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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奇花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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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奇花盛放

◎你沒嘗試過情愛,沒經歷過相思。◎

“在……在你窗外?”蓮生顧不上禮節,失聲驚叫起來:“車輪大的奇花嗎?”

“是。”那男子廣袖拂動,擡手向窗外指去:

“距此一裏開外,千年老松之下,生有一株無名花草。平日並不開放,唯有在雨後初晴的午夜時分,開上短短一瞬。大如車輪,絢爛無匹,自這窗前望去都清晰可見。”

蓮生張大了嘴巴,半晌合不攏來。

自己踏遍敦煌未能尋到的奇花,居然被這對夫婦找到了?

雖然聽來奇詭,細想卻是順利成章。那奇花既然大如車輪,一望便知與凡間花草不同,又怎會尋遍敦煌沒人見過?飛天散花已經二十六年,敦煌三十萬人口,竟然沒有一個人見過?

當然是因為,開放在一個凡人遇不到的時機!

雨後!午夜!密林!一瞬間!

唯有這樂師,安家在密林深處,才能碰巧在這奇特的時辰,見到這奇特的花……

“今天……今天豈不就是雨後嗎?”蓮生語聲劇顫,幾乎語無倫次:“午夜快到了吧?我,我去看看!”

“我們陪你去,好嗎?”那夫人淚痕未幹,依依不舍地握著蓮生的手:“好孩子,我舍不得離開你。從今以後,為娘再也不會……離開你……”

雨後的九嬰林,空氣清朗明澈,發散著寶石般澄亮的光芒。

林中一道道白霧繚繞,綿延在老松下,芳草間,清溪畔,如波如濤,如夢如幻。

那對夫婦陪伴蓮生,自莊園步入林中。男子始終滿面憂色,少言寡語,只負手前行,一身白衣勝雪,縱在泥沼上行過也是一塵不染,女子則是一路緊緊握著蓮生的手,時而噓寒問暖,時而啜泣不休。

一切都像一場夢境,無論是陷身囹圄,還是險遭酷刑,尤其今日這一路驚險跌宕,最後竟變成與這對夫婦攜手同行,所有的經歷都過於曲折難測,遠遠超乎一個人的想象極限。蓮生心頭亂跳,只怕轉瞬間身邊天翻地覆,一睜眼依然身處茫茫黑牢中。

莊後一二裏地,平地一條深溝。蓮生識得這個地方,叫做野貍溝,溝邊幾棵數圍粗的老松,她也早已數次經過。

然而從來沒有留意過,一棵老松根部,生著一只紫紅色的怪物。

巨大而扁平,毛茸茸、濕乎乎,看著像一灘腐爛了的汁水,醜陋地依附在樹根上,顏色汙糟黯淡,完全與樹根融為一體,若不是特意查看,根本看不出來。蓮生蹲在樹前,瞪大眼睛,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這就是香神乾闥婆所說的天界奇花,唯有大如車輪卻是不假。

那白衣男子靜靜停在樹下,白袍輕揚,伸手一指:“就是它。”

“不會吧,怎麽這樣醜法?”蓮生不自禁地說出聲來:“說是能療治消散的五識,我的眼睛……怎麽也沒覺得有什麽感應……”

話音未落,月光已從密林上空,直射老松根部。

午夜已至。

那紫紅色的怪物似是浸飽了月華,漸漸膨脹,搖擺著,蕩漾著,自車輪般扁扁一片,直漲至磨盤大的一坨。表面那醜陋皮層,越撐越薄,迅速變得半透明,突然啪地一聲輕響,爆裂成十數片,綻向四面八方。

蓮生驀地睜大了雙眼。

從未看過這般奇景,想都沒想到過,世間竟有如此異象。這醜陋無比的怪物,霎時間脫胎換骨,紫紅色皮層中綻放出重重疊疊的花瓣,一層接一層地伸張、舒展,雪白如玉,晶亮如鏡,瓣尖還掛有潤澤的水露,依稀反射著盈盈月華。

果真是,車輪般巨大的奇花!

每片花瓣都有一臂多寬,如一個個起舞的仙人,裙袂翩翩,就在她眼前恣意搖曳,皓潔瑩透的重瓣中,一簇淡粉色的長蕊自花心翻卷,透著絲絲光暈,點點星光,在夜色中劃出宛妙的曲線。

這無邊美色,奇異,非凡,驚心動魄,美得超乎世間見聞,令人不自禁地戰栗。蓮生雙手合什,不自禁地跪倒,晶瑩月色,皓白花朵,映得她一張小臉也閃耀著燦爛的光華。

一片異香,自花蕊間撲來,霎那間浸透了蓮生的面龐。

雙眼一陣模糊,又陷入了徹底的漆黑,然而這次不同,無憂無懼無痛楚,眼中清晰感受到那香氣的浸潤,似乎有形有質,自面龐鼓蕩周身,充盈了五臟六腑,七經八絡,彌漫體表,深入骨髓……

這香氣,這樣溫暖,又這樣熟悉……

這……是李重耳那玉瓶中的香氣!是飛天賜予他的神香!只是更深,更濃,更清晰!

眼前驀然明亮,周遭一切,燦若星辰。奇花,密林,芳草,老松,以及立於身邊關切俯視她的夫婦二人,都散發著一層璀璨光彩,明亮如白晝,奪卻了頭頂皓月之光。

從未有過如此明晰的視物,一雙眼幾乎看透一切,看得見芳草尖上的露珠反光,看得見泥沙中的小蟲須尖,看得見前方不知多遠處,怯怯望向她的一只松鼠,看得見白霧的顆粒,看得見溪流的每一個漩渦……

仰頭看見那夫婦的面容,兩人臉上都盛滿著明顯的欣慰,寧靜雙眸裏,泛動著滾滾淚光。

一切只發生在剎那間。那璀璨花朵轉瞬就已合攏,艷麗無匹的花瓣、花蕊,全部消逝無蹤,整朵花又恢覆成醜陋黯淡的模樣,紫紅色的皮層漸漸縮小,攤平,直至徹底消失在樹根上。

蓮生呆呆地凝視那花朵的去處,胸中震蕩,如浪如潮,良久不能止息。伸手舉在眼前望一望,纖長手指互掐,柔潤中微帶一絲冰涼,全然不是夢境,無邊月色中一切都是那樣靜謐又那樣明麗,整個胸懷都還回蕩著和暖的異香。

“我的眼睛……好了……”蓮生又想哭又想笑,用力拭去眼角淚花:“這奇花,真的……靈驗!……”

那夫人含淚俯下身子,與蓮生緊緊相擁。男子也緩緩開言,語聲中不自禁地有些輕顫:

“孩子,你受苦了。”

——————

遠遠地,數十丈之外的山坡上,柳染藏身一株老松背後,靜靜望著坡下的一切。

他跟著這三人一路行來,眼看著他們尋到奇花,候到花開,碩大的花朵映得周遭數丈之地光華絢爛。

花開花落,只在一瞬間。

而他的目光始終凝聚在蓮生身上,月色與花影交融下,他望見她無盡歡喜,一張小臉含悲帶笑,望見她揉著雙眼,感激又虔誠地跪在奇花前,望見她與那女子緊緊擁抱良久,三人並肩攜手,向著來路走回。

“行了吧,放心了吧。”身後的宿阿大用力擦拭著手中兩柄手戟,壓抑不住滿心的煩躁與厭惡:“她跟這夫婦很投緣,看起來完全自願,不會受什麽折磨。我們不能與那兩個陌生人照面,從這邊回去吧。”

柳染一言不發,背轉了身子,振衣向著鳴沙山方向行去。經歷這半夜奔波,一身泥水的衣衫已經幹透,長發披在肩頭,直垂腰背,隨著步伐靜靜飄拂,與衣袂一起迎風卷動,如一道道波濤起伏不息。

“主公,無論你怎樣訓斥,我也要冒死再說一遍……”宿阿大牽著黑馬跟在後面,恨恨開言:“你為這女子,付出太多,沈溺太深,再不及時退步抽身,必將害了你們兩人……”

無論他怎樣反覆念叨,柳染只是不應。沒多久已然行到鳴沙山腳,那被雨水和著泥沙沖出的溝壑已經變淺變窄了許多,但仍然難以涉渡,一眼望去水流湍急,大小石塊奔騰而下,仍是相當兇險。

“……這樣的水流你膽敢涉渡!”宿阿大的語聲已經變得沙啞:“馬匹躍不過來,你竟然跳水涉渡,有沒有顧念自己的性命,顧念我們的大事?有沒有想過一旦被石頭砸中,血肉之軀要如何抵受,一旦被卷入漩渦,誰來得及救你?”

“一切平安,無須廢話。”柳染不疾不徐地沿著溝邊行走,找尋合適的渡河地:“一個無辜女子要被押去做營妓,我豈能坐視不理。”

“說得事不關己一般,騙得了誰?她差點被押去做營妓,還不是因為你!”宿阿大陡然拔高了聲音:“都是因為你不聽良言,與她藕斷絲連,才險些害死了她!”

柳染立定腳步,慢慢回頭:“這話從哪裏說起?”

“我在街邊都看見了!她與你分道而行,卻不知搞了什麽名堂,被四個捕役追出巷子,鎖起來捉走了。若不是因為你,她怎會有此一難?我早就說過,把她卷進來,隨時都是送命的危險……”

“你看見她被捕役捉走了,卻沒稟報我?”

柳染語聲驀然壓低,低得如沈沈驚雷:

“那已經是四天前的事,你一直在我身邊,沒告訴我?”

宿阿大全身一顫,沈默片刻,隨即豁出去地低吼起來:“沒錯,我沒告訴你!任憑官府怎樣處置她,不關我們的事,有她在,遲早會害死你!我希望她被押得遠遠的,生也好死也好,怎樣都好,只要你不……”

呯的一聲巨響,是柳染兜頭一個耳光抽出,使力之兇猛之迅捷,縱使宿阿大一身武功,也被抽得向一旁跌出數尺,摔在遍地泥濘中。

“你膽敢害死她,我宰了你。”

柳染面色蒼白,平日懶散的神情和漫不經心的微笑此時一掃而空,眸中精光暴射,語聲雖然低沈,卻是一字一句,森嚴可怖:

“別以為你是前輩、恩公,便可以恣意妄為。我跟著你們過了十六年,日日活在黑暗裏,十六年沒有見過天日,看不到一點點人生的快樂,直到遇見她!這種感覺,你根本不懂!你從來沒把一個人揣在心裏放在心上,沒嘗試過情愛沒經歷過相思,你眼裏只有殺戮只有報仇,你早已沒了人性!”

“是,我沒嘗試過情愛,沒經歷過相思。”

宿阿大緩緩爬起身來,擡頭直視著柳染,一任被打破的嘴角鮮血橫流:

“跟隨主公的時候,我也剛剛二十四歲,還沒來得及嘗試情愛的滋味。我拼死自血海中救你出來,抱著你這三歲孩童逃離誅殺,我自此就再也沒了人性,我眼裏只有殺戮和報仇,只有你。是,我什麽都不懂,只懂得守護你,這一生不會再有任何人能放在我心裏,只有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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