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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誰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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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誰之過

這日,晏然前腳剛回房,後腳金媽就跟了進來,手捧一套淡粉色細絹衣裙,衣裙樣式是好看的,可看上去不像是新做的。

金媽媽一邊幫晏然穿上粉色衣裙,一邊絮絮叨叨,表達的中心思想一共有三個:

一、這裙襖是大小姐穿小的,但你也輪不到你挑三揀四,你能托生在晏家,是你前世造化,今生都要感激菩薩恩德。

二、我是晏宅裏十多年的老媽媽,伺候過老夫人和現在的少奶奶,今日我來照顧你,你也要知足、感恩。

三、你之所以不能像大小姐那樣,有貼身丫鬟,是因為你回來也不提前來信說明,搞得家裏沒有準備,這只能怪你自己。

簡言之:感恩,感恩,勿怨他人。

金媽體型豐腴,大概一百五十多斤的樣子,對五、六歲孩子而言,十跟粗大如香腸一樣的手指和下垂的胸部,就如同一座小丘般壯觀。

晏然這身“新衣”穿得很吃力,她覺得自己像第一次穿上衣服的小狗,四肢無措,滑稽可笑,回頭望床上那疊脫下來的棉衫小褲,有種告別過去的意味。

更衣洗漱完畢,金媽帶晏然來到金英堂,王氏這日心情不錯,從晏然跨進門檻那一刻,她一直笑臉盈盈。

晏然四下張望,偌大的金英堂,只有她和王氏二人,突然的親近,讓她一時搞不清楚狀況,只當是母親想看她穿新衣的樣子,於是,她呆呆地站在王氏面前,一動不動。

王氏心道:這孩子果真是在鄉下養傻了,每次見她都楞頭楞腦,真是要多帶她出門,見見世面,遂開口道:“門口的鼎香樓是咱晏家生意,一會我也帶你去瞧瞧,鼎香樓的菜是金陵城最好吃的,你一定會喜歡。”

“好啊,好啊!”晏然眼神雀躍,語氣討好。

王氏扽了扽晏然身上衣衫,別有肺腸地辯白道:“這衣服,沒想到你穿正好,小孩子長得快,你姐姐穿小了的裙襖,這下都能派上用場了,咱家雖然不缺給你做衣服那點銀子,但節約著過,總是好的,好日子都是省出來的。”

王氏說的雲淡風輕,晏然越聽越不是滋味,總覺此話怪怪的,好日子是從我身上省下來的?

不患寡,只患不公,對父母偏心的怨恨,就像泥土裏的種子,稍施雨水,便會發芽。

站在一旁的金媽甕聲甕氣稟告:“少奶奶,綺霜她娘已經把大小姐穿小的衣服都修改過了,大小裙衫,褲子共有一十二件,還有五雙繡花鞋,兩件手繡的小氅,我一會整理出來送到二小姐房間去。”

金媽嘴角露出一絲難以捉摸讓人厭惡的笑容,匯報完畢,還不忘補充:“ 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這樣的孩子更好養活。"

————

出晏宅向右轉個彎就是鼎香樓,這是一座兩層的木造小樓,樓雖不高,但很壯闊,周圍商鋪都似以它為中心,櫛比排開。

時間尚早,一樓大堂僅有三、五席客人,晏然像小尾巴似的隨王氏迤邐至二樓,母女二人在東側隔間坐下。

鼎香樓二樓兩面臨街,東西兩側各有六個隔間,其中臨東的六間可以看到下面朝聞街,關上格子門,食客可以安靜用餐,臨西六間沒有窗,通過寶瓶門與大廳呼應。

最先進來匯報工作的夥計,名叫晏城,三十郎當歲,個子不高,習慣彎著腰,低著頭,他給王氏送來賬本,遞上算盤,王氏核對完賬目後,晏城又稟:“李大廚要請假,回鄉探親。”

“李大廚要是走了,明日這廚房......” 晏城肩膀上搭著一塊潔白的手巾,畢恭畢敬垂手站著,等候指示。

“我知道了,你把王獻叫來。”王氏好像並不憂心,若無其事地翻著賬本。

晏城“嗯”了一聲後,轉身下樓。

晏然雖小,但她也知道大廚就像家裏的兒子,是一家延續興盛的命脈,聽到這個消息,她都替自家生意揪心,瞥眼看向王氏,王氏一點慌張神色都沒有,反倒態度悠閑,一口一口吃著茶,耳垂上的金絲耳墜隨著身體晃動,熠熠生輝。

晨光透過梅花棱窗子照射進來,窗影在王氏大紅色的百襇羅裙上搖曳,母親大人長的真好看!晏然看得著了迷,心裏想:“父親真有福氣,王氏三姐妹,還真就屬母親最好看,五姨母怎麽捯飭都還是差點韻味。”

不一會,晏城陪著一個身材中等的年輕夥計,推門而入,男子躬身唱喏,“奶奶有何吩咐?”

王氏挑眼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把茶杯放在桌上,“你在廚房也歷練多年,我見你做菜的功夫提升不少,明日李大廚回鄉,就你來頂替他吧,工錢也會漲兩成。”王氏聲音又穩又柔。

晏然觀察大人們說話,忽然看見掌櫃在王氏說工錢的時候,特意用拳頭敲了敲自己的嘴,似乎有話要說,而王氏看到後並沒理睬他。

“是,奶奶,我一定努力!”年輕夥計緊抿雙唇,激動的握緊拳頭。

王氏嘴角勾出一絲滿意笑,這是權利擁有者的快樂。

“你是王伯兒子,也算是我小兄弟,你父母看我長大,為人甚是忠厚本分,我也一直把他們看作我的親人長輩,所以你在這,我自會格外照顧你,但你學廚時間尚短,突然拔升到這個位置......”

年輕夥計發誓努力,不辜負少奶奶栽培。

王氏對年輕人的誓言並不感興趣,她感興趣的是如何讓眾人在她面前唯唯聽訓,如何讓自己卓越的飲食理念,得到認同。

“這一物有一物之味,不可混而同之,現在很多俗廚都喜歡把雞鴨魚肉一湯同滾,真是俗不可耐,你可不要犯了這個毛病,用心體會“本味為美”的道理,研究出幾個自己的拿手好菜,這後廚自然你也就站穩了。”

年輕夥計低頭垂手聽訓,畢恭畢敬,心裏卻憧憬著以後的生活:成為鼎香樓的大廚,就意味著他以後生活無憂,再攢幾年錢,他就可以在金陵城買房安家,再娶一個媳婦,這種日子,是他的夢想,也是他父親王管院的夢想。

王氏強大的主人氣場,把晏然看得目瞪口呆,這是她第一次到這麽大的酒樓用餐,亦是第一次見母親處理生意。

“沒你的事了,你把李勝叫來吧,順便讓人送些今日新作的果子上來,再來一份椰蓉糕。”王氏吩咐。

“是,”年輕夥計起身沖著晏然做了一個鬼臉,轉身下樓去了。

這個夥計與晏然是“老相識”,是王管院和賈婆子的兒子,王秀兒的親哥哥,在鄉下時,經常陪晏然玩耍,晏然喜歡他,她覺著王獻比王秀兒善良。

須臾,一個中等身高,肚皮外鼓的中年男子走進隔間,此人相貌很有意思,濃眉大眼,眉梢向上卷著,皮膚黝黑,兩腮處疤疤癗癗的,此人正是要告假的大廚李勝。

“小的見過奶奶。”李勝未張嘴時,額頭上已滲出一圈冷汗。

“聽說你母親生病,你要告假幾天,具體是幾日呢?”王氏依舊不慌不忙,神態從容。

“母親來信說病重,具體情形我也說不準,要回家看看,快則個八日,慢則月餘,”李勝聲音不大,勉強能讓人聽清。

正說著,一個小夥計跑上來,在晏然的桌子前擺放了四盒精致的面果,一盒金絲棗,一盒椰蓉糕,一盒水晶團子,一個玉帶糕。

王氏把李勝晾在一旁,不再與他講話,扭頭溫柔地看向晏然:“你吃吧,這些都是咱們鼎香樓的特色果子。”

晏然受寵若驚,心裏高興,拿起一個圓滾滾的金絲棗塞進嘴裏,直到看見晏然吃完一盒果子,王氏才轉頭看向“卷眉梢”,慢聲細語道:“你也知道酒樓的規矩,沒了大廚,你讓我們怎麽辦呢?

“少奶奶體懷,我也是萬不得已,母親生病,我也......”

王氏哼了一聲,“你打諒我耳聾眼瞎,不知道你葫蘆裏賣什麽藥嗎?”

“小的不敢。”

“不敢?我剛剛接手鼎香樓,你就要辭工,你這是對我不滿意?嫌棄我給你的工錢少?還是拿了誰的好處,故意拆我臺?”王氏一連串的厲聲詰問,眼底露出的光,似要把李勝生吞活剝。

李勝撲騰跪地,哽咽道:“不論是晏老爺還是奶奶您,都對小的如自家人一般,只是小的有難言之隱,只能辭工,奶奶說的不錯,我不是要回家照顧老娘,我是要去八寶樓,我………”

王氏氣得小臉通紅,狠狠瞪著眼前“叛徒”,心想:你早不去八寶樓,晚不去八寶樓,偏偏在老爺把鼎香樓的大權徹底交接給我時,你給我撂挑子,這酒樓沒了大廚,無疑車沒了軲轆,船沒了帆,這不是讓我難堪嗎?好再我事先有安排,這生意裏沒有自己人是不行的。

李勝自知有愧,一個勁的磕頭賠不是,黝黑臉上滲出密密汗珠,當初落魄時,幸逢晏老爺不棄,悉心培養,一步步捧他到“金陵名廚之一”的地位,如今見利忘義,背棄前主,這讓晏家人如何能不生氣?

見一個大男人痛哭流涕,跪在自己身前,王氏又動了惻隱之心,“罷了,鼎香樓不攔著你發財,你去掌櫃那結賬走人吧!”王氏擺手讓他下去。

晏然咽下口中的椰蓉糕,不解地問:“母親,你既然知道他撒謊,為何還輕易的放他走?”

王氏笑道:“要走的人,你是留不住的,人道是‘虎豹不堪騎,人心隔肚皮’,你要記住,千萬不要把賭註壓在一個人身上,凡事都要留一手。”

晏然低頭嘟囔了一句,王氏問她說什麽,晏然笑道:“親人之間不需要留一手。”

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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