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29章 結黨

關燈
第129章 結黨

孟昔昭從參政府離開的時候, 太子也恰好從華寧殿離開。

在天壽帝面前演了半天的父慈子孝,崔冶的表情有些冷淡,甘太師看著他目不斜視的帶著自己的儀仗離開, 然後再也坐不住,再次要求面見陛下。

這回天壽帝也不知道是抽什麽風, 竟然同意了, 甘太師在外面凍了許久,手腳都不聽自己的使喚了, 於他來說,倒是更加的方便。

做出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 甘太師踉踉蹌蹌進殿, 看見天壽帝的模樣,他當時就吃了一驚。

這哪還是那個皇帝, 如今的他,看起來居然比自己這個老頭子還死氣沈沈。

甘太師楞了一下,然後連忙收斂自己的表情, 換成一張心疼不已的臉, 默默垂淚著走過去,到了皇帝面前, 他晃晃悠悠的就要跪下。

往常, 這就是秦非芒過來扶他的時候,但是今天秦非芒眼觀鼻、鼻觀心, 就是不往他這裏看。

哢嚓一聲,甘太師好像聽到了自己膝蓋骨錯位的聲音。

甘太師:“……”

不過今日事情緊急,他也顧不上在意秦非芒的態度了, 匍匐在地,他哀哀戚戚的表述著對天壽帝的擔心, 還說如果天壽帝有個三長兩短,他就沒臉下去面對列祖列宗,以及早已故去的貴妃娘娘了。

天壽帝:“……”

秦非芒心裏暗嘆。

這不是找死是什麽。



接下來發生了什麽,就只有他們三個人知道了,外人所看見的是,皇帝把甘太師轟了出去,而甘太師的官帽七扭八歪的,也不知道經歷了什麽,緊跟著,宮裏又傳出旨意,罰甘太師三年的俸祿,讓他閉門思過,至於思過的期限,皇帝沒提。

這旨意一出來,可以說是全應天府都震驚了,大家紛紛打聽怎麽回事,但打聽來打聽去,也就從一些內侍那裏打聽到幾句小道消息。

據說,是甘太師在陛下面前,詆毀孟府尹,說他蠱惑聖上,坑害老臣,然後還詆毀太子,說太子在陛下病後表現十分突兀,怕是有不為人知的目的,而陛下聽完他的話,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當場大怒,把甘太師罵了個狗血噴頭,什麽難聽的詞都往他身上扔,直罵的甘太師瞠目結舌,然後才把他轟了出去。

眾人心思各異,紛紛根據這最新消息,調整自己的計劃與戰略,而天壽帝不知外面是什麽情況,自己坐在華寧殿,生了一晚上的氣。

卒中之後,人的精神是時好是壞,而且晝夜顛倒,尋常人真的受不了天壽帝這陰晴不定的模樣,連太子,雖說是要按照孝子的標準走,其實他每日待在這邊的時間並不多。

伺候天壽帝的主力軍,還是秦非芒,和提拔上來的蘇賢妃。

而比起硬邦邦的秦非芒,天壽帝肯定是更喜歡軟綿綿的蘇若存。

蘇若存很會討人歡心,而且她有種別樣的魔力,讓人在心煩的時候,跟她說上幾句話,就能平靜下來,覺得再大的事,似乎都不算事。

因為這個,天壽帝越發的依賴她,而且對她所說的話,深信不疑。

如今天壽帝是個多疑的性子,蘇若存深知這一點,所以輕易不會消耗他對自己的信任,多數她做的事情,都是真的對天壽帝好,而少數,他也看不出來。

比如此時,蘇若存把天壽帝遺忘了好幾天的天石從西暖閣取回來,放到了天壽帝的手中,還輕言細語的對他說:“這幾日陛下睡不好,或許就是沒有天石陪伴的原因,此物曾給陛下帶來幸事,陛下拿著它,這身子啊,肯定就越來越好了。”

天壽帝都快忘了自己還有這麽一個寶貝,摸著被他盤的越來越圓的天石,天壽帝確實有種懷念的感覺。

他對蘇若存說:“還是愛妃懂朕。”

蘇若存微微一笑,然後不著痕跡的往後坐了一點。

在天壽帝病發之後,這天石裏面的揮發性毒物就沒了,全部換成了提神醒腦的東西。

具體的藥理,孟昔昭也說不清,總之這東西很像前幾百年士大夫之間流行的寒食散,用了就龍精虎猛,但副作用是身體慢慢垮掉。

而這個不需要服用,作用就沒這麽大,在一旁,稍微攝入一點,問題不大。

但蘇若存不想賭,她已經盤算好了,回去之後,就服用一些補藥,她還這麽年輕,可不想沾上一些亂七八糟的毛病。

孟昔昭這麽做,只是為了讓這個天石的作用依然存在,免得天壽帝起疑心,順便,也是給他打一針興奮劑。

讓他覺得自己根本沒到死期將至的地步,不會思考一些哲學問題,繼而恐慌的開始大包大攬,又想出一些勞民傷財的餿主意來。

…………

天石重回他的手中,這一晚,天壽帝還真是感覺好一些了,第二日,久違的感受到了腦袋清明的感覺,天壽帝拿起那張他可能反覆看了一千遍的詩詞,然後放到了蠟燭上,把它燒了。

男人的自尊心太恐怖,戴綠帽這種事,他是絕對不會往外說的,但是,如果為了這個,就讓其他人繼續念著甘貴妃的好,還讓甘太師等人享受她的遺澤,天壽帝一想到這個,又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真的很沒有自知之明,這世上除了他、六皇子、以及甘家人,絕對不會再有人念甘貴妃的好了。

就在天壽帝還在沈思怎麽出了心裏這口惡氣的時候,秦非芒走到他身邊,說孟參政來了。

天壽帝哦了一聲,讓人把他帶進來,而孟舊玉走進殿中,正習慣性的要看向龍床,等發現天壽帝就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結結實實楞了一下。

緊跟著,他就露出一副狂喜的神情。

“陛下,您這是大好了啊!”

然後,他的眼中又閃過一絲震驚,眼睛還往一邊瞟:“難怪昨晚——”

天壽帝在床上躺好幾天了,確實今日感覺最好,就是站的時間久了,他的腿有些使不上力,正想回去坐著呢,聞言,他疑惑的問:“舊玉,昨晚怎麽了?”

孟舊玉看向天壽帝,苦笑一聲,朝天壽帝作了個揖:“讓陛下笑話了,微臣昨晚,做了個離譜至極的夢,竟然夢到了早就過世的座師。”

天壽帝:“你的座師是?”

孟舊玉輕嘆一聲,回答道:“是羊太師。”

…………

座師是科舉當中,學生對主考官的稱呼。文人註重師承,即使主考官沒有教過這些學生一天的課業,但因為他們的試卷是被主考官選出來的,主考官算是他們的恩人,所以,也要尊稱一聲老師。

而且如果不出意外,這重關系要持續到一方死去才能結束,不是所有人都想拜山頭,但這條規矩直接給趕考的人們定了一個山頭。

雖然看起來霸道且可笑,然而在大多數情況下,這都是寒門學子的唯一可用人脈,所以,出身寒門的那些人,會使勁的抓住這條線,把座師當真正的老師一樣孝敬,不管出發點是什麽樣,反正最終的結果都一樣,那就是文人抱團越來越嚴重,師門天然就成了一個派系,而且團結非常,不可撼動。

閆順英就是靠著這個,穩坐文臣老大的位子,他把持著科考,哪怕自己不去當主考官,也肯定是讓他的人去當,別人想插手,門也沒有。

論學問,孟舊玉不比閆順英差,但因為後者盯得太緊,他沒機會發展自己的門生,過去的人脈他也沒怎麽好好經營,導致到了現在,跟他站在一邊的文臣,特別特別少。

正因為這個,天壽帝才不記得他的恩師是誰,在他印象裏,孟舊玉仿佛是石頭縫蹦出來的,根本沒這層關系。

……

至於羊太師,剛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天壽帝還楞了一下,之後,他才漸漸想起一個,總是舉著崔家祖訓,讓他收回成命的幹癟老頭來。

羊太師曾經的地位,就等於閆順英如今的地位,而且因為他是太師,是天壽帝親爹最信任的老臣,口碑比閆順英還好,天壽帝登基以後不想被人管,但這羊太師,是管他最多的人。

可是,再多仇恨和不順眼,也都是過去的事了,羊太師他死了啊,死人在活人心裏,只有兩種形象,一個越來越醜化,一個越來越美化。

反正沒有理性看待這一說,到了最後,一定都是失真的。

好長時間沒想起來羊太師了,天壽帝聽著孟舊玉說起昨夜的夢,這夢其實沒什麽了不起,就是羊太師在夢裏對孟舊玉笑了笑,而孟舊玉認為這是吉兆。

真正的重點都在後面,作為共同經歷過風風雨雨的人,孟舊玉帶著天壽帝一起追憶往昔,說起天壽帝剛登基的時候,第一年是如何的艱難,陛下您老人家又是如何的厲害,曾經在羊太師的帶領下,朝堂裏的氣氛多好啊,怎麽到了現在,曾經的老臣,居然一個也不剩了呢。

天壽帝:“……”

他緩緩扭頭,“你想說,這是朕的錯?”

孟舊玉暫停一下,連連搖頭:“是微臣的錯,是微臣畏懼了,沒有完成座師對微臣的期望。”

接下來,孟舊玉繼續帶領天壽帝,懷念過去的好日子,說起一些趣事,天壽帝還笑了笑。

孟舊玉看著天壽帝的臉色,心中暗自點頭。

他兒子說得對,

nAйF

殺人最是溫柔刀,被甘貴妃背叛的天壽帝,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別人對他的溫馨呵護。

……怎麽有點惡心呢。

不管了,孟舊玉繼續源源不斷,在他的嘴裏,羊太師簡直就是天下第一忍辱負重的忠臣,他一生都在為崔家效力,為兩代君主嘔心瀝血,只可惜,奸佞橫行,小人擋路,羊太師終究還是抱憾終身了。

孟舊玉巧妙的把矛盾設立在小人上面,弱化天壽帝的存在感,免得讓他惱羞成怒,等到氣氛差不多了,天壽帝也確實開始跟他交心了,君臣坐在一處,都說著自己的心裏話,這種略顯平等的傾訴狀,讓天壽帝打開了話匣子。

他當然不會告訴孟舊玉自己被戴綠帽了,他就是告訴孟舊玉,自己有些後悔了,當初不應該那樣對待羊太師他們的。

孟舊玉眼皮一擡,這回不用聽兒子的,他自己就知道,時機來了。

一瞬間,孟舊玉把自己的表情調整到最為覆雜的模式,然後,他緊握雙拳,做出一副他很想說話、但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糟糕再不說就忍不住了的模樣。

……

天壽帝被他一頓溫情攻勢弄得正是脾氣好的時候,見狀,自然是讓他有什麽就說什麽。

孟舊玉立刻就順桿爬了。

他站起來,突然跪到天壽帝面前,然後一臉悲愴的說道:“陛下,甘家身為外戚,卻頻頻幹政,已經到了一家獨大、權傾朝野的地步,微臣是陛下的孤臣,有些話,旁人不敢說,微臣卻一定要說,陛下,甘瑞他何德何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您對他的寵信呢!”

天壽帝沈默的看著他,殿中一點聲音都沒有,他沒叫孟舊玉起來,卻也沒怒斥他。

他的態度,這一邊倒的天平,總算是重新晃悠起來了。



不尋天裏,孟昔昭雙手撐頭,等到門被人推開,孟昔昭立刻眼睛一亮,扭過身子。

穿著常服的崔冶站在門口,反身把門扣上,他也不往那邊走,就這麽微微挑眉,看著孟昔昭。

孟昔昭嘖一聲,最後還是主動小跑過去。

兩人相擁,孟昔昭有種乳燕投林的快活感,他蹭蹭崔冶的頸側,說道:“有時候真想把你藏在我的口袋裏,等我需要的時候,再把你拿出來,如果我去做別的事,就把你放回去,別人看不見,也碰不到。”

說完了,孟昔昭等著崔冶的回應,等了半天,發現沒聲音,他不禁擡頭,認真的對他說:“這時候你應該跟我說,你也是。”

崔冶垂眸,卻只是笑了笑。

孟昔昭:“……怎麽?”

崔冶笑嘆:“你只是開玩笑,若我說了這樣的話,那便是認真的了。”

孟昔昭:“…………”

心裏別扭了一下,感覺自己在情話上永遠都比不過崔冶了,幹脆,他換了話題:“如何,今日有多少人找你?”

崔冶:“很多,多是宗室和小官,四品以上的大官,可能還在觀望中。”

孟昔昭:“那就讓他們觀望著,咱們走的是絕對正統的路子,是需要一些支持,卻也不是無比的需要,這些你知道怎麽拿主意,我就不管了。”

崔冶早就發現了,孟昔昭對於結黨、擴充勢力,不是那麽的熱衷,他喜歡鬥爭,喜歡研究一些新鮮的玩意兒,對於這種需要長期維持和虛與委蛇的關系,除非是形勢需要,不然,他通通拒絕。

其實崔冶也不喜歡這些,但兩個人當中,總有一個要做吧。

見他點了頭,知道他會把這些都辦好,孟昔昭立刻對他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再次撲上去,好好溫存了一下,然後,他才提起自己爹今日進宮的事。

“結果如何,等一會兒回去就知道了,甘太師昨日好大沒臉,哪怕在家裏,定是也沒少折騰。”

說到這,孟昔昭罕見的露出了一絲不確定的神情來,“你說,陛下能下定決心,把甘家一網打盡嗎?”

畢竟甘家和邱肅明不一樣啊,他們家在皇帝眼中,還真是沒有那麽罪大惡極。

幹涉朝政、控制吏部任免、收受賄賂、縱容家族子孫橫行霸道,看起來挺嚴重,但在皇帝眼裏,恐怕都不叫事。

孟昔昭昨天自己思考的時候,逼甘太師造反的心都有了。

畢竟造反是絕對的死罪,如果甘太師真這麽幹了,就是甘貴妃托夢訴清白,都不可能再讓甘家起覆。

但想想就不可能,甘家再厲害,他們沒有兵權,如今不止詹不休,連丁醇都在應天府坐鎮,他吃飽了撐的這時候選擇造反,怕是沒打進皇宮,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至於跟他還算有點交情的尚西關,指望他,都不如指望一條狗。

看著孟昔昭略微焦急的神色,崔冶摸了摸他的頭:“二郎,你知道朝中有多少人,盼著甘家倒臺嗎?”

孟昔昭一頓:“你是說閆順英他們?”

崔冶:“不止,還有六部,還有始終得不到升遷的眾官員,以及在應天府當中混不出名堂,想要外放出去,做一地高官的人,甘家一系被撤下去,他們的機會就來了,更遑論,辦一個太師,這功勞,可以分成十幾份,其中的紅利,足夠他們吃上好幾年。且朝中勢力幾度變化,此時最適合渾水摸魚,就像二郎你常說的,富貴險中求,他們用不著冒生命危險,只要冒著不被重用的危險就是了,這種好事,誰不想跟著分一杯羹呢。”

孟昔昭聽著崔冶的話,不知道怎麽的,想起來孟家原本的結局了。

原書劇情裏,孟家在朝的只有孟舊玉一個,他死了,也騰不出太多位置來,但確實很多人都上前啐他們家一口,還有不少人寫檄文,聲討他們家,句句真情實感、發自肺腑,不知道的還以為孟舊玉跟他有殺父之仇。而在這些人看來,哪怕沒法升官,能讓上面的宰相等人看見自己的態度也好,只要露一次臉,他們就多了一個青雲直上的機會。

墻頭草啊……最讓人無奈、也勢力最龐大的,墻頭草。

沒人看得上墻頭草,可多少龐然大物,都死在了墻頭草轟轟烈烈的一邊倒之下。

想著這些,孟昔昭心裏有點覆雜,說不上多麽厭惡,就是感覺怪微妙的。而安靜了片刻,突然,他又笑了一聲。

崔冶望著他,出聲詢問:“二郎笑什麽?”

孟昔昭搖搖頭:“我笑,這些以後都是你的煩惱,辛苦了,聽說男人特別累的話,會斑禿,到時我一定讓我莊子裏的人,給你研制出最有效的生發膏來。”

說完,他就要轉身去餐桌邊坐著,誰知剛邁出一步,自己的後脖領就被人拽住了。

崔冶拎著他的衣領,稍稍一用力,就把他拽回了自己身邊,他陰惻惻的看著孟昔昭:“二郎莫不是忘了,我走到今日這步田地,可都是為了二郎口口聲聲說的,我們的未來啊。”

最後一句話被他咬了重音,說完以後,他唇邊露出一抹笑意,就是這笑容看著,有些許的滲人。

……

“這就想躲清閑了?二郎你說,你是不是想的太美了呢?”

孟昔昭:“……”

好好說話,別揪我衣領。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