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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全城通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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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全城通緝

◎我反正已經註定了要下地獄的。◎

冥水特產的灰泥混以蘆葦,反覆捶打千次,方得一尊萬世不毀的堅實泥胎。無生氣的泥胎被這巧手一重重塑出形態,也就漸漸生出莫名的靈性,擁有了各各不同的靈魂。

修長手指下,僵硬的灰泥一一生成飄然欲飛的衣裾,翩翩垂落的袍角,宛轉的身姿,慈悲的眉目……金身漸成,佛光漸起,莊嚴寶相近在咫尺,仿佛隨時能自蓮座踏入凡塵。

柳染直起身形,端詳片刻,最後挖了一團泥,將那裙袂順著蓮座邊垂下,令意態更具生機。這灰泥因摻了蘆葦,堅實柔韌,縱使薄薄一片,也歷經千年不會斷裂。

“……一舉解決了兩個,其餘三個小賊都精明得很,難以借刀殺人,要靠我們自己動手了。”

蓮座之下,史琉璃伏在柳染足邊,身子不自禁地扭動著,一雙眼愛慕橫溢,仰視柳染面龐:

“主上,人人都說你心中有佛,才能塑出如此傳神的佛像,我們於你的佛前談論殺人的勾當,會不會有些不敬呢?”

“敬不敬,又如何?”

柳染淡淡一笑,側頭揚開散落額角的長發,凝望著眼前佛像,清湛眉目間,有一瞬間的蕭索:

“我反正已經註定了要下地獄的。”

史琉璃也靜默了一瞬,忽然以嬌媚的眼神向他一瞟。

“那我也不怕了,陪你進地獄就是。我佛慈悲,想必能理解人間掙紮不易,顧不得那些忌諱了。就算被神佛降罪,難脫六道輪回,只要能與你在一起,又怎樣呢?”

她張開一雙玉臂,抱住柳染的腿,一點點向上撫摩:“這回的事,奴家辦得好吧?是不是該重重地賞我?”

柳染但笑不語,只將兩只沾滿灰泥的手張在空中,就地轉過身來,俯首向史琉璃面上一吻。史琉璃歡然扭動身形,如一條蛇般宛轉迎上,豐潤的雙唇奮力嘟起,與柳染的雙唇相接:

“唔唔,主上,多給點嘛,還要……還要……”

身畔日光,驀然一閃。

二人瞬間停了笑語,同時轉身望去,只見大殿門扇已被拉開,清冽寒涼的空氣卷進門口,更有一道長長的人影,立在門內方形日色中。

“七娘子。”柳染悠然坐倒,雙手搭在膝頭,一雙秀目盈滿笑意:“許久不見。”

楊七娘子緊裹著衣襟,默默凝立門前。

縱然殿內昏暗,她也已經望見纏綿在柳染身側的史琉璃,那妖冶女郎在如此寒冬,仍裸-露著白膩的腰身,雙臂緊緊摟住柳染,黑眸在身旁炭火映照下如貓眼般發著灼灼光亮,挑釁地直視著七娘子。

“柳郎……我有話對你說。”

“進來。”

“不進去了。”

柳染不再多言,甩開史琉璃的摟抱,起身上前,就用那沾滿灰泥的手,捉住七娘子手腕,一把拖進大殿。七娘子踉蹌幾步,被迫跟到香案邊,柳染已經放手,她的手腕卻還下意識地在空中懸停著,待得回過神來,更是尷尬萬分,急忙縮回雙手捂在頸間,將那皮袍裹得更緊。

“我……來跟你報個訊。五陰寨的周小龍被官府通緝了,昨夜裏城門外已經貼了榜文,你要小心些。”

柳染眉眼間的笑意,微微一凝,旋即笑得更深更濃:“這是從何說起,誰是周小龍,與我有什麽幹系?”

七娘子輕嘆一聲,只低頭望著自己的足尖:

“柳郎,你不用瞞我。我當你是自己人,一切對你交心,也曾向你提起過五陰寨的大頭領錢金彪,他對我甚為關照,我也對他的手下人睜只眼閉只眼。你與五陰寨來往密切,我早知道,一直替你遮掩著,如今周小龍被官府通緝,捉拿如此之緊,必是五陰寨惹了大事出來,你還不快快逃走?”

“七娘子,你這樣說,柳染可真有些害怕。”柳染斜倚案上,懶懶笑道:

“柳某浪跡江湖,四海為家,自然要與江湖人物打一點交道,可哪裏談得上什麽往來密切?什麽錢金彪周小龍,更是全不認識。七娘子對我關心過甚,想得太多,真教人哭笑不得。”

“是我想得太多?”

緊張,委屈,多少日子的積郁交織,終於化成點點淚珠迸湧。楊七娘子也顧不得炭火邊還倚著史琉璃,一步踏到柳染面前,直視他的雙眼:

“柳郎,跟我這樣虛與委蛇,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不在意你不喜歡我,只求你懂得分辨假意和真心。你的一舉一動,我無不關註,哪有什麽是我不知道?那二頭領令狐良幾次進城來見你的手下人,就在我的店裏,那周小龍和袁小虎不知好歹,擄了這狐貍精去,兩天後像送皇後娘娘一般乖乖地送回來……你與五陰寨是什麽交情,這還不夠明白嗎?”

“餵,誰是狐貍精。”

史琉璃不滿地站起身,側頭一瞥柳染的臉色,又撇著嘴坐了回去。七娘子全然置她於不顧,淒愴地說下去:

“那周小龍已經知道他們大王忌憚你們,一旦他被官府擒住,必然一一供述出來,脫得了你的幹系?柳郎,我一看他上了通緝的榜文,急得一夜都沒睡,不顧你以往對我諸多冷眼,熬到天明城門一開,便趕來找你報訊,你卻這樣待我!”

柳染緩緩轉頭,望著淚流滿面的楊七娘子。

大殿昏暗,只有爐中炭火的微光照亮他的半邊臉。那一雙素來懶散不羈的黑眸,此時光芒閃耀,變幻不定,仿若滔滔巨浪在深海中無聲湧動。

“七娘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柳染自有應對,不勞七娘子費心。那周小龍必然也知道錢金彪關照了你的鋪子,你自去照看你自己罷。”

七娘子失望地搖了搖頭,深深蜷下身子,將滿腔淚水發洩在一聲嗚咽中。揚袖掩住面龐,跌跌撞撞奔向殿外,驀然一個精悍身影擋在門前,險些將她撞了個趔趄。

仰頭望去,只見金剛怒目,殺氣騰騰,比殿中的護法神像還更可怖。驚懼中還未待反應,眼前寒光一閃,是那人手中利器揮舞,徑向她的臉上劈來。

“住手!”

一道黑影淩空而至,是柳染以衣袖卷起爐邊一只墨盒飛擲,正中那人手中利器。堅硬的墨盒被無聲無息劈成兩半,墨汁四下飛濺,灑落在殿內青石地面。那人微一躊躇,七娘子已經尖叫著爬過門檻,抱頭逃出院子。

大殿中只餘寒風呼嘯,無休無止,遠遠傳來一路的哭聲。

“老宿,你瘋了,敢動她?”

厲聲的咆哮撼動整座大殿,震得梁上灰塵都如雪花般簌簌飄落下來:“你若傷了她性命,我要你陪葬!”

一直慵懶旁觀的史琉璃也慌了手腳,急急挪前兩步,抱住柳染腰身:“主上息怒,主上息怒,老宿一向忠心,只是一時莽撞……”

宿阿大跪在地上,咬緊牙關不作聲。柳染袍袖飛揚,戟指對著他的面門,一雙秀美的眼眸已經微微發紅,滿漲著按捺不住的怒火:“沒有我的命令,你敢動手殺人!”

“不殺了她,後患無窮!”宿阿大猛然昂起頭來:“這婆娘滿肚子心機,一直盯著主上的一舉一動,連荀公與令狐良的往來,她都盡收眼底!留著她,是個天大的禍患,要麽一刀滅口,要麽主上就收了她,讓她老老實實地為咱們所用……”

“放肆!盜亦有道,何況你我!你傷了她,對得起施公在天之靈麽?”

“施公不會怪我。”宿阿大直直地梗著脖子:“我只求對得起主上!”

“你教我在黃泉之下,如何面對施公?讓我對施公說,他為我而死,而我一刀殺了他的孀妻?”

宿阿大張開嘴巴,又頓住,狠狠低下了頭。柳染仰首向天,雙眼閉緊,終於也放低了語聲:

“你我這條命都已經交付給皇天,將來壯志得酬,或是千刀萬剮,都是應當應分,何必牽連她?我不願收她入夥,就是希望她安心過自己的小日子,最後卻害得她被自己人一刀斬了,我豈不是萬死莫贖?”

“主上……”宿阿大啞聲開言:“若你出了事,我們都是萬死莫贖……”

柳染冷冷一笑,唇邊泛起一絲濃重的嘲諷:“就算死在七娘子手上,也是我還了施公一命,用不著你來多事。你盡可以一時昏頭不擇手段,我柳染有所為有所不為!”

四周漫天神佛,都默默俯瞰,以滿懷悲憫的神情,凝視著這心事重重的三人。

呼嘯的寒風自門縫,窗縫,無孔不入地吹襲,夾著飛舞的煙塵,飄向殿中萬千神佛,令這蒼茫空氣中,浸滿了炭火都暖不透的寒意。

“你起來吧,沒傷到她,也就算了,絕不可以有下次。”柳染蕭然坐倒,擺了擺手:“是我疏忽,被她看出行跡。我總是將她當作自己人,不太認真防範,每次看到她,幾乎錯覺施公還在身邊……”

語聲微微顫抖,未能繼續。只緩緩低下頭,額前一縷亂發垂落,擋住不願訴諸於口的心情。

寒光一閃,是宿阿大揚起手戟,在自己左臂上砍了一記。殷紅血流靜靜自綻開的傷口滑落,如一道苦澀的淚。

“屬下知錯了。”宿阿大悶聲低語道:“主上說得是,適才若是一刀宰了她,宿莽也只好自盡去見施公了。”

“你情急關切,我也懂得。”柳染摟了摟身邊的史琉璃,示意她上前裹傷:“七娘子也是一腔好意,只是不知內中真相,未免莽撞了些。那周小龍的通緝布告,你看到了?”

“是,所以急急趕回來。已經貼得全城都是,這小子逃不掉了。都怪錢金彪沈不住氣,居然早前已經派那些小子們出來劫持過公主,又沒有及時向主上稟報,這次還馬馬虎虎地派同一隊人前來……”

“小小山賊,畢竟難成大事。用過這一次也就夠了。要想成事,最終還是要靠兵權。”

爐中炭火,紅光閃耀,映得柳染的雙眸也綻放著跳躍的星芒:“讓荀公傳信,命他們把那小子藏起來,再不要出來走動。整個山寨也須全力備戰,以防官兵圍剿。”

“我們呢?要不要也藏起來?”

“謹慎行事就好。畫師與舞姬都屬江湖人物,與山賊有些來往並不奇怪,就算官府查問,也都容易脫身,躲藏起來反而可疑。”柳染背負雙手,往返踱了數步:

“麻煩的是這位七娘子,知曉的底細太多,適才又被宿公嚇得不輕,只怕頭腦一熱,做出蠢事。”

——————

清晨微光剛起,楊七娘子已經打扮完畢,皮袍緊裹,匆匆行向城中。

連月來接連發生驚天大案,敦煌城防範嚴密,出入城池的民眾個個都要經過仔細搜查。楊七娘子老早便趕到城門守候,仍是排了許久的隊伍才過得關卡,進入城中,日頭都已經上了三竿。

先是趕到皇城清波門外,望著大理寺與刑曹官衙所在,遲疑良久,又轉身沿甘露大街走回,行向敦煌郡的府衙。

站在府衙門口,望著門邊兩座高大的皮鼓,甬道內依稀可見的森嚴大堂,又遲疑良久,終於又轉身,行去鄰近的縣衙。

【作者有話說】

入V以來堅持日更,一天都沒斷過已經三個多月啦,終於攢滿了全勤榜上的五朵小紅花,我這也是集齊了五朵奇花呢,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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