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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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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就算太後曾經偏護著姜采女,可一采女竟可不向太後問安,太後娘娘怎可能接受這般荒唐之事?!

遂無所顧忌地議說此事之荒唐無禮,希望太後娘娘出面,令聖上收回這道匪夷所思的禦令。

然而無論妃嬪們如何暗地裏拱火,太後娘娘始終都無多少火氣,最多只嘆息著說一句“兒大不由娘”,像是不僅不惱怒姜采女,對聖上此舉也無多少怨意,只能無奈接受而已。

“兒大不由娘,哀家是當頤養天年的年紀,需修心寧神,懶怠將心思放在這些事上,那姜采女不來問安,哀家還樂得清靜呢。”

似是嫌她們來聒噪吵鬧、擾沒清靜了。

淡淡的言語像耳刮子輕輕地打在妃嬪們臉上,妃嬪面面相覷,一句話也說不出時,又聽太後娘娘淡聲說道,“哀家沒法子,你們若是實在心中不服,自找皇帝說去。”

當然沒一個妃嬪敢當面找聖上分辯,高門出身的妃子們最多只能透消息給家裏,讓她們位居高位的父兄在朝堂上諫言幾句罷了。

這之中,敏妃因獨孤氏近來受聖上申飭,連這點僅能做的小事也做不了。何況連她的太後姑母都不管姜采女這事了,她又如何能暗中有所動作。

敏妃只能暗自心焦時,大多數妃嬪也似她終日心神難寧,生怕聖上忽又下一道更加匪夷所思的禦令。

如今還只是姜采女見她們不必行禮,若聖上再來一道禦令,令她們這些妃嬪給一小采女行禮,那可真真是要瘋了!

後宮裏為此不平靜時,宮外世人眼裏,聖上也像是真有點瘋魔了,竟為一小小采女,連“孝”字都忘了。

聖上在民間的聲名,本就因種種流言,並不上佳,只“孝順”二字是世人公認。

可有這事出來,聖上竟為一芝麻小妾,這般對母親不敬,那原本“孝順”的好聲名,當然立馬也就煙消雲散了。

與此同時,姜采女的名聲,在民間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

一花房宮女出身的小采女,卻能惑主至這等地步,那狐媚功力定然是十分了得。

於是漸有流言在市井間逸散開來,道這姜煙雨其實不是花房宮女,而是花妖花精,是上天降下的邪祟,來惑亂君心、惑亂啟朝江山來了。

紛紛擾擾的流言中,最後幾片秋葉也在寒風中飄零離枝,啟朝的這一年進入了冬天。

外面再如何熱議如沸,也無人敢到皇帝面前吵鬧,清晏殿中,皇帝安安靜靜地批了幾道折子後,總覺得身邊空落落的,連帶著心裏也有點空空的。

就令人去幽蘭軒請她過來,然而派出去的宮人凝秋回來後就立刻跪地請罪,道差事沒辦好,請聖上責罰。

皇帝問:“她不肯來?為什麽?”

凝秋還真知道姜采女不來的原因,但不大敢轉述姜采女的話,結結巴巴、小心翼翼地回道:“采女……采女說天太冷了,不願出門……”

卻聽聖上輕笑了一聲,凝秋大著膽子微擡眸悄看聖上神色,見聖上真沒動怒。聖上側眼看向一旁的周總管,問:“幽蘭軒的炭火夠用嗎?”

“回陛下,應是夠用的。”

周守恩邊回話時,邊在心內想道,幽蘭軒那巴掌大點地方,炭火份例比三妃宮中還要高出許多,怎麽可能不夠用呢。

且因聖上隆恩,姜采女所用的炭火勝過其他妃嬪所用的紅籮炭,乃是銀骨炭,與聖上、太後日常所用相同,若這般姜采女還能凍著,那全後宮都要凍病了。

然因聖上對姜采女寵眷無限,周守恩也不敢將腹內這些話說出,揣度著聖意繼續道:“但幽蘭軒地方清簡冷僻,地下無地龍烘暖,許是要比宮內其他居所陰冷些。”

周守恩所說,正是皇帝心內所想。

然而他希望她離開幽蘭軒、到他這兒來,她卻不來,他也是無可奈何。

因將案上這些折子批完後,仍需為幾件要事傳見大臣,皇帝這會兒也不能離開紫宸宮,就令人將底下新進貢的玄狐皮給她送去,供她禦寒。

等終於忙完今日朝事,已是天色擦黑的時候了。皇帝乘輦往幽蘭軒的路上,陰沈的天色下起了雪珠子,簌簌打在琉璃瓦上時,亦被風挾刮著撲打在人身上,饒是皇帝身體康健,也覺寒意侵衣。

風雪中,夜色漸濃如漆墨,縱有宮人提著十幾盞燈籠前後簇擁著,皇帝也覺漆沈暗色如潮水漫浸著他,直到遙遙望見前方幽蘭軒處的暈黃燈火,方似是風雪旅人望見歸家處,未至門前,心已悄然安暖。

天子駕幸妃嬪宮中時,理應有宮人先一步通報,妃嬪當在宮門前如儀等候迎駕。

然而皇帝自己都覺得天氣有點冷,更不會叫她出來吹風受凍。他未令宮人通報,下輦後自向軒內走去,打起厚實的門簾時,見她似正要用晚膳,膳食像是方才被擺上桌,沒被動過筷子,騰騰地冒著熱汽。

“不必起身”,皇帝邊說著邊走至她身旁,見膳桌上食物實在簡單,就一碗碧粳粥與一二佐粥的小菜。

“怎就吃這些?”宮人為他解下大氅時,皇帝問慕煙道,“是不是身體哪裏不舒服,所以沒胃口?”

“沒有不舒服”,慕煙道,“只是不餓,天又冷,晚飯喝點熱粥就好了。”

皇帝道:“這不行,一碗就幾粒白米,冬夜長,晚飯吃得這樣敷衍,身體怎麽能好。”

另令宮人安排了野味鍋子,皇帝擺手讓茉枝將桌上的清粥小菜撤下,在慕煙身邊坐下道:“冬夜這樣吃才暖和,也別怕麻煩,朕給你涮。”

就在宮人將熱鍋並一碟碟食材擺滿膳桌後,令預備伺候進膳的宮人都退了出去。

皇帝挽起衣袖抄起長筷,饒有興致地準備替她涮肉時,見她一味盯著他面上瞧,鍋子的熱汽都似撲在他臉上,熱熏得他面色微紅似是微有靦腆,“怎麽了,這麽看著朕?”

她擡起一根手指,輕輕拂了拂他的眉頭。

皇帝見她指尖瑩潤著一點水珠,想起應是落在眉睫處的飄雪被室內的暖熱融化了,笑道:“朕來時外面在下雪,一時半會兒像是停不下來,也許明早你我醒來時,外面都白了。”

皇帝執帕給她擦了擦手指,又將自己眉處的水珠拭去,認真做起了布菜的差事,幾乎是有點不亦樂乎了。

他耐心地問她想吃什麽、不想吃什麽,在她無不可的隨意態度下,也非要問個究竟。

她性情可能習慣了命運的安排,以至在食物上也是這般,習慣忽視她自己的喜好,可他不要她這樣,他希望她不再壓抑勉強自己,吃她真正合口喜歡的食物,做她自己真正喜歡的事。

將滿滿一小碗剛涮好蘸醬的肉菜放到她面前時,皇帝見她唇邊銜著一點笑意,不由笑問道:“笑什麽?”

“不知道,就是有點想笑”,慕煙看皇帝在縈繞熱汽的燈光下忙得臉紅紅的,唇際弧度不禁更彎了些,“可能是有點好笑吧。”

“大膽,竟敢嘲笑朕”,皇帝微板起臉說了這一句後,自己就先繃不住又笑起來。

他給她倒了半盅燙好的甜酒,道:“今晚就喝這麽多,多了會醉,到時又頭疼。”

慕煙問:“陛下喝醉過嗎?”

皇帝道:“當然,朕不是天生的能喝酒,酒量也是從少年起漸漸練起來的,有時也會喝醉。”

“陛下醉起來是何模樣?”慕煙抿著酒問道。

“你見過的”,皇帝看著她說道,“朕醉得最厲害的時候,其實是沒喝酒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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