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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無所不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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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無所不用(下)

“那時,就算耿恭不翻出舊事,他的部下李敢等人,也會說將軍您當年封賞不公、打壓耿恭,此時,耿恭羽翼已豐,將軍您拿什麽與耿家鬥?聽說先帝對我們從西域退軍一事,大為惱火,皇上怎麽不知?只因新登皇位,根基不穩,才沒有算舊賬,到時,恐怕我們也離死日不遠了!”字字珠磯,句句有理,不由竇固不驚惶。明帝崩,竇固逼走東海王劉政,掃除第五倫等重臣的議論,擁立章帝,已立下汗馬功勞,竇家榮耀,已如漢文帝時期了,達到頂峰,可是,有榮必有枯,竇固不想讓這些繁華,如同流星,一而過!竇固不由道:“那怎麽辦?”

“太平本由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吳國滅而文種誅,秦國興而商鞅死,就是我朝,也不乏先例,天下一統之後,韓信、彭越、英布,哪一個功臣不是被殺?因此,只要西域不平、匈奴不滅,將軍您便是皇上的長城,便於皇上的股肱重臣!”

劉張這番話,與竇固“掃平西域、誓滅匈奴”的志向大為背離,但是,卻非常在理!可竇固還是有些遲疑,邁出那一步,該要多少勇氣!劉張見了,又進逼道:“以前衛青忠誠果敢,謙遜低調,漢武帝仍然不信任他,重用霍去病,以此來抗衡衛青。巫蠱之案,漢武帝便族滅衛青九族,前事之師,後事不忘,竇將軍為什麽不能明白這些道理呢?”

這一席話,讓竇固想起竇家的牢獄之災,痛從心來,他實在不願過那種被人踩到腳底下的日子,終於咬緊牙,森然道:“我意已決!當務之急,要阻止耿恭掃平西域,就算要掃平西域,也應由我竇固親自來完成!我絕不願看到,當今世上,有任何一家可以與竇家相抗衡!”

“正是,將軍說得對!將軍文治武功,譽滿天下,滿朝文武,怎麽能容許他人來挑釁將軍權威呢?”劉張心底長舒一口氣,他知道,竇固已完全被自己說服了。他附在竇固耳邊,輕輕地說出誘匈奴南下攻擊耿恭的話來。

竇固一震,道:“這怎麽行?這不是置耿恭於死地嗎?萬一匈奴從玉門關攻入,那怎麽辦?”劉張冷笑道:“將軍,無毒不丈夫!您剛才還信誓旦旦,為何如今就怕了?目前,滿朝上下能與竇家並立的,只有耿家,耿恭是耿家後起之秀,只要耿恭一死,耿家後繼無人,拿什麽來與竇家比?再說,匈奴殺死耿恭後,若從玉門關長驅直入,這時,正好需要將軍您來收拾殘局啊,那時,您就是大漢的中流砥柱,您的地位將更加牢不可破!”

竇固遲疑道:“那陳睦、關寵呢?”

劉張大笑:“成大事不拘小節,將軍何惜一區區陳睦、關寵呢!”

沈思一陣,竇固撥劍砍在案幾上,道:“好,就這麽辦!”

卻說吳江天緊行急走。這日,已至洛陽,忽見一白頭將軍,率了數百人來迎,刀槍林立,彩帶飄飄,儀仗甚是威風。吳江天當然認識這白頭將軍,便是劉張。劉張笑瞇瞇道:“來者可是吳江天?”

吳江天誠惶誠恐,道:“正是。”

“聽聞烏孫國主遣子來質,我奉竇固將軍令,專程迎接,你不必相送了,可就地返回,再到耿恭軍前效力吧。”

“可是,皇上哪裏……”吳江天遲疑道。

劉張從衣袖裏掏出一束黃色的紙帛,迎風一展,紙帛後面寫著“聖旨”二字,一臉不悅,道:“難道一定要本將念出來嗎?”吳江天不敢懷疑,連連躬腰,道:“不敢,不敢。”他留下烏孫國的太子,轉身策馬,急往玉門關奔去,揚起一路灰塵,漸漸消失。劉張長舒一口氣,那所謂的“聖旨”,不過是背面進行了偽造,正面卻是一片空白。

呼衍王自被竇固、耿秉擊敗,一路南遁,與蒲奴單於合軍後,退至北部邊境,靠近堅昆,方才安營紮寨,穩住軍心,檢點軍士,十死五六,不禁懊惱異常。蒲奴單於收集殘兵敗卒,召來右賢王,聲勢漸大。但匈奴在這次戰爭中,無數匈奴家庭破碎,到了半夜,月兒圓圓,懸在碧藍碧藍的天空,匈奴觸景生情,想起死去丈夫、兒子,和南部的牧場,哀傷地唱道:“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蒲奴單於聽了,召來呼衍王,呼衍王又氣又恨,常圖報覆漢朝,奈何剛敗,雖聚有十萬餘兵,但士氣低迷,毫無勇力,也不敢輕易言戰。

這日,蒲奴單於在營內又聽到有人在唱:“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歌聲淒涼,寒風徐徐送來,斷斷續續,催人淚下,不忍卒聽。蒲奴單於頓感悲傷,想起死去的兒子,失去的如嫣王後,以及滿腔妒忌的小閼氏,不禁十分懊惱,喚來呼衍王,兩人喝了一通悶酒,仍無法解愁,遂跨上寶馬,徑往雪林深處狩獵去了。冰天雪地,哪有什麽獵物可打?蒲奴單於、呼衍王帶著幾個親兵,在雪地中胡亂奔走了好一陣,只見白茫茫一片,什麽也沒有,沮喪得很。

親兵言論紛紛。一名親兵恨恨道:“我們早該重整旗鼓,殺向南方,報仇雪恨,天天躲在北部邊境,身子都舒展不了,馬刀都生銹了,弓也凍住了,跟羚羊有啥區別,真沒勁!”另一名親兵道:“我說老弟,聽說蒲類海邊那個白面無須的將軍,是漢將耿歙的後代哩,能征善戰,非常勇猛,手下個個都是不怕死的人,打起仗來,只知道向前,不知道後退,漢朝有這樣的人,看來這仗是沒法打了,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開始那名親兵不服,道:“哼,我才不相信,有朝一日,我要殺到南方去,為我死去的兄弟報仇雪恨!”

“不要吵了!”呼衍王突然臉色一沈,低聲吼道,順著手指的方向,遠處,似乎有一個黑點,正朝這邊緩緩移動。呼衍王早就手癢了,他取出弓箭,拉滿弓,對準黑點,狠命射去,只聽“啊”地一聲慘叫,劃破茫茫雪原。這哪裏是什麽動物,明明是一個人!呼衍王大驚,忙率眾縱馬前去,只見一個人,束發長袍,捂住右肩,倒在雪地上,雪沽沽流出,落在潔白的雪上,宛如一朵朵鮮艷的梅花。

“是漢人。”蒲奴單於驚出了聲音,他對漢人恨之入骨!立即撥出刀,一刀砍下。“單於且慢!”呼衍王忙呼,抽刀擋住。說時遲,那時快,兩刀在空中相撞,聽得“叮當”一起,呼衍王的劍被彈開。蒲奴單於大怒:“你要幹什麽?”

“單於,漢兵與我匈奴是世仇,今天不遠千裏而來,必有深意。反正他的命已在我們手上,為什麽不聽他說說,再殺不遲?”

“也好!暫且讓他多活一下!”蒲奴單於收刀回鞘,令親兵將那漢人架起,牢牢綁在馬背,也無心打獵了,一溜煙,馳回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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