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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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表篇——逃跑的太陽
離開柏妮絲的家，兩人繼續走在昏暗無光的街道中
巷道的路坑坑窪窪，街道上都處都是支起的簡陋帳篷，這裏不知道已經沈溺了多久，垃圾的肆意生長讓本就雜亂的道路變得更加寸步難行
偶爾還有一兩只連影子胖的笨拙的碩大的老鼠從陰暗的角落裏一竄而過，驚到了尖頂上棲息的鴉群
驚擾起的還有那無處不在的酸臭和黴味
游卦問身側人：“我們現在要去哪？”
江忱：“酒吧的清潔工一般五天過來對衛生間進行一次大掃除，其他天數的工作則分配給酒吧的員工”
“那天正好是這幾位清潔工負責當天的清潔工作”江忱揚了揚手上的紙條，上面寫著一處地址
“警局把她們叫去調查過，據當事人所說，一切看起來跟往常一樣沒什麽太大的區別，她們負責清理蹲位、盥洗臺、地板、衛生間隔板還有窗戶。完成清理工作的時候已經處在酒吧臨近關門的時間段了”
游卦皺眉思索：“你說會不會像是東方列車那樣的群體謀殺案？至始至終，只有我們被埋在鼓裏”
江忱搖搖頭：“動機不成立”
“據調查可以了解到，受害人大方，善良，自律，積極樂觀，沒有不良嗜好。而且還是外地的游客，這樣的一個人，很難相信她在諾亞這短短幾天內就跟本地人牽扯上什麽仇怨”
游卦：“那她未婚夫呢？有沒有□□的可能？”
江忱：“一米七，黑色短發，帶著金絲眼鏡，書卷氣很重，表面看像個儒雅的好好先生，更深層次的信息胡宥在查”
“到了”江忱指了指不遠處的樓道，只見兩個大媽正在嘮嗑一個小夥子
背對著她們的女人身上正穿著清潔工的服裝，語重心長：“不是我說你，陳生，你也該去找找工作啦，起起落落才是人生嘛”
“你許大姐說的是，咱們都是從外地過來打工的，看你成天這樣，我倆心裏也不是個滋味啊”
一個頗為清秀的短發男人摸了摸後腦勺，看起來很是局促：“唉，現在工作挺難找的”
“要找肯定還是有的嘛，我只知道你是高材生畢業，姐雖然沒什麽文化，但姐掃大街掃了幾年了，可比在你成天坐在一個小小的板凳上想東想西有意思多了。”
陳生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我跟他們沒什麽可說的，我也不太合群，不知道要跟外人說些什麽才好”
許大媽撐著掃帚：“哎呦，這有什麽難的，你就先問問人家哪裏人，然後再問問今天街裏鄰坊間又發生了那些八卦，嘮嗑嘮嗑不就完了”
“我跟你講，要是你願意，有意思的事情可多著呢！”
“可不是，前幾天我倆還被叫去警局來著，喝了一杯跟洗鍋水差不多的黑裏吧唧的玩意兒，你們年輕人叫那什麽來著？”
陳生提著袋子無奈補充：“咖啡”
“哦對，咖啡！真不知道你們年輕人怎麽愛喝那些東西”林大媽皺起眉頭來：“誒喲，早晨要喝粥才好，才健康嘞”
許大媽接茬：“就是，前兩天我就買了芹菜跟蟹來煮，謔，那個味道香的很，過兩天請你倆去我家吃”
“不過說起來隔壁那家是不是在鬧離婚，夜裏吵得我都睡不著覺”
“你還別說，我工作那地，那個男的騙了好多小姑娘哩，然後最近又交到了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就打算收心了”
“哇，然後捏”
“哈，我跟你講，沒想到那女的其實背後還有個大的，也就是她們講的什麽金主爸爸來著。”
“女的也多情啊”
“可不是嘛，後來那個男的就被那啥金主爸爸給狠狠教訓了一頓，聽說現在連工作也找不到了”
已經完全偏了話題
但陳生還是乖乖站著，垂眸嘴角時不時露出點柔和的笑意，是那種享受歲月靜好的笑
但大媽們說話的邏輯顯然天馬行空，話頭一轉，又轉到他頭上來
“陳生啊，你就出去試試，跟人交流交流，也不虧，說不準你這不愛跟人說話的毛病也能治好”
“對啊，人是需要朋友的動物，一天不說話可會憋出病來，就跟那小羊成天把它關在籠子裏不讓它出來撒歡一樣，你看你，成天病怏怏的”
陳生顯然很不習慣這樣直接的善意，局促地點了點頭
“誒，說起那小羊，我就又想起俺老家，我跟你說我那時候”
“()嗨~”游卦打了個招呼：“請問許大姐在這嘛？”
許大媽聽見有人喊自己連忙轉身，卻看到兩個眉清目秀的姑娘站在身後側，看到游卦，眼睛一時間亮堂了起來，連忙拉過她的手，上下打量。
不知道為什麽，一看見這孩子，她就覺得十分親切
“姑娘，你是不是華人啊？”
游卦：是啊，
卻見許大媽更興奮了：“我也是，哎呀，老鄉見老鄉”
游卦也激動地握住對方的手：“兩眼淚汪汪，也難怪，我一見姐姐就覺得歡喜，原來都是自家人”
“這小姑娘的嘴就是甜嘞”許大媽差點笑的合不攏嘴
“小姑娘長得可真水靈”林大媽也湊了過來，熱情推銷自己家：“誒，小姑娘，有男朋友沒？我家那邊可有個表舅的親家的兒子，長得一表人才，還開了好幾家公司嘞”
“啊，姐，我還在讀書”
“讀書好呀，學業和家業兩不誤”
“誒”許大媽攔住對方：“就你家那五百年推銷不出去的龜孫子，還是算了，咋配得上人家這麽好的姑娘”
“哎呀，我也只順口說說，看看能不能成一樁好姻緣嘛！”
“姑娘，我可跟你講，結婚這事咱不急，慢慢來”
“你家是哪個地方的呀？”
“東北那嘎啦子過來滴”游卦一臉信誓旦旦地說著，仗著自己一米八的身高，睜著眼睛說瞎話
“難怪哩，長得人高馬大，看起來就活潑健康地很，你小時候肯定跟年畫上的那娃娃長得一樣紅光水潤的”許大媽連連欣慰地讚嘆
“今天來這，是有什麽事嗎？”許大媽拍著游卦的手，笑瞇瞇問
游卦：“昂，姐，就是我們在調查前幾天的女孩失蹤案件”
江忱出具了一下相關證件
“那姑娘還沒被找著啊？那她家裏人一定擔心壞了，可憐的孩子”許大媽有些不忍，看向游卦：“你問吧，我們有什麽能幫的地方就幫”
“就是你們在上周星期日那天去酒吧打掃衛生的時候，有沒有什麽發現？”
許大媽認真回憶了幾遍，搖搖頭：“這個那些警察也問過，是真沒有”
林大媽也在一旁附和：“看起來和平常都沒什麽兩樣，要是見血或者其他的，我們兩個膽小鬼早就報警了，哪還用人家找上我們？”
話糙理不糙
江忱：“衛生間裏的擺件也沒有其他變化是嗎？”
許大媽又仔仔細細回想了一遍，再次搖搖頭：“洗手液什麽的都擺放的挺好的，垃圾桶內也沒有什麽奇怪的東西”
“會不會是從衛生間的那個窗戶啊？”林大媽插嘴：“那衛生間就在一樓，被綁走或者逃走的時候也快的很”
江忱：“那個窗戶常年關閉，窗臺上和窗戶外都沒有腳印，換氣系統是一個通風管道，我上去查看過，根本不可能容納的下一個成年人”
兩位大媽都面露難色，游卦不死心又問：“真的沒什麽和平常不一樣的地方嗎？”
許大媽艱難地回憶著：“我那天先進的衛生間，那時候人已經很少了，進去的時候裏頭也沒有太多人，掃了一遍地面後，就把水桶從最裏側的隔間拎了出來，順帶把那些帶進來的沒用的宣傳單和報紙丟進垃圾桶裏，開始清洗窗戶和隔板.......”
“等一下”游卦溫聲打斷了對方：“衛生間裏為什麽有宣傳單和報紙？”
許大媽聳聳肩：“可能是游客覺得上廁所無聊帶進來的，也可能是走在街上的那些小鬼，他們總是把宣傳單和報紙派發的到處都是”
林大媽接著說：“是呀，那些小東西簡直了，就連我一個保潔阿姨她也要塞到我手上”
江忱：“您能回憶起當天那張報紙是第幾版嗎？或者宣傳單上的內容是什麽嗎？”
王大媽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哎呀，有好幾張呢，確實記不太清了，不過應該都是最近的，你們可以上街去東南角的報刊，或者路旁呃小攤小販上都有賣，他們發的到處都是”
“就是就是，清理起來可麻煩了”林大媽抱怨了一嘴
游卦：那姐姐們聽說過西蒙街嗎？
游卦盡量回憶且模仿哈登的語氣
一聲甜甜的姐姐叫的她們心花怒放，壓抑不住上揚的嘴角顯示出她們此刻心情頗好
林大媽思考了一會兒：“西蒙街？”緊接著搖搖頭：“沒聽說過，會不會是西蒙韋爾納多，還是羅浮希蒙”
許大媽也皺眉：“這名字不多見，好像也只有這兩條街了”
游卦禮貌額首微笑：“好，謝謝姐姐，今天真是太麻煩你們了”
“哎呀，自家人不用說這些客氣話”王大媽熱心地說：“你們要找的那小姑娘長什麽模樣，你大姐我在這混了這麽多年還是有些人緣的，說不定能幫你們找找”
江忱從兜裏取出一張照片，王大媽接過看了幾眼，又給林大媽瞅瞅，點了點頭，又嘆息了一聲：“看起來這麽乖的孩子，找不著她家裏人可得有多傷心啊”
可能是因為許久沒有回家見到親人的緣故，王大媽和林大媽此時也有些傷感
江忱：我們的聯系方式就在照片背面，如果有什麽發現的話請聯系我們
兩個熱心腸的中年女人連連點頭，最後甚至想留她們吃飯，只不過時間匆忙，她們只好婉拒了
游卦偏頭：“看見了麽？”
江忱：嗯，我們過來的那一瞬間，他就悄悄轉身上樓了
游卦：回避型人格？
江忱：不是很清楚
游卦擡起手：早上的酒保身上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她早上按住對方手掌的那一霎就開啟了試探，對方沒有絲毫反應，看起來就像個普通人
江忱擡腕看了眼手表：先去解決一下午飯，然後在梳理一下線索
游卦：得
越往外頭走，節日的氣氛越重
江忱隨意指了指一家露天餐館：“這個怎麽樣？”
游卦站在圍欄外，無言地看著豎在門口菜單上的炸魚薯條，意大利面，熟肉、菜葉、土豆子、奶酪，插滿魚幹的蛋糕，她由衷沈默了
她知道諾亞是海島，但.....也不能海的這麽幹脆啊餵！
江忱：“你要試試麽？”
游卦：“......你還記得上次我們點的那盤炸魚薯條嗎？有種叫魚起來回答問題，醋站起來非要搶答的感覺”
江忱：........
游卦：“還有上次巧克力餡的包子，毫無調料味的雞肉卷，以及該死的只有紅油沒有辣味，羊肉腥味還沖破天靈蓋的抄手，讓我以為在腦海裏狂響哥譚協奏曲”
江忱：.........
游卦：“黃瓜味的南瓜，芥末味的茄子，蔬菜雞蛋和三文魚都十分叛逆，每道菜都有著各自的主見，害我以為是什麽新世紀的美國獨立宣言，從而誤入劉關張三人的三角戀，搞一種很新的燃冬”
江忱：.........
好了，很能感受到你的怨念了
游卦禮貌微笑：Y國，最好吃的是外國菜，不開在他們大陸上的那種
——裏篇——淤泥之花
星期三的傍晚很快就到了
貝蒂倒是一臉興奮地在衣帽店裏逛來逛去的，安娜躊躇了一會兒還是去了書店，卡萊爾那家夥不知道跑哪去了
連莉莉婭也說有事，需要離開一會兒，她臨走前囑咐說留在商場裏，不要離開安迪他們的視線，順帶囑咐了一下安迪照顧好我
我嘟嚷著：“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說你才大我一歲，我又不會亂跑”
莉莉婭哄小孩似的摸了摸我的頭：“我很快回來”
一時間竟然只剩下我一個人了，當然還有其他嘰嘰喳喳的女人們在商場裏瘋玩著，其他帶過來的人跟著，安迪則負責看守大門，他是個大家夥
他站在商場大門前，抽著煙，染著殺馬特的頭發，還有這幾乎標配的花臂，他就是帶我走的其中之一個男人，說實話剛見面的把我嚇了一跳，但幾天相處下來發現對方其實是個挺二楞子的小夥子
安迪：“嘿，索菲婭，你就沒什麽想買的嗎？”
我抱著泰迪熊，搖了搖頭
“你可一點都不像女孩子，女孩子進商場都跟小鳥似的，但你就跟.....鵪鶉差不多......”他摸了摸口袋，似乎還想抽根煙，他敲了敲煙盒，裏面只露出寥寥幾根
“我去買盒煙，你”安迪似乎短暫想起了一下莉莉婭的囑托，不過很快把它拋之腦後：“索菲婭，你就在這乖乖等著，別想著逃跑，沒用的”
我翻了個白眼：逃什麽？逃回去喝西北風麽？
安迪笑了兩下，露出被煙熏得昏黃的門牙，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屁顛屁顛就走遠了，真是沒眼看，傻子
我就獨自一個人坐在商場的臺階上，靜靜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頭皮上突然傳來一股撕扯的疼痛，我還沒來的及出聲，就被死死捂住了嘴巴，被拖到了沒人的昏暗街角裏
腦袋在冰冷的墻角上重重磕了一下，磕的眼冒金星，天旋地轉的
“呵，幾天不見，穿的挺漂亮的哈”
記憶中那個和藹可親的父親已經完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一臉貪婪的男人，當然，還包括跟在他身後的幾個，所謂的，我的兄弟
“錢呢！他們不是說你今天發工資麽？！拿出來，我們養了你那麽久，也該報答報答我們了”他們渾身酒氣，身上滿是臟汙，讓我瞬間就回到了那個昏暗的，逼仄到讓人窒息的樓道
不能給......後腦勺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我的意識卻異常的清醒
“說話啊！嚇傻了麽？！”另一個人踢了我一腳
我踉蹌撞在墻上，痛得捂住脆弱的腹部，胃部翻攪痙攣著尖叫，想跑，雙腿卻懦弱地沒了力氣。
他扭頭朝另一個家夥不滿道：“嘿！你不是說你妹妹今天發工資麽？”
躲在暗處捧著粉包的男人沒說話，只是肩頭顫抖地，貪婪地吸著那東西
我哥，哦，那家夥過去給了他一腳
□□灑了一地，那一刻，像是把一塊腐肉丟進了老鼠堆裏，暗處冒著綠光的家夥全都跑了出來，趴在地上瘋狂地舔舐著□□，看起來就像某種大型的祭祀
“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把錢交出來！聽到沒有！”那家夥又抓住我的頭發，狠狠地朝墻上磕了幾下
見我沒動就開始搜
他搜到了，薄薄的幾張攥在他滿是臟汙的手心，他甚至沒數，率先在我的腦殼上狠狠敲幾下
頭蓋骨被敲得咚咚作響
瞧，我就說我蠢肯定是有原因的
“TM的，就這麽點錢還捂得死死的！女人就是TM小氣！”那家夥嫌棄地唾了口唾沫
父親的腦子已經被劣質酒精泡的發餿：“要不把這衣服脫下來吧，好歹能賣上幾個錢”
“爸你是蠢麽！”另一個家夥大吼大叫了起來，緊接著低聲：“她還能賺錢！下次還得找她要！”
中年男人微縮了兩下，沒再出聲
“餵！聽到了麽？！下周星期三！乖乖站到這！把錢交出來！聽到沒？！”男人面目猙獰地看著我
他又猛拽了拽我的衣角，壓低了惡狠狠的聲音：“再不濟偷點出來！那群母豬有的是錢！你爸你哥都快餓死了！知道不？！”
“還有，別以為待在裏面不出來就沒事了！你個小兔崽子要是敢不出來！到時候老子叫上一大幫人去你那鬧！”
我木訥地點點頭，就被他不耐煩地推搡了一下：“沒啥事趕緊滾！礙事的賤人！”
我忍著痛，僵硬地走出了兩步，又扭頭：“那個，我沒錢....沒法吃飯....”
一個巴掌就摜在了我的後腦勺，疼的我直發懵，腦子裏嗡鳴作響，眼前金星亂飛，好像有什麽鮮熱的東西，從我的鼻孔裏緩緩淌下
緊接著我的嘴裏也布滿了鐵銹味
“TM的臭婊子話還挺多的”男人又唾了口唾沫：“少蒙你勞子！誰不知道賭場那群人不會讓你們餓死！趕緊滾！”
我現在知道為什麽卡萊爾瘦的只剩下排骨了
我走........
跌跌撞撞地走
我不知道來的時候走的是哪條路......
走的時候還不小心摔了幾跤，灰頭土臉的
........確實挺蠢的
但我記得商場大樓的燈光挺亮來著，循著那個方向走肯定沒錯
流浪漢，陰溝水就漂在街道上，後腦勺依舊是火辣辣的痛，腦子還在發懵
不能停，不能停，停下來就會變得跟這些人沒什麽區別了
誒？
話說我還在意有什麽區別麽，其實大家不都一樣，反正都是要死的
其實那錢本來是想要給莉莉婭的，本來打算今天晚上給的.........
下次得早點給，這樣就不用.......被.......
我抹了抹臉上的血，繼續朝前走
渾渾噩噩地朝前走
邊走邊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然後反應過來自己確實有點沒心沒肺
其實沒什麽，真的沒什麽，只是年紀輕輕被迫賣身，被父兄吸血，被恐嚇，被家暴，撿垃圾吃，這些在旁人看來慘到不行的經歷對我來說真的沒什麽
可能是因為我的確太蠢了，可能我確實文化水平低的不行，也可能是我本來就這樣，或者....在父親第一次揍我的時候，就預料到了所有的結局
但我覺得今天確實有點倒黴
毫無預兆的槍聲從前方商場響起，極速狂飆的飛車刮擦欄桿迸濺出四濺的火花，火苗很快在黑夜中躥起，熊熊燃燒著席卷著周圍所有事物，我有些遲鈍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那裏的嘈雜聲更大了，汽車的轟鳴聲，車窗破碎聲，酒瓶扔砸聲，擁擠踩踏聲，密集的槍擊掃射著周圍的一切，中間甚至夾雜著幾聲爆破。
一輛黑色轎車沒有絲毫的減速，直接撞向大橋右側那輛警車，發出巨大的撞擊聲，警車在一瞬之間失去平衡，側翻著滾落大海
槍聲震得我幾乎要耳鳴，拔地而起的尖叫和慘叫，流浪漢嚇的四處逃竄，店鋪裏的貨架搖晃著倒塌，讓原本就面目全非的世界變得更加荒誕而光怪陸離
一道熟悉的身影閃過，奔向前方，我遲鈍已久的大腦終於開始運作
——！
莉莉婭！
懦弱的膝蓋幾乎自發挺直，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了過去將人撲倒在地，瘋了般把她拽進另外旁邊的掩體
她掙紮了一會，試探性喊我的名字，我這才松開她，又把她往旁邊的巷子深處扯了扯，確保我們兩個都不會被發現後才出聲應答
我們兩個靠在冰冷的墻上平息著無助的恐懼和喘息
莉莉婭長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在商場沒出來呢
她獻寶似的拿著我的泰迪熊在我眼前晃了晃，上面新系了一條漂亮的蝴蝶結，因為剛才的摸爬滾打導致上面沾了一層灰，不過在灰暗的街燈下，也顯得很好看。
她的漂亮的金色眼睛忽然頓住了
我裝作沒事人
咧開破了的嘴角，疼的齜牙咧嘴還要笑
“莉莉婭，你的眼睛在夜裏亮的跟燈泡一樣”
愚蠢的笑話，沒有逗到莉莉婭開心
她坐著沒動
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所以我扯了個謊，我很擅長這樣做。
“那個跑的太快.......跌了一跤，..........錢也不知道丟哪了.....”
我還沒說完
清澈的洗衣粉香氣便包圍了我的全部，我們相互依偎在荒誕不經的世界裏，周圍是震耳欲聾的喧囂
空白，腦神經扭成一團亂麻
僵硬，所有的器官不聽使喚
癱瘓，皮肉組織在瘋狂叫囂
氣血開始上湧，腎上腺素分泌，作用在受體，神經纖維上的電流開始亂竄，每一處被觸碰到的肌膚開始泛出癢意
不一樣
完全不一樣
像羽毛，像陽光，像微風，像我所知道，所有美好的一切
和那群男人直接宣洩情欲或者粗暴的擁抱完全不一樣
我開始覺得我確實有點慘了
在她抱住我的那一刻
我盯著擱肩上的泰迪熊
突然覺得我不需要這東西了
我找到了更大的泰迪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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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篇——逃跑的太陽
離開柏妮絲的家，兩人繼續走在昏暗無光的街道中
巷道的路坑坑窪窪，街道上都處都是支起的簡陋帳篷，這裏不知道已經沈溺了多久，垃圾的肆意生長讓本就雜亂的道路變得更加寸步難行
偶爾還有一兩只連影子胖的笨拙的碩大的老鼠從陰暗的角落裏一竄而過，驚到了尖頂上棲息的鴉群
驚擾起的還有那無處不在的酸臭和黴味
游卦問身側人：“我們現在要去哪？”
江忱：“酒吧的清潔工一般五天過來對衛生間進行一次大掃除，其他天數的工作則分配給酒吧的員工”
“那天正好是這幾位清潔工負責當天的清潔工作”江忱揚了揚手上的紙條，上面寫著一處地址
“警局把她們叫去調查過，據當事人所說，一切看起來跟往常一樣沒什麽太大的區別，她們負責清理蹲位、盥洗臺、地板、衛生間隔板還有窗戶。完成清理工作的時候已經處在酒吧臨近關門的時間段了”
游卦皺眉思索：“你說會不會像是東方列車那樣的群體謀殺案？至始至終，只有我們被埋在鼓裏”
江忱搖搖頭：“動機不成立”
“據調查可以了解到，受害人大方，善良，自律，積極樂觀，沒有不良嗜好。而且還是外地的游客，這樣的一個人，很難相信她在諾亞這短短幾天內就跟本地人牽扯上什麽仇怨”
游卦：“那她未婚夫呢？有沒有□□的可能？”
江忱：“一米七，黑色短發，帶著金絲眼鏡，書卷氣很重，表面看像個儒雅的好好先生，更深層次的信息胡宥在查”
“到了”江忱指了指不遠處的樓道，只見兩個大媽正在嘮嗑一個小夥子
背對著她們的女人身上正穿著清潔工的服裝，語重心長：“不是我說你，陳生，你也該去找找工作啦，起起落落才是人生嘛”
“你許大姐說的是，咱們都是從外地過來打工的，看你成天這樣，我倆心裏也不是個滋味啊”
一個頗為清秀的短發男人摸了摸後腦勺，看起來很是局促：“唉，現在工作挺難找的”
“要找肯定還是有的嘛，我只知道你是高材生畢業，姐雖然沒什麽文化，但姐掃大街掃了幾年了，可比在你成天坐在一個小小的板凳上想東想西有意思多了。”
陳生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我跟他們沒什麽可說的，我也不太合群，不知道要跟外人說些什麽才好”
許大媽撐著掃帚：“哎呦，這有什麽難的，你就先問問人家哪裏人，然後再問問今天街裏鄰坊間又發生了那些八卦，嘮嗑嘮嗑不就完了”
“我跟你講，要是你願意，有意思的事情可多著呢！”
“可不是，前幾天我倆還被叫去警局來著，喝了一杯跟洗鍋水差不多的黑裏吧唧的玩意兒，你們年輕人叫那什麽來著？”
陳生提著袋子無奈補充：“咖啡”
“哦對，咖啡！真不知道你們年輕人怎麽愛喝那些東西”林大媽皺起眉頭來：“誒喲，早晨要喝粥才好，才健康嘞”
許大媽接茬：“就是，前兩天我就買了芹菜跟蟹來煮，謔，那個味道香的很，過兩天請你倆去我家吃”
“不過說起來隔壁那家是不是在鬧離婚，夜裏吵得我都睡不著覺”
“你還別說，我工作那地，那個男的騙了好多小姑娘哩，然後最近又交到了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就打算收心了”
“哇，然後捏”
“哈，我跟你講，沒想到那女的其實背後還有個大的，也就是她們講的什麽金主爸爸來著。”
“女的也多情啊”
“可不是嘛，後來那個男的就被那啥金主爸爸給狠狠教訓了一頓，聽說現在連工作也找不到了”
已經完全偏了話題
但陳生還是乖乖站著，垂眸嘴角時不時露出點柔和的笑意，是那種享受歲月靜好的笑
但大媽們說話的邏輯顯然天馬行空，話頭一轉，又轉到他頭上來
“陳生啊，你就出去試試，跟人交流交流，也不虧，說不準你這不愛跟人說話的毛病也能治好”
“對啊，人是需要朋友的動物，一天不說話可會憋出病來，就跟那小羊成天把它關在籠子裏不讓它出來撒歡一樣，你看你，成天病怏怏的”
陳生顯然很不習慣這樣直接的善意，局促地點了點頭
“誒，說起那小羊，我就又想起俺老家，我跟你說我那時候”
“()嗨~”游卦打了個招呼：“請問許大姐在這嘛？”
許大媽聽見有人喊自己連忙轉身，卻看到兩個眉清目秀的姑娘站在身後側，看到游卦，眼睛一時間亮堂了起來，連忙拉過她的手，上下打量。
不知道為什麽，一看見這孩子，她就覺得十分親切
“姑娘，你是不是華人啊？”
游卦：是啊，
卻見許大媽更興奮了：“我也是，哎呀，老鄉見老鄉”
游卦也激動地握住對方的手：“兩眼淚汪汪，也難怪，我一見姐姐就覺得歡喜，原來都是自家人”
“這小姑娘的嘴就是甜嘞”許大媽差點笑的合不攏嘴
“小姑娘長得可真水靈”林大媽也湊了過來，熱情推銷自己家：“誒，小姑娘，有男朋友沒？我家那邊可有個表舅的親家的兒子，長得一表人才，還開了好幾家公司嘞”
“啊，姐，我還在讀書”
“讀書好呀，學業和家業兩不誤”
“誒”許大媽攔住對方：“就你家那五百年推銷不出去的龜孫子，還是算了，咋配得上人家這麽好的姑娘”
“哎呀，我也只順口說說，看看能不能成一樁好姻緣嘛！”
“姑娘，我可跟你講，結婚這事咱不急，慢慢來”
“你家是哪個地方的呀？”
“東北那嘎啦子過來滴”游卦一臉信誓旦旦地說著，仗著自己一米八的身高，睜著眼睛說瞎話
“難怪哩，長得人高馬大，看起來就活潑健康地很，你小時候肯定跟年畫上的那娃娃長得一樣紅光水潤的”許大媽連連欣慰地讚嘆
“今天來這，是有什麽事嗎？”許大媽拍著游卦的手，笑瞇瞇問
游卦：“昂，姐，就是我們在調查前幾天的女孩失蹤案件”
江忱出具了一下相關證件
“那姑娘還沒被找著啊？那她家裏人一定擔心壞了，可憐的孩子”許大媽有些不忍，看向游卦：“你問吧，我們有什麽能幫的地方就幫”
“就是你們在上周星期日那天去酒吧打掃衛生的時候，有沒有什麽發現？”
許大媽認真回憶了幾遍，搖搖頭：“這個那些警察也問過，是真沒有”
林大媽也在一旁附和：“看起來和平常都沒什麽兩樣，要是見血或者其他的，我們兩個膽小鬼早就報警了，哪還用人家找上我們？”
話糙理不糙
江忱：“衛生間裏的擺件也沒有其他變化是嗎？”
許大媽又仔仔細細回想了一遍，再次搖搖頭：“洗手液什麽的都擺放的挺好的，垃圾桶內也沒有什麽奇怪的東西”
“會不會是從衛生間的那個窗戶啊？”林大媽插嘴：“那衛生間就在一樓，被綁走或者逃走的時候也快的很”
江忱：“那個窗戶常年關閉，窗臺上和窗戶外都沒有腳印，換氣系統是一個通風管道，我上去查看過，根本不可能容納的下一個成年人”
兩位大媽都面露難色，游卦不死心又問：“真的沒什麽和平常不一樣的地方嗎？”
許大媽艱難地回憶著：“我那天先進的衛生間，那時候人已經很少了，進去的時候裏頭也沒有太多人，掃了一遍地面後，就把水桶從最裏側的隔間拎了出來，順帶把那些帶進來的沒用的宣傳單和報紙丟進垃圾桶裏，開始清洗窗戶和隔板.......”
“等一下”游卦溫聲打斷了對方：“衛生間裏為什麽有宣傳單和報紙？”
許大媽聳聳肩：“可能是游客覺得上廁所無聊帶進來的，也可能是走在街上的那些小鬼，他們總是把宣傳單和報紙派發的到處都是”
林大媽接著說：“是呀，那些小東西簡直了，就連我一個保潔阿姨她也要塞到我手上”
江忱：“您能回憶起當天那張報紙是第幾版嗎？或者宣傳單上的內容是什麽嗎？”
王大媽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哎呀，有好幾張呢，確實記不太清了，不過應該都是最近的，你們可以上街去東南角的報刊，或者路旁呃小攤小販上都有賣，他們發的到處都是”
“就是就是，清理起來可麻煩了”林大媽抱怨了一嘴
游卦：那姐姐們聽說過西蒙街嗎？
游卦盡量回憶且模仿哈登的語氣
一聲甜甜的姐姐叫的她們心花怒放，壓抑不住上揚的嘴角顯示出她們此刻心情頗好
林大媽思考了一會兒：“西蒙街？”緊接著搖搖頭：“沒聽說過，會不會是西蒙韋爾納多，還是羅浮希蒙”
許大媽也皺眉：“這名字不多見，好像也只有這兩條街了”
游卦禮貌額首微笑：“好，謝謝姐姐，今天真是太麻煩你們了”
“哎呀，自家人不用說這些客氣話”王大媽熱心地說：“你們要找的那小姑娘長什麽模樣，你大姐我在這混了這麽多年還是有些人緣的，說不定能幫你們找找”
江忱從兜裏取出一張照片，王大媽接過看了幾眼，又給林大媽瞅瞅，點了點頭，又嘆息了一聲：“看起來這麽乖的孩子，找不著她家裏人可得有多傷心啊”
可能是因為許久沒有回家見到親人的緣故，王大媽和林大媽此時也有些傷感
江忱：我們的聯系方式就在照片背面，如果有什麽發現的話請聯系我們
兩個熱心腸的中年女人連連點頭，最後甚至想留她們吃飯，只不過時間匆忙，她們只好婉拒了
游卦偏頭：“看見了麽？”
江忱：嗯，我們過來的那一瞬間，他就悄悄轉身上樓了
游卦：回避型人格？
江忱：不是很清楚
游卦擡起手：早上的酒保身上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她早上按住對方手掌的那一霎就開啟了試探，對方沒有絲毫反應，看起來就像個普通人
江忱擡腕看了眼手表：先去解決一下午飯，然後在梳理一下線索
游卦：得
越往外頭走，節日的氣氛越重
江忱隨意指了指一家露天餐館：“這個怎麽樣？”
游卦站在圍欄外，無言地看著豎在門口菜單上的炸魚薯條，意大利面，熟肉、菜葉、土豆子、奶酪，插滿魚幹的蛋糕，她由衷沈默了
她知道諾亞是海島，但.....也不能海的這麽幹脆啊餵！
江忱：“你要試試麽？”
游卦：“......你還記得上次我們點的那盤炸魚薯條嗎？有種叫魚起來回答問題，醋站起來非要搶答的感覺”
江忱：........
游卦：“還有上次巧克力餡的包子，毫無調料味的雞肉卷，以及該死的只有紅油沒有辣味，羊肉腥味還沖破天靈蓋的抄手，讓我以為在腦海裏狂響哥譚協奏曲”
江忱：.........
游卦：“黃瓜味的南瓜，芥末味的茄子，蔬菜雞蛋和三文魚都十分叛逆，每道菜都有著各自的主見，害我以為是什麽新世紀的美國獨立宣言，從而誤入劉關張三人的三角戀，搞一種很新的燃冬”
江忱：.........
好了，很能感受到你的怨念了
游卦禮貌微笑：Y國，最好吃的是外國菜，不開在他們大陸上的那種
——裏篇——淤泥之花
星期三的傍晚很快就到了
貝蒂倒是一臉興奮地在衣帽店裏逛來逛去的，安娜躊躇了一會兒還是去了書店，卡萊爾那家夥不知道跑哪去了
連莉莉婭也說有事，需要離開一會兒，她臨走前囑咐說留在商場裏，不要離開安迪他們的視線，順帶囑咐了一下安迪照顧好我
我嘟嚷著：“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說你才大我一歲，我又不會亂跑”
莉莉婭哄小孩似的摸了摸我的頭：“我很快回來”
一時間竟然只剩下我一個人了，當然還有其他嘰嘰喳喳的女人們在商場裏瘋玩著，其他帶過來的人跟著，安迪則負責看守大門，他是個大家夥
他站在商場大門前，抽著煙，染著殺馬特的頭發，還有這幾乎標配的花臂，他就是帶我走的其中之一個男人，說實話剛見面的把我嚇了一跳，但幾天相處下來發現對方其實是個挺二楞子的小夥子
安迪：“嘿，索菲婭，你就沒什麽想買的嗎？”
我抱著泰迪熊，搖了搖頭
“你可一點都不像女孩子，女孩子進商場都跟小鳥似的，但你就跟.....鵪鶉差不多......”他摸了摸口袋，似乎還想抽根煙，他敲了敲煙盒，裏面只露出寥寥幾根
“我去買盒煙，你”安迪似乎短暫想起了一下莉莉婭的囑托，不過很快把它拋之腦後：“索菲婭，你就在這乖乖等著，別想著逃跑，沒用的”
我翻了個白眼：逃什麽？逃回去喝西北風麽？
安迪笑了兩下，露出被煙熏得昏黃的門牙，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屁顛屁顛就走遠了，真是沒眼看，傻子
我就獨自一個人坐在商場的臺階上，靜靜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頭皮上突然傳來一股撕扯的疼痛，我還沒來的及出聲，就被死死捂住了嘴巴，被拖到了沒人的昏暗街角裏
腦袋在冰冷的墻角上重重磕了一下，磕的眼冒金星，天旋地轉的
“呵，幾天不見，穿的挺漂亮的哈”
記憶中那個和藹可親的父親已經完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一臉貪婪的男人，當然，還包括跟在他身後的幾個，所謂的，我的兄弟
“錢呢！他們不是說你今天發工資麽？！拿出來，我們養了你那麽久，也該報答報答我們了”他們渾身酒氣，身上滿是臟汙，讓我瞬間就回到了那個昏暗的，逼仄到讓人窒息的樓道
不能給......後腦勺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我的意識卻異常的清醒
“說話啊！嚇傻了麽？！”另一個人踢了我一腳
我踉蹌撞在墻上，痛得捂住脆弱的腹部，胃部翻攪痙攣著尖叫，想跑，雙腿卻懦弱地沒了力氣。
他扭頭朝另一個家夥不滿道：“嘿！你不是說你妹妹今天發工資麽？”
躲在暗處捧著粉包的男人沒說話，只是肩頭顫抖地，貪婪地吸著那東西
我哥，哦，那家夥過去給了他一腳
□□灑了一地，那一刻，像是把一塊腐肉丟進了老鼠堆裏，暗處冒著綠光的家夥全都跑了出來，趴在地上瘋狂地舔舐著□□，看起來就像某種大型的祭祀
“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把錢交出來！聽到沒有！”那家夥又抓住我的頭發，狠狠地朝墻上磕了幾下
見我沒動就開始搜
他搜到了，薄薄的幾張攥在他滿是臟汙的手心，他甚至沒數，率先在我的腦殼上狠狠敲幾下
頭蓋骨被敲得咚咚作響
瞧，我就說我蠢肯定是有原因的
“TM的，就這麽點錢還捂得死死的！女人就是TM小氣！”那家夥嫌棄地唾了口唾沫
父親的腦子已經被劣質酒精泡的發餿：“要不把這衣服脫下來吧，好歹能賣上幾個錢”
“爸你是蠢麽！”另一個家夥大吼大叫了起來，緊接著低聲：“她還能賺錢！下次還得找她要！”
中年男人微縮了兩下，沒再出聲
“餵！聽到了麽？！下周星期三！乖乖站到這！把錢交出來！聽到沒？！”男人面目猙獰地看著我
他又猛拽了拽我的衣角，壓低了惡狠狠的聲音：“再不濟偷點出來！那群母豬有的是錢！你爸你哥都快餓死了！知道不？！”
“還有，別以為待在裏面不出來就沒事了！你個小兔崽子要是敢不出來！到時候老子叫上一大幫人去你那鬧！”
我木訥地點點頭，就被他不耐煩地推搡了一下：“沒啥事趕緊滾！礙事的賤人！”
我忍著痛，僵硬地走出了兩步，又扭頭：“那個，我沒錢....沒法吃飯....”
一個巴掌就摜在了我的後腦勺，疼的我直發懵，腦子裏嗡鳴作響，眼前金星亂飛，好像有什麽鮮熱的東西，從我的鼻孔裏緩緩淌下
緊接著我的嘴裏也布滿了鐵銹味
“TM的臭婊子話還挺多的”男人又唾了口唾沫：“少蒙你勞子！誰不知道賭場那群人不會讓你們餓死！趕緊滾！”
我現在知道為什麽卡萊爾瘦的只剩下排骨了
我走........
跌跌撞撞地走
我不知道來的時候走的是哪條路......
走的時候還不小心摔了幾跤，灰頭土臉的
........確實挺蠢的
但我記得商場大樓的燈光挺亮來著，循著那個方向走肯定沒錯
流浪漢，陰溝水就漂在街道上，後腦勺依舊是火辣辣的痛，腦子還在發懵
不能停，不能停，停下來就會變得跟這些人沒什麽區別了
誒？
話說我還在意有什麽區別麽，其實大家不都一樣，反正都是要死的
其實那錢本來是想要給莉莉婭的，本來打算今天晚上給的.........
下次得早點給，這樣就不用.......被.......
我抹了抹臉上的血，繼續朝前走
渾渾噩噩地朝前走
邊走邊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然後反應過來自己確實有點沒心沒肺
其實沒什麽，真的沒什麽，只是年紀輕輕被迫賣身，被父兄吸血，被恐嚇，被家暴，撿垃圾吃，這些在旁人看來慘到不行的經歷對我來說真的沒什麽
可能是因為我的確太蠢了，可能我確實文化水平低的不行，也可能是我本來就這樣，或者....在父親第一次揍我的時候，就預料到了所有的結局
但我覺得今天確實有點倒黴
毫無預兆的槍聲從前方商場響起，極速狂飆的飛車刮擦欄桿迸濺出四濺的火花，火苗很快在黑夜中躥起，熊熊燃燒著席卷著周圍所有事物，我有些遲鈍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那裏的嘈雜聲更大了，汽車的轟鳴聲，車窗破碎聲，酒瓶扔砸聲，擁擠踩踏聲，密集的槍擊掃射著周圍的一切，中間甚至夾雜著幾聲爆破。
一輛黑色轎車沒有絲毫的減速，直接撞向大橋右側那輛警車，發出巨大的撞擊聲，警車在一瞬之間失去平衡，側翻著滾落大海
槍聲震得我幾乎要耳鳴，拔地而起的尖叫和慘叫，流浪漢嚇的四處逃竄，店鋪裏的貨架搖晃著倒塌，讓原本就面目全非的世界變得更加荒誕而光怪陸離
一道熟悉的身影閃過，奔向前方，我遲鈍已久的大腦終於開始運作
——！
莉莉婭！
懦弱的膝蓋幾乎自發挺直，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了過去將人撲倒在地，瘋了般把她拽進另外旁邊的掩體
她掙紮了一會，試探性喊我的名字，我這才松開她，又把她往旁邊的巷子深處扯了扯，確保我們兩個都不會被發現後才出聲應答
我們兩個靠在冰冷的墻上平息著無助的恐懼和喘息
莉莉婭長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在商場沒出來呢
她獻寶似的拿著我的泰迪熊在我眼前晃了晃，上面新系了一條漂亮的蝴蝶結，因為剛才的摸爬滾打導致上面沾了一層灰，不過在灰暗的街燈下，也顯得很好看。
她的漂亮的金色眼睛忽然頓住了
我裝作沒事人
咧開破了的嘴角，疼的齜牙咧嘴還要笑
“莉莉婭，你的眼睛在夜裏亮的跟燈泡一樣”
愚蠢的笑話，沒有逗到莉莉婭開心
她坐著沒動
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所以我扯了個謊，我很擅長這樣做。
“那個跑的太快.......跌了一跤，..........錢也不知道丟哪了.....”
我還沒說完
清澈的洗衣粉香氣便包圍了我的全部，我們相互依偎在荒誕不經的世界裏，周圍是震耳欲聾的喧囂
空白，腦神經扭成一團亂麻
僵硬，所有的器官不聽使喚
癱瘓，皮肉組織在瘋狂叫囂
氣血開始上湧，腎上腺素分泌，作用在受體，神經纖維上的電流開始亂竄，每一處被觸碰到的肌膚開始泛出癢意
不一樣
完全不一樣
像羽毛，像陽光，像微風，像我所知道，所有美好的一切
和那群男人直接宣洩情欲或者粗暴的擁抱完全不一樣
我開始覺得我確實有點慘了
在她抱住我的那一刻
我盯著擱肩上的泰迪熊
突然覺得我不需要這東西了
我找到了更大的泰迪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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