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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綁架勒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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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綁架勒索

◎這個女人,終將害死他。◎

姬守嬋跪在榻邊,按下他的手臂,為他重新蓋好錦衾,抱緊他的腰身。隔著厚厚的衾被,依然能感受到那軀體的顫動,雙臂在她懷裏奮力掙紮,像是與一個看不見的惡魔殊死搏殺。

四天了,始終如此。高熱不退,飲食不進,只在榻上昏睡,時時驚跳起來,喊些囈語,喚一個人的名字。

四天前,他徹夜未歸,黎明時分才縱馬回府,一進府門便從碧玉驄背上一頭栽倒,摔在地上,被慌張的侍從們擡回臥房。姬守嬋與眾宮人為他解衣就榻,手指一觸他的肌膚,幾個宮人均尖叫了一聲。

冰寒刺骨,濕冷,僵硬,整個人像是一塊萬古玄冰雕就的冰人。趕來的太醫說,是凍傷,已然經過急救,應無大礙,但要發幾天高熱,方能散盡體內寒毒。

那一夜,他經歷了什麽?

斷斷續續的囈語,急切的,苦痛的一聲聲哀求:“蓮生,蓮生,別走,回來……”

平素健壯,強悍,生機勃發如盛夏朝陽一般的韶王殿下,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姬守嬋面前承受傷痛的折磨。幾乎每一次,都是為了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夜夜守在外廂,姬守嬋已經從他的夢囈中熟知這個人的存在,或喜悅,或惆悵,或哀切,一聲聲喚的都是這個名字。

那……是個什麽人?

自己福薄緣淺,眼看著今生已經沒有希望擁有他。只要能守在他身邊,看著他快樂安康,也就心滿意足。然而有福分擁有他的那個人,會令他快樂安康嗎?如此不懂得珍惜他,不愛護他,傷害他,踐踏他,令這個純真熱誠的少年,如此陷身苦海……

“蓮生……蓮生……”

榻上的李重耳,已經漸漸安靜,然而口中囈語不絕,如一記記利刃,剜割著姬守嬋的心。忍不住滿眶的淚水,索性掩面起身,奔出屋門。

門外陰雲蔽日,呼嘯的寒風夾著細碎塵沙,橫掃整個聯廊,姬守嬋裹緊衣襟,卻將帶淚的面龐高高揚起,承受寒風的吹襲,讓那尖銳的塵沙在臉上縱橫肆虐,以肉身苦楚,驅去心中難以壓抑的傷痛。

“姬姑娘。”廊外一個人影,漸行漸近,是文書安辰,捧著滿滿一匣文書:“殿下還未痊愈?這待批的文書,都堆成山了。”

“高熱過去就好,太醫說就在這兩日。”姬守嬋掩飾地半遮面頰,接過他遞上的文書:“還是先放在榻前吧,待他有片刻清醒,立即呈他過目。”

“好的,姬姑娘費心。”

眼望著安辰走遠,姬守嬋才悄然拭幹淚水,低頭望向懷中的文書。

的確已經積攢很多了。每天都送來滿滿一匣,有書簡,有卷軸,有折子。今日這最上面的一份,十分特別,是一張皺皺巴巴的黃草紙。

紙質極粗極硬,草棍縱橫凸顯,撐得折起的紙頁都硬撅撅地張開來。縫隙裏赫然躍出兩個字,墨跡潦草歪斜,然而一筆一劃,觸目驚心。

蓮,生。

姬守嬋全身一震,驀然停住向李重耳臥室走去的腳步,一雙眼霎也不霎地盯住這兩個字。

沒錯,“蓮生”,令她百般糾結的名字。

王府文書中,為何會出現這兩個字?

這張紙如此粗陋,形質、格式、字跡,都從未見過。姬守嬋生於官宦人家,自幼知書識禮,文書這種東西見得多了,眼前這一份,處處異樣,絕不是官府間傳遞的公文,亦不似私人信函。

臥室外廂,空曠無人。門外聯廊上,一列巡邏侍衛的靴聲掠過,漸行漸遠。

私拆王府文書,那是死罪。

顧不上那許多了。姬守嬋一咬牙,將匣子放在窗邊,飛快拾起最上面的那張黃草紙,就著窗前日光,展平觀看。

“李重耳:蓮生在我手上,贖金黃金一千兩,丁卯日辰時,羊圈村西四裏老磨坊,自己來,不準帶人,不準攜兵刃。膽敢失約,等著收屍。你爺爺,欽此。”

下面印著一只手印,形狀纖細,色呈詭異的絳紅,濺得淋淋漓漓,看起來不是印泥,是……血。

簌簌微聲,響徹耳鼓,是姬守嬋的雙手難以自抑地顫抖著,抖得整張紙跟著顫成一團。

這根本不是文書,是一封綁架勒索信!

不知是何人送到府中來,雖然言辭鄙俗,跡近胡言亂語,但內容險狠,書記官不敢輕忽,仍然鄭重其事地呈送殿下閱示。

那蓮生姑娘,是被人擄去了嗎?

丁卯日,就在明天。

這封信到了他的手裏,他會怎麽做?

她太知道他了。他會不顧一切地依照信中所言,不帶人,不攜兵刃,強撐病體,冒死前往,去那個不知埋伏了多少人、做過什麽手腳的險地去見他的蓮生。沒什麽擋得住他,沒有人能說服他,他顧惜那女人的性命,比顧惜他自己更甚……

這個女人,終將害死他,遲早會害死他。

“膽敢失約,等著收屍……”

一道電光,驀然照亮了姬守嬋的腦海。

令她遍身麻木,呆立當地,全然無法動彈。

為什麽要讓他知道?

為什麽要眼看著他不顧生死地去救她?為什麽要一直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名字,反反覆覆地糾纏他,傷害他?

姬守嬋之所以有今天,是他救下來。也許冥冥中,有什麽力量要代她實現心願,給了她一個大好機會,讓她回報他,守護他,救下自己心愛的人……

雙手越攥越緊,將那張原本就皺巴巴的草紙,死死攥成一團。

廊外橐橐靴響,有人疾步奔來,一聽這急切的步伐,就知道是輔護都尉霍子衿。姬守嬋飛快地將紙團塞入懷中,卻在領襟下頂出一個詭異的凸起,匆忙掏出,欲藏入腰間佩囊,然而雙手劇顫,接連幾下,都扯不開囊口絲絳。

腳步聲已到門口,姬守嬋猛地將紙團塞入口中,俯身抱起那一匣公文,快步奔入李重耳臥房。

“殿下怎樣了,恢覆得好嗎?”

窗前的姬守嬋背影窈窕,專心整理著案上藥具,過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望向踏入門檻的霍子衿,唇角綻放出一絲由衷的笑容。

“很好,靜養兩天,便可痊愈。”

——————

“不可能,不可能。”柳染以手撐頭,雙眉緊蹙,一只修長手指輕輕敲打額角:

“他不可能置之不理,這不是那小賊為人。”

“的確是沒有去。自己沒去,也沒派人去。”宿莽沮喪地佝僂著身子:

“老磨坊中置了人偶,做蓮生的打扮,前面陷坑中都插好了竹簽,灌以火油。一待他近前,立即跌入陷坑,我們再投幾只火把下去,就算他帶了天兵天將都救護不及了……誰想一直埋伏到現在,連個人影都沒有。”

柳染猛然起身,飛快踱了幾圈,面壁停住,雙手按上墻壁,低頭不語。室中數人,都被這緊張氣氛所懾,鴉雀無聲地盯著柳染,但見他長發垂落,掩住面頰,看不見神情,只見發絲輕顫。

原本想著,綁架蓮生,必能誘到李重耳上鉤。

將那小賊宰掉,再放回蓮生不遲。至於蓮生為那小賊傷心,在所難免,柳染肩負血海深恨,並不會為這點小事心軟。

然而大出所料,李重耳竟然對兇信不聞不問,壓根兒就沒理會老磨坊的圈套。他不上鉤,蓮生就成了個棘手的麻煩,柳染當然不會如信中恐嚇的那樣一刀殺了她,但是一時也不能放了她。

若是在柳染身邊,關她多久也都罷了,偏偏城內外隨時可能暴露,只能藏在遙遠的五陰寨。那錢金彪是個極度貪花好色的惡賊,雖然奉從柳染號令,但時日久了,誰能保證沒有意外發生?

柳染以主上之尊,身份隱秘,並沒有與錢金彪照過面。但這等惡賊,單憑“花花太歲”這個邪惡的名號,大體形貌也可以想見。想那惡賊見到蓮生,豈不是餓虎遇到了一只肥羊,眼前清晰地看見他那欲-火中燒的眼,垂涎欲滴的笑……

一陣徹骨森寒,令柳染劇烈地打了個寒顫。

“既然事情不成,馬上命錢金彪放了她。”

身後宿莽急道:“不行,主上!辛辛苦苦擒了去,怎能一無所成就放回?那李重耳就算沒上圈套,失了心上人,也必然焦慮不安,有不安咱們就好下手。”

這等道理,柳染豈能不知,然而一想到蓮生孤身一人被關在那錢金彪的地盤裏,這份焦慮,也令柳染身心不安。

“荀公……”柳染手撫額頭,思忖片刻:“你去五陰寨傳我號令,命那錢金彪按兵不動,你也暫時不要下山,在寨中守上些時日,暗中看顧蓮生。”

那荀公便是“東宮四友”之一的荀良遇,乃是四名輔護都尉中年紀最大的一位,頭發都已花白,為人和善,穩重,五陰寨一線,一直是他負責聯絡。柳染的心思,他自然也明白,當下點了點頭:

“是,主上放心,我定然仔細照看蓮生姑娘,待這邊做掉那小賊,好好地護送她回來。”

柳染卻似忽然想到什麽,蹙眉深思良久。

“罷了,不用你去。”

“怎麽?”

柳染轉過身來,凝望窗外,幽深昏暗的光線裏,仍清晰可見他精光湛亮的眼神。

“我親自去。”

宿莽登時便急了:“主上,你怎能親身赴險?那賊窩是虎狼之地,又已經被官兵盯上,一旦出事,你怎樣脫身?你若覺得荀公不合適,我去,或是阿貍去!”

“讓我去吧!”身旁瘦弱的少年雀躍舉手。這少年只有十四五歲年紀,因輕功卓絕,得了個綽號叫“金絲貍貓”,性情也如貍貓般狡黠活潑,聞聽有所驅使,十分開心:

“小爺翻山越嶺飛檐走壁不在話下,就算出事,也沒人困得住我,定然可以帶著蓮生平安下山!”

“我去也是一樣。”柳染唇角微揚,伸手在他頭頂拍了一拍:“山賊不敢輕易對我們動手,官兵也不可能尋到那上山的通道,山上倒比山下還更安全。”

“主上!……”宿莽急得滿頭冒汗,還待爭辯下去,柳染眼神一掃,那決絕的眸光,已經將所有人的言語都堵回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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