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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圈圈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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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圈圈點點

仙臺的主要居住區域,東城。

上區乃是富人聚集之地。期間有一處闊大的豪宅,這是陸運長為官幾十年積攢下的一處私宅。

幾進的院落,青磚黛瓦氣勢非凡。不論是庭院裏的鏤石、花樹,還是室內的格局陳設,堂皇之外,還透漏出一股大夏帝國文官獨有的雅致氣息。

一身素色錦袍的他,雙手負在身後,高大的身軀昂然立在廊檐之下,仿佛整個院落,甚至整個仙臺還在他的掌控之下。

這是做久了封疆大吏,自然而然生出的威嚴。他的目光掠過前方屋檐,落在秋日的雲端,顯得清亮而冷厲。

陸運長就這樣在廊檐下站了很久,靜靜的盯著秋日裏的流雲,就像大夏帝國欽天監裏,那些終日觀天象的道人。

廊檐後面的廳堂裏,已經聚集了許多跟隨他的僚屬,其中一些帶著江湖草莽的氣息,他們個個表情凝重,但沒有一個敢上前打擾那個如石像一樣靜止的身影。

家中的下人們更是屏聲靜氣,連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顯示了陸府極為嚴厲的家風。

略到掌燈時分,已經在廊下昂然觀天很久的陸運長,終於回到了書房,面無表情的看著書案上的一幅字。

那是他赴任中州前,呂相國為他題寫的。

“護國安民”,四個大字蒼勁有力,猶如墨色在宣紙上肆意橫流形成,凸顯著相國心中的拳拳之意。

“郢都到底發生了什麽!公主府掌握的那些能量,歷來都是潛在暗處,這次卻明目張膽的躥了出來,吃相還如此難看!”

陸運長腦中,無數重大事件,陳年舊案,無數人物關系,急速而緊張的計算著。

在一個時辰前,已經有可靠的屬下前去打探,還沒有傳回任何消息。

事已至此,就算拼個魚死網破也很難扳回這一局,倒是段安國那個屠夫,最後透漏出的意思值得引起重視。

——鏟除九刀門。

荊七是自己註意很久的人,是足夠耀眼的青年一代。他們的人,為此甚至冒著風險,專門讓北疆的程將軍從戰爭間隙來到仙臺,暗中觀察那個少年。

一年多來,九刀門夜掃六大派,一統城南街,都是在自己的眼皮弟子下發生的,對於那個少年統禦幫眾的手段,約束人心的能力,陸運長看的是有愛又妒。

愛這樣的將才,妒忌他年紀輕輕就表現出的事故風霜。

幾個忠心的屬下在他左右默然而立,本來就不大的廳堂,有七八個人肅然而立,空間顯得有些壓抑。

眼前的局勢,如果稍有不慎,苦心經營數十年的仙臺,甚至是整個中州都會落入對方的手中。

陸運長像是下定了一個重大的決心,高大的身軀猛然向書房後的密室裏走去。

幾個屬從,看模樣有文有武,他們互相看了幾眼,沒有跟進去。

出來的時候,陸運長手裏多了一張地圖,他大步走到書案之前,右手握著圖軸,左手順勢一撥,一張花花綠綠的長卷在書案上展開。

寬大的長卷徐徐展開,像快速蔓延的洪水,覆蓋了桌面上原來鋪著的一切折子,書紮,還有呂相國“護國安民”四個大字。

長卷是從左往右展開,剛好與提字的順序相反,呂相國那四個字依次被覆蓋,陸運長在遮掩的瞬間,依次看到了“安——國”兩個字。

段,安國。

這難道是天意,我陸某人終究要栽到他的手裏嗎!

陸運長臉色鐵青,面容上明顯有巨大的壓力。他竭力使自己鎮靜下來,微微擺頭,像是要驅逐腦袋裏宿命一般的悲憤。

身後的屬下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陸郡府,一個穩如泰山的封疆大吏,涵養和氣度不說遠超萬千官僚,至少不會因為丟掉一個職位而如此。

幾個人當中,大概只有守門那個年輕兵士知道其中的緣由。當然他現在已經不是一個兵士,而是一襲黑衣的普通青年,沈默的站在眾人之後。

數年前他隨郡守進京見過呂相國,他看得出呂相國和郡守大人的關系,那種亦師亦友的感情,共同為大夏帝國殫精竭慮、惺惺相惜的同袍之意。

然而相國這次卻被人在明處威脅,作為他最得意的門生,只有拿出最狠厲的手段,才不辜負相國的重托。

就算不談與相國之間的那股情義,他也不能白受這大夏官場上的千古奇辱——沒有吏部的通稟,沒有事先的議牒,就被一介平民繳了官印。

這幅展開的長卷是一幅詳盡的仙臺地圖,詳盡到街道兩旁的房屋數量都和實際一致。

陸運長伸出食指,穩穩的按在長卷左上角的一個綠色小點上,身後屬下們的目光瞬間聚集在陸大人食指按住的焦點。

廳堂裏闃寂無聲,只有食指在長卷上緩慢拖動,眾人的目光隨著指尖移動,身後幾個文官模樣的人互相對視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凝重。

陸運長用手指在長卷上緩慢而凝重的圈圈點點。

先是點了幾個點,然後畫了幾條彎彎曲曲的線,最好用一個橢圓把幾處線與點圈了起來。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些在仙臺城積聚了幾十年的力量終於要重見天日了,無數子弟的熱血和屍首將要拋灑在這幾個圈,這幾條線上。

從仙臺東北的涼山,到落英街,再到東城上區某處隱秘的宅子,直到萬橋飛架的繞城河上的,某一個橋墩。

這些或是儲存金銀的密庫,或是兵變戰亂的重要據點,總之,這些就是資本,與某人搏鬥的資本。

在幾個時辰之內,趁著仙臺城的權力還沒有交接完畢,這些資本要麽立即轉移,要麽做出妥當的安排,暗中更換妥當的人手,最不濟也要及時毀壞。

當陸運長的手離開長卷的時候,身後的下屬已經走的差不多了。

無需語言的吩咐,甚至無需眼神或手勢的暗示,他們已經領會陸大人的意思和所有安排。

堅定,智慧,忠誠,還有很重要的默契,在陸運長的下屬中完美的體現出來。

這就是為官,或者為帥的至高境界。

做完這些安排,陸運長輕輕抒了一口氣,然後著手安排更為棘手的一件事情。

他轉身看著幾個時辰前還是府衙門禁的黑衣青年,輕聲說道:“對九刀門的敕令,會不會是段賊的一個圈套?”

那名少年顯然沒有想到自己最尊敬的陸府郡會向自己發問。

陸府不說謀士如雨,比自己高明的文士比比皆是,陸大人拿這樣一個問題,問他這樣一個武衛。

“屬下不知”那少年略一停頓,坦然說道:“就算是圈套,屬下也不懼。”

陸雲長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勉勵後輩的笑意。

他突然回想起程將軍來仙臺時,二人在馬車上曾經有的一番話。

文官與武官最大的不同在於,文官的戰鬥和勝利在暗處,甚至很忌諱刻意表現出來。而武官的戰鬥和勝利在明處,在將士們一刀一槍的廝殺裏,在士卒執行命令時雖死不悔的眼神裏。

而此時,身旁黑衣少年的眼神就是那種雖死無悔的眼神。

陸運長平靜了幾十年的內心,猛然炸開一股憤怒的烈火:“段安國,且讓你的頭顱再多養幾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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