從。願隨監軍使回朝領罪,絕無異議。”

章琮冷冷打量他一眼。“如此要委屈殿下了。”

兩旁軍士立即上前,除下李重耳腰間佩劍,虎頭佩囊,金璽彩綬。李重耳哪受過這樣的侵犯,一時間胸口怒火爆燃,然而聖命當前,也唯有攤開兩手,任由軍士們解除身上武裝。

那柄鋒銳無匹的重坤劍,被奉在章琮手中,冷硬,沈重。章琮慢慢掂了一掂,唇角上揚,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張將軍與姬公忠心為國,軍務處置井井有條,令人欣慰。”緩慢的語聲,陡然變得冰冷:“……然而軍中有妖異,為何不報?老夫一到霸川便已聽軍士們傳得沸沸揚揚,軍威何在,軍心何在?”

四下裏,所有人,均是凜然一驚。

“哪有什麽妖異,使君言重了。”張鈞程恭敬施禮:“卑職這就去派人查辦,若是有人散布流言,決不輕饒。”

章琮壓根兒不理會他的辯解,只揚了揚下頜,兩旁侍衛,立即押上一個人來。

粉紅襦,間色裙,米白披風,衣裙下身形窈窕,在這威嚴軍營中顯得分外嬌弱。瑩白小臉上,神情有些緊張卻全無怯意,一雙黑眸只盯住李重耳,正是蓮生。

李重耳怒吼一聲,不自禁地踏前一步,立即被兩旁軍士揮劍格住。章琮自若地一笑,慢慢把玩著手中的劍:

“老夫奉旨監軍,絲毫不敢怠慢軍情,這等要事,怎能不查個清楚。原來殿下隨身侍從是妖怪,難怪驍勇異常。不知殿下是疏忽無知,還是刻意隱瞞呢?老夫派人去官衙搜查,所幸妖人沒有變化身形逃遁,被軍士順利拿下。如此妖物,豈可留著她惑亂軍心?喏,姬將軍,如何斬殺妖物,軍中是有定例的吧。……”

沒有人知道,章琮的心中,到底有著什麽樣的盤算。

臨行前,在那清晨,郊外,楊七娘子的店裏,他恭敬地稟報此行的來龍去脈:

“韶王未得聖上旨意,私自奔赴戰場去了,聖上龍顏大怒,朝議中以鎮紙摔擲案下,看來必將嚴懲。”

昔日裏人潮不絕的楊七娘子的店,此時雖已重新營業,卻是經營得潦潦草草,不再接受住宿,只賣點劣酒。簾外掛了個模糊不清的舊酒幌兒,堂中也十分簡陋,墻面灰白,地上坑窪不平,原本擺滿店堂的食案也撤去了一半,顯得空空蕩蕩。

柳染就是要這店子人丁寥落,以便手下人馬往來。

此時在二樓客房裏,帷帳低垂的內室,柳染立於窗前,雙臂抱在一處,修長手指在袖上輕叩,一派冷漠傲然;身為朝中四位一品重臣之一、身負監察百官重任的禦史大夫章琮,卻是一身玄青葛布衫,布巾麻鞋,打扮得一如市井平民,俯首向他稟報朝議詳情。

“……他的輔護都尉代他呈了奏章,在朝中百般狡辯,聲稱霸川軍情緊急,有妖獸出沒,降妖非他莫屬,故此來不及等候聖上旨意。我當堂駁斥,說律法嚴明,絕無例外,豈可以降妖為借口便恣意妄為。”

柳染淡淡一笑。“說得好。這個把柄一定要抓住,置他於死地。你身為禦史大夫,彈劾這等罪行,正是你的本分。”

此時的章琮,全無朝堂上的陰鷙冷漠之氣,神情溫和,恭順,始終微微躬著身:“是是。適逢孫無垢將軍陣亡,軍中沒了主帥,聖上要派一名監軍禦使前往,我已經毛遂自薦,承擔下這個職務,過幾日便率隊出發。”

“辛苦恩公了。”柳染雙手交拱,恭恭敬敬施了一禮:“沙場險惡,老恩公不顧年高,親自前往,實在教人擔心,萬望保重身體為要。”

“主上這是說哪裏話來!折殺老臣了!”章琮驚得後退兩步,雙手一揚,屈膝就要拜倒:“主上不要總是對老臣這樣客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乃是天理倫常!”

身子還未拜下,已被柳染雙手扶住。

那修長手指,堅實有力,不容置疑地托起他的臂膀。咫尺之間面面相對,章琮看到那少年神情凝重,眸光坦蕩,絕無絲毫作偽之意。

“我不是客氣。”柳染靜靜開言:“柳染與這一眾人的性命,都是恩公救下來,十幾年盡心守護,我雖是你的主上,卻始終視你如尊長。我知道恩公一腔忠義,不圖報答,然而這份恩情如山,也容我略表一二。”

章琮的唇角,微微抽動,滄桑雙目中,隱然迸出淚花:“主上,有你這一席話,章某就算即刻身死,也是心甘情願。”

“務必保重。”柳染背轉了身子,望著窗外迷離日色,凝神思忖片刻:“我派阿貍隨你同去。一則保護你,二則伺機刺殺李重耳。他在京城始終儀衛環擁,而今只身遠赴千裏之外,防衛必然不如在京城嚴密。你畢竟是朝臣,不能直接對皇子下手,叫阿貍私下裏做掉他便是。”

“是是是,一定有機會。聖上命我押解他回朝,我雖不能處死他,卻有權除掉他的防衛和兵器,他縱有天大本事也難以對敵。”

柳染點了點頭。“如此甚好。那老三老四防衛嚴密,幾乎不大出門,刺殺甚難,我想時機緊迫,已經不能再拖,一年之內,該取老賊人頭了。屆時必須一擊而中,再沒第二次機會,爭取禁軍支持,還要靠你。”

“放心吧,主上,昭銳騎王三太將軍已經是我的人,正在試探曜鋒騎索契將軍,他若歸順,玉宸宮即是主上掌中之物;他若不肯歸順,以昭銳騎的實力,乘其不備,也能一舉將他們剿滅。”章琮長嘆了一聲:

“當日東宮之變,曜鋒騎血洗昭銳騎,這個仇,也該報了。”

“是,所有的仇,都該報了。”

柳染面向窗外,默然許久。

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人影。

李重耳去霸川,竟然是孤身一人去的嗎?

身邊竟然,沒有蓮生陪伴?想要開口動問,旋即又咽回腹中。

不要再管蓮生,不要再動婦人之仁。一次讓步已經足夠,他是要覆仇的人!

“你去吧。務必全身而退,平安歸來。”

“是是。老臣告退。”

章琮深施一禮,走向門外,又轉回頭來,望著柳染。

柳染不知在想什麽,雙手負在背後,仰頭望著窗外,長久一言不發。日光迎面而入,將他整個人鍍上一層燦爛金邊,寬肩細腰,挺直如松,長發披覆肩背,發絲之間金色光芒輝映,隨著呼吸起伏,如波浪般靜靜躍動。

章琮的眼中,又不自禁地泛起了淚光。

光陰如夢,眨眼便是二十年。

他第一次見到這孩子的時候,是在忘歸山的皇家獵場前,太子李譚下了輅車,身後六個兒子跟隨,年紀最幼的李冉還是個一歲孩童,抱在小黃門的懷裏,口齒不清地歡叫:“阿耶!耶耶!耶!”

群臣都上前逢迎,章琮素來厭煩阿諛奉承之事,回身遠遠避開,身後眾人鬧哄哄地一片,只有那孩子童稚的語聲明朗,清脆,劃破無盡時空,始終回蕩在他耳邊:“耶耶!阿爺!……”

如此玉雪可愛的孩童,卻在東宮之變中身死,連屍首都沒有找到。之後的許多年,章琮夢回忘歸山,見到音容宛然的太子太孫們,見到那剛剛長了幾顆小白牙的孩童:“耶耶!耶!……”

章琮並不是太子的人。他不是任何人的人,朝堂為官,只忠於君上,忠於人間正道。先帝立李譚為儲,這便是君意,是正道,沒理由被一場事變推翻!只恨那日自己不在東宮,沒法將那自焚的太子救下來!

足足過了五年,在他以為一切都已經煙消雲散的時候,猛然見到失蹤已久的東宮四友之荀良遇現身面前。荀良遇是他的同鄉摯友,彼此交情深厚,他向他道明了一切,原來東宮之變,遠比他想象的可怖,比他想象的狠毒,比他想象的更加破人倫亂綱常……

原來那孩童,還活著。太子留下的唯一血脈,被東宮四友護衛,被李信暗中派人追殺……

“阿耶,耶耶……”

那孩子,長大了,年齒雖幼,已經才能初顯,令這群手下死心塌地地追隨。驚聞訊息的那一刻,章琮也如今日一樣,迸了老淚,是狂喜,是疼惜,是心志已決,再無改易!

潛心守護,便從那日開始。他不動聲色地安排人馬,源源不斷地赴中原救護那孩童。他忍辱負重,潛伏朝中,日日面對那血案的元兇,只等待天理昭彰的那一天。

這一天,終於快來了。

眼前這少年,不負眾望,必將邁上那最高的臺階!

【作者有話說】

許久不見,非常想念大家,抱抱每一位仍然在這裏陪伴蓮生和重耳的朋友~~

正在全力以赴投入《雪擁藍關》電視劇的籌備中,目前進展順利,我也在這個過程中學到非常多的東西。再次衷心感謝大家的持久陪伴,將來回來的蓮生和重耳一定不會辜負大家的期望。小灰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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