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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蘇醫生房裏的那一步,來決定她的去留,循著踏出的步伐,她下意識地默念著:

留?不留?留?不留?……不留?留?不留?──

貝锜停住了,因為她已經可以聽到從書房裏傳出來的談話聲。

「我想談有關小貝的事……」

這個蘇為風!蘇醫師一回來,就迫不及待去告狀了,幸好她發現得早……

貝锜屏氣凝神,拉長了耳朵,為風接下來要說的,她一字一句都不能放過。

「小貝一定會來跟您談離職的事,請您,一定要留下她……」

「你怎麽會這麽想呢?是不是你欺負人家了?」相對兒子的認真請托,蘇醫生的聲音聽起來十分輕松。

為風的聲音聽起來很心虛,「沒有啊!……」

「反正我們換過的管家也不少,人家若是真的想走,又何必強留呢?」說這話的同時,蘇醫生很留意兒子為風臉上的表情。

「不!小貝不一樣!」為風已經開始緊張,他根本聽不出來,做父親的只是在試探他。

「哦?怎麽不一樣?」

「她、她對我很重要。」

貝锜簡直當胸被打了一拳似的,腦中一片空白的她,根本無法思考。

回到房間,她像個斷線的木偶倒在床上,雖然身體很疲累,但腦中卻一直一直地回想著他所說的那句話:

她對我很重要……

他為什麽要這麽說呢?

若是他真的說她的壞話,她還會好過一點,至少可以臉紅脖子粗地跟他大聲吵架,而他說的卻是──

貝锜拿枕頭蒙住臉,她不要再想了!

再想下去她會瘋掉,最後,她自己下了一個結論:

蘇為風只是隨口說說,她其實不必當真,對,他說的那些話,根本沒什麽特別的意義,她還是別想太多。

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接受這樣的結論,很不幸,她又在無意間發現一項事實──

星期天的早上宗平起了個大早,送她到聯誼集合的地點。

到達目的地,下了車,貝锜不忘道謝,「謝謝你特地送我……」

因為今天是她的休假日,還麻煩到宗平,她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這沒什麽;」宗平搖了搖手,「好好去玩吧!」

「對了!」貝锜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些不傷手的清潔劑是你買的吧?謝謝你這麽費心。」

她很直覺得認為這麽貼心的舉動,一定是宗平所為,沒想到她錯了!

「清潔劑?」宗平的表情顯得很困惑,「我沒有買過。」

貝锜不太相信,「真的不是?」

宗平還是搖頭,「我想是為風買的吧?」

就算心裏實在不願相信,但事實如此,貝锜整顆心都亂了……

「小貝!」已經先到的雅靜迎上來,宗平的車子離開前,她張望了一下,臉上卻有失望神情。

「不是學長送妳來的啊?……」

「怎麽可能?我們出門的時候他還在睡呢!……而且,他那有那麽好心會送我?」

「學長人那麽好,可是小貝妳為什麽很討厭他的樣子?」

貝锜抗議了,她實在不願再想,「我放假耶,可不可以讓我暫時忘掉這個人的存在?」

聯誼活動從女孩子抽男生的機車鑰匙開始,貝锜抽到的是一個看起來十分活潑外向的男生,自我介紹也很特別:

「我姓廖,廖國全,倒過來念就是『全國都姓廖』。」

「『全國都姓廖』同學你好啊!」心情不錯的貝锜也開起玩笑,「我姓尹,尹貝锜,大家都叫我小貝。」

一路上他們天南地北,在機車上扯著喉嚨沒完沒了地聊,過沒多久,這位已經把她當好哥兒們的廖同學就開始旁敲側擊打聽起她的好朋友來:

「那個,剛剛集合的時候,一直跟妳在一起的,卷頭發的女孩子,是妳的好朋友吧?」

「你說的是雅靜啊?她是我在班上最要好的同學。」

他笑得很諂媚,「那麽,待會兒就幫忙介紹一下啰!」

「沒問題沒問題!包在我身上。」貝锜還蠻喜歡這位廖同學的,也覺得他活潑的個性配內向的雅靜正好。

可惜的是,貝锜雖然真的很想幫廖國全的忙,雅靜卻意興闌珊,明明是她力邀貝锜來聯誼,自己反而完全提不起勁的樣子。

「妳怎麽啦?覺得不好玩啊?」貝锜的手肘撞了撞她,故作輕松地開她玩笑,「還是嫌來參加的男生太差?」

「沒事……可能昨天沒睡好吧?……」

「明知道要出來玩還不早點睡?一定又在那裏東摸西摸選衣服選到忘了時間。」

「唔……」

「載我的那個男生叫廖國全,他人蠻有趣的耶,待會兒回去的時候,妳要不要搭他的車?」

「哦……」

「今天好像有點熱,難怪妳提不起勁,那我們回去後再找個地方去坐坐好了,找那個廖國全一起去,妳覺得怎麽樣?」

「嗯……」

相對著興沖沖想幫廖國全找機會的貝锜,雅靜一直是不置可否的態度。她始終沒勇氣告訴貝锜自己為什麽睡不好的原因──她生病了,得了相思病,心裏只想著一個人……

他們還是照貝锜的計劃去續了攤,但雅靜從頭到尾都只在一旁托著腮幫子神游太虛,貝锜只好拚命地和廖國全及另一個男生找話講,免得氣氛太冷場,搞到最後她都不明白自己幹嘛要這麽辛苦?

要回家的時候,雅靜還不讓人送,堅稱自己可以搭捷運回去,廖國全於是有始有終地將貝锜送到蘇家門口。

「對不起,我同學今天怪怪的……」她向廖國全道歉並解釋,「雅靜個性很好,她平常不會這樣子的……」

「妳別跟我說對不起啦!」廖國全反倒不好意思了,「今天才真是麻煩妳了……」

「嘿,別輕易放棄,雅靜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只要你多花一點心思保持連系,總還會有希望的。」

「人家對我沒意思,我自己總要識相吧?」

「話不是這麽說──」

「咦,這妳家啊?真豪華,獨棟別墅耶!」不想再繼續談雅靜的他轉開話題。

「這不是我家啦,是我工作的地方。」

「工作?」他語氣誇張的,「妳不會是在這裏清洗游泳池吧?」

「謝謝你哦!」貝锜沒好氣地答道,「真看得起我。」

「好了,我走啦!妳快進去吧!明天……幫我跟雅靜問候一下,她精神看起來不太好,我們有機會再聯絡。」

她打了個手勢,「OK,我『絕對』會幫你好好問候她的。」

目送他的機車離開後,貝锜才慢慢踱回屋裏。時間已經很晚了,他們應該都睡了吧?……她在心中打著如意算盤,只要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回房裏她就算安全了。

☆、010-為了我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關好大門,不讓它發出一丁點兒聲響,接著躡手躡腳地走進客廳,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

突然一束光打到她的臉上──動作片裏的英勇男主角正拿著機關槍掃過她的鼻子,配合著轟隆隆的槍炮聲,她被嚇得魂飛魄散。

燈光接著大亮,投射在墻上的畫面仍然清晰無比;男主角這會兒正像抓小雞一樣地拎起女主角,魄力十足地沖過槍林彈雨。

坐在沙發中央的為風冷冷瞪著晚歸的她,被投影機放映出來的畫面嚇了好大一跳的貝锜終於搞清楚是怎麽回事。

「蘇為風,你──」

「我怎麽樣?我本來就在這裏看片子的,是妳突然闖進來。」他還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那你也不必這樣嚇人啊……」貝锜警覺到自己還是少說幾句為妙,於是轉身要走。

「為什麽這麽晚才回來?」他質問。

「我們解散後,又去喝東西……」貝锜先是很自然地回答,才突然想起自己根本不需要這麽做,「等等,我為什麽要向你解釋?今天是我的休假日,你好像無權幹涉吧?」

「玩到這麽晚,讓男生送妳回來,還在門口聊了那麽久,妳當這裏是什麽地方?」為風一步向前,不容貝锜逃走地困住她。

「你──你怎麽可以監視我?」貝锜覺得自己的人身自由受到了嚴重侵犯,「我只是在你家幫傭做事,可不是讓你關起來的娃娃,你怎麽可以監視我?」

「我是不想看妳帶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我家裏來,妳這個見異思遷的女人,不是還對以前的男朋友念念不忘嗎?怎麽還能跟別的男生玩到這麽晚?我看妳那些舊情難忘的表態,不過都只是裝腔作勢而已吧!」

貝锜氣極了,她從沒受過這麽大的侮辱,「就算我是見異思遷的女人,也輪不到你來批評我!」

她吼完,一口氣沖回房間裏,門一關上,從床底下拉出行李箱,她迅速而紊亂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

什麽嘛!這個蘇為風!……他憑什麽?憑什麽?他不就是看她不順眼嗎?那她消失,就在他眼前消失總可以了吧?

說什麽她對他很重要?是因為沒有她,他就沒人可以欺負消遣、失去「重要的」生活樂趣吧!?

還假惺惺地買那些清潔用品,他想表現他的用心體貼給誰看?

貝锜越想越生氣,手上的動作也越變越快了!

就在她混亂瘋狂地收拾東西時,眼角偶然掃過窗臺上的魚,想起蘇為風的殘忍的話:

不是還對以前的男朋友念念不忘嗎?……我看妳那些舊情難忘的表態,不過都只是裝腔作勢而已吧!

都只是裝腔作勢而已吧!……都只是裝腔作勢而已吧!……

他無情又殘忍的聲音,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聽回放,她的腦子簡直快炸開。

發著抖的手拿起魚缸,她沖動地想往地上摔──

但她終究下不了手,輕輕地放下魚缸,她再也無法克制地哭了。

先前艱難的生活不會令她哭;為風傷人的侮辱不會令她哭;但當她發現自己還是無論如何忘不掉那個人時,她痛哭徹底……

她何嘗不想放下?

但她做不到,誰又能給她力量?

「宗平?」

當貝锜正想拖著行李悄悄離開蘇家時,一打開房門,發現宗平站在門外。

「你怎麽……在這裏?……」

宗平已經看到她身後的行李,了解事態嚴重,「我聽到妳和為風在吵架,很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妳沒事吧?」

「對不起,吵到你了……蘇醫生也聽到了嗎?」

「他下南部開會去了,今晚不在家,妳別擔心;」宗平說著,走進房裏,也沒問過她,就把行李打開,把裏面的東西都歸回原來的地方:

「其實妳說的都沒錯;為風這個人既任性、脾氣又壞、還有一張自己大腦都管不了的嘴巴,如果妳就這樣走了,他會毫不留情地嘲笑妳是多麽懦弱、多麽不堪一擊,然後再告訴蘇醫生,他的決定錯了,從一開始就不該用妳這種沒耐力沒定性的女孩子做管家……」

宗平轉過身來,貝锜撲進他懷裏。

「你為什麽這麽好呢?……」貝锜靠著他溫暖的胸膛,鼻子又酸了,「為什麽要幫他說話?為什麽要幫他收拾殘局?錯的人明明不是你啊!……」

「我不是為了為風;」宗平撫著貝锜柔軟的長發,輕輕回答她,「我是為了我自己。」

貝锜雙眼一閉,眼淚潸潸流下。

虛掩的門外站著一個人;為風雙手插在褲袋裏,未開燈光的走廊,看不見他臉上的陰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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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剛結束,日文系的年度大事──日文話劇比賽的活動就如火如荼地開始了。

分配角色時,貝锜興沖沖地選了一個臺詞很多的重要角色,雅靜雖然不感興趣的樣子──但她最近就是這樣,對什麽事都提不起勁,貝锜還是填了個重要角色給她,讓她有件事忙忙也好,說不定能轉移註意力。

「我說我不想演嘛……要背臺詞、要排戲,多麻煩!」

「這個很好玩的,不參加簡直太可惜了,而且我選的角色幾乎都是我們兩個的對手戲,練習起來比較方便……」

貝锜說了一堆理由都沒能說服她,但雅靜最後同意了,因為貝锜提議她們可以放學後一起回蘇家練習。

「因為我白天要工作,沒辦法參加正常的排戲,如果能利用晚上放學以後的時間的話──」

「好啦!小貝,我演。快把劇本拿來,我看看是什麽角色。」

她心裏偷偷期待著那天的來臨,可以到愛慕的學長家去,他住的地方是什麽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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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領薪水,貝锜就寄了幾乎一大半回家,收到女兒突然寄回來的那麽多錢,尹媽媽非但不高興,反而在電話裏憂心忡忡地問:

「小貝,妳在臺北打的什麽工?為什麽可以寄這麽多錢回家?」

「呃……這個……」貝锜不想說自己是在別人家裏幫傭,只好騙媽媽說是參加直銷,「同學都很捧我的場,所以這個月領了比較多獎金,絕不是什麽來路不明的錢,妳別胡思亂想了!」

「對了,小貝,上次我打電話到叔叔家去,妳嬸嬸口氣很差地說妳搬走了,這是怎麽回事?妳現在又是住在那裏呢?」

「媽,我過些日子會回去,到時再跟妳解釋好了,就這樣,BYE!」

貝锜連珠炮似地交代完,趕快掛上電話。

唉,再下來能瞞到什麽時候,她就不知道了。

洗完所有的衣服,把家中的地板全吸過一遍又擦過一遍,貝锜為自己做了簡單的午餐,邊吃飯邊背起劇本。

電鈴突然響起來,為風又不聲不響地逃學回來。

「我要茶。」他大搖大擺地來到廚房的小桌子坐下,一副打算鵲巢鳩占的樣子。

貝锜很認份地去幫他泡茶,雖然非常討厭這個大少爺,但她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記身份。

茶沒喝兩口,他又說話了,「我要吃飯。」

貝锜不得不耐著性子請他大少爺「移駕」到外面,「你先到飯廳等一下,我馬上準備。」

「不用麻煩,我就吃跟妳一樣的。」他指著她的碗。

「可是那是陽春泡面……」

「我說了我要吃跟妳一樣的。」他堅持。

「哦……」不想再給他發脾氣的借口,貝锜趕快去煮泡面,不同的是裏面加了蛋、肉,也加了很多青菜,知道他愛吃辣,還另外多下了些辣椒粉。

結果端到為風面前的,是好大一碗菜色豐富的「陽春泡面」。

「我可不是故意煮成這樣的;」她還畫蛇添足地解釋,「你是男生本來就要吃多一點,而且泡面不營養,所以還要加點別的料……」

「妳也知道泡面不營養啊?」他反問,接著又兇巴巴地警告,「下次再讓我看到妳吃這種東西,我就扣妳薪水!」

這一次,貝锜突然從他的話裏聽出另一種意思:

「泡面不營養,對身體不好,以後少吃點。」

他本來應該是要這麽說的吧?──貝锜自己把為風很兇的命令解釋成一種關心。

難得這個暴君也會有關心別人的時候……

所以她也很難得地不回嘴了,在他對面坐下來,繼續吃自己的泡面背自己的劇本。

為風則大口大嚼地吃著她煮的面,津津有味的樣子。

真是奇怪的一幅畫面~

兩個人在廚房的小桌子上面對面吃著午餐,爐子上的熱水還咕嚕嚕地發出微響,夾著庭院裏草坪香氣的風飄進斜開的窗子……天哪,好像連續劇裏年輕夫婦的生活寫照!

好可怕!~貝锜命令自己別再胡思亂想,趕快把註意力再擺回密密麻麻的日文劇本上。

☆、011-雅靜的告白

他突然擡起頭問,「妳在看什麽?」

「背劇本啊,系上最近要演話劇。」

為風伸手把劇本拿過去,逐字念了一小段。

貝锜忍俊不住,連忙掩住嘴。

「別笑了,我又不是日文系的……」他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

因為他認真念日文的樣子逗笑了她,有一瞬間,貝锜幾乎忘了此刻坐在她面前的是為風。

「原來你看得懂日文;」她突然有個主意,「那……幫我對詞好嗎?」

「不行。」他很酷地一口拒絕,「我又不全看得懂。」

「沒關系沒關系,我在旁邊標上羅馬拚音。」

今天真是個怪日子。她和為風單獨相處非但沒吵起來,為風還幫她對詞;而她居然也敢膽大包天地糾正他:

「這句是家破人亡的男主角在哭訴的臺詞,你演男主角的,語氣就不能可憐一點嗎?」

「少啰嗦,我只是幫妳對詞而已,那麽講究幹嘛?而且妳自己還不是一樣──」他伸手捏她的臉,「有妳這麽嘻皮笑臉不正經的仙人嗎?」

原先輕松的氣氛一下子被抽幹了,貝锜下意識地轉開臉,「我……我還沒原諒你哦!……你對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我還沒辦法原諒你……」

「我知道;」他將椅子反轉過來,雙手靠在椅背上,「我知道妳討厭我,不過我們會弄成這樣子,要怪一開始不好……」

為風的眼睛望向工作臺的方向,他曾在那裏強吻過她的畫面好像隨著她血液的逆流又開始回放──那個貝锜拚命想忘掉的畫面……

「不曉得妳現在跟我想的是不是一樣?」

被看穿的貝锜馬上口吃,「當、當、當然不一樣!!你這個色狼──自己想歪了吧!」

為風笑了,笑得陽光燦爛,「我只是想再吃一碗妳煮的面,這就叫色狼啊?」

真是的,想吃面直說就好了,何必弄得神秘兮兮……

貝锜被自己嚇得亂七八糟,始作俑者的為風竟然在那裏笑得那麽開心,不過,他笑起來很好看呢……這個霸道大少爺竟也會有如此的笑容──真是不可思議……

-------------

話劇的排演正式開始了,貝锜也更加忙錄,最後的重頭戲幾乎都由雅靜和她來演出,兩個女孩子求好心切,放學以後一起回蘇家,躲在貝锜三樓的房間裏練習。

練習到一個段落,雅靜終於提出她心中長久的一個疑問,「小貝,問妳一件事好嗎?……學長對妳而言,真的只是雇主身份的少爺而已嗎?」

「那當然了,要不然還會是什麽?」貝锜頭也不擡地答道。

「妳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當然有啊!」貝锜回答地很大聲。

然而她的聲音裏躲著心虛,那心虛中,有她的矛盾和混亂。

為風的笑容在瞬間闖進她的腦海,貝锜搖了搖頭,強迫自己把那畫面甩掉。

雅靜臉色一變,「妳對他──小貝妳──」

「我對他的感覺就是:這個人簡直是我遇過最不講理的人了!又粗暴脾氣又壞,偏偏還是我老板的兒子,唉……」

「只有這樣?妳對他的感覺真的只有這樣?」雅靜還不放心地追問確認。

遲鈍如雷龍的貝锜終於發現異狀,「雅靜,妳為什麽一直問我這個?很可疑哦!……」

「我喜歡他;」雅靜擡起頭望著貝锜,眼裏已有坦白的決心,「從第一次見到他開始就喜歡上他了……」

雅靜喜歡為風?……貝锜其實被她的坦白嚇到了,她沒想到內向的雅靜會有這樣的勇氣向她承認。

「所以,我才要確認小貝妳的心意,如果妳也──」

「怎、怎麽可能?」貝锜這才了解雅靜之前話裏的意義,「我對他怎麽可能有任何感覺嘛!……討厭他都來不及了,雅靜妳不是從一開始就最清楚的嗎?」

「可是畢竟你們朝夕相處……」

「那種朝夕相處是為了工作工作啊!……我只是為了生活在工作,而服務的對象『剛好』包括為風這個人在內而已。」貝锜拚命地強詷,但越是急著向雅靜解釋就越顯得自己心虛……

無論如何,雅靜總算相信了,「聽妳這麽說,我就放心了……小貝,妳覺得我要不要向學長表白?」

「這個……看妳自己呀!……」貝锜覺得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不過,我不想妳受到傷害。」

「沒關系,喜歡一個人就要喜歡他的全部,即使是不好的地方,我也有心理準備來接受。」

貝锜簡直對雅靜的轉變刮目相看,戀愛的迫力充滿了她,貝锜自認自己沒有這樣冒險的勇氣。

因為被傷過一次,她害怕再踏出一步……

但,她希望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能夠幸福,貝锜相信雅靜做得到。

看過時鐘後,貝锜趕她上床,「快睡吧!妳是客人沒關系,我可得起個大早呢!」

關了燈後雅靜才發現房裏的滿天星爍,「小貝,這裏有真正的星星呢!好漂亮!……這些本來應該是我的……」

最後一句雅靜說在心裏,可是她也同時下定決心,她決不要再讓這些從自己的手裏溜走了,絕不!……

--------------

當晚,當雅靜聽到樓下有動靜時,她動作很輕地關上門離開房間,門關起來的一剎,一直背著身的貝锜,眼睛也張開了。

「學長!」雅靜奔下階梯,在門口的草坪上迎接剛回家的為風。

「雅靜?」為風有些詫異,「妳怎麽會在這裏?」

「今天放學我和小貝一起回來的,我們要練習話劇的臺詞。」

檐下的風鈴吹起宛如天韻的響音,安靜的夜裏,卻有太多人的心事在流動。

雅靜不知自己從那裏來的勇氣,但她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此刻不說出來,也許她就要永遠與為風錯過了。

「學長,我、我有話跟你說……」她強迫自己擡起頭看著他,「我很喜歡學長,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可以,讓我當你的女朋友嗎?……當然你不答應也沒關系,我只是──」

「好啊。」

雅靜沒敢一下子相信自己的耳朵,光瞪大了眼睛看著為風。

他又說了一次,「我們就正式交往吧!」

「真、真的嗎?」雅靜的呼吸被打亂了,她覺得自己的胸口快樂地要脹開了,她上前一步想靠近他,卻仍謹慎地停住腳步。

「過來。」為風示意她,沒有溫度的手臂將她擁入懷裏。

這是真的!這真的是真的!……被他抱著的雅靜不斷不斷告訴自己,要不然她害怕這幸福的幻象會消失。

風鈴還在輕輕響著,仿佛見證著她的初始的戀情。

雅靜卻看不見,擁著她的為風目光望進三樓半開著的角窗裏。

白色的紗簾被風吹著跳舞,紗簾下的貝锜卻沮喪地坐在地板上,深深地、深深地,嘆氣。

☆、012-交換條件

隔天,吃早餐時出現了非常奇異的景象。

第一次來做客的雅靜因為身份不同,已經坐到為風旁邊,蘇醫生和宗平坐在另一邊,貝锜則在廚房裏假裝忙碌,就是不肯出來。

「小貝,來吃早餐了,妳還窩在裏面做什麽?」蘇醫生出聲喚她。

「不用了,我吃飽了……」

為風則用了一個更簡便的方法,「小貝,我要咖啡。」

貝锜不得不端著咖啡壺出現,板著臉倒了咖啡給為風。

宗平也指了一下自己的杯子,看貝锜和為風兩個人的表情,他已經察覺不對勁,「小貝,麻煩妳。」

「宗平也要啊?那蘇醫生和雅靜也再添一點吧!剛煮出來的咖啡很新鮮呢!」出於賭氣的心理,貝锜笑嘻嘻地替大家倒咖啡,就是不再看為風一眼。

剛剛在廚房裏她都聽得一清二楚了。雖然雅靜坐在為風旁邊,但在蘇醫生和宗平面前,他卻只介紹雅靜是她的同學,而沒提到女朋友的身份──

真是令人生氣,他明明昨天就答應和雅靜交往的,卻這樣打馬虎眼,簡直太過份!貝锜一想到這裏就覺得雅靜實在太委屈。

「全家一起吃早餐的氣氛真好;」雅靜滿臉的欣羨,「有好喝的咖啡、豐盛的食物,大家聚在一起,心情也特別好。」

「這要歸功小貝;」蘇醫生沒放過在貝锜同班同學面前,誇講她的機會,「要不是有她在,可沒有這麽好的享受,妳的同學非常稱職。」

貝锜被誇得不好意思,「沒有啦,我──」

這時,為風冷不防地冒出一句,「不就是個管家嗎?這本來就是她該做的。」

「為風!」蘇醫生不悅地看了他一眼,後者卻完全不在乎地攤開了報紙埋首進去。

貝锜趕緊抱起桌上已空的色拉碗,「有、有沒有人想再來點色拉?……我去拿!」

「小貝!」宗平馬上追進廚房裏,只留下蘇醫生和雅靜兩人面面相覷。

「宗平,你不用安慰我,為風說的本來就沒錯……」流理臺前的貝锜背對著他,她不想自己臉上的表情被看見。

「小貝……」

「我、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麽他那麽討厭我?……為什麽不幹脆把我趕出去,這樣不是簡單多了?……」

「他只是不會表達。」

宗平還是幫為風說話,但他知道這時的貝锜是聽不進去的,他馬上換了一個話題:

「對了……妳打算什麽時候回家一趟?我們可以一起走,坐長途火車很無聊,若是有人作伴就太好了。」

望著宗平溫柔的臉龐,貝锜點了點頭。

宗平拍了拍她的肩膀,無聲之中鼓勵著她。

溫柔的、善意的、委婉的……總是冷靜自制如冰一般的宗平展現的是與為風完全不同的性格。

「宗平,要走啰!」等不及的為風在外面喚他。

「就這麽說定了!妳決定好時間後就告訴我,OK?」

貝锜以手勢回答他──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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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雅靜是如願地和為風交往了,但貝锜也從此沒再看過她臉上出現笑容。

「雅靜!妳怎麽搞的啊?」負責導演話劇的班代終於忍不住了,「再過兩天就要公演了,妳連臺詞都沒背好,這戲要怎麽演下去?」

「對、對不起……」雅靜低著頭,頭也不回地沖出去。

「到底怎麽回事?」貝锜追過去,殷殷詢問,「是不是妳和為風交往地不順利?」

雅靜光搖頭,一句話也不說。

「妳說啊!雅靜,妳不說我怎麽知道?是不是他欺負妳?」貝锜越來越氣急敗壞,「好,妳不說,我去問他!」

「別去!」雅靜連忙拉住她,「我只是……有點心神不寧,可能是太患得患失了吧?……到現在,我還不敢相信學長會跟我交往……」

這時的她終於擡起臉,貝锜才發現她哭了……

原本那麽無憂無慮的雅靜竟會變成這樣,貝锜無法再坐視不管了。

她一刻也不能等了,直接到為風上課的教室找他。

誰知道不去還好,一去竟被她發現他在走廊上和女孩子講話講得很高興的樣子。

別生氣,小貝,先別生氣,說不定她只是他要好的女同學而已,和同學那樣子親密地講話,本來就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千萬別生氣……貝锜先在心裏不斷勸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才一步步向他們走過去。

「什麽?又交女朋友啦?……又在殘害咱們女性同胞了……」女孩子笑罵著,伸手在他胸上捶打。

居然公然在走廊上打情罵俏,為風這家夥!……

「別說殘害這麽難聽行不行?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他蠻不在乎地答道。

她聽不下去,沖到他們面前,也看清楚女孩子的臉,是、是她第一次到蘇家時看到的女孩子,沒錯的!那麽可愛搶眼的女生,就算貝锜是女孩子也很難不對她留下印象。

「咦?妳是……」看樣子她也想起來,看著貝锜的眼神變得淩厲起來,「為風,還是她沒換人啊?……上次在你家遇到的……」

「不是──」

「為風,你來一下!我有話問你!」貝锜不由分說就把為風拉走。

「你這什麽意思啊?明明跟雅靜交往了,還和別的女孩子在那裏打情罵俏,雅靜她真的很喜歡你,你不要再讓她傷心了!」

為風好像根本沒在聽她說話,冒出一句完全不相關的,「妳叫我的名字?」

「當然啦,這裏是學校耶,在學校裏我們可是平等的!」因為地點不同,她理直氣壯。

「不對;」他糾正她,「妳有求於我,我們的身份就不平等。」

貝锜一楞,「我什麽時候求你了?」

「妳不是希望我對雅靜好一點嗎?這不是求我是什麽?」

貝锜奇異地看著他,「這……跟我什麽關系?」

「當然有關系了;雅靜是妳的好朋友,妳不想看她為情所困,而能讓她開心的人只有我,因為現在,我是她最在乎的人,我有沒有說錯?」

雖然覺得為風的口氣太自傲,但他所說的貝锜完全沒有反駁餘地,只好默默點頭。

「而我,能讓我開心的人只有妳;」為風直直地望住她,但在他眼裏,貝锜只看到深黝泓潭,其他什麽也看不見,「不如我們交換條件,如果妳願意發揮妳那偉大的同學愛,我也許能提供給妳的同學,一個比較愉快的戀愛回憶。」

貝锜氣極了,真恨不得沖上去給他一巴掌,「你根本不是真心的!……你──」

「SO WHAT?」他聳聳肩,「我就是這麽沒節操的人。」

貝锜想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問出一句,「只要我答應你的條件,你真的就會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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