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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駭人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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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駭人聽聞

◎整個朝堂被一樁新鮮事震蕩了。◎

“當時情勢緊急,又不是什麽難解的病情,孩兒便隔著帷帳,為她推血過宮。她只伸了手臂在帳外,那條手臂……”

李重華低頭凝視座席,聲音越說越輕:“那手臂皓白如玉,令人一見心驚,按說北地兒女,風吹日曬,像伊斥王子那樣黝黑才是正常,可公主卻生得這樣白膩,腕子握在手中,就像握了一團凝脂……”

容春霭忍不住笑了,嘆道:“凝脂,唉,想為娘少年時候,小字阿脂,也以肌膚雪白聞名,到如今,呵呵,往事不堪回首啊。”

“孩兒記得的。”李重華也輕嘆了一聲:“孩兒也想起,兒時最以母親為傲,膚白貌美猶如仙女,三宮六院,縱使皇後殿下,容貌都不及母親半分。這公主雖然膚光勝雪,與母親相比,仍是雲泥之別。”

“你啊。”容春霭搖了搖頭,笑得更是愉悅:“後來呢?肌膚白膩,也未見得就是美人啊。”

“後來她醒轉,伸手便撩開了帳簾,與我面面相覷……”李重華深吸一口長氣:

“紅唇鮮潤如花朵一般,一雙黑眸淚水瑩瑩,讓人不自禁地心生憐惜。那柔然王子說,她為了侍奉母親,萬分不舍得離開故土,日日思念慈母,一路啼哭,孩兒聽在耳中,這心裏……也是……”

李重華頓住語聲,慢慢低下了頭。

容春霭與愛子患難與共,如何不知他的孺慕之情,深知他是受了柔然公主孝心的觸動,起了惺惺相惜之意,這倒比單純迷戀那女子的容貌,更深刻也更令人痛惜。

一時心潮翻湧,又是猶疑又是酸楚,怔怔良久,不禁長嘆一聲:

“我兒喜愛的,必定是極好的。如此說來,倒是為娘的不是了,記得你說過韶王不想娶她,打算與你易婚,是被為娘攔下了,卻斷了我兒一樁好姻緣。”

李重華仍低著頭,輕聲道:“母親說得有道理,我自然聽母親的。”

“道理是道理,但是難得讓我兒一見傾心啊。這女子,聽起來,無論容貌還是品性,都與你更般配才是。其實,唉,她也本應該是許給你的。”

李重華聞言一震:“母親何出此言?”

“柔然可汗與你父親商議婚事,是在兩年前的春天,當時恒王與宣王都已有了妻室,依次排下來,應該指婚給你,但那時候……”

容春霭語聲哽咽,難以為繼,伸手掩住了臉。

面上籠罩的黑紗脫落,現出一身素黑裝扮,脂粉簪環全無,唯有發髻上一只孤伶伶的玉梳顫動,更顯淒涼蕭瑟。

話雖只說了一半,然而李重華的心中已經雪亮一片,恍如一道霹靂當頭劈下,兇猛地擊中胸膛,骨肉盡碎,鮮血淋漓。

兩年前的春天,他母子二人,正被關押在夏國做人質,已經飽受了五年折磨,生不如死。就在這慘況的同時,朝中正在熱熱鬧鬧地為皇子商議婚事,只因李重華歸國無期,便將那美貌的柔然公主許給了李重耳。

地獄般的痛楚,沈淪絕境的黑暗,本以為早已遺忘,卻總是在猝不及防的時候,獰笑著湧上心頭……十指拼命攥緊,奮力甩脫腦海中泛起的回憶碎片,額頭瞬間滲出冷汗,一滴滴浸濕鬢發。

“既然母親允準,孩兒倒有了個主意。”

容春霭對這話倒是不甚明白,茫然擡頭望著兒子。李重華恭敬施禮,笑道:

“母親,孩兒須退下了,遵聖上旨意,這些天要好好接待柔然使團。那柔然的王子和國相,今晚還約我一敘,孩兒可要好好與他們談上一談。”

“約你做什麽?該不是想找麻煩?照你所說,韶王那容貌毀得厲害,都將公主嚇暈了,只怕柔然不能善罷甘休。”

“不是,他們對孩兒有些異樣的興趣。那國相希利垔詳細問了我的生辰,聽聞我與五弟同年而生,又細細追問了我為何還沒有許婚。伊斥殿下見我只憑搭脈點穴便將公主救醒,驚駭異常,反覆問我是不是有起死回生之術。”

“起死回生?”容春霭聽得失笑,驕傲地打量兒子:“畢竟北方蠻夷之地,都不懂得推血過宮,哪裏見識過我兒這手神技。”

“是啊,還有五弟在一旁添油加醬,講述我以赤水玄珠飲救他覆生之事,將我說得如天上神仙一般,更令他們一臉敬畏。”

“那韶王到底存的是什麽心意?他趕在這種時候損毀了容貌,難保不是想逃避婚事。”

“他不想成婚是一定的,但有意毀容這種事,實在太不像他為人,想來真的是陰差陽錯。”李重華微微仰頭向天,燈火映上那張清秀面容,隱然散發出異樣的光彩:

“或許,天意終於在幫我,取回本應屬於我的東西。”

——————

大涼嘉興十七年,冬月,癸卯日,宜訂盟納采,餘事勿取。

整個朝堂被一樁新鮮事震蕩了。

柔然使團陛見聖上,提出韶王李重耳容顏已毀,跡近妖魔,無法與公主婚配。大涼君臣倒是對此已有準備,勸解說這異象只是一時紕漏,並無大礙,但伊斥只堅持說公主傷心欲絕,誓死不嫁,若要婚事照常,除非換掉新郎。

這要求實在駭人聽聞:卻要怎樣換掉新郎?婚姻乃是人生大事,縱在民間也是歷經六禮而隆重其事,兩國和親,更是牽涉極廣,所有的細節,等閑不能變易。柔然公主與涼國皇子結親,天下皆知,退婚也就罷了,冒名頂替如何使得?

正在為難之際,四皇子李重華挺身而出,願與五弟替換。

兄弟易婚?比冒名頂替更加匪夷所思。李信和群臣覺得此事荒唐,只怕柔然不會接受,孰料柔然方面對李重華卻相當滿意,一口就答應下來。

一拍即合,兩廂情願。雙方都如獲至寶,當即便命宗□□照常籌備婚事,只是將新郎由韶王換為肅王。

韶王因為粗疏大意,以致於差點惹起禍端,受了不小的責罰。文武百官眼見得這自得自戀的美少年既毀了容顏,又錯失美妻,還被罰俸祿,削封邑,遭遇實在太慘,禁不住都有些同情,私下裏紛紛勸他節哀順變。那殿下也是沮喪著面孔,一疊聲地長籲短嘆。

唯一懂得他心思的,是他的母親,貴嬪娘娘陰鳳儀。

“是怎麽搞成這樣子?”猗蘭宮中的陰鳳儀,望著兒子猙獰可怖的容貌,強行壓制著內心的翻騰。

“孩兒太過蠢笨,沒按方子服藥……”

“你不是太過蠢笨,是太過聰明!”

淒厲的叱罵,響徹猗蘭宮庭院,陰鳳儀的貼身侍女紅帛,急忙上前安撫。

陰鳳儀劇烈地嗆咳,又急又氣地喘息著,素來蒼白的面容都潮紅起來。李重耳心中有愧,低垂著頭做不得聲。

“阿五,教為娘怎樣說你才好!你必是為了那妖……那女子,自己身子都不顧了,故意飲下這要命的湯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得損傷,孝之始也,你居然為了打退這樁婚事,想出如此下策!也不與為娘商量,你的心中,真的再也沒有為娘了嗎?”

潸潸淚水,終於自陰鳳儀眼中落下,一雙手抖抖簌簌,撫摸兒子那可怖的鱗甲:

“阿娘的阿五,美如冠玉的嬌兒,你怎麽忍心對自己下這樣的手!你這心中,到底是被什麽迷了魂魄……”

“阿娘,孩兒說過多次,只是想娶自己心愛的人。”

李重耳跪在母親面前,溫聲勸慰:

“阿娘對我的關心牽掛,我都懂得,但是能以肌膚損傷換取與心上人相伴的機會,這點付出,十分值得。身為男兒,這點損傷不妨礙我護國護民,孩兒仍是阿娘養育的蓋世大英雄,將來必讓阿娘為我驕傲。”

陰鳳儀淚落如雨,無法成言。

她的阿五,早已不是那個依依拱在母親懷裏,什麽事都撒嬌放賴地求著母親,聽母親話,片刻都離不開母親的孩童了。

他滿腔心事,不再對她言講,喜怒哀樂,不再第一時間想著與她分享。他的前路,是屬於他和他的心上人的,也早已沒有了母親的位置。他不再是她的小寶寶,是韶王李重耳,是護國將軍,大英雄,屬於天下,屬於萬民,更屬於那個讓他甘心付出一切的女子。

唯獨不再屬於母親。

或許每一個孩童,都要這樣成長,但是每一位母親,也都有這樣的悲切與傷懷。十九年的親密-愛嬌,瞬間成空,自己的懷抱突然就空了一塊,心頭大洞再也無法填補,張開的雙臂,徒然保持著一個迎接的姿勢。

而他,興高采烈地向遠方奔跑著,世間萬般璀璨,無數未可知的前程,在他眼裏,都比母親的懷抱值得探尋。

“你……你把那女子帶入宮來,給為娘看看。”

【作者有話說】

嚶嚶,這幾天大家都評論說阿五傷成這樣子,蓮生該有多心疼,果然是沒人在意母親的心疼啊,嚶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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