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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林吉拉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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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林吉拉愛情故事》

多年後德安妮絲回想起她的學生時代,首先想起的,是那些女孩的命運。

芙林吉拉·格林格拉斯,格林格拉斯家族唯一的女兒;自她那不成器的哥哥、格林格拉斯唯一的繼承人,在她青春年少時展露出遲來的叛逆期、拒絕了承爵封侯的召喚而是加入了海軍陸戰隊,成為了一名漂泊不定、一年到頭只有不到一個月短暫假期的士兵開始,她的命運便早已註定。

當德安妮絲轉學到霍格沃茨的時候,芙林吉拉六年級,已早早進入社交界。

作為格林格拉斯家的女兒,芙林吉拉出席了當年的社交季的開場舞。開場舞會是由克勞奇家族舉辦的,入場券可謂一票難求。

當時,德安妮絲被德高望重的馬爾福夫人介紹進入社交界。她的亮相引起了極大的騷動,與大家所想象的穿著昂貴衣裙、佩精致珠寶的debutante不同,德安妮絲一身戎裝、身佩寶劍,頭上還帶著羽冠,一副大逆不道的模樣踏進了舞會現場。

她肩佩家族紋章,又因除掉白金漢公爵而被國王,喬治六世,加封為女伯爵,人人見了她都得俯身行禮,尊稱一句“My Lord”。

她的目標,正如我們所期待的那樣,是那些手握大權的男人。部長,司長,二十八家族,她依次問候,在馬爾福夫人的介紹下,允許男人們親吻她的手背。

當晚,八卦小報就從簡閣陋巷裏傳播開來了,一時間,整個上流社會都在討論德安妮絲離經叛道的行為。

在那時,英格蘭海峽對面的國度上,女人穿褲子仍是違法的行為,而不經人介紹主動和男士攀談,會被認為是僭越而不守禮節的表現。她把上流社會的禁忌冒犯了個遍,可人們拿她毫無辦法——你看,反對她的人,現在已長眠六尺之下了。

國王對德安妮絲的態度頗為微妙,讓她繼承了頭銜和封地,家產卻留給了男嗣,也就是她的叔叔維克多。除卻一個伯爵的頭銜和倫敦、愛丁堡幾處微薄的地產,那時她幾乎一無所有。

“哎呀,我被忌憚了。”她笑著說道。阿布拉克薩斯朝她舉杯致意。

“你可是頭一個繼承了家族頭銜的女兒。” 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說道,“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德安妮絲看了他一眼。面帶笑意,眼神卻很深沈。

“當然,要是斯托皮亞的金庫也像馬爾福一樣滿溢充盈,”她說道,“自然是沒有什麽不滿意的。”

她舉了舉杯,朝下一個目標走去。

舞會過後,就是考試季。安妮推掉了一些不太重要的邀約,留在霍格沃茨潛心覆習。

她不常見到芙林吉拉,但因為感激舞會上她的幫助(幫她擋開惹人厭煩的男人的殷勤),總想報答。很快,她就有了這個機會——芙林吉拉訂婚了。

然而,訂婚後不久,芙林吉拉發現未婚夫,小弗林特,與多名高級交際花有染。很多人會說這只是婚前行為,男人結了婚就會收心;德安妮絲並不這麽覺得,她同樣看出了芙林吉拉的不信任。

黑魔法防禦術考試前的晚上,她發現芙林吉拉在圖書館角落偷偷地哭。

考試季的圖書館人滿為患,人們給自己疊了一層又一層的閉耳塞聽咒以求不被打擾,自然也沒有人發現傷心欲絕的芙林吉拉。

她怎麽老在為男人流眼淚,安妮想。先是安德裏森,又來一個小弗林特。她看了看手裏的覆習資料,嘆了口氣,朝格林格拉斯走去。

她趴在德安妮絲懷裏哭了一會兒,很快精疲力盡。五、六年級的考試日程安排有出入,她擺擺手,讓德安妮絲回去覆習。

“真的不要緊嗎?”安妮問道,“小弗林特那個混賬。這種人就是得揍一頓才行。”

芙林吉拉破涕為笑。

“你可千萬別又把人揍進聖芒戈。”她笑得比哭得還難看,一邊說話,一邊抽泣,“別……別管這件事,好嗎?”

“我不明白,”德安妮絲說,“他讓你傷心了。”

“他是我能擁有的最好的未來了。”女孩答道。“我們家產微薄,嫁妝又少,沒有在議會裏掌權的哥哥,安妮,除了他,還有哪個體面的男人看得上我?”

安妮鼻子一酸,險些流下淚來。

“非結婚不可嗎?”她輕聲問道,語氣非常哀傷。芙林吉拉註意到了。

“噢,安……”她握住安妮的手道,“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才華橫溢的。我的成績平平無奇,也沒有賴以謀生的本領,多虧生了一張好看的臉。”

“……不要這麽說。”

“我很高興,”芙林吉拉繼續說道,“在你之前我都沒有可以說心事的朋友。”

她抹掉眼淚,這一次,是真心地笑了。

“看到你和安德裏森贏得了雙人決鬥冠軍,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安妮。”她說,“你讓我看到了一種可能性。或許,我們的命運並非總要這樣,社交、攀附、嫁人,菟絲子一樣依賴丈夫的供養……”

德安妮絲盯著自己的腳尖,不說話。一直以來,她從沒有對身為“女人”的自己真正認同過。

她離經叛道、桀驁不馴,還在母親身邊的時候就顯露出危險的征兆——一種對權威極度的輕蔑與反抗。

她同樣不認可家族責任。如果,她想,一個人的命運生來就是為了維持一架龐大機器的運轉,即便它能給你帶來榮華富貴,你又能從中得到什麽?這些愚蠢貴族的認可和接納?平民的仰望和崇拜?高人一等的感覺?

人們總是這樣。總愛把人變成物品,她想。可她要把自己變成人。

“到我身邊來吧,”她輕聲說,“我可以工作,可以賺錢,可以養活我們兩個人。”

她是認真的。房地產的每月的進賬讓她不用擔心生活的開銷。維克多手上的錢被用來投資和發展家族貿易,老爹留下的一條絲綢和瓷器的商業項目,此時可以重新被撿起來好好經營。她們會好好的,她可是伯爵。

可芙林吉拉搖了搖頭。她的眼神溫柔而堅定,像羊羔走上燔祭臺前那種平靜而鎮定的樣子。

“做給我看吧,安妮,”她說,“我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說罷,她收起了散在桌面上的課本和羊皮紙,送客的味道明顯而不容置疑。

“你該去覆習了。”她說。

德安妮絲回到寢室,時值午夜。她的寢室,因為一些特權,是單人間。沒有室友的打擾,她可以在夜晚做很多事情,比如處理文書,比如學習,比如自己和自己下巫師棋,又比如什麽也不做,僅僅是靠在玻璃窗前對著水草發呆。

她對世界有無數疑問。太多的憤懣,太多的困惑,太多的力不從心,這些東西曾幾乎毀了她。但是,她想,一開始,我就知道自己是與眾不同的。我是個怪胎,旁觀者,冷漠的看客。

芙林吉拉說她有一個男孩子的靈魂。她會說不,我有一顆國王的心。

阿不思·鄧布利多在她身上發現同樣的東西。第一眼,他就知道,她是“那一個”,每屆學生中都會有的、最才華橫溢、也最叛逆不羈的星星。他從平凡的、甚至平庸的學生中發現她,從此再也無法袖手旁觀。

他在她身上看到希望,就像萬千聖徒不必用眼睛觀測就能精準分辨出聖城麥加的方位,他說,你想做什麽,我來幫你。

他的愛總讓她流淚。就像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見到太陽。你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德安妮絲問道,你又在做什麽?

他想了想,認真地答道,我在讀書,讀很多很多書,想要找到答案。我和德高望重的學者寫信;我結交那些比我優秀得多的朋友、想要去環游世界。

於是她明白了。他喜歡她,因為她像年輕時候的他自己。如此才華橫溢。如此野心勃勃。她會受傷的。他知道她肯定會。

於是他來了。

黑魔法防禦術的考試很順利,實踐課尤其。雖然她對幾個選擇題的答案沒有把握,但她不在乎。阿不思·鄧布利多問起來的時候她笑著說,要是我沒達到進階的要求,我能來上N.E.W.T.的課嗎?

鄧布利多做出驚訝的表情。

我不相信你達不到,他說。不過,你總是能來上我的課的。

接下來的幾門考試非常平穩,她甚至還偷偷去倫敦看了一場音樂劇。麻瓜們時下最流行的劇目,名字叫《歌劇魅影》。充滿了美人、神秘古堡和□□的隱喻,她想,所以,有沒有畫室魅影,看上我正好沒日沒夜教我畫畫?

畫室魅影暫時沒有,教室魅影倒是有一個。

每當她在有求必應屋偷懶的時候,鄧布利多總會找上門來。有些時候她總是感到奇怪,我不明白,她問,你為什麽總能找到我?

鄧布利多從不正面回答,而是遞給她一疊歐洲杯的決鬥資料。最新的決鬥套路。危險的黑魔法咒語。歐洲人不比英國,對黑魔法的管理條例要寬松很多。在德姆斯特朗的要求下,甚至允許了幾個臭名昭著的路數參與決鬥。

也正因如此,安德裏森有些排斥。

“哈德利肯定比我願意參賽。”

假期前的俱樂部非常冷清,除了決鬥四人組,就只有帶隊訓練的教師。

鄧布利多沒有接話,哈德利愉悅地答道,“我當然願意參賽!可我已經畢業了,不是嗎?”

最後一門考試結束,哈德利·裏維已經是一個優秀的畢業生了。對此,德安妮絲不禁感到些許的失落。

“你真的要去做傲羅嗎?”她問道。

“除了傲羅,我想不出還能做什麽。”哈德利愉快地答道。

那時,他才17歲,剛從學校畢業。他怎能知曉命運的殘酷?

他們四人——德安妮絲,安德裏森,哈德利,還有伊芙·盧森特,對鄧布利多道謝、分別,鄧布利多體貼地留了很多時間給學生們。

他們從陰暗潮濕的決鬥俱樂部來到開闊的室外。

霍格沃茨已經是六月了。湖畔楊柳綠意漸濃,高大的栗子樹投下巨大的陰影。他們走在通往黑湖的小道上,德安妮絲魔杖一指,第一個跳到湖心島上。

哈德利眨眼間跟了過來。隨後是優等生伊芙,最後,三個人在島上朝安德裏森招手。

“來啊,”哈德利說,“我有禮物要送給你們。”

是三條手鏈。裝飾著潔白的貝殼,貝殼裏是哈德利親手刻下的名字。德安妮絲·斯托皮亞。保羅·安德裏森。以及伊芙·盧森特。手鏈的顏色是學院的顏色,德安妮絲那條,她細細打量著,是綠色的。綠色的貝殼手鏈。四個人名字的縮寫刻在腕帶上,被施了魔法,流動的字符環繞在她的手腕上。

最後,哈德利從口袋裏拿出一條金紅色的,戴在自己的手上。

“瞧,”他說,“我們的好時光。”

他們合了影。多年後德安妮絲回看著那張照片,竟發覺命運早已寫好腳註,早已在前方等著他們以身飼火:

哈德利·裏維無憂無慮地笑著,高大的格蘭芬多男孩摟著他們三個,一副大哥哥的模樣;德安妮絲站在相片正中間,雙手抱臂,下巴微微揚起,很是意氣風發。

伊芙·盧森特站在她身邊,稍稍有點不安,在喊cheers的時候反覆看向德安妮絲,似乎想確認在這種場合下,她到底該怎麽做才得體。

保羅·安德裏森,相反地,悠閑而自在地把手臂搭在哈德利的肩上。

魔法相機定格了那一瞬間。

那是1926年六月的一天。

夏去秋來,德安妮絲已經是六年級的學生了。她的成績沒有讓任何人失望,順利地入讀了高階課程:黑魔法防禦術,變形術,魔法史,魔咒學和草藥學;在伊芙·盧森特的強烈推薦下,還選修了古代如尼文。

“你知道,”她說,“如尼文唯一的用處就是占蔔。”

“你總能讀懂那些預言嗎?”盧森特好奇地問道。她對命運感到懷疑,也感到好奇,就像她對德安妮絲的態度一樣。

德安妮絲搖搖頭。

“占蔔的結果總在事情發生之後才得到印證。”她說,“那些騙人的、含糊且語焉不詳的神諭。”

也可能是我不擅長謀劃的緣故,她想。鄧布利多總能處理好這一切——即便不去看未來。他的目光總是放在“此刻”。也正因如此,他才是最能應對未來不測的那個人。

“我花了太多時間看向過去。”德安妮絲說,“試圖尋找我的來處,我的意義。”

“那麽,你找到了嗎?”她問。

“你呢?”德安妮絲反問道,“你找到了嗎?”

她們不說話,沈默地看著深碧的噴泉池。清澈的水流汩汩湧出,如此不知疲倦,如此不可斷絕。而青春殘酷一如往常。

“我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德安妮絲註視著前方,眼神堅定,話語卻流露出幾分不堪承受的痛苦來。

“我有必須要做的事。”她輕聲重覆了一遍,好像在和自己確認,又像是要首先說服自己。

那些事情除了她以外沒有別人能做到。

“我相信。”盧森特應道。

德安妮絲像是第一次看到她似的轉過頭來。“你又為什麽站在這裏?”她問。

伊芙·盧森特自覺不是一個勇敢的人。她軟弱、遲疑,總在猶豫不決和權衡利弊。當她看到德安妮絲的時候她完全被震住了。那女孩像一支刺破空氣的箭。她果決、鋒利,世上沒有能阻擋她的東西。

那段時間,她非常痛苦。家裏人數次催促她進入社交界,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投進婚戀市場,等待有權有財的貴族公子把她挑選,隨後將聘禮——她賣身換來的錢,送到盧森特的祖宅中。

她出生的意義是這樣的,早早嫁人,換取財產和家族存續所需要的資源。至於她自己?她沒有價值。除了給家族徒增拖累,沒有任何價值。一直以來她希望自己是一個男孩,一個能繼承家族頭銜、進入世界的男人。直到她遇見德安妮絲。

黑巫師。女伯爵。殺手。國王的走狗。他們這樣叫她,帶著點厭惡,又十分敬畏。她想知道究竟是什麽東西讓她如此與眾不同,她想知道,德安妮絲,她想,你就不痛苦嗎?那些我們必須承受的、所有女人必須承受的命運,為什麽沒有施加在你身上?

她幾乎恨她。她太想成為她。她身邊有太多朋友。

後來她發現她經常一個人呆著。在圖書館、休息室,以及城堡裏那些人跡罕至的角落。一個人,讀書、寫字,畫畫,沒有人敢於靠近她,甚至連她自己都不能。這些時候她會平靜下來,感到某種熟悉的東西在這靜謐的空氣中被她們兩人共享著。孤獨,痛苦,麻木。還有其他,只不過,這平靜在阿不思·鄧布利多到來的時候就會被打破。

他總能找到她。那位備受歡迎的黑魔法防禦術教師。他有著人類的一切美德,卻似乎沒有人類的缺點。只有他能真正接近德安妮絲。為此,她恨他,恨他把她從自己身邊奪走。

她們認識愈久她就越喜歡她,也愈發覺察到她和鄧布利多關系不同尋常之處。他們花了太多時間單獨待在一起。即便是補習,也太多了。

那些在圖書館找不到德安妮絲人影的時候,她就去鄧布利多的辦公室,久而久之,鄧布利多教授會調侃道,安妮,你瞧,盧森特又來了。

她心頭火起,想到她又為什麽每次都會在你這裏。

但是,當她看到德安妮絲眼神的那一刻起,她就意識到自己的無能為力,意識到不可救藥——她,甚至還有鄧布利多,被卷進一個名為德安妮絲的漩渦或者泥潭,當她看見她的第一眼,她就註定無法忘記她。

你來啦?德安妮絲朝她微笑。那微笑裏,有幾分是給鄧布利多的?

她看著她,想到自己究竟在做什麽。她道了歉,沒等德安妮絲走到她跟前來就合上了辦公室的大門。

第二天一早,她坐到她身邊來。學生們打著哈欠來大禮堂吃早餐,貓頭鷹的禮物和羽毛把大廳攪得亂七八糟,一片混亂之中,她聽到德安妮絲問她,怎麽了?昨天晚上你找我有事嗎?

沒事就不可以來找你嗎?她想,搖了搖頭,沈默地喝著銀杯裏的南瓜汁,然後,她看到德安妮絲打開當日的《預言家日報》。

她僵了一會兒,臉色蒼白。伊芙湊過去看頭版頭條。芙林吉拉·弗林特因難產身亡。小弗林特,芙林吉拉的新婚丈夫因公殉職。

她眨了眨眼睛,德安妮絲仍沒有回過神來;當她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鄧布利多已經來到了他們身邊。

在所有人的註視下,德安妮絲——投進了他的懷抱,難過地大哭了起來。

她哭得如此傷心,大禮堂裏所有的說話聲都安靜下來。為什麽。她聽見她質問道,為什麽。

鄧布利多沒有回答。他摟著德安妮絲,撫摸著她的後背。麥格教授擔憂地看著他們。鄧布利多搖搖頭,示意他能處理這件事。

德安妮絲哭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鄧布利多帶她離開了大禮堂。

接下來的一天裏誰也沒見過德安妮絲。鄧布利多說她去了弗林特和格林格拉斯家族的封地。

那天晚上她回到宿舍,沒有來找盧森特,以後也沒有。

她想她永遠不會知道,在她伏進鄧布利多懷抱裏失聲痛哭的那一刻,她聽見一聲清脆的、某種東西破碎的聲音。她吻了吻那張被安妮的手指觸摸過的報紙,寶貝地收進衣袋。

這不是芙林吉拉的愛情故事,她想,也不是你的。這是我的故事。

這是我的心碎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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